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没见过什么狐狸皮,诧异问道:“什么狐狸皮?”

季南山扭头对她道:“娘收着呢,你没见过,是比较罕见的紫毛狐狸皮。”

季婆子提起这张皮子似乎很有感慨,她用一种怀念的口吻道:“南山他爹是这方圆一带,最出色的猎人。这张皮子是南山学会打猎后,猎到的稀罕物,他爹特意找人给制成了熟皮,留了下来。”

桑榆见季婆子的样子,似乎对那张狐狸皮很是不舍,便出言道:“要么,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季婆子琢磨了一会儿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卖了吧。去梨花家借个推车,拉着桑榆一起去镇上,卖了皮子,先去‘驻颜坊’,挑一个中上品的随身梳妆镜给二丫,她跟我提过喜欢这个,但她娘觉得有梳妆台了,要这小的没用,没给她置办。”

说完她又瞅了桑榆肚子一眼道:“眼瞅着再有两个多月,桑榆就要生了,现在家里什么都没备着。桑榆去布料行扯点布回来,要软和的精织木棉布,给娃做贴身衣物,再随便扯些青花布,做外衣和小被褥。剩下的,看着家里还缺啥,你们就置点家用。”

桑榆连忙道:“娘,要不让南山拉着你去,我留下看家。”

季婆子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给二丫绣了个枕套,还差些针线,在家紧紧活儿。”

饭后,季南山去梨花嫂家,借了那辆推车回来,车上还有一顶帷帽,宽檐斗笠网状纱面,也是从梨花嫂那里借来的。

季南山已经在车上铺了一层干稻草,桑榆抱出来一床被子,也铺在上面。季婆子已将那张紫狐狸皮拿了出来。桑榆解开包袱,仔细翻了翻,皮子保存得很好,并不是浓郁的紫色,而是毛端微微泛紫,在阳光照射之下,油光水滑,泛着紫芒,十分好看。

桑榆抚摸着道:“这皮子制成帽子或是披领都会好看。如果再大些,或者再有一张,制成狐狸皮短裘,那就更好了。”

说完看季婆子的脸色更加心疼了,便自动打住道:“娘,那我们去了。”季婆子点了点头,再也不看那皮子一眼,回屋去了。

桑榆拎着包袱,当先往门外走去。季南山拉着车出来道:“上车我拉着你。”

桑榆想了想摇头道:“出村再说吧,一会儿还要下坡。”其实,她是有些不习惯坐这种人力车。

但到底还没有出村桑榆就坐上去了,因为路人季南山碰到个熟人,故意调/笑小两口:“南山,这娇滴滴的小媳妇,怎么不知道心疼?上车拉着啊!”

出村后上了一条比较宽阔的黄土路,行人不多,四周都是庄稼地,桑榆便撩起了帷帽的面纱。毕竟是第一次出村,她坐在车上,觉得什么都很新鲜,打量着周围的风景,也注意观察着地里的作物,大部分都是认得的,居然还让她在近处看到了棉花田。

季南山听到她大惊小怪的,连忙道:“是啊,那就是木棉。我们要采买的新棉絮,还有娘说的精织的木棉布,都是用它做的,咱家旱田里也种了一亩。”

桑榆忽然收了声,自己琢磨了一会儿,问道:“南山,荷塘村的田地是怎么个分法?按人口算,我觉得咱家的地似乎有点少啊。”

季南山忽然有些低落,桑榆正琢磨刚才的话,是不是哪里不对的时候,季南山开口道:“我爹去世后,家里没什么进项,娘身子又不好,一年到头少不了抓药。现在有溪和先生,才没显得花销大,之前花销一直不少。后来,就变卖了一些良田,如今只余下柳树洼那三亩。”

桑榆摸了摸身边的包袱,皱眉分析道:“可是,日子不能这么过,靠变卖田地、家产,就算再富裕,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必须边种着田,边想法子挣钱才行。”

说到这儿,桑榆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问道:“南山,这张皮子大概值多少银两,你心里有数没?”

季南山想了想回道:“去皮料行问问才行,那是专收皮子的地方。之前量过这张皮子,长不足三尺,这整张大概价值白银二两半吧。”

桑榆想这皮料行,大概就属于皮毛批发市场那种地方,就又问道:“那我们不卖去皮料行,自己找买主,是不是还会多得些银两?”

季南山回道:“自然是会多得些。但买主没那么凑巧碰上,我们还要办事,并且太阳落山前,要赶回村的。”

桑榆不出声,又琢磨了半晌道:“南山,你听我的行吗?咱们到镇上后,先不去皮料行,直接去那个‘驻颜坊’。”季南山想了想,是在一条路上,也便随了桑榆意思。

三叶镇上的“驻颜坊”,独栋的三层绣楼,是方圆几十里,卖胭脂水粉最全最好的地方,当然也相对较贵,主要买主是富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一般人家的女娃,只有在成亲备嫁妆时,才会来这里挑几盒胭脂。

南山与桑榆进镇后,直接来到了这里。此时已是巳时,店铺早就开门了,客人却并不多,桑榆没进驻颜坊,在门外侯了半晌,终于来了一顶绣轿,有丫头扶着头戴精致帷帽的小姐走了下来。

桑榆上前几步,行到小姐身前,拦住她的去路,敛衽一礼道:“这位小姐,小妇人冒昧叨扰,有事相询,若有唐突,还望见谅。”

身旁的小丫头刚要赶人,那小姐发话了,只俩字:“何事?”

桑榆斟酌着道:“小妇人乃乡下女子,有张上好的皮子想出手,却不知行情,恐上了当。适才见小姐风姿出众,乃大富大贵之人,想必常衣皮裘,故斗胆上前相询,还望小姐指点一二。”

说完有些忐忑地等着那小姐的下文,果然听那小姐问道:“你那皮子可带着了?”

桑榆大喜,连忙打开包袱,展开紫色狐狸皮道:“就是这张,请小姐慧鉴。”

小丫头上前来接过了狐狸皮,递到了那小姐手中:“小姐你看,是紫毛狐皮,很少见呢,货色倒真不错。”

那小姐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忽然开口问桑榆道:“说个价听听。”

桑榆一愣,连忙回道:“这个,还请小姐提点一二。”

那小姐轻声笑了下道:“你不去皮料行,不是想自己找个买主么?难不成我会错了意?说吧,你想卖多少银子?”

桑榆有点不好意思,回道:“小姐聪慧,一语中的。小妇人也是没有办法,贸然拦下小姐,劈头兜售,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才…”

那小姐接话道:“这才编了个谎,婉转些拦住我,让我自己提出来,是么?”桑榆睁大眼,佩服地将头连点。

那小姐将皮子递给身边的丫头,思索了一下便开了口:“这张皮子,虽制成熟皮后,存放妥当,一见如新,却仍是件旧物。如今又是用不上皮裘的时节,送去皮料行的话,最多不过得银二两余些。”

桑榆闻言有点儿急,这个小姐竟是个懂行的!这一大家子件件事儿,都等着这张皮子救急,若是卖不上二两半,估计季婆子那里就不好交代。

正焦急间,那小姐又开口道:“不过,你一个妇道人家,倒有些见识,也有些胆识。而且,想必是急需用钱,才在这时节拿出来变卖。又凑巧东西不错,能入我眼。这样吧,我出三两银,你觉得合适,就留下;若觉得不合适,便再去寻个买主,或者送去皮料行吧。”

桑榆闻言抬头,斩钉截铁地道:“成交!”然后才想起来道谢,福了福身子道,“多谢小姐。”

那小姐见她干脆,倒是有些嘉许地点了点头,她挥挥手道:“公平买卖,没什么好谢的。”然后示意身边的丫头奉上了银子。

桑榆将银子小心翼翼地收进了钱袋中,满面笑容地回到了季南山身边。季南山远远已看到她们成交了,也很高兴地问道:“卖了多少?”

桑榆得意洋洋地道:“三两银子!”

季南山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眼下时节不对,我还想着能不能凑二两半银,三两已很好了,多亏听了你的,没卖去皮料行。”

桑榆看看天色道:“我先去驻颜坊,把那梳妆镜买了,你等我下来,咱们再去布料行。”

未时快过的时候,季南山与桑榆终于将要采买的东西,都购置齐了。眼看着天色不早,又赶紧地往回返。

车上有一斛米,一斗面,一些油盐,几块布料,一床棉絮,桑榆给自己置办了一顶新帷帽,帮季婆子采买了一些彩线,又买了一块新的皂角团,还有那个给二丫买的梳妆镜。

桑榆把玩着那面花了一贯钱买的梳妆镜,的确是很精致的东西。红木的镜腿上,雕刻着缠枝莲纹,铜镜镜面打磨得十分光滑,照人时很清晰,镜面外扣着一个圆形的红木盖,中间有个精巧的拉环,将盖子拉起,就能与两条镜腿三足鼎立,可以照着梳妆了。

季南山见她半晌没说话,回头瞅了一眼,见她在摆弄那面梳妆镜,问了句:“你也很喜欢么?”

桑榆连忙放下镜子道:“没有,不是。我就是看看。”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来,对季南山道,“南山,对了,买咱们皮子的那位小姐,就是驻颜坊的掌柜。这镜子她还给我抹了点儿零呢!”

季南山点点头,便没有再说话了。路上两人休息了一次,终于在日落前,赶回了荷塘村。

路过村南头的时候,桑榆发现,陶二丫家大门上已经张了灯挂了彩,出出进进的有不少帮忙的人。

桑榆发现季南山目不斜视地,拉着她走了过去。

10

第九章:意外局面

这天傍晚,小食吃过了,季婆子拿了那对绣了鸳鸯的枕巾,又拿了桑榆买回来的小梳妆镜,要给二丫送去添妆。拿了东西却又不急着走,而是看着季南山。

桑榆收拾着碗筷,对季南山道:“明天十四,该发嫁妆、铺床了。你是不是得过去听听差?”

季婆子也道:“是啊。亲事不成情义在,你该去送送二丫。这不,桑榆也说了,要不,你跟我一道儿去?”

季南山却摇了摇头,抢过桑榆手里的碗筷道:“家里我收拾,桑榆,你跟娘一起去吧。”

桑榆站在那儿,小声道:“如果你是为了那句再不见她的承诺,其实不必。她就要出嫁了,你去送送也是应该的。”

季南山也站定,看着桑榆眼睛道:“我是真的不想去。”

桑榆见他坚决,便不再劝。洗了洗手,跟季婆子一起走了。

陶家已张灯结彩,院子里一侧开着席面,请明天发嫁妆的庄乡吃饭;另一侧将要发的嫁妆都摆了出来,有几大件很是惹眼。

首先是一个朱漆雕花三屏风式镜台,雕着仙鹤、祥云、花卉,寓意吉祥。再一个是朱漆带门围六柱架子床,色泽深沉,线条流畅,雕刻镂花,十分精致。还有一个朱漆三斗房前桌,并几把同样材质的朱漆靠背椅,以及配套的朱漆橱、柜等。

季婆子拉着桑榆进了厢房,陶二丫屋子里,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凑在一起,正磕着瓜子说着话。桑榆扫了一眼,只认识其中的季秋白。

这下屋中季婆子年纪最长,女人们叽叽喳喳地见完了礼,一个坐在季秋白旁边的小媳妇就开口了:“季阿婶是来给二丫添妆的吧?二丫可没少孝敬您。”

季婆子先掏出了自己绣的枕巾,递给了陶二丫。二丫穿了一身绯红的襦裙,发髻上簪了两朵金灿灿的珠花,笑得一脸和气,两手接了过去,凑到灯前摸着看着赞道:“阿婶绣工强我百倍,这鸳鸯绣得栩栩如生的,谢谢阿婶,二丫很喜欢。”

桑榆却看到那位发话的小媳妇,撇了撇嘴角,颇有点瞧不上的意思。桑榆碰碰季婆子道:“娘,你不还带了个小玩意儿,给二丫的么?”

季婆子便又打开了随身带的包袱,里面装着小梳妆镜的盒子一露出来,那小媳妇就叫了起来:“呀!这是驻颜坊买的物什儿吧?我认得这盒子!”

季婆子打开盒子,拿出那个小梳妆镜道:“知道你稀罕这个,阿婶买了给你添妆。”

陶二丫先是抚摸了一会儿那镜子,又放下转握住季婆子的手,眼里雾蒙蒙地,显然颇为感动地道:“让阿婶破费了。”

这边陶二丫与季婆子叙着话,旁边说话的小媳妇,立刻将镜子拿了过去,与几个姑娘家传看起来,边议论道:“谁说季南山做工的钱,都买媳妇花完了?这不还剩的有吗?这个镜子别看小,可用料做工雕工都好,没有两贯钱下不来。”

其中一个小姑娘一阵咋舌道:“两贯钱买这么个小梳妆镜,太不值当的了。虽然好看吧,可也不能当饭吃啊!”

几个女人都笑了起来,桑榆却有些愣住了。刚才那个小媳妇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季南山做工的钱,是为了买她花光了。季南山说的救她,应该就是买下她了。

买?桑榆如遭雷劈,她不会是什么青楼女子吧?不对,季南山不会去逛那种地方。那她就是被人贩子拐卖了?可是听说过人贩子拐卖女人,也听说过拐卖小孩,却没听说过拐卖孕妇的啊?难道要养着孕妇,直到生了小孩,再分别卖?

桑榆僵直着身子,站在季婆子身后,如坠云雾之中,陷入了一片迷茫。

忽然,桑榆眼前有手影晃了晃,桑榆回神,发觉陶二丫正脸含笑意,站在她身前道:“季阿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没听到我说啥吧?”

桑榆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歉然地笑了笑。季婆子看她跟着自己出门,还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尤其是在大方得体的二丫面前,更是觉得丢脸郁闷,却不得不提点道:“二丫看到你在院子里看家具了,想带你再去细看看。”

陶二丫看了看犹自捧着小镜子研究的那个小媳妇,扭头对桑榆笑道:“桂花嫂、秋白她们都来得早,我已带着瞧过了。适才见你在院中瞅了两眼,可想再去看看?”

桑榆其实对于古代的家具啊,服饰啊,习俗啊,都是抱有好奇心的。此刻见二丫提起,也不由得觉得她很细心体贴,便也笑应道:“那自然是好,有劳二丫妹妹了。”

陶二丫带着桑榆出了卧房,进了院子,走到嫁妆那里,一边引着桑榆看着,一边在一旁详加解释。

“这个架子床是我最喜欢的,也是最贵的。”陶二丫抚摸着床上的雕花道,“从小到大,我睡的都是土炕,很羡慕这种大床。我有一套绣了一年半的床帐,水艳艳的妃红色,特别的好看,上面用大红、深红、浅红、棕红的各色线绣了各种各样的花朵,布满整个床帐。我是在木器行里,比着这张床的大小做的。明日里铺床的时候,都套上肯定好看。”

桑榆笑笑,也上前细瞅了瞅雕花,摸了摸木质道:“的确很不错。起码我觉得荷塘村,好像还没有人家有这么好的床呢!”

一直在屋里头的桂花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正在一旁看着那个大梳妆台,此刻忽然插话,刻薄地撇撇嘴道:“三叶镇虽然不大,却是出这晴雨谷必经的路,繁华得很呢。能在三叶镇上开茶馆的,当然不是一般人家,哪里是咱们荷塘村的土人们能比的?”

桑榆不置可否地笑笑,许是这笑意惹恼了桂花嫂,她忽然阴阳怪气地道:“我们二丫这么好的姑娘,嫁到镇里才是最好的归宿,要我说啊,这不比不知道,一比真热闹,这有些人就是活该没福气。”

桑榆这时候开了口,她笑意盈盈地对桂花嫂道:“二丫妹妹自然是个有福气的,很值得羡慕,不过桂花嫂也不要妄自菲薄,你虽比上不足,比下倒是有余的。”

桂花嫂大致听明白了桑榆的意思,冷笑道:“你倒真能夹缠!”

这话表面的意思倒没啥,细想想却极为粗俗不堪。桑榆更加谦虚:“过奖过奖了,往后还要向桂花嫂多多请教。”

这时候季婆子从屋里出来了,站在厢房门口叫桑榆:“看够了没?回去了!”

桑榆连忙跟陶二丫告辞。陶二丫笑着问她道:“季阿嫂念过书的?”

桑榆想了想,谨慎回道:“不过略认得几个字。”

桑榆回到草屋,发现季南山已经上床休息了,看样子好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脱了外衣,对外侧的季南山小声哄道:“往里去去。”

季南山不动,桑榆稍稍用力推了他一下,他似是有些不情愿地滚了进去。桑榆在外侧躺下,发觉枕头上有点潮湿。

二丫即将另嫁,季南山偷着流泪了。这个认知让桑榆的心里,一阵的感慨又一阵的烦乱。

想着想着,桑榆忽然伸出手去,直接摸到了季南山脸上,果然犹有泪痕。

桑榆心里陡地生起气来,正忍耐得难受想要发作,忽然季南山握住了她的手,人也偎了过来。

季南山与桑榆躺到了同一个枕头上,挨得很近,彼此呼吸可闻,手虚搭在她的肚子上,不敢使力地拥着她。

这一刻,不知怎么地,桑榆就心软了。

上辈子,她也是农村柴火妞考进大城市,一路奋斗到了三十才结婚,三十二有了娃,一激动穿越了。如今虽然换了一个貌美的年轻身子,心态却还是那个成熟女人的。而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个子比她高得多,身子比她壮得多,却只有十八岁。他曾经有过一段朦胧纯真的情感,却因为桑榆而错失了…

桑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将脸贴过去蹭了蹭他道:“难受了?”

季南山不说话,却更紧地抱了抱她。

桑榆再叹气,思量了半晌,忽然咬着牙开口建议:“要不要现在去找她?”

怀里的季南山轻声地“嗯?”了一下,表示疑问。

桑榆继续咬牙道:“明知故问!我说陶二丫。要不要现在去找她,跟她说清楚?”话问完桑榆就后悔了,接着道,“季南山,我给你这最后一个机会!你要么就什么都别想,把握住机会,试着去挽回;要么就从今夜后,给我老老实实地收回心,这辈子安安稳稳地做我的男人!你可想好了!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

季南山忽然低低的笑了,小声道:“口不对心,你咬牙切齿的声音,就响在我耳朵边上,把我耳朵都震坏了!”

桑榆大窘,正想着说句什么,却听到季南山低声坚决道:“桑榆,从今夜后,陶二丫与我再不相干,你才是我的女人。”

桑榆脸有点热,她的声音也软了下来:“你这是选我不选她了?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季南山稍稍离开了她一点距离,黑暗中桑榆却能感觉到,季南山的视线正停在她脸上,他语气有些低沉:“桑榆,我知道你是走投无路,才会跟着我的…”

季南山没有往下说,桑榆却听出了他的意思,想了想道:“南山,无论咱们是怎样的开始,如今能成亲做夫妻,就是莫大的缘分。往后我只知道,你是我相公,是我男人,是我和娃娃这辈子的依靠。”

季南山忽然支着胳膊,抬起了身子。临近十五,月亮越发的圆了。就着外头朦胧的月色,他俯视着桑榆的脸,问道:“所以?”

桑榆的心跳忽然有点加快,没有说话。季南山的头又低了低,更凑近她的脸了,桑榆不自然地扭过了头,季南山带着热气的呼吸,就一声声响在耳边。

良久桑榆平复了下心情,转过头来道:“南山,你很实在,这种实在让我觉得安心。你讨厌谁,就不给好脸色;同样,你喜欢谁,就会对谁好,用行动表现出来。我愿意跟不复杂的人,过简简单单的生活,日子苦要好过心累。”

季南山的头又低了低,声音也很轻:“桑榆,你很好看,我却很丑,不仅丑还家徒四壁…”

桑榆想了下回道:“丑点怕啥,看顺眼了就行,而且再美的容貌也经不住岁月的摧残。再家徒四壁也是个家,有家有人就不怕日子过不下去。”桑榆接下来的话颇有深意:“更何况,南山,你都没有嫌弃我,我又怎会嫌弃你?”

随后,桑榆的神色,也跟着严谨了起来,语气越发的严肃:“季南山,你刚才已经放弃了,所以我宣布,你从今往后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季南山将脑袋埋在桑榆颈窝里,忽然道:“桑榆,我找过她。村里人皆道我季南山,贪图美色变了心。却不知道,其实真正变了的,是二丫。

11

第十章:雀上梧枝

终于到了五月十五,这天天公作美,艳阳高照,清风拂面,万里无云。

一大早,荷塘村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后来又有喜乐声加入进来,热闹了好一阵子,迎亲的队伍才终于出发了。

桑榆头上戴了一顶草帽,手里还拿了一顶,走出了家门。因为住的地势高,一抬头就看见,通往三叶镇的大路上,那一行红色的迎亲队伍,正在蜿蜒前进。

季南山挑着一担水随后出了门,见桑榆还往镇上那边眺望着,喊了一声:“走了桑榆,浇菜去。”

桑榆回身,将草帽给季南山扣到脑袋上,笑着应和他:“嗯,走吧。”

季南山家的两亩旱田,就开在离住处不远的地方。其中一亩地种了木棉,七分地种了黄豆和绿豆,剩下的三分地种了些青菜。自从季南山重铺了屋顶,也奇了怪了,老天爷倒不怎么下雨了,田里暴晒十来日已有些干,不得已只得挑水浇园。

三分菜地被矮篱笆圈了出来,里面是垦得齐齐整整的菜畦,有一畦韭菜已长出了手指高,还有一畦南瓜已经开始爬蔓子,一畦瓠瓜已搭起了架子结出了瓜钮子,半畦茄子刚出苗儿,半畦耐高温的空心菜长势倒还算好。

季南山拿着葫芦瓢,一畦一畦地浇着菜。桑榆大肚子弯腰不方便,就在一旁陪着他。

季南山浇完一畦,停了下对桑榆道:“热不热?让你跟娘去赶集,你不去,非要跟我来浇园,大热的天儿多受罪。”

桑榆正缩在瓠瓜架下的阴凉里,用草帽扇着风,闻言回道:“娘是去镇上交绣活,我也没事儿不想去,挺远的呢。”

季南山道:“那在家歇着多好,外面日头大,多晒得慌。”

桑榆道:“我想来看看菜地,一会儿日头毒了我就回去。”

季南山笑道:“菜地有什么好看的?”

桑榆扣上草帽,出来转了转,问季南山:“我看那边也有一小片菜园,是谁家的?中间这一大片地,是无主的吗?”

季南山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梨花嫂家的。她看我开了这片地,就也抽空儿在那儿垦了一块菜田。地方不大,她就想找地儿种点菜自家吃。咱这菜地的菜种儿,就是梨花嫂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