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青年笑容温和,目光在她小腹上一扫而过,“少夫人就算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你身边跟来的人还有你腹中少帅的子嗣…可都要在这里送命了。”

他话音一落,门外涌进一群乔装成药厂员工的人,十几柄,枪支对准屋内众人,一时间气氛凛然。

空气里一窒。

“我跟你走。”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青海距俄国边境赶马而至起码要几天以上,然而青军队伍却在第一日午后调转方向,径直朝着奉天方向进军。谁也没有提出异议,因为决策者是少帅,钟家的少帅。也许是因为英雄崇拜主义,也许是钟家制药厂神乎其神的药丸让他们一直坚信钟家乃上天庇佑。

上百精锐全速出击是什么样的情景?

铺天盖地而来的黑色斗篷如一道箭矢穿越雪地,黑色的光华在白茫茫的街道油路上一闪而过,只余马蹄踏踏的声音。

积满灰尘的庭院里。

其中一面墙根处还存留着圆圆的弹孔,

杵村八藏跪在地上,不可置信的仰头看着眼前举枪对着他的男人,他胸口受过一阵重击,伤了肺腑,因此喉间不住地赫赫发着怪音:“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你们特意留给钟骞的密报,纸张是奉天本地的,青军传递消息的时候一律都用自产的纸张,绝不会用到奉天的东西。”钟钺缓缓扣动扳机,“华夏与俄国边境被人挑起战争,最大的获益方是谁?很容易猜得出。这也完全证实了,你们日本军还没有完全撤退。”

“砰”地一声,天空爆起血色。

杵村八藏已死。

日本军的阴谋也告一段落。

可不知为什么,就在击杀杵村八藏的瞬间,青海方向,一抹乌云含住半边晴空。

钟钺心中一抽,全身凉意渐起。

墙外一只鹞鹰扑棱着翅膀越空而过,在杵村八藏的尸体上不住徘徊,钟钺面不带表情的开了一枪,鹞鹰呜咽一声落在地上,一个警卫快步跑过去,将鹞鹰的尸体捡起,口下它脚下的铁管。

铁管上有不少锈,一看便是用了不少年头的东西。

钟钺掰开铁管,里面画出一张纸条,是一排笔触鲜红的日文:

“天皇在上。药品和钟少夫人到手,第一步任务完成,可对钟家进行下一步动作。

——余同。”

握着纸条的手猛烈一顿,骤然缩紧。

从钟家快马加鞭来到制药厂却依然棋差一步,人已经被带走了,追踪的半路上钟骞被七八个人堵了正着。

“回去!”杨之阁眉头一挑,“二爷,这不关你的事。”

钟骞咬牙切齿:“…竟然真的是你们…串通外敌将小嫂子带走…”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二爷,有些时候万万不能妇人之仁啊。”云长风叹了一口气,“回去吧,我们都是为你好。”

为他好?

可他心中怎么没有半点高兴!

钟骞手中马鞭一扬,高高举起,投下的影子愈发变长,他沉声道:“杨老,宋老,云老还有各位钟家元老…你们曾是钟家的骨干人才,我也在心中敬你们为师,可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随意动我钟家之人!”

马鞭低垂而下,刷的一声甩在马背上,黑马长嘶一声,两只前蹄高高举起,风一般越过围堵的众人。

余同并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聪明,像他这样能不露马脚的掩藏在华夏人里面,讲着一口流利的汉语,甚至还是学校才子之一,智商不可谓不高。因此,用鹞鹰给杵村八藏发过消息之后,他便马上转移了薛成林和佘芫梓的位置。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阴湿气寒,好在即便是这样一个冬天里,送来的饭菜还是温热的。

“少夫人,多少吃一点,养足力气,少帅会来救我们的。”隔壁囚牢里薛成林看到佘芫梓身边一动未动的饭菜,摇了摇头,低声相劝。

既然已经把他们关押起来成为俘虏,这些人就断然不会在饭菜下药。

这也是薛成林敢吃的原因。

“薛老,我明白的。”

佘芫梓端起饭碗看着送饭的日本青年离开的背影眼中微微一闪,随后一道虚晃的影子从她身后凭空出现,瞬间化作一抹青烟随着青年离去。佘芫梓松了一口气,虽然分-身来到民国之后还是因为身处异界没有玄气而受到一些能力方面的压制,但好在…还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

佘芫梓心神灌注在分-身上,跟着青年穿过向上的通道。

“六儿,都看着吃下去了没?”

“张先生,都吃下去了!放心吧,里边加的料绝对能叫他们睡上两天。不过…老大不是说不让我们擅自决定么?”送饭青年表情有些困惑。

“这也是为了咱们计划万无一失,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被称为张先生的人是个彻彻底底的洋人,白皮肤蓝眼睛是最标准的外貌特征。

他看着青年的背影,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他望向设有机关的地牢方向,口中喃喃道:“余同当然不让你们动他们,因为他们是他手中的筹码…可如果这筹码都死了呢?”

如果这筹码都死了,钟家定会不遗余力的打击日本,到时候英国自当可以坐山观虎斗,事后再来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华夏文化果然博大精深啊。

佘芫梓挑眉。

化作一条青烟,跟着洋人回到他的屋子,看到他拿出一只巨大的密码箱,手指飞速的打开锁键:at356chail,解锁。

佘芫梓凝眉看去,里面零零散散的堆了许多资料,还有许多迷信,看来这个洋人还是英国的重要人物,里面的每一个信件都信息量庞大,佘芫梓偷瞄了一眼,居然还有英国在华情报系统。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瞌睡送来了枕头么?还送的这么及时…

密码箱在下一刻凭空消失。

洋人愣了半晌,呆呆的站起来,猛地回头,身后空空如也,甚至可以说他所在的整间屋子都空空如也。他心怀侥幸的摸了摸原本密码箱的所在地,面前一片空气。

青海东区一户民宅突然发生特大号爆炸案,据说是内部藏有火药库,被人不小心引爆,而其后从中屁滚尿流跑出来的一个个都是八字胡的小日本,巡逻的青军将其一网打尽,捕获日军中等头目两名。

加急赶回青海的部队恰好与传讯警卫相遇。

大牛一马当先下马敬礼,语气有些激动:“少帅,咱们的人抓到余同了。”

“少夫人在哪?”

“正在逼问中,还没问出来。”

钟钺握缰的手顿了顿,“该用刑的时候还用我教么?叫秦卫出马,尽快得出消息。”

牢房里隐约有暗道水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薛成林精神有些恍惚。

他很久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了,只是除非…

“少夫人别吃!饭菜里…有迷药…”薛成林老脸呈菊花状紧皱,吭哧一声倒在地上。

迷药,两天的量。

的确是人力扛不住的。

佘芫梓放下手中的饭碗,她自近来开始便滴水未用,更别说是这些饭菜。日本人对她没安好心,她自然不能太过懈怠,因为她此时不只是一个人。

爆炸接连不断的自库房响起,直至此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少帅,夫人在这间。”

门外的机关门突然被人开启,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来人一刀砍断牢门上的铁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蓦然一望,人面桃花。

钟钺凝眸看着牢房中这个人,激愤的心情骤然平和下来。

“阿芫。”他大步走过来,将佘芫梓拥在怀中,小心翼翼的吻了吻她的脸蛋,既是欣慰媳妇安好,却又有些心疼她此时的境遇:“抱歉,我来晚了,没有照顾好你们。”

佘芫梓笑了笑,拉过他的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我们都很好。而且,我还有份大礼要送给你。”

钟钺将披风给她裹上,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是那个…”佘芫梓指了指墙角。

颇为巨大的密码箱正完好无损的搁在角落里,仿佛在预示着华夏一场大清洗的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刚听到钟敲了十一下,妹纸们该碎了~

第三十二章

阴湿的地牢,两个人紧紧相拥。

赵莲白斜倚在机关暗门处,眼中闪动着不明情绪,口中轻啧一声,“既然人已经找到了,走咱们也不用站在这里当电灯泡了。”

“…恩?”一向温文尔雅的钟二爷没反应过来,什么电灯泡?

“走了。”

赵莲白拍拍身上的灰尘,将手中的飞刀插入腰间的布囊。

正捏着手绢抹泪的铜雀怔了怔,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异:“等等,赵大哥,你手上那柄飞刀是不是刻着一个‘赵’字?”

赵莲白身子一僵,“你怎么知道?”

他的飞刀从不示人,自然也没有人知道上面还刻有字。赵家班覆灭已久,因而知道此事的人也越来越小。

他抽出飞刀,飞刀样式与普通的飞刀稍有差异,刀后还串着一道蓝色的流苏,而刀柄的右下方正刻着一个小小的“赵”字。

铜雀瞅了两眼,突然神色怪异的看着他:“没错了,赵管家也有一模一样的飞刀,你也姓赵…你是…赵管家的什么人?”

“…赵管家…姓赵?”赵莲白神色一凝,右手募得抓紧刀柄,“他现在在哪里?”

赵家班在当时分成两支,主支留在国内,而副支却去了国外,时代变迁,主支音讯全无,在国内岌岌可危,最终也难逃覆灭。

想来这位赵管家,一定是主支当中存活下来的人。

“在佘家啊…”铜雀眨眨眼,不明所以。

赵莲白朗声一笑,抱了抱拳:“雀姑娘,多谢相告。”

铜雀:“…”

整整一大箱密信兼资料几乎涵盖了大半个华夏,由此可见外敌对华夏早已虎视眈眈,他们差的只是时间而已。

英军的本意是,我先去参加我的大战,把你华夏留在这里。让华夏这头小羊保持松懈乖乖迟早,等英军回头打一个措手不及。就像横在脖子上的一柄刀,不知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杨之阁等人与日军合作,此行断然不可饶恕,只是黏在他们在钟家已久,的确是留下不少汗马功劳,就这么处决了未免太过冷血。

冷血?

钟钺挑了挑眉,直接抬手将名单上杨之阁等人的名字勾去,其意自然是要将他们排出权力中心。既然不能斩杀,那就撤职。通敌叛国比争权还要严重得多,尤其是与日军合作,是嫌华夏此时还不够乱么!对于这个决定,谁也不能阻拦。

他把箱子内的机密文件交给钟骞等人,分门别类的下发下去。英军图谋已久,但华夏已有准备,若是他们真的出手,钟家也不会容忍这份欺辱。如今制药厂已与青军连在一起,向外出售的虽然都是最下品的止血药丸,但依然有价无市,若是还有人想对制药厂动手脚,只怕也得考虑考虑各方反应了。

冬日渐寒,佘芫梓裹着冬衣对着屋内的常青树摆弄半天,毛绒绒的领边贴合着她娇嫩的脸庞,人美景美,简直美不胜收。

钟钺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温暖。

他从后面走过来,拥住她渐渐臃肿的身子,手掌在她圆鼓鼓的肚子上摩挲了一下,同时落在她颈间一吻。自三个月后,肚子里的孩子就一天一个变,此时即便佘芫梓穿的圆嘟嘟的,也掩不住腹部的隆起。钟钺这些日子待在家中做全职爸爸,连身上都多了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居家的味道。

佘芫梓揉了揉腰,喜滋滋的将半成品推到他面前:“剪得怎么样?”

钟少帅顺势将她揽在怀里,接过揉腰的活儿,煞有介事的瞧了一眼她手下惨不忍睹的作品,最后实话实说道:“看不懂。”

他清俊的勾唇一笑:“阿芫,我是粗人,所以,说到艺术…我应该与库玛斯罗兹的艺术有共同语言。”

库玛斯罗兹——有名的人体艺术大师。

佘芫梓眨眨眼,略呆,钟少帅这是…在跟她开玩笑?

“阿芫要不要一起研究?”

男人凑过来,俯身叼住她的唇,闭上眼就是缠绵一吻,某种清冽的气息更加浓厚,这是专属于钟钺的味道,始一闻到便令人心安。

但是…

佘芫梓突然想到成婚的那天…当晚:“…毕竟有些事情还需要我们进行深一步的战略研究…”这次又是“一起研究库玛斯罗兹的人体艺术”…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现在觉得自己情商呈飞速增长…

钟钺将她大半个身子塞进怀里,眼底的欲-望之色格外浓厚,厚厚的衣服里面,他掌心的热度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灼伤,佘芫梓不可抑制的软下身子。钟钺低头看她一眼,下一刻便将人把横抱起,小心地捂在床上,一点一点的轻吻着她的眉眼,脸颊,脖颈,锁骨…

犹如嗜酒之人面对着发酵的陈年纯酿。

几欲藏而珍之,却势在必得。

一个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发情是不正常的,即便他是军人,控制力非同一般,可到底还是一个男人。自上次出征之后他就没碰过她了,身体的想念犹如麦田里疯涨的草,割是割不完的,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床上绒被深陷,钟钺勾住她手指,伸向皮带,指尖微微一挑,滚烫的灼热叫佘芫梓心中一紧,她低喘一声,别过去的脸上粉霞扑面,她咬了咬唇,一双水眸眸蕴满水光:“少帅,孩子…”

钟钺摩挲了一下她的腹部,感受着里面不安分的胎动,脸贴上去触碰,心中一片柔软。他利落翻过身,扶住她腰际,让她骑坐在自己身上,“别怕,我有分寸。”

“…恩。”

屋内情-欲高涨。

屋外醉染晚霞。

钟宅内小栓抱着行李扑哧一笑,捏了捏铜雀的脸:“好了,又不是见不到了…这么伤感做什么?”

“你…”

“你好好照顾小姐,我早就决定了,将来有一天像我爹像文团长他们一样,厉兵秣马,这也是父亲的遗愿,他恨不能看到国泰民安的时候,我一定要帮他看到。”小栓露齿一笑,表情有些调皮:“日本军没了,还有更多的侵华者,说不定身处青军,有一天还能遇到文团长,和他们那些人并肩作战。”

她眼中微微泛光,似乎真的想到了重逢的日子。

“走便走了,这女人刚进家门我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不过是贪图军阀夫人这个位置罢了。”老夫人哆哆嗦嗦的擦了擦指甲,一点一点的往上面染着大红丹蔻。

“昭苑不是凌斐的娘,不是小门小户的千金,她原本就是军阀的女儿,何必要贪图这个位子,或许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困住她的囚牢,你和我,我们,她都想远远离开…是我对不起她。”

老夫人白眼一翻,语气轻快的说:“那最好了,让她远走高飞吧,你有我这么一个娘也有霜华留下的儿子凌斐,难不成还少的这么一个心气高的媳妇儿么?你要真想找啊…娘去给你物色,肯定比佘芫仪好个不知多少倍!”

陆中庭身子一僵。

然而这个人在心中的份量,只有自己才清楚。

“娘…你…简直不可理喻!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娶。”

不是没想过,不是没意识到。

有些事一旦脱离了控制范围,就不会再回来。就像笼中的鸟儿,将它放飞,它断然不会回来,而一个受过心伤的人,放她离开,意味着什么,陆中庭直到现在才体会得出。

码头上,陆中庭一身黑衣远远凝视着渡船。

码头上人来人往,佘芫仪浅蓝色风衣,静静的立在等候区。

远处有人吆喝一声。

海面上隐隐约约泛起涟漪,渡船划开水面,圣洁的阳光在冬日里显得更为雪白,柔柔的洒在码头上,佘芫仪脸上露出一道淡笑。

陆中庭贪恋的看着这抹笑意。

他想,她现在一定举得,再没有比如今的结果更好的了。

而他…

“大帅。”身边有人看清他的神色,不由得低问:“要不要属下将夫人带过来?”

陆中庭没有说话。

长梯架下,佘芫仪提着小巧的箱子走上船,海风拂面,发丝飞舞在脸侧,甲板上站着很多人,乌压压的人头,但极少有人说话。

船只摇开波浪,向着远处划动。

“妈妈,你看…漂亮!”身边一个蓝色大衣的卷发小男孩笑嘻嘻的指着码头上,他说中文有些别扭,但很流畅。站在他旁边的是他母亲,一个看上去很优雅的女士,黄色卷发,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眼窝比亚洲人要深许多,这是个外国女士。

佘芫仪顺着男孩的手指往码头看去。

不知哪家小贩的绳子送了,码头上气球一个一个摇摇摆摆升空,五颜六色,仿佛天际之花,每一朵都徇烂多姿。

一道人影站在气球底下。

她眨了眨眼,突然对他挥了挥手。

对面的人深深凝望着她,右手高高举起,没有放下。

“对不起,小姐,这是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