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待柳氏拿到那田地的契约,捧在胸口笑得就跟个白痴似的。小乙哥儿瘪嘴,说她莫不是疯魔了不成。柳氏心头高兴,便懒得跟他争论,给了个白眼儿与他。

柱子见他姐姐这么高兴,不由问道:“大姐,你在笑什么呀?”

柳氏摸了摸他的脑袋,抿着嘴笑道:“姐姐也有地了。以后才养得起你呢。”

柳氏喜不自禁地拣着那地契仔细看起里头写了些什么来,刚才高兴过头,倒是没来得及仔细看,柳氏看着看着,皱了皱眉头,咦了一声。

这上头可是有三块良田的,柳氏再蠢也知道事情不对劲儿。柳氏不知道心里头是个啥滋味儿,她拿着那地契,急急忙忙地就进屋去找蒋夫子。

柳氏轻咬着嘴唇,她看着他在书案前奋笔疾书,也不知在写什么。一时间只好杵在那里,不曾出言说话,过了一会儿,只见夫子拿了信封出来,装了一并封好蜡,复又放在抽屉里。

柳氏见他忙完了,这才小声道:“夫子…”

蒋夫子见她来,眉目舒展了下,笑了笑,道:“大娘这是怎么了?”

柳氏道:“夫子,这地契不对。这三块田明明就是良田,不是我要的次田。那次,也是夫子跟着牛老板去看的地,所以我想,这三块地的名字是不是落错了?”

柳氏虽然猜出个七七八八,可她也不想直接说出来。蒋夫子看着她,道:“原是这事儿,没弄错,你自收下便是。我瞧你那几块在中间,不甚方便,做主把周围的三块田一并买了。有什么问题吗?”

柳氏见他微蹙着眉,眉目间依稀有着疲惫之色,她道:“没…没什么。我只是不明白夫子这般是为何?夫子您对我,已经是恩重如山,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夫子…”

蒋夫子看着她,说道:“大娘,你心里也不要有负担。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你终归是个女儿身,便是以后不回王家,你也得有点东西傍身。当是夫子我赠与你的,你以后便是再嫁,也更容易。”

柳氏脸色有些发白,她不知道是不是夫子察觉到了些什么。诚然,她对他是有那么一丝丝的男女之情,只她一直都埋藏在心底。可如今,夫子这话,明显就是说与她听的!

柳氏觉得眼睛酸涩得很,这心里堵得她喘不过气儿,她耷拉着脑袋,闷声道:“我明白夫子的意思了。这些,就当是我借夫子的吧。”

蒋夫子见她这样子,也叹了口气儿,正色道:“大娘,你还年轻,凭你的条件,以后便是再找个好男人嫁了也是容易。夫子也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你可明白?”

柳氏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狭长的眼,挺直的鼻梁,她惨然一笑,道:“夫子,这嫁或不嫁,当是我自己拿主意。那我就不打扰夫子了,容我先回房。”

蒋夫子本想叫住她,总归是没张口。只把那面皮甭紧,一手握成拳,待她出去,慢慢往身后的椅背上靠去,闭上眼睛…

也罢,当是如此才是最好!

柳氏站在门口缓了缓情绪,把那份念想统统埋藏在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她如今就像丝菟花般的女人,当是配不上这样的男人。

日子进入冬季,大家渐渐换上了厚实的棉袄来。没多久,天空便飘起雪来,柳氏多少年不曾见过,一时间很是惊奇。跟个孩子似地,在地上踩出一条深浅不一的脚印子来,停下细细观看起来,甚至与小乙哥儿和柱子还玩起了雪杖来。

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孩子们欢快的声音来,蒋夫子也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门口,看着玩儿得正高兴的几人,他微微挑起嘴角,便只是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孩子也是种享受。

对他这样没有根的人,便如一块浮萍,飘浮在这尘世…

柳氏头发上、衣服上,到处都沾着雪末子,因来回的奔跑,笑脸上也是红通通的一片,额头上有着细密的汗珠,柳氏也顾不得擦脸,抓着雪团子就往小乙哥儿那扔去。

小乙哥也是苦不堪言,他们姐弟二人联合起来打他一个,虽说柱子年纪小,也没什么准头,可被人联合起来欺负,小乙哥儿想起来都觉得肝疼!小乙哥这几个月,这个头是猛地往上串了几寸,人有廋,倒是越发显得腿长起来,小乙哥见柳氏又拿雪团子扔他来,眼见夫子在门边站着,小乙哥儿嘻嘻一笑,奔跑起来,后头柳氏拉着柱子在追他,小乙哥儿故意慢跑几步,眼见柳氏一个又快又狠的雪团扔过来,小乙哥儿刺溜一声躲开,那雪团子速度不减,只见啪的一下子,给打在蒋夫子身上。

柳氏傻眼了,柱子拉着他姐姐的手,小声道:“大姐,你扔着夫子了。”

那雪团遂散开来,在蒋夫子浅色的棉袄外头沾上了些许的雪粉来。蒋夫子看着她,无声地笑了笑,说了句无事儿!小乙哥儿见蒋夫子没生气,默默团了雪团,趁着柳氏傻站着的刹那,飞快地扔了过去。

柳氏没防备,这头上又被糊了雪团子,柳氏脸一红,只觉得自己这会儿是完全没有形象可言了。柳氏朝天翻了个白眼儿,恨不得把这罪魁祸首给揍一顿。

几人打打闹闹,蒋夫子见他们玩儿得差不多了,不由出言说道:“这玩了这么久,出了这么多汗,还是快些回屋换件衣裳,别感了风寒。”

几人当是遵从,各自回了房间。柳氏先给弟弟换好衣裳,又吩咐让他先出去,这才另外拿了件干衣裳换上,拿帕子擦了头发,重新梳妆了一回。

柳氏出门,见小乙哥和柱子都坐在夫子旁边,两人都笑哈哈地看着柳氏。柳氏莫名其妙,看了柱子一眼,问道:“都看着我干什么?”

小乙哥儿嘻嘻一笑,不说话。柱子也拿手捂住嘴巴,一副我不能说我不能说的模样,倒是惹得柳氏心里直嘀咕。

柳氏现如今在蒋夫子跟前,倒是比以往更自在一些。她眼睛一动,换做一副受欺负的样子,对蒋夫子道:“夫子,您可得给我做主。小乙哥儿定是又说我坏话了。”

蒋夫子笑了笑,看着她道:“大娘,还真没说你坏话。你别多想。”

柳氏疑惑不解,可看眼前的三个男人,明显就是不告诉她的样子,柳氏心里是急得直痒痒来。

晚间睡觉,柳氏还惦记着这事儿,她问柱子,道:“今日,你们在笑什么?”

柱子瞌睡来了,他睡眼惺忪,靠着他大姐的手臂,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在笑,我也跟着笑。”

柱子说完还吧唧下嘴巴,柳氏一听,心里更是发毛,她道:“那他们可是说我什么了?”

柱子瘪瘪嘴,道:“大姐,我想睡觉了。真的没说你坏话…”

说话间,柱子已经闭上了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姐姐。柳氏见此,也只能吹熄了灯火,只这心里却落下了个疙瘩来。到很久很久以后,柳氏有一次问那人,得出的答案倒是让她哭笑不得。

离过年的日子更近了,自腊八一过,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今年蒋家又添了两个人,比起往年确实热闹了不少。

柳氏见别的人家还剪了窗花黏在门上或是窗户上,柳氏也眼热得紧。拔出两张红纸来,柳氏拿着去隔壁肖婶子家里,肖婶子听她说明来意,竟是特意来找她学习剪纸的,倒是让肖婶子笑话了一回。说是这家里头有了个女人就是不一样,往年就蒋夫子和小乙哥儿时,哪里有这么热闹的,逞论专程来学剪纸了。

柳氏默默听她说着,都是些家常小事,柳氏偶尔应和几句,肖婶子倒是说得越发起劲儿来。肖婶子道:“那年夫子带着小乙哥儿来到咱们百花村,这房子虽是夫子出钱买下的。你是不晓得,那时候夫子可干不来咱农村的活儿计,便是那灶膛如何生火还是我来教的。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有一回,夫子说是小乙哥儿的生辰,想给小乙哥儿做点好吃的,差点儿没把房子给烧起来。那次可真真是吓死人了,可你看夫子现在,烧火做饭,便是地里的活儿也会些呢。”

柳氏只是嘿嘿笑,不插言。肖婶子又道:“如今就好了,这家里头,还得是有个女人的好。当家的回来,吃上口热汤饭也好。”肖婶子一边剪着,一边又看着柳氏,见她如今倒是比以前明艳了不少,这眉眼儿长开来,虽是穿着粗布钗裙,端得是个娇滴滴的俏娘子。肖婶子笑着开玩笑道:“我说,你那前夫你就莫在惦着了。这几年好好拢着夫子,听婶子一句,若是早些生个孩子来,给蒋夫子留个后,说不准呀,这五年后,夫子就直接把你买下了。我看夫子对你倒是体贴,便是正头娘子也不过如此罢了。”

柳氏满头黑线,没成想肖婶子竟是这般八卦,她啥话都不好说,只低着头。肖婶子当她害羞,又劝道:“婶子说的可是实话。在个二十多年前,咱们村也有个被典卖给人做妻的女人,她那前夫把她典给地主家三年,后来那女人刚去一年就给地主生了个儿子,那主家的一高兴,直接就把她买下来,听说如今也是个姨太太了,可是吃喝不愁。”

肖婶子说了好些话,无非就是劝柳氏早些给生个孩子出来,把蒋夫子给套住!柳氏心头无语,心道谁说这古人就腼腆了,这豪放起来,便是她脸皮再厚也抵挡不住!

柳氏赶忙岔开话题,这乡下女人嘛,最是喜欢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来,肖婶子也不例外,很快就开始给柳氏科普起进来村子里头的境况来。肖婶子一拍脑门,看着柳氏,突然道:“对了,有个事儿,你知不知道?”

柳氏摇了摇头,笑道:“有什么事情?”

肖婶子看着柳氏,道:“听说你那前夫家里,宴氏正张罗着要给你前夫纳妾呢!”

柳氏忍不住啊了一声,实在是想不通这到底出的是唱的哪一出来!以王家的家底,会有女人来作妾?更别说还摊上这么厉害的婆母,这女人莫不是脑子被门夹了?王家,在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第 47 章

柳氏显得极其惊讶,她愣了半晌,只哦了一声。肖婶子见她没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她被吓着了,不由说道:“我就说那王家不是个东西,前头便卖了你,这才多久,竟张罗着给娶小了。说出来也不怕丢人,咱庄户人家,又不是什么地主老爷,做这些事情也不嫌丢人!”

肖婶子说起来便是直摇头,王家闹出的事情,还真是百花村里头一遭,哪家不是背地里戳他家脊梁骨来。本就是庄户人家,学人家三妻四妾,也不怕闪了腰!

柳氏抿了抿嘴,道:“要娶小就娶吧,与我也没多大干系。”

肖婶子用手点了她脑门一下,道:“所以我才说,你还不如赶紧把蒋夫子抓在手里。这男人家,惯是喜新厌旧的,你那前夫,以前还以为他是个老实的,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说等你五年后,若是回去,到时候那边有个小的在你跟前晃悠你还受得了,若是还生了孩子,把你往哪里搁去?”

柳氏笑了笑,道:“婶子,无妨的。我当然是有我自己的打算,不会再让他们家算计了去。”

肖婶子放下剪刀,搓了搓手,又道:“我看那家人,如今除了桃花那丫头,就没个正常人!也是你心底善良,若换成旁的人家,她家都这么对你了,谁还管其他做啥!桃花那丫头,等明年出嫁便好了。听说她娘最近都把她关在家中,不准她出去!”

柳氏嗯了一声,哗啦一刀减去一角,轻轻把那红纸铺开,笑道:“婶子,您看。这个可是这样的?”

肖氏笑着接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道:“果真是手巧。”

眼见天色也不早,柳氏便与肖氏告辞家去。

按说听见王家闹出这事儿,柳氏心里也应该有些埋怨才是。可她听了之后,什么感觉也无,便如听说一户陌生人家,只剩下唏嘘,那个家如今已经被她慢慢遗忘在脑后。

这事情虽说柳氏只当是没听见,可架不住这事儿在百花村实在是太劲爆的消息了,这村子里是传得沸沸扬扬。柳氏一如既往,神色间也无半分异样,小乙哥儿在外面听说了这事情,确是不敢对她讲来,心里又同情她,连带着平日里也不再与她吵嘴了。

据说王显这娶的小,是他在外头做工的一户主人家的老闺女,说是王显在外头作工时,糊里糊涂也不知怎的就把人家闺女给睡了。那家人可是来王家闹过,只那会儿柳氏和蒋夫子还在山里头未曾着家来,是以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宴氏也是村里头犯浑的人家,可架不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宴氏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谁让他儿子做错了事情。听说那家闺女年纪都快二十五了,只是因着出生便带着些残疾,这嘴是兔唇,破了相,本就长得不好,性子又古怪得紧,如此更是让人嫌隙,到是没找着什么好婆家,一直耽搁至今。

那家人说是也不介意闺女是做大还是做小,总之一句话便是王家人得负责!百花村里的人便猜测说这家人这是行了缓兵之计,待王家老大娶了这女人,过个一年半载生下孩子来,以后便是柳氏回去了,还不被生生逼下堂,这谁大谁小可还真是说不准了。

柳氏听了外头那些传言,也觉得好笑。她细细回想起王显的长相,如今换个角度来看,这个男人虽然木讷了些,但身强体壮长得又高大,这脸嘛放在这庄户人家里头也是棱角分明,倒也算是个帅哥,比起他弟弟,完全就甩他几条街去。柳氏不由得脑补起来,莫不是那家闺女看上了王大的外表,忍不住做出些什么事情,只须“捉奸在床”便可,柳氏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来,果真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扶贫女”还真是不缺呀。

柳氏也挺想看看乐子,可看家里那两个男人都避开她,绝对不在她面前提起如今村里头这爆炸性的事件。柳氏心里真想狂吼:姐想看戏呀看戏!

腊月二十四一过,这离过年完全就是掰着手指头数数了,柳氏也忙活起来,去镇子里置办些年货来。

柱子从未出过大山,跟着姐姐去镇子里,面脸都是惊奇之色,看见什么都要问大姐那是什么呀?柳氏笑眯眯地跟他一一解释了,又买了串糖葫芦和糖人,拉住他到处逛了起来。

柳氏想着都进了城,好歹再去问问那铺子的事情,牛老板见她询问此时儿,便道说那生药铺子听说要搬走,若她真有意那位置,还得在等几个月,柳氏当是点头应喏,拜托他周旋。

来到这里过的第一个年,柳氏也觉得很有意义。

夫子买了鞭炮,柳氏可是怕这些的,只捂着耳朵在屋里透过门缝看他们放,很快这院子里就弥漫了一股浓浓的火药味道,刺鼻得很。可看他们都很热闹,柳氏也笑得眉眼儿弯弯。

蒋家的大门口还挂上了两只红通通的灯笼,瞧着很是喜庆。在这里可是没有什么春节联欢晚会的,一家人吃了丰盛的年夜饭,到是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屋外寒风凛凛,屋子里烧着地龙,所谓的地龙,不过是在屋子里挖了个坑,里头烧着明晃晃的柴火,上头悬挂了一根木制的钩,可放置一口铁质的锅在上面烧水。一次柳氏去肖婶子家中,见她家里给放了几块猪肉熏着,柳氏直后悔怎么就没准备点猪肉来熏腊肉。

屋外的风吹得猎猎作响,柱子趴在柳氏腿上,看着她大姐,道:“也不知二姐在家怎么样了。”

柳氏看了他一眼,摸着他的脑袋,问道:“想你二姐了?可这大雪天,这山里估计都封了路,咱们也去了。有郭大叔一家在,想必你二姐应该是无事儿。”

柱子道:“嗯,我听大姐的。”

柳氏心里也担心二妞怎么样了,自从山里回来,她也尽量趁着赶集的日子来镇里,却也没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柳氏也很是担心,可那地方,没个人领路,柳氏觉得她还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柳氏想,明年自己若是发展得好,还是要把她接出来吧。

大年三十儿,家家户户都得守岁。柳氏却是挨不过,没多久便瞌睡起来,柱子倒是精神好,与小乙哥儿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蒋夫子显得比较淡定,以往便只有他和小乙哥儿两个人,这年过得也简单。蒋夫子见柳氏便是坐着这脑袋也是一个劲儿往下点,可见是瞌睡来了。蒋夫子不由说道:“既然困了,就去休息吧。”

柳氏浑身一个激灵,她抬头,看着那火苗,道:“也不是顶困,还撑得住。现在什么时辰了?”

蒋夫子道:“也快未时了。”

柳氏打了个哈欠,扭头看见弟弟和小乙哥儿两人玩木头人,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蒋夫子又往里头添了一块木材,他也没看柳氏,直接道:“你明日随我去趟镇里。”

柳氏没听清楚,嗯了一声。蒋夫子看着她,正色道:“明日你随我去趟镇里,探望亲戚。”

柳氏却是没想到蒋夫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嗯…只是,会不会给夫子您添麻烦了?”

蒋夫子摇了摇头,又道:“没事儿的。”

柳氏点了点头,她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磨了磨在地上画了个圈儿,又见两个小的在那边玩儿得正起劲儿,并未看向这里来。柳氏从袖子里拿出个布包来,递给蒋夫子,道:“新年快乐!”

蒋夫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拿了过去,放进怀里。柳氏笑了笑,颇为不好意思道:“我也不会什么手艺,给夫子编了个大大的络子,挂在书房当个摆件吧。”

蒋夫子舒展了眉目,想起了抽屉里那个小小的红色物件,不由无声的笑了笑,道:“好…你也,新年快乐!”

蒋夫子如此说道,柳氏笑得合不拢嘴来。

好不容易到了子时,外头立马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小乙哥儿立马就跑来找蒋夫子,央着他出去放鞭炮。

三人走到外头,连着放了两次,外头还继续有着鞭炮声,蒋夫子却把几个孩子赶去睡觉,柳氏也困了,拉着柱子回屋。

第二日一早,蒋夫子一人给了个红封,小乙哥儿笑嘻嘻的又让柳氏给。还好柳氏昨儿便有所准备,也给了个红封。

吃过早饭,蒋夫子吩咐小乙哥儿在家看好柱子,便与柳氏去了镇里。

每年大年初一,蒋夫子都会去黄珏家中。今年也不另外,只身边多带了个女人。

黄珏的母亲早就念叨着表弟来,又吩咐了厨房备下好吃的,又让门房的警醒些。老人家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动,过个一会儿定要寻出来看看外头。

牛车缓缓驶向黄家,门房的见着老夫人的表亲来了,赶忙打开大门,又谴人去报与老夫人。

小厮们把牛车上的礼物搬下来,又牵了牛去吃草。蒋夫子看了柳氏一眼,示意她跟上,抬脚便往庭院里去。

还没到中庭,那边头黄珏一行人已经走过来。柳氏见那群人里面有个熟面孔,心里倒是放松了些许,没曾想那个年轻人竟然是夫子的亲戚。

为首的那位老太太,待她走进,柳氏才发现异样,原来这位老夫人竟然双目失明。她显得很急切,在黄珏的指引下,一把便拉住了蒋夫子,拉着他就要往府内去。

柳氏跟在后头,黄珏故意落下几步,等着柳氏过来,看着她,道:“到是没想到,我师傅竟是把你给带来了。”

柳氏抿着嘴,道:“是呀,我也没想到夫子会带我出来走亲访友。”

黄珏指了指刚才那位妇人,道:“那是我母亲,有眼疾。你瞧,我师傅跟我娘是不是更像母子俩,在我们家,只要师傅一来,在我母亲跟前,便没我们兄弟俩的位置了。”

柳氏看着前面,蒋夫子扶着那位老夫人的手,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一边说着什么,一边仔细地牵着她的手走过回廊。两人之间,温情无限。黄珏道:“我师傅是我娘最小的表弟,可是比我们哥俩还疼爱他。”

柳氏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可你为何叫夫子师傅?”

黄珏咧了咧嘴,道:“叫师傅可是好听多了吧。”

柳氏笑了笑,跟在他身后往屋子里去。

屋子摆放着几盆烧的明晃晃的炭火,那老妇人拉着蒋夫子的手笑个不停,不也知是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情来。没得主人家同意,柳氏也跟着站在下首,看着前头那对像是母子般的姐弟俩人。

过了一会儿,柳氏听见蒋夫子唤她,柳氏虽是有些惊讶,倒也慢慢走出来,蒋夫子朝她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到了跟前,柳氏疑惑地看了蒋夫子一眼,蒋夫子却是抓住她的手来,满脸笑意的对大表姐说道:“这是柳氏。”

老妇人虽是看不见,蒋夫子却把柳氏的手递到老妇人手里。柳氏见她用手紧紧抓着自己,很是急切,也微微弯下身子在她跟前,柳氏道:“老夫人万福。”

黄珏母亲笑呵呵地伸手来摸柳氏的脸,过了一会儿,老妇人拉着柳氏,那双眼却淌着泪光,她看向蒋夫子的方位,道:“这闺女可是上回典回家的那个?”

蒋夫子嗯了一声,老妇人道:“好,好…”她又拉着柳氏的手,说道:“闺女,我这兄弟,最是个善良心肠,品性那是顶顶的好,你自可安心待在家里。我兄弟今年也该是三十有一了,年纪是大了些,只这年纪大些的,才会知道疼人。不像那些个毛头小子,还得你去照顾他。说来我这弟弟,那也是命苦呀,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日后你自会知晓。要说这世间,哪个男人家像他这般这么大年岁了,身后也没个一儿半女来,我是着急得很。闺女,老姐姐我求你个事儿,成不?”

这妇人这会儿已经是泪流满面,柳氏见她如此,也就依着她的话说。蒋夫子站在边上,已经是一脸的严肃,他缓慢却坚定地道:“大姐…”

那声音里竟然是透着一股警告的意味,柳氏还从未听他说话这么的刺耳,不由得扭头看了他一回。

老妇人伤心道:“你便是如此,每回你都拿话堵我。我不与你说。”老妇人拉着柳氏的手,又道:“闺女,我这兄弟,平时是不这样的,你也别在意。我呀,就想着在有生之年能见他有妻有子的过活,便是去了,到了那边也能跟姑母实诚地说。闺女,你的事情,我后来也听说了,那前夫家里虽是对你刻薄,可老姐姐说,你若是真愿意呆在这里,与我这兄弟生儿育女,甭说五年,我便是让他娶了你又何妨!”

老妇人说得可是掷地有声,说完还撇向蒋夫子,道:“你也莫要拿话又说我。当年姑母可是拜托我照看你,我虽是你表姐,也是如你母亲一样。”

柳氏虽是弄不清楚这前因后果,大抵也能知道蒋夫子可能生世比较可怜吧。柳氏到底面嫩,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说什么都显得尴尬之极,只好低着头当个闷嘴葫芦来。

蒋夫子对这老姐姐了解得很,只这回,他竟什么也没说,只不过是锁着眉头。

黄珏在下头看得是止不住的笑,他见这戏也瞧得差不多了,至于以后如何,当不是现在能看出来的。黄珏走出来,朝他母亲道:“娘,你让师傅站在这儿,光是训话,竟是忘了让人上茶水点心!”

老妇人对自己这小儿子最是疼爱,她笑道:“你这猴儿,早时你不竟然不叫我!白白让我出个丑!”

老妇人让蒋夫子两人坐下,又赶紧招呼人上茶果点心。黄珏本就是个话多的,捡了不少好听的话说与他母亲来。柳氏却是不曾说话,只是静静听着,有时那老妇人问着她些什么,她便回答一二。

吃过午饭后,老妇人问道:“今年可回那边去?”

蒋夫子摇了摇头,道:“等清明时节,我会回去给娘扫墓。”

老妇人嗯了一声,道:“听说,那人身体也不好了。”

蒋夫子冷哼一声,冷冷道:“他那般的人,死了才是最好!”

老妇人叹了口气,不再提这件事情。她又捏了捏兄弟的手,道:“那你,可带她去?”

蒋夫子顿了顿,片刻道:“到时候再说吧。”

几人便歇了这话头。老妇人推说累了,要去午休,让两个儿子作陪。

蒋夫子忙让她自去休息。黄珏的大哥黄斌也携了妻子告退,屋子里倒只剩下他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