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爷仔细一回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他当时听到王妃要生产的消息心惊胆颤地从宫里赶回来,刚进萱宁堂孩子就出来了。顺哥儿生下来乖巧又听话,长得也快,连病都不怎么生,半点也不折腾人。相比起宁庶妃所出的那几个孩子来说,可真是省心极了。

他们夫妻俩说说笑笑地走在后头,赵诚谨已经抱着许攸上了山腰。小孩子本就精力旺盛,他又难得出来一趟,兴奋得不得了,脚步飞快的,许攸坚持没让他抱,自己迈着四条小短腿儿往上爬,爬不了一段儿就喘喘气歇一歇,赵诚谨就托着腮在它身边坐下等着,还时不时地问翠羽要块小点心喂她一口,补充能量后,一人一猫又继续往上走。

因他们要来,灵山寺临时封了山门,寺庙里没有外客,王府里的下人也不用担心赵诚谨到处乱跑被人冲撞了。

这是许攸变成猫以后第一次来庙里,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拜一拜菩萨,求他们能大发慈悲让自己摆脱现在的样子。虽说赵诚谨对她很好,虽说她每一天似乎都生活得很欢乐,可是,又有谁能体会她的心情呢。

好好的一个人,变成猫,整个世界好像都崩塌了,她连话都不能说,不能与人沟通,甚至连个相知的朋友都没有,那种可怕的孤独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

许攸虔诚地在佛前拜了拜,赵诚谨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惊讶的意思,许攸觉得,他们这一大家子,上至皇帝陛下,下至这个可爱单纯的小男孩,每个人都有一颗强大而包容的心脏,就算明明知道它不是一只正常的猫,就算心里头再怎么诧异,也没有要把它丢掉甚至当做妖怪灭掉的意思。许攸觉得感动极了。

拜完了菩萨,赵诚谨抱着它在寺庙里胡乱转悠,也不晓得怎么就转进了一个小院子。有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玩儿,她脚下踩着一辆样子有些奇特的玩具马车,跟现代的玩具车不大一样,但也有三个小轮子,可以由她推着到处跑。小姑娘溜着马车转了个身,许攸看清她的样子,不由得乐了,这不就是上回见过的那个小雪吗?

小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辆小马车上,根本没留意院子门口眼巴巴瞅着她的赵诚谨,她的小马车一路溜到围墙边,马车轮子“蹬——”地一声掉进了墙脚的一个小窟窿里,小雪使劲儿地蹬,那马车纹丝不动。

她又用力地推了半天,小马车依旧没动,小雪看起来有些恼了,生气地从小马车上下来,很认真而严肃地指着它,气鼓鼓地直跺脚,“我…我跟你说,我…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赵诚谨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第49章 四十九

四十九

赵诚谨一声笑,小雪立刻警惕起来,鼓着小脸猛地朝院门口扭过头来,却第一眼就瞅见许攸,小圆脸上的防备立刻消失无踪,把小马车一扔,颠颠儿地奔过来,眨巴着大眼睛,长睫毛微微地颤抖,有些紧张地朝赵诚谨问:“是猫咪,我…我能摸摸它吗?”

赵诚谨歪着脑袋看了她几眼,似乎觉得小雪比较符合他的审美,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小声叮嘱道:“雪团喜欢人摸它的头,还有下巴。”他一边指导小雪,一边自己先摸了摸许攸的脑袋,“就这样…”

小雪兴奋极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头轻轻碰了碰许攸的猫鼻梁。许攸眯起眼睛,温柔地朝她“喵呜——”了一声。赵诚谨面露得意之色,“我家雪团特别乖,如果是坏人都不给摸的。我看你的样子是个好人。”

小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许攸身上,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胖胖的手指头从许攸的鼻梁滑到下巴,一会儿又轻轻地碰碰她的耳朵,嘴里喃喃有声,“喵喵,喵喵,你好啊。乖猫猫…”

赵诚谨得意了一会儿,眼睛又挪向院子里的那辆小马车上,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能玩玩你的马车吗?”

小雪这回可听清了,茫然地抬起头“啊”了一声,想了想,点头,然后伸出两只手,“你把猫猫给我吧。”

赵诚谨却不愿意,又朝那辆小马车看了两眼,小声道:“雪团可以坐在马车上。”

小雪有些不高兴,撅嘴道:“猫猫给我玩,马车就借给你玩。”

“可是…”赵诚谨咬着唇犹豫不决,他有点不是很放心把猫咪给一个陌生人,虽然小雪看起来乖巧可爱,虽然雪团似乎也很喜欢她,可是,他还是有点不乐意,“雪团…它也想坐车呀。”他小声地辩解道。

小雪这回可为难了,她看看墙脚下的小马车,又看看许攸,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妥协了,特别不乐意地小声道:“那…那好吧。”

赵诚谨这才满意了,抱着许攸就朝小马车冲过去。小雪赶紧追过来,寸步不离。

赵诚谨到底比小雪大两岁,加上又是男孩子,力气大,非常利索地将小马车从窟窿里提了出来,把许攸放到马车上,自己也放了一只脚上去,一声高呼,“走咯——”小马车哧溜一下就滑出了老远。

其实许攸对坐这个玩具马车一点兴趣也没有,她还是比较喜欢骑在马上驰骋的感觉,那风一般的速度,那种彻底放松、自由自在的畅快感,一直都萦绕在她的心头——什么时候再去御马监骑一次马呢?她想,最好能找到魏侍卫一起,不然,换了赵诚谨,估计就只能被温顺的小母马驮着慢悠悠地走的命了。

赵诚谨欢乐地玩了一会儿,沈嵘终于找了过来,见他玩得正高兴,就笑了笑坐在院子门口。

“小哥哥,小哥哥,你停下,换我玩!”小雪见赵诚谨乐在其中,有些羡慕,忍不住朝赵诚谨喊。赵诚谨正玩得投入,压根儿就没听见她的话,一转身,又是一声高呼,踩着小马车在小雪面前呼啸而过。

小雪生气了,撇了撇嘴巴,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沈嵘一见不好,赶紧上前来哄,一边招呼赵诚谨停下来,一边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块芝麻糖递给她,柔声哄道:“小妹妹别哭了,我让那个哥哥停下来给你玩。”

说罢,他又高声朝赵诚谨吆喝了一声,赵诚谨有些茫然,推着小马车滑了过来,有些狐疑地问:“怎么了?”

小雪气呼呼地瞪他,大眼睛里盛满了眼泪,生气地朝他喝道:“小哥哥是坏人,坏人。我要把你…把你切吧切吧,吃掉!”

“噗——”这回连沈嵘都没忍住,和赵诚谨一起捂着嘴笑出声来,小雪嘴一扁,眼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许攸赶紧从玩具马车上跳下来,颠颠儿地跑到她面前,伸出爪子在她腿上拍了拍。

小雪的眼泪立刻就逼了回去,蹲□把许攸抱在怀里,轻轻地摸她的耳朵。许攸乖巧地朝她叫了两声,又伸出爪子陪着她玩儿,小雪很快就破涕为笑。赵诚谨吁了口起,凑到沈嵘耳边跟他咬耳朵,“小丫头片子真不好伺候。”

过了一会儿,小雪又要把许攸放到玩具马车上玩刚刚赵诚谨玩过的游戏,她还指挥赵诚谨上前帮忙。赵诚谨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沈嵘也不过来打圆场,微微笑着看他。赵诚谨似乎觉得跟这牙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没什么好计较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你得小心点,别把雪团摔下来了。”他道,小心翼翼地把许攸放在马车比较宽敞的位置,待放好了,他忽然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于是就径直问:“小丫头,你为什么会住在庙里?你爹难道是庙里的大和尚?现在和尚都能生孩子么?”

沈嵘只觉得太阳穴一阵抽搐,倒是小雪半点也没觉得有什么被冒犯,眨巴着眼睛回道:“我爹和二叔有事出去了,让七婶照顾我几天,可七婶要去集市买东西,就让我跟着大和尚叔叔。”

赵诚谨“哦”了一声,帮着小雪把玩具马车推动起来,但不敢推得太快,小步小步地走,饶是如此,小雪也兴奋得哈哈直笑,一边拍手一边高声赞道:“小哥哥好厉害!我就总推不动这车。我爹说我还得再长大些,等我长到你这么大,一定就行了。”

“这车是从哪里买的?”赵诚谨东摸摸、西摸摸,眼睛里发着光。许攸总算明白她为什么对小雪这么客气又有耐心了。

“是我爹做的呀。”小雪毫无防备之心地回道:“我爹好厉害的,他什么都会做,还会做会飞的小鸟,不过都留在云州了,没有带过来。”

“会飞的鸟!”赵诚谨立刻激动起来,两只眼睛熠熠生辉,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按捺住兴奋继续道:“是什么样的鸟?能飞多远?你爹他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拜托他给我也做一个?我会给钱的!”

小雪却摇头,“我们过不了多久就要回云州了,阿爹可没时间做飞鸟。那要好几天呢。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云州?”

赵诚谨立刻就泄气了,脑袋都耷拉了,想了一会儿,又巴巴地问小雪,“云州在哪里?”

这个问题顿时就把小雪给难倒了,她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回道:“云州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坐很多天的马车才能到。那里跟京城不大一样,人没有这么多,房子也没这么大,冬天特别冷,屋檐下能长这么长的冰棱子,比我的胳膊还粗。”她夸张用手比划了一下,赵诚谨立刻瞪大了眼,有些不解地问:“既然这样,那你们干嘛还回去,待在京城不好么?”

京城居,大不易啊,小子!许攸歪了他一眼,心里想,果然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可那里是我家啊。”小雪低低地道:“我婆婆、我二婶,还有弟弟都还在那里,而且,我也喜欢云州。”

赵诚谨鼓着小脸不说话了,但手里还不停,推着小雪和玩具马车在院子里慢悠悠地走。

小雪似乎也发现这个小哥哥并没有之前认为的那么可恶,不仅肯把猫咪让给她玩,还这么耐心地帮她推车,小姑娘心肠一软,就爽快地开口道:“反正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到时候就把这辆车留给你好不好?小哥哥到时候来庙里取啊,我让阿爹把车给大和尚叔叔保管。”

“真的吗?”赵诚谨兴奋得都有点找不着北了,刚刚低沉的情绪立刻又被点燃,高兴地扭过头朝沈嵘喊,“阿嵘,她说要把这车送给我呢?”他话一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小声道:“我…我叫顺哥儿,你呢?”

“小雪,我叫孟照雪。”

“你叫小雪?”赵诚谨明显有些激动,指着许攸道:“我家的猫叫雪团,它也是小雪。”他话刚说完,陡然意识到自己把人家小姑娘跟一只猫咪放在一起似乎有点不大好,虽然雪团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可是,也许别人会觉得不高兴呢。

看出了赵诚谨瞬间的尴尬,沈嵘赶紧出来圆场,笑着朝小雪道:“我叫沈嵘。”

许攸也嫩着嗓子娇滴滴地朝她“喵呜”了一声。

他们在院子里又玩了好一阵,直到王府的下人过来找,赵诚谨这才抱着许攸,领着沈嵘跟小雪告辞,临走时,又大声朝她道:“小雪,下次你再来京城,记得去瑞王府找我玩。”

沈嵘和许攸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了。顺哥儿这个小孩心里还真是半点男女之防都没有。

回王府的路上,赵诚谨兴致勃勃地跟瑞王爷说起小雪的那辆小马车,瑞王爷素来疼他,立刻笑道:“既然顺哥儿喜欢,明天我让许管事去给你买一辆。”

“不用了!”赵诚谨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小雪说等她回云州了就把马车送我,那是她阿爹亲手做的,特别好玩,外头恐怕都没得卖。兴许连太子哥哥都没见过,回头我把它带进宫让他开一开眼界。”

瑞王爷笑笑,不经意朝许攸瞥了一眼,忽然开口道:“你皇伯父说让你哪天把雪团也抱进宫去,太后想见见它呢。”

狗屁,太后怎么会忽然想见她,肯定是那个老流氓又要来找她的事儿!许攸顿时紧张起来,身上的毛都不由自主的竖起来了,犀利的眼神儿朝瑞王爷横过去,瑞王爷好脾气地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许攸不高兴,一抬爪子把他的手给打掉了。

王爷了不起啊!

第50章 五十

五十

许攸第二天还是没进宫,因为府里的侍卫把老五给抓回来了!跟老五一起被抓进王府的还有当初动手的中年男人杆子和老严,许攸一听到这消息,就怎么也不肯进宫了,一溜烟地跑到前院找老五报仇去了。

就连赵诚谨也不肯去读书,缠着瑞王妃磨了半天,瑞王妃终于松了口,于是他也义愤填膺地跑去前院给许攸撑腰。

审问小毛贼的事实在轮不到瑞王爷出面,更何况,这案子一点也不曲折离奇,许管事还没上刑,下头的人就招了,也就老五还依仗着王府里有宁庶妃撑腰,态度还颇为强硬,被许管事叫人打了三十板子,立刻就老实了。

就这样许攸还不解气,跳到老五身上扇了他几耳光,紧随其后的茶壶和二缺鹦鹉也不甘落后,一个咬一个啄,把老五整得连一旁的下人都目露同情之色。

许攸对那个卖她进秦府的老严倒是没有恶感,遂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脚背,又细声细气地“喵呜”了两声。老严哆嗦了一下,没敢动,眼巴巴地瞅着她,像是想求她帮忙说几句好话。

许管事虽不常见许攸,却也听荔园伺候的小丫鬟们提起过,那只猫若是高兴了,就柔声细气“喵呜喵呜”地叫,但凡是遇着操心事,或是激动兴奋了,就会“嗷唔嗷唔——”地大声吼,所以,她既然对着老严这么叫,这是要说情的意思?

许管事仔细想了想,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这只猫都出面了,他也就顺水推舟做个猫情,说不定将来自己还有求这只猫的时候——关于齐王殿下上次突然回京的事,他可是隐隐约约知道一些隐秘的。

于是许管事大手一挥,让人把老严给放了,放人之前又忍不住朝他道:“今儿是你猫爷爷开恩求情,这才绕你一命。日后你若敢再犯,到时候可就没人能保住你的小命了。”

就是老严自己也没想到这只猫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不过是娇滴滴地叫了两声,这位高高在上的管事老爷居然就高抬贵手不再追究,老严激动得老泪纵横,感恩戴德地朝许管事叩了个头,又要朝许攸磕头,许攸赶紧跳到刚走到门口的赵诚谨身上,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赵诚谨伸手将她抱好,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几个人,小声问许管事,“怎么回事?”

许管事赶紧起身回道:“回世子爷的话,这几个是先前抓了雪团出府的几个毛贼,王爷让属下审理。这老小子就是把雪团卖到秦府的那个,属下本欲重罚,但见雪团待他似乎还算和善,想来他当初并不曾苛刻雪团。所以,属下便作主宽大处理了。”

赵诚谨绷着小脸十分严肃地盯着地上的老严看了半晌,忽地拍拍许攸的背,小声问:“雪团,他有没有打过你?”

老严的心顿时就悬了起来,忍不住偷偷地朝许攸看了一眼。许攸连动也没动,懒洋洋地“喵呜”了一声,赵诚谨的脸色这才好看些,罢了,又指着地上的老五和杆子道:“他们俩呢?”

许攸立刻就激动起来,呲牙咧嘴地朝那二人一阵怒吼“嗷唔——”。

于是赵诚谨很有范儿地朝许管事挥挥手,“就由许管事作主吧。”说罢,抱着许攸不急不慢地出了门,茶壶和二缺鹦鹉摇头晃脑地紧紧跟在后头。

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不过许攸听说宁庶妃去寻瑞王爷求过情,也不晓得瑞王爷怎么回的她,宁庶妃哭哭啼啼地回了园子,接下来好几天都没出过门。

接下来的几天后,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那天天气不错,自从天气冷下来以后,京城的晴天便少起来了,大多数时候都阴阴沉沉好像随时要下雨的样子,但那天却难得地艳阳高照,瑞王爷便陪着瑞王妃回了一趟瑞王妃的娘家。

瑞王妃的父亲是康国公,也是大梁国文坛泰斗,做过十几年的国子监祭酒,还是当今圣上的太傅。不过康国公府一向低调,国公爷更是早早地借口腿疾辞了官,只留了几个闲职和爵位还领着。

许攸那天没跟着,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瑞王妃回府的时候怒气冲冲,阴沉着脸径直就进了萱宁堂,瑞王爷赶紧追过去,结果还被瑞王妃给关在门外了。

王爷跟王妃吵架了,王府里的气氛顿时就凝重起来,赵嫣然抱着杏仁糕来荔园找赵诚谨,说了一会儿话,又吞吞吐吐地邀赵诚谨一起去给瑞王妃请安。许攸怀疑她是瑞王爷派来的寻赵诚谨去救火的,忍不住有点想笑,但更多是好奇——瑞王爷到底做了什么居然把一向豁达的瑞王妃也惹恼了呢?

也不晓得赵诚谨心里头怎么想的,他居然怎么也不肯去,鼓着小脸道:“明儿太傅要考校功课,我还得温书呢。”

赵嫣然生气极了,伸出手指头毫不客气地在赵诚谨的额头上狠狠点了两下,气鼓鼓地骂道:“你这小没良心的。”说罢,连杏仁糕都顾上抱,起身就冲出去了。杏仁糕仰着脖子呆呆地看着赵嫣然走远了,可怜巴巴地“喵呜喵呜”了几声,把尾巴一甩,过来找许攸玩儿了。

杏仁糕非常呆萌,行动比别的猫咪要迟缓很多,虽然个子已经长大了不少,但走起路来还是刚进府里的样子,一小步一小步摇摇晃晃,走两步还会抬着小脑袋颤巍巍地朝人看一眼,那巴巴的小眼神儿让人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但是,这只是它的外表,真跟它熟了,这个家伙便黏腻热情得可怕,平生最爱的就是给别的猫咪舔毛舔菊,所以许攸一见她走近,心中顿时一阵骚动,暗暗地骂了一句“我靠!”,逃似的溜走了。

杏仁糕见她一眨眼就不见了,有些茫然,一会儿又露出委屈的表情,失望地喵呜喵呜了几下,依旧没找到许攸,没辙了,于是歪了歪脑袋,又朝茶壶奔了过去…复仇兽妃很妖娆

许攸出了荔园,沿着围墙到处走,也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萱宁堂门口。不知怎么回事,平时在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这会儿都不在,她好奇地弹个脑袋进院,立刻就听到瑞王爷低声下气的哀求声,“…我真的不认识她,谁晓得她会突然跳出来,明儿我就去走上一本,就说那何原晨身为礼部官员养女不教…”

咦?这是什么情况?瑞王爷在外头拈花惹草了被逮住了?不至于啊,瑞王爷可不是齐王殿下那种没脑子的人,再怎么急色也不会在陪着瑞王妃回娘家省亲的时候干这种事儿。要不就是有狐狸精投怀送抱了?

许攸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的壁脚,发现瑞王妃也就是话说得狠,语气一点也不凶,瑞王爷也卯足了劲儿地跟她赔礼道歉说好话——其实这夫妻俩是在寻个机会打情骂俏吧!

哎——许攸叹了口气,无聊地走开了。

结果第二天,又出事儿了,那个姓何的礼部官员居然果真被人给弹劾了,御史台告了他一个“抛妻弃子、停妻另娶”的罪名。虽说那个姓何的官员官位不显,但他的岳父却是太子少保顾非桐,也是皇后娘娘的亲舅舅,此事一出,满朝哗然。

于是接下来的整整半个月,京城上下都在议论此事,顾家原本还想把这事儿给压下去,但为时已晚,据说何原晨的两个亲生儿子千里迢迢从云州赶到京城当堂指证,痛斥他不孝父母、抛妻弃子的罪行,陛下震怒,着令御史台严查此事。没过多久,何原晨便丢了官,顾家也将他赶了出来,至于那位曾向瑞王爷投怀送抱的小娘子,就没有人关心了。

倒是许攸听说指证生父的那两兄弟是云州人时,忽然想起了小雪的父亲和叔叔,这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呢?直到两天后,灵山寺的大和尚亲自将小雪留下的马车送到了瑞王府,许攸愈发地觉得自己兴许猜对了。

倒是瑞王妃不明就里,还以为真是瑞王爷动的手脚,心中既感动,又有些愧疚不安,拉了瑞王爷悄悄道:“我不过是随口抱怨几句,你还当了真。多少年夫妻了,我还不晓得你的脾性,怎么会真往心里去。”

瑞王爷笑了两声,见瑞王妃一脸感动,便把这事儿给揽了过去,得意道:“活该他倒霉,谁让他正好就被本王踩到了尾巴呢。”

……

许是因为最近太多乱七八糟的事儿,之后许攸进了两次宫,皇帝都没想起她来,倒是她自个儿有点好奇,忍不住偷偷跑御书房去偷看,结果第一回正巧遇着皇帝陛下扔杯子发火,“哐当——”一声下来,不仅把底下跪着的朝臣吓得快尿了裤子,许攸也蹲坐在屋顶上半天没敢动。

第二次她还没进院,远远地就瞧见那院子中间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群人,于是许攸果断地掉头了。

她觉得,皇帝陛下没想起她来绝对是一件好事。

日子过得飞快,快到年底的时候,齐王回京了。相比起上一次犹如丧家之前的狼狈,这一次,他简直是扬眉吐气、趾高气扬。简单点说,他终于把河南府的那一群蛀虫给一锅端了!

齐王的得胜回朝很是震撼了京城百姓,不过在许攸看来,大家也许震撼并非他此番的功劳,而是“一向不靠谱的齐王殿下居然也能办好差事”这件事,反正许攸就觉得挺震撼的。

后来审讯的事很快移交给了大理寺,据说此案牵连甚广,朝中许多大臣惶惶不可终日。

这日下朝,瑞王爷的脸色便很难看,进府后便一言不发,在书房里坐了一下午,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跟瑞王妃抱怨了,“治河那案子,秦家也掺和进去了,皇兄召了我去说话,气得要命。”

瑞王妃顿时讶然,诧异道:“是老七查出来的?”若真是齐王查出来的,恐怕真要得罪不少人了。

瑞王爷摇头,“老七不知道,是皇后娘娘召见娘家人,见秦家二太太脸色不对劲问出来的。皇兄怒极,连夜召了秦家老二进京质问,这才交待了。说是只收了些孝敬银子,并不曾参与进去。陛下哪里信,偏又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子上不好闹大,气得在御书房砸了好几个杯子,连上回老七孝敬的老坑端砚都给扔了。”

“那银子又不是老七让他收的,陛下朝老七发什么火?”瑞王妃嗤笑道,虽说都是皇家亲戚,可她跟秦家实在没什么交情,那一大家子人里头也就皇后娘娘性子耿直略投她的脾胃,至于旁的,瑞王妃大多不喜,所以闻言难免忍不住替齐王说话。

瑞王爷苦笑,“皇兄也不是跟老七发火,他气疯了,又没处说,才拿手边的东西撒气。这些事儿他还不能跟老七说,他那张嘴最靠不住,性子又暴躁冲动,原本就疑心秦家,这会儿若真晓得秦家身上不干净,保准第一个跳出来要去查。这事儿要真闹大了,皇后娘娘要如何自处?便是太子也要备受诟病。皇兄膝下可不止一个皇子,太子上回不是还出过事吗。”

瑞王妃自然也晓得轻重,哼了两声,想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陛下可想好了怎么办?”

“可不就为了这事儿来问我呢。”瑞王爷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唉声叹气。他又能说什么,出了这么的事,自然是要罚,可怎么罚,他又怎么好说。说得轻了,陛下心中不解气,恐怕还觉得他为罪臣开脱,若是说得重了,势必又要得罪秦家——瑞王爷觉得自己这一下午就长了无数的白头发。

第51章 五十一

五十一

朝堂上下都惴惴不安地等着皇帝陛下发作那些罪官,但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就这么一直拖到了腊月二十多,衙门封了印,也没见最后的处置结果出来。

也许皇帝陛下会高抬贵手,从轻处置?不少人这么幻想着,更多的人是抓紧时间到处走动,一时间,瑞王府门庭若市,甚至有人进不了王府的门还找去瑞王妃的娘家的,被老国公爷使人赶了出来。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跟许攸无关,对一只猫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怎样欢乐地过年。

赵诚谨向太子显摆他的新玩具——小雪送给他的小马车,太子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接下来的好几天,他都寻找各种理由留在瑞王府不肯走。瑞王爷得知后,便让许管事寻了个高超的木匠,学着那辆小马车的样子重做一辆,不想那木匠做是做出来了,样子也比原来的那辆好看,可走起路来却远不如那辆旧车灵活。

“小雪的父亲真棒!”赵诚谨托着腮,蹲在石阶前一边摸着许攸的脑袋一边由衷地赞叹道:“他还会做飞鸟,真的能飞的鸟哦。”

“真的吗?”太子有些激动,“他在哪里?不能把他找来吗?”

“小雪家住云州,她跟她爹都回云州去了。”赵诚谨有点想显摆自己的博学,歪着脑袋问:“太子哥哥你知道云州在哪里吗?它距离京城可远了,要坐很久很久的马车,那里冬天特别冷,屋檐下的冰棱子能长小胳膊那么粗…”

太子斜了他一眼,道:“云州在京城之北两千多里外,我外公就驻守在那里。还说那边胡人特别多,而且云州还不算最冷的,再往北去,听说冬天都不能随便出门,若是要尿尿,一定得躲在屋里边烤火便尿,不然,还没尿完就,那个就冻成冰棍了。”

赵诚谨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顿觉自己某个部位隐隐发凉,于是赶紧转换话题道:“太子哥哥我们不要说这个了好吧。对了,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云表哥,他都好久没有来我家了。上次我在宫里遇着他的时候还跟他说过,可他总不来。”

太子神神秘秘地笑,朝他勾了勾手指头,许攸也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你不知道吧,云表哥快要成亲了。”

“啊!”赵诚谨满脸震惊,太子一脸鄙夷地看他,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云表哥都十九了,可不是该成亲了。皇祖母亲自帮他挑的人,是翰林院鲁大学士府里的千金,听说长得可好看了。”

赵诚谨一脸茫然地喃喃,“可是,七叔不是都还没成亲么?他比云表哥要大不少吧。”

太子意味深长地笑,“要不他最近怎么都不敢进宫呢。”齐王殿下的婚事可是太后娘娘的一块心病,但凡他一进宫,必定拉着他说上半天,恨不得立刻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塞到他府里去。尤其是最近齐王殿下大出风头,仿佛备受皇帝重用,于是许多双眼睛都盯上了他,命妇们进宫给太后请安时也免不了把话往齐王婚事上提一提,表达出愿意结亲的意思,太后更是与她们一拍即合,以至于齐王殿下不仅不敢进宫,连府门都不出了,可怜兮兮地躲在家里头,还差人给赵诚谨送过信,让他抱着猫去齐王府玩。不过赵诚谨对他有所防备,总觉得他随时会出手抢猫,所以没去。

太子见赵诚谨一脸懵懂,忍不住勾起嘴角坏笑,故意逗他道:“顺哥儿也别急,等你再长大几岁,二叔和婶婶也要帮你相看亲事了。我跟你说,娶妻一定得找漂亮的,将来你儿子才会长得好看。不然你看,你跟你娘亲长得像,不就挺俊的。”

许攸顿时就黑线了,太子这个小鬼敢把这些话说给你爹听吗?看他不用大耳光子抽你!居然跟顺哥儿这么单纯的小孩说这些话,真是太坏了!许攸朝他横眉冷对,生气地“嗷唔嗷唔”直叫,赵诚谨立刻就察觉到她的不悦,赶紧伸出小手在她背上轻抚,小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待许攸安静下来,赵诚谨这才略有不解地问太子,“小孩都会长得像娘亲吗?太子哥哥跟皇后婶婶就长得不像。”

“那是因为我像我父皇!”太子一说起这个就特别得意,如果他有尾巴,一定都翘到天上去了,“皇祖母说,我跟父皇小时候一模一样。”

赵诚谨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这样啊,可是,太子哥哥还是不大像皇伯父。”他歪着脑袋仿佛很用力地在想些什么,最后,终于开口道:“皇伯父明明很聪明睿智的,太子哥哥比较像七叔。”

许攸顿时笑得肚子痛,干脆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横躺在地上不起来。太子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指着赵诚谨“你…你你…”了半天,一跺脚,气鼓鼓地跑了。

赵诚谨面无表情地目送着他冲出院子,低下头拍拍许攸的爪子,“雪团我们再去坐马车吧。”

许攸忽然觉得,这小子其实蔫坏蔫坏的。

因皇帝陛下借口太后身体抱恙,今年的元旦便没有大摆,但瑞王府却是不能不出席的,许攸自然是不能跟过去的,她便在荔园跟茶壶和二缺鹦鹉一起过年。二缺鹦鹉已经很久没有唱歌吟诗过了,晚上偷偷喝了几口酒,终于忍不住发泄起来,又唱又跳,还扑扇着翅膀在屋里乱飞,小丫鬟们跟着追了近半个小时也没能把它的链子给套上,最后索性就不管了,由着它闹,众人就当看戏一般。

许攸刚开始还觉得于己无关,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看热闹,没想到那个二缺居然胆大包天地飞到她面前,爪子特别贱地在在许攸的耳朵上轻轻挠了一把。许攸立刻歪着脑袋朝她瞪过去——换了以前,被许攸这犀利的眼风一扫,那家伙保准立刻就怂,可今儿酒壮鸟胆,它不仅没停爪子,反而还把脑袋凑过来想啄许攸的耳朵。

许攸立刻机警地跳开,反手一爪子扇在二缺鹦鹉的脑门上,那家伙立刻就懵了,脑袋摇了几下,身体在原地滴溜溜地转了两个圈,晕过去了。

她这一爪子的威力有这么强!许攸又惊又诧,忍不住又抬起爪子歪着脑袋仔仔细细地打量。她最近又没怎么出去运动了,肉垫子上好不容易磨出来的薄茧早已不知所踪,颜色依旧粉红,实在看不出有能一巴掌把那只蠢鸟扇晕的本事。

雪菲上前来抱起二缺鹦鹉看了看,忍俊不禁地道:“是醉过去了。”

许攸这才放下心,又忍不住把二缺鹦鹉鄙视了一番,那家伙才喝了几口酒就成这样了,哪里像她,唔,真正的海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