“我要领养这个孩子。”党爱国道,“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早年我偷渡去了香港,孩子妈没办法才把他送到了福利院,为了表示感谢和补偿,我会捐赠给咱们福利院一万元港币。”

院长点头:“父子团圆是好事,我这就叫他过来。”

五分钟后,十三岁的党爱国怯生生的来到院长办公室,看到这个四十来岁,穿着皮尔卡丹西装的中年男人,不由得低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这孩子可敏感了,他能猜到你是谁。”院长笑道,“爱国,你爸爸来接你了。”

第三十四章 提包

十三岁的党爱国和四十三岁的党爱国在1990年再次相遇,此时的党爱国教授已经升级成为党还山,带着他的宿命来到孤儿院领养十三岁的自己,但他明白这和很多年前自己经历的那一次领养并不相同,游戏重新开局了。

社会福利院的院长忙不迭的向“党还山”介绍着少年党爱国的学习情况,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没人听自己说话,这对父子静静的对视,似乎沉浸在重逢的复杂感情中,于是他便悄悄退出了房间,给他们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

“你真的是我爸爸么?”党爱国终于开口,他从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身上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十三岁的少年从来没有过父爱,他认为这是父子连心的作用。

“我…”新出炉的党还山不由得想起来自己十三岁那年,另一个自己从未来而来,也是在福利院的这间屋里会面,当时自己的第一句话也是这样问的,你真的是我爸爸么,而另一个党还山的回答是肯定的。

这一届的党还山决定换一种说法,他沉吟道:“孩子,相信我,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那我妈妈呢?”党爱国继续发问,眼神热切执着,想必这个问题苦苦围绕他已经很久很久。

党还山想起了当年的父子对话,上一届党还山给自己杜撰了一个难产死亡的母亲,甚至还伪造了照片和日记,直到若干年后才解开谜底,今天自己不打算采取这种方式,因为这同样是他自己也很关心的问题。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你的妈妈迷失了,我们俩一起把她找回来好么?”党还山手按着少年的肩膀,直视他的双眼,“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一边学习一边寻找,好么?”

党爱国点了点头。

“好了,你给爸爸讲一下,你喜欢什么课程?”

“我喜欢数学,将来我想当科学家。”

“难道你不喜欢文学,历史么?”

“我语文成绩也很好,历史考了九十五分。”

“不错,那么你想当什么科学家呢?”

“我想当医学家,攻克癌症,让人类都能活一百岁,以后也都不生病,我一定会实现这个理想的。”党爱国信誓旦旦道。

党还山心里一动,这不是姬宇乾正在做的事情么,怎么成了自己的理想,不过这也正常,攻克癌症是很多七零后八零后的理想之一,属于大路货理想,通常儿童会在某位亲友因癌症去世后产生这种理想。

“你们福利院有小朋友得了癌症?”党还山随口问道。

“是党阿姨,是她把我捡来的,在我十岁那年,阿姨去世了。”党爱国眼圈红了,想必和这位党爱国感情很深厚。

“你说,是她把你捡来的?”党还山皱起眉头,这个党阿姨显然是知道内情的线索人物,而她的去世导致寻根的线索中断。

党还山并不是没有追查过自己的身世,他曾经带着雷猛专程去过一次1977年,在福利院门口蹲守了很久,竟然没有等到弃婴的到来,后来因为其他任务耽误了继续寻找,也就搁置下来。

“党阿姨有家人么?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么?”党还山问道。

“党阿姨是我们福利院的老院长,她自己就是孤儿,是上上一代院长给她取党为姓,我们福利院的孩子要么姓党,要么姓郭,表示我们是党和国家的儿女,阿姨是癌症去世的,她的遗言刻在福利院的墙上了,没留下什么东西,她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我们了,个人没有什么财产。”

少年党爱国娓娓道来,党还山明白没什么希望了,但还是去看了刻在墙上的遗言,就是些无私奉献的套话,没什么隐藏的寓意,人死了三年,有什么线索基本也查不到了。

福利院里有一座全身石像,下面有铭文,记录着党阿姨的一生,党还山打量着石像,忽然发现石像右手提着的包有些眼熟。

“这个包你有印象么?”他问党爱国。

“党阿姨总提这个包,用烂了也不愿意换。”

“是挺艰苦朴素的。”党还山心中隐隐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几乎让他虚脱。

“还能找到这个包么?”党还山声音有些颤抖。

党爱国摇摇头。

党还山知道这已经抵达孩子的能力范围极限,他立刻找到现任院长,问她党阿姨手上提包的下落。

现任院长说,这个石像是根据党阿姨的日常照片雕塑的,党大姐十余年如一日,一直拎一个人造革的包,从未换过,她去世后这个包作为先进人物的遗物送气展览,现在不知道下落。

“我想找到这个包。”党还山拿出一叠港币来,“请务必帮忙。”

“您这是?”院长赶紧把钱往外推。

“这个包可能关系到我,关系到我儿子的一些重要的事情。”

“那行,我想想办法,不过有难度,毕竟过去好几年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院长去办公室打电话,折腾了两个小时,打了十几个电话,最终确认,那个包很可能在民政局地下室的仓库里。

想拿到包需要办很多道手续,首先要科长、副局长签字,仓库保管员又请假不在家,没他就拿不到钥匙,党还山急不可耐,哪能等那么久,他的港商身份很有用,最后民政局长亲自下令,找了个工人用锤把挂锁打掉,在一堆积满灰尘的杂物堆里,党还山翻出了那个党阿姨用来十几年的包。

那是一个质地很优良的人造革提包,能装很多东西,虽然时隔多年,但包外皮没有任何磨损,金属件黯淡无光,但毫无锈蚀。

党还山的预想得到了验证,他汗流浃背,因为这个包是五百年后他制造的穿越道具,交给关璐用于装运克隆刘彦直的。

关璐任务失败,将置换后的刘彦直遗落在1977年,刘彦直被人送到孤儿院,变成了党爱国,这么说,自己才是原版的刘彦直…

党还山失魂落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新家两室一厅,宽敞明亮,比福利院的宿舍强多了,少年党爱国很兴奋,他问爸爸:“你找到线索了么?”

“嗯,找到一部分。”党还山道。

“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也姓党?难道这么巧,我本来就应该姓党?”少年头脑很聪明,想到了很难用巧合解释的事情。

“说来话长,等你长大了,我会慢慢告诉你。”党还山道,他暗暗下了决心,必须打破循环,这种循环并不是杀掉某个人就能解决的,以往的办法都是错谬的,想解开谜团,就要完成一个个的闭环。

不知道克隆版刘彦直和姬宇乾现在生活的怎么样了,这两个孩子应该也有十三岁了。

把“儿子”安顿好之后,党还山开着桑塔纳前往医院调查真相,关璐当时的去的那家医院已经不复存在,从市立医院附属分院变成了区医院,人员档案全乱了,1977年的出生记录也丢了,好在党还山凭着记忆也能找到刘彦直父亲的工作单位,近江市第三光学仪器厂。

有这条线索就好办了,党还山查到了刘彦直所在的初中,为了便于监视这个克隆版的自己,他将党爱国转学去了这所学校,正好和刘彦直同班同位。

在一次家长会上,党还山了解到了班里学生们的学习情况,出乎他预料的是,刘彦直的学习并不好,中流水准,身体发育也不是很冒尖,属于坐在第二排的男生,总之是个中不溜的孩子,甚至还不如党爱国优秀。

这不对劲,克隆版的刘彦直应该是发育良好,智商超人的孩子,绝不会是这样。

第三十五章 混沌的纠葛

党爱国采取了最简单的排除法,他着手调查另一个主角姬宇乾,结果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姬宇乾也是本市籍贯,1977年初出生,但是人生轨迹与刘彦直和党爱国截然不同,他是不折不扣的神童,一岁已经能背诵唐诗三百首,三岁能解二元一次方程,六岁已经掌握初中数理化,姬家早在数年前就随着姬父的调动搬走了,姬父原本只是地区行署的一个秘书,自从儿子降生以后运气就来了,被省委作为年轻后备干部破格提拔,三十岁就当上了省团委书记,后来又下基层干了一任市长,现在调往北京担任中央部委的正厅级领导,仕途无限。

姬宇乾的传奇是捂不住的,同龄的孩子还在上初一,他就已经被中科大少年班录取了,是国家重点培养的未来科学家,他的发育也比同龄人早而强,十三岁就长到了一米七五,估计最终身高会在一米九左右,看电视上的姬宇乾,开朗大方,彬彬有礼,简直是梦幻一般的阳光少年。

少年姬宇乾在电视节目上说,他的志向是做中国的牛顿、爱迪生,做一个改变世界的科学家。

这才符合克隆版刘彦直的特征,党爱国的猜测成了现实,姬宇乾才是克隆版刘彦直,而刘彦直和自己之间,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姬家儿子,因为克隆版是综合了刘彦直和姬家儿子的基因制作而成,在姬家环境下成长,形成了自己的体貌特征,和原版本的差距越来越大。

党爱国决定静观其变,他能做的只有慢慢积蓄实力,就像当年那个党还山一样,利用对历史的熟悉迅速发家,掌控更多的资源以备不时之需。

1991年,近江安太贸易公司成立,党还山出任总经理,公司业务范围很广,从走私小轿车到倒卖批文,从钢筋盘条到电煤车皮,从只要是赚钱的他就干,资本积累够了就买地皮,贷款买,不光买近江的,更多的是买北京上海的房子和土地。

党还山从孤儿院收养了一批少年,按照情商智商分门别类,优秀的送去读大学,毕业后安排进党政机关工作,次一等的读完大学经商,走马云马化腾的路线,再次一等的送去参军入伍,或者读警校当警察,等这批孩子长到四十岁,基本都是各行各业的实权人物,这是党还山的长期布局,和当年那个党还山所做的如出一辙。

两年后,中科大传来消息,姬宇乾成绩优异,提前硕士毕业,十五岁就被哈佛大学医学院录取,远渡重洋留学去了。

党还山费了一番功夫,在美国安插了眼线,监视姬宇乾的发展。

又过了两年,八月流火的季节,少年党爱国拿着一纸录取通知书跑进了党还山的办公室,气喘吁吁,兴奋无比:“爸,我考上了!”

“考上了就好。”党还山很淡定,他知道儿子的学习成绩足以考上任何大学,即便考不上,自己也有能力把他送进去,所以填报志愿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插手,全部让孩子自己选择操作。

“清华大学!”党爱国将录取通知书展示给老爸看。

“哦?”党还山不动声色,接过录取通知书看了看,党爱国的第一志愿并不是原来说好的北京协和医学院,而是清华大学计算机系。

“怎么,不做医生,不攻克癌症了?”党还山放下录取通知书,慈祥的笑着问儿子。

“那是年少时候的理想,现在我的理想变了,我认为人类社会的突飞猛进,离不开人工智能,也就是电子计算机的未来形态。”十七岁的党爱国瘦高,留着一抹小胡子,典型的高中学霸形象。

党还山眼睛眯缝着,听年轻的自己侃侃而谈,心中却是巨震,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得到消息,姬宇乾在其导师汉尼拔博士的指引下,进入孟山公司的转基因实验室从事研究工作,而党爱国则放弃了对医学和基因的向往,立志成为IT方面的精英。

不明白其中道理的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但党还山知道,这是混沌理论在起作用,他没有超级主脑,算不出将来的趋势,现在只能说党爱国和姬宇乾两人之间的命运纠葛紧密而复杂,他有能力去干掉这个错位的姬宇乾,但没有把握保证杀掉姬宇乾之后就能解决问题,混沌理论的可怕之处在于无限的可替代性,假如姬宇乾不存在了,那么“党爱国”也许会自动替补成为新的灭世者,如果杀了党爱国,还会有其他人替补成为灭世者。

至于刘彦直,十七岁的他还在职校读二年级,没心没肺的到处玩,就等着毕业后接班进入光学仪器厂当一名工人。

“爸,你说过考上大学之后会带我去美国旅游的。”儿子的声音将党还山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爸爸说的话什么时候没兑现过,我这就安排签证,爸带你去纽约华盛顿,去看大峡谷,去看金门大桥。”

“我要去哈佛大学。”党爱国说。

“去那儿干什么?”

“参观一下世界上最好的大学,听说那个姬宇乾就在哈佛。”

五百年后的翠微山战场,诸神归位,只剩下创世神姬宇乾,神的身躯如同山一般伟岸,他弯下腰来,将受伤的关璐和刘汉东捧在手上,这手掌足有游泳池那么大,五指修长,掌心微凹,让两人联想到了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这是幻象,我们是被反重力装置托起来的。”关璐低声道,“姬宇乾的身躯没那么大,他在震慑我们。”

创世神并没有和他们说话,而是单手托着二人腾空而去,在千米高空向南飞去,他速度极快,高达三马赫,二人身畔似乎蒙了个透明罩,感受不到扑面而来的疾风,只看到地面上的江河山水。

不多时,远处出现一座浮在空中的大陆,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姬宇乾手掌倒扣,将他俩撒落凡尘,慢悠悠落在地面上,这儿鸟语花香,绿茵如毯,雾霭中精美的建筑若隐若现,式样各异,集合了古今中外的建筑风格,奇异的飞禽走兽行走其间。

“这是哪儿啊?”刘汉东四下张望,紧张无比,“这也是幻象吧。”

“我猜这是姬宇乾给自己造的天庭。”关璐说。

“来都来了,那咱就参观一下,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刘汉东迈步向前走,穿过一团浓雾,前面赫然站着一个人,正是失踪的甄悦。

昔日的战友重聚,本该欣喜万分,但是现实让他们高兴不起来。

“我们都是创世神的囚徒,永远的囚徒,这里没有饥饿,没有疾病,也没有死亡,只有永恒。”甄悦说。

“这个变态,我就算死也不做俘虏。”刘汉东愤然道。

甄悦摇头:“没用的,就算你把自己碎尸万段,他也能重塑一个带原本记忆的你,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真是日了狗了!”刘汉东不服气,但又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他们成了永远的囚徒,连死亡都无法摆脱枷锁。

“有谁能来救我们?”关璐掰着手指计算,“党爱国或许可以,赵元义他们不知道逃出去没有,如果转入地下作战的话,还有一线机会。”

“如果彦直在就好了。”甄悦叹息道,“我想他了。”

2031年底,距离江底秘密基地十公里外,淮江水滔滔不绝,运输船缓缓经过,江堤上赫然一个直径两米的大洞引起了田鼠的注意,两只小田鼠从枯黄的杂草从中探出头,瞅着黑洞深处,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仓皇逃窜了。

刘彦直从沉睡中醒来,他发现自己置身漆黑的洞穴中,心念一动便从洞穴深处钻了出来,漂浮在半空中,他已经没了身体,存在的仅仅是灵魂,就像那次在费城造船厂灵魂出窍一样。

第三十六章 第四维

“我死了么…”刘彦直在思索,他记得刚才的情形,一门等离子炮向自己开火,巨大的电浆团将自己的肉身气化,连带着旁边的白饭也被消灭。

白饭呢?刘彦直左右四顾,真的看到一团直径二十厘米的氤氲,聚不成形状,散也散不开,他凭直觉判断这是白饭的灵魂。

原来每个人死了之后都会有灵魂,只是能量强弱不同而已,刘彦直迫切的想保留住白饭的魂魄不让其消散,但他自身也是无形的,不能接触任何实体,但却可以控制自己,无拘无束的飘荡在宇宙间。

刘彦直试着前行,白饭的灵魂竟然亦步亦趋跟着他前进,这让他欣喜若狂,看来白饭也是有些意识的,虽然尚且无法交流。

与上次不同的是,彻底脱离了肉体凡胎束缚的刘彦直具备了超越人类视觉的能力,这个世界原本五彩缤纷,但是人类,哪怕是超级人类的视网膜能够辨别的光谱也是有限的,而此时的刘彦直所看到的世界绮丽无比,他甚至能识别出能量的存在与规模。

江堤上生活着无数的生物,大到田鼠、蛇,小到蚂蚁、白蚁,各种昆虫,还有江里的鱼虾们,每一个生命个体都是一个能量团,按照他们生命活力程度,发散的光波也不相同,随时会被大鱼吃掉的小虾米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点,而江底蛰伏的百年老鼋虽然能量团较大,但光芒黯淡,江面上行驶的机器船虽然不是生命体,但同样是具备能量的物体,柴油机的功率大小和新旧状态同样能识别出来。

同理,汽车飞机电动机,只要是在启动状态,就有能量显现,而数十公里外的热电厂,就是如同小太阳般的巨大能量存在,至于那些和白饭一样的孤魂野鬼,更是铺天盖地都有,但这些魂魄的能量是负值,是冷冰冰没有外放,随时会消散的微弱意识气团。

刘彦直同样是魂魄,可是强大到能聚成人形,可以随意行动,他先前往江底基地查看,白饭的那团魂魄如影随形,不需要他刻意引带,他瞬间明白过来,两人是同时被打死的,自己的能量强大,就像庞大的行星用自身引力捕捉其他小星球作为自己的卫星一样。

江底基地,姬宇乾正在这里视察,他趾高气扬,颐指气使,殊不知刘彦直的魂魄正在上空注视着他。

穿越舱不见了,不知道党爱国和甄悦他们去了哪个年代,李驹的尸体倒在电脑前,但他的魂魄却不在这里,刘彦直心念一动,化作一缕电波进入了电脑,顺着网线进入脑联网,在这儿他可以更加随心所欲的行动,甚至干涉脑联网的活动。

脑联网中活跃的灵魂体高达数十万,其中就有李驹,在脑联网中寻人和在现实世界中寻人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是数字化的,想找什么人只要一瞬间。

刘彦直找到了李驹迷失的灵魂,他的脑电波回不到肉身,无助的在茫茫脑联网中游荡,不知所措,不知所以。

“你已经死了,基地覆灭了,你要努力活在这里,争取报仇雪恨。”刘彦直试着将这些信息发送给李驹,但对方无法收取,最终他不得不放弃了努力,先从脑联网中退出,此时姬宇乾已经走了,基地被灌入了大量的混凝土,从此封闭起来。

从江底浮出水面,刘彦直看了看身畔的小气团,那是白饭无意识的魂魄。

“就剩咱俩了,去哪儿好呢,要不你跟我去找我大儿子吧。”刘彦直道,现在第四维空间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障碍,穿越时空不再需要穿越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见自己想见的人了。

刘彦直跃出地球,反时针运转,就像当初他做的那样,这次的时间锚点依然是旧金山大地震时的1906年,他顺利抵达这个年代的美国,在凌晨的旧金山上空俯瞰大地。

旧金山的地壳下面已经积蓄了巨大的能量,这些能量堪比上百颗万吨级当量原子弹,没有实体的刘彦直无法阻止大地震的发生和林素的惨死,但此时他已经不再纠结痛苦,林素之死是宿命,是必须接受的事实。

大地震发生,旧金山发生火灾,整座城市被摧毁,死亡无数,林素就在这场天灾中不幸去世,而她和刘彦直的孩子则被送去了一所孤儿院抚养。

孤儿院是修道院的产业,有嬷嬷们照看这些孩子的生活起居,孤儿院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黑暗邪恶,但是也不是梦想中的天堂,由于孤儿太多,食物不充足,每个月都有孩子饿死,刘彦直的儿子是华人血统,饱受欺凌,年幼的他性格倔强,生的又不像其他华人那样瘦小,打起架来不吃亏,可怜五六岁的孩子,硬是靠自己在孤儿院挣扎着活了下来。

刘彦直静静的看着儿子长大,虽然心疼但也无能为力,他只能安慰自己,这孩子从小受苦受难,将来必定有大出息。

终于有一天,一位老朋友来到了孤儿院,刘彦直记得这个人,他叫陈永仁,当初和自己一道乘船前往美国,不过目的地是檀香山而不是旧金山,当初自己还赞助了他一笔钱,并且留下了地址,相约书信来往。

陈永仁剪了辫子,穿着洋装,夹着一柄油纸伞,风尘仆仆的赶到孤儿院,要求领养刘彦直和林素的孩子,孤儿院的嬷嬷们乐得减轻压力,办了手续之后,孤儿院的大铁门在两人身后关闭。

“你是谁?”孩子问道。

“我是你叔叔,以后你姓陈,大名叫陈子锟。”

“我姓刘。”

“不,以后你姓陈,这是为国家为民族隐姓埋名。”

陈永仁拉着孩子的手走远了,只留下嗔目结舌的刘彦直。

原来自己和林素的儿子就是赫赫有名的陈子锟!这是冥冥中天意的注定,不,没什么天意,陈子锟之所以在历史上留下名字,靠的是之后数十年的戎马倥偬,爱国爱民,此时的陈子锟还只是个孩子,随时会死于各种意外。

刘彦直尾随陈永仁而去,看他在旅馆住下,看他发电报给远在日本的陶成章,看他与其他剪了辫子的爱国志士密谈,终于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是光复会搞得“青铜计划”,从全世界征募五个孤儿,大力培养,将来作为起义的中坚力量,反清是一项艰巨而长远的任务,陶成章们认为这一代人不足以推翻满清,所以提前布局,培育新人,不但是为了造反,也是为了与孙文的同盟会竞争。

而陈永仁就是光复会的骨干分子之一,也是美国分会的负责人,他本来前往旧金山是想拜访当年在邮轮上邂逅的故人刘彦直,打打秋风,争取拉他入会,没想到斯人已逝,多方打听得知刘彦直留下一名遗孤,就在旧金山孤儿院,于是前往收养,顺便补了青铜计划的一个缺额。

“妈的,拉我儿子当炮灰!”刘彦直忽然有些愤怒,光复会都是些不成器的愤青,他们的老大陶成章也混得不咋地,三十出头就被陈其美和蒋介石暗杀在上海的一所医院里,跟着这样的老大混,怎么可能有出息。

陈永仁买了五等舱的船票,千里迢迢带着幼小的陈子锟返回大清国,一路海浪颠簸,小孩子没事,大人吐的稀里哗啦,陈永仁早年在檀香山干苦力落下来隐疾,旧病复发,倒下就起不来了。

五等舱是最低级的船舱,空气污浊,大通铺上睡满人,陈永仁咳嗽个不停,痰中带血,好在陈子锟年纪虽小,已经颇为懂事,打水打饭,照顾叔叔不在话下。

但是刘彦直可以观测到,陈永仁的生命已经接近了终点,他的能量极为不足,而且没有可逆转的迹象。

如果陈永仁死了,儿子的前途就没着落了,刘彦直心急如焚,忽然灵光乍现,一头扑进了陈永仁的躯壳。

六岁的陈子锟看到病卧的陈叔脸上泛起了古怪的红晕,好奇的问他:“叔,你热么?”

病入膏肓的陈永仁一骨碌爬起来,抚摸着陈子锟的小脑袋:“叔没事,叔好了,乖儿子。”

“叔,你怎么哭了?”小孩子眨着眼睛问道。

第三十七章 南拳北腿仙人剑

“叔想起你的爸爸妈妈了。”刘彦直擦拭着眼泪说道,他虽然暂时借用了陈永仁的躯壳,但是并未灭杀对方的魂魄,这具身体里是两个灵魂,只不过陈永仁的精神力太弱,只能提供记忆和感情。

“我也想爹和娘了。”陈子锟低下头,但并没有哭。

“你还记得你爹叫什么,是干什么的么?”刘彦直问他。

“我爹叫刘彦直,是个木匠。”陈子锟答道。

“你爹不是木匠,他是一个穿越者。”

“什么是穿越者?”

“他们是个时间赛跑的人。”

陈子锟不明白什么是和时间赛跑的人,他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贪玩的很,但是在邮轮上没什么可玩的,五等舱的华人乘客不是推牌九赌钱就是喝酒打老婆,上层甲板是头等舱和二等舱的客人才能上的,父子俩有大把的时间相处。

刘彦直问儿子喜欢什么,陈子锟说喜欢打架。

“是打架还是打仗?”刘彦直苦笑道,大儿子和二儿子倒是兴趣相同,都和暴力有关。

“打架。”陈子锟坚定的说。

这么小的孩子,学什么好呢,刘彦直盘点自己的武艺,除了当年跟燕子门的夏飞雄学了点轻功暗器,就剩下跟吕洞宾学的剑法了,船上没法跑攒跳跃,也没多余的小物件当暗器练习,那就学剑吧。

刘彦直找了两根小竹竿,教儿子练剑,陈子锟年纪虽小,悟性很高,在太平洋上漫长的旅途中,将一套剑法练得炉火纯青。

“叔,这叫什么剑法?”陈子锟这样问。

“嗯,太乙玄门剑法。”刘彦直随口扯了个确实存在的名字。

“那你是跟谁学的?”小孩子就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是一位剑仙…叔给你讲个故事啊。”

“亦可赛艇!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父子俩的感情越来越深厚,美国远洋邮轮珍妮花号也接近了目的地。

1909年三月,上海十六铺码头,来自美国的邮轮靠岸了,下船的旅客中有一对华裔父子,父亲身材高瘦单薄,一袭竹布长衫,千层底布鞋,头戴巴拿马草帽,腋下夹着油纸伞,两手提着行李箱,他身后跟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穿着洋装,四下张望,好奇无比。

这是刚从美国归来的陈永仁和陈子锟,两人下到码头上,立刻有人迎上来寒暄。

“永仁,你回来了,辛苦了。”一位目光锐利,衣着简朴的汉子上前紧紧握住陈永仁的手,转而看到身后的陈子锟,点头道:“这就是昆吾吧,好,小家伙很有虎气。”

陈永仁的记忆对刘彦直是开放的,他认出眼前这个汉子是光复会的元勋,著名的反清义士陶成章。

“为革命尽力,没什么辛苦的。”刘彦直道,回望着自己的儿子:“叫人,这是陶先生。”

“陶先生好。”陈子锟鞠躬行礼。

陶成章哈哈大笑:“走,上车回去,给你们接风洗尘。”

从人接过行李,将他们送上一辆欧式四轮马车,向法租界方向去了,光复会从事的是反清大业,根据地自然不能设在清政府管辖的老城厢,设在法国人的租界里,清军探子不敢进去抓人,安全得很。

光复会的据点设在一家名为天宝的客栈里,进进出出的都是雄赳赳的江湖会党人士,大家同吃同住,每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聚在一起讨论的都是军国大事,如何推翻清廷,建立新朝,如何分封兄弟们,谈的热火朝天,兴高采烈。

陈永仁和陈子锟的到来并未引起这些江湖豪客们的注意,实际上陶成章也没有隆重的向他们介绍,因为此事牵扯到机密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陶成章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去隔壁找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过来,说:“维峻,以后你照顾这个小兄弟。”

少女英姿飒爽,拱手致意,然后才问陶成章:“会长,他们是谁?”

陶成章说:“这位是陈永仁先生,咱们光复会在美国的朋友,这个孩子来头可大了,是秋瑾女侠的义子,也是咱们光复会目前最小的一位同志。”

少女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刘彦直也愣了,鉴湖女侠秋瑾他知道,但在两年前就英勇就义了,怎么就成了陈子锟的干娘了?

陶成章笑道:“说来话长,这还是当年秋瑾女侠和徐锡麟义士在大通学堂制定的一个计划,我也只是执行者,你不要问那么多,只管照顾小弟弟。”

少女很听话,拉着陈子锟的手说:“弟弟,姐姐带你出去玩。”

陈子锟以眼神询问刘彦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跟姐姐去玩吧。”

姐弟俩出门之后,陶成章才道:“事不宜迟,我这就找人请霍元甲过来,让他教昆吾练拳。”

刘彦直道:“这么急,不休息两天么?”

陶成章道:“革命大业,只争朝夕。”

他叫了个小厮拿着自己的名帖前去请注明武术家,沧州迷踪拳大家霍元甲前来天宝客栈,不多时,霍元甲和一个中年人来到天宝客栈,大家相互介绍,原来那中年人是霍元甲的至交好友农劲荪,他们都是爱国的武林人士,对陶成章和革命党敬佩有加,听了陶成章的请求,霍元甲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

“陶某还有个不情之请,此事务必保密,也就是说不能公开拜师,也不能前去精武门学武,还得劳烦霍师傅出来教授武艺。”陶成章拱手说道。

霍元甲沉吟片刻道:“可以,不能公开拜师,就私下里拜师,诸位做个见证,这孩子将来就是我霍元甲的第五个徒弟。”

尹维峻领着陈子锟回到旅社,闲杂人等退避,陶成章预备了太师椅和茶壶,让陈子锟给端坐着的霍元甲磕了三个头,从此就是精武会的老五了。

霍元甲说:“既然保密,那我精武门的家谱上就不能写真名实姓,为师给你取个名字,就叫陈真吧。”

从此后,霍元甲每隔三日就到天宝客栈来,接了小陈真去练武,刘彦直并不陪同,他相信霍元甲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但是光学一门迷踪拳未免太单一,他寻思着给儿子再学一门腿法,北派的谭腿不错,回头有时间再带儿子去广东,学学洪拳,学学佛山无影脚什么的。

此刻的刘彦直就像个高考生的父亲,一门心思想给儿子找最优秀的辅导老师,不但是他,其他革命党的志士们也对陈子锟关爱有加,比如另一位江湖大佬,留日归来的陈其美。

陈其美不过三十出头,年轻英武,戴一副金丝眼镜,穿英国式西装,手拿文明棍,举手投足透着留洋人士的风采,他来到天宝客栈,见到了陈子锟,出手就是一件玉佩。

这玉佩造型古朴,上刻二字“昆吾”。

陈子锟不敢随便拿别人的礼物,把两个小手背到身后,看一眼刘彦直。

“拿着吧,这是秋瑾女侠留给你的,本来就是你的东西。”陈其美郑重说道。

刘彦直点点头,他当然认识这块玉佩,这玉佩最早是刘邦送给自己的,后来被霍去病持有一段时间,在历史进程中不知道倒了多少手,最后竟然落到秋瑾手中,然后再回到自己儿子手里,也算是冥冥中的天意了。

陈子锟接过了玉佩,当场就挂在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