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念艰难地起床,揉了揉头发走到玄关处,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初愿。

她打开门,“来了。”

初愿眨了眨眼,犹疑的看了下手表,“九点多了哎……你还没醒?”

钟念正往回走呢,闻言,转回头看了她一眼:“醒了。”

要是没醒,现在是在梦游吗?

初愿跟在她的身后,左右看看。

钟念的房子整洁、干净,装修简单,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

初愿不禁感叹:“你每天都会收拾房子吗?”

“嗯?”钟念给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没有。”

初愿惊讶:“那你房子怎么这么干净啊?”

钟念拿了根皮筋把头发扎起来,她漫不经心地说:“东西哪儿拿来的,就放回哪里去,这样就不会弄乱了。”

初愿捧着水杯,语气欣羡:“真好。”

钟念微微一笑,转身进了浴室洗漱。

浴室传来淅沥水声,初愿坐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眼神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来,怎么办呢……越相处,发现钟念越好,一个人优秀的不自知,或许她知道自己的优秀,但从不显摆,做事从来不温不火,不骄不躁,性格清冷是清冷,但初愿知道,钟念这人,心地比谁都善良。

要不然……她一提到王思涵,钟念不会是那样的反应的。

怎么办呢?她要是隋禹,也会喜欢钟念的,而且钟念这样类型的女人,确实少见,怪不得隋禹这么多年都把她记在心上。

初愿深吸了一口气,不行呀,不能喜欢钟念,她是你的情敌。

清醒一点,初愿。

没一会儿,钟念就洗漱好,换好衣服出来了。

她看了下手表,语气平淡:“九点半了,你待会有事情吗?”

“没啊。”初愿犹疑地看着她:“你待会有事吗?”

钟念:“没,如果你也没事的话,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吧。”

初愿:“嗯?你会炒菜吗?”

“会一点。”钟念拿了一袋文件夹出来,走到她面前,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她声音清冷,不急不缓地说:“这些是当年我父亲手里的材料,你先看看,和你当时听到的有没有出路。”

初愿:“嗯,好。”

两个人聊私事的时候状态进入的格外快。

初愿抽出文件,一份一份的看,材料大概有半拳厚,饶是她看东西的速度再快,也消耗了一个多小时。

在这期间,钟念也没有闲着,她定了蔬果和生肉让派送员送过来。把袖子挽上,拉上厨房的拉门,打开油烟机开始炒菜。

因为就两个人,钟念只炒了三个菜。

红汤金针菇肥牛,酸辣土豆丝,白灼菜心。

最后一个菜上放在餐桌上,钟念抬头看向初愿:“可以吃午饭了。”

初愿正好看完最后一页材料纸,她应道:“好,马上过来。”

她把东西都收好,放回原位,继而起身走了过来。

餐桌上,两菜一汤,有荤有素,而且旁边还摆了两碗杂粮饭,钟念身上还系着围裙,头发半挽着,有碎发从脸侧垂了下来,侧脸温婉,活脱脱的一个良家妇女形象。

钟念摘了围裙,坐了下来。

初愿在钟念的对面坐下。

两个人边吃饭边讨论事情。

初愿:“之前你父亲都没有做成,你现在真的要继续做吗?”

钟念:“我不是为了那件事,我是为了我父亲。”

她父亲不能白死,她做这件事,不是为了其他人,只是为了她的父亲,说她冷血也好,残酷也罢,她只想不让她的父亲白死。

初愿咬了咬唇,思忖片刻,说:“其实我们都知道,王思涵的事……已经太多年了,当年警察都没说什么,而且你父亲……也被认定是自杀不是他杀,再翻案,很难。”

钟念放下筷子,双眼清冷冷的看着她:“所以呢?”

初愿问她:“你真的有把握吗?你要知道,他们杀人真的很简单……就像当年你父亲的死一样。”

钟念轻描淡写地:“没多少把握,但总归要试试。”

人生没有那么多的确定,尝试了才知道结果。

初愿摇了摇头:“你这样太鲁莽了。”

钟念:“没什么鲁莽不鲁莽的,我找你过来,是为了收集证词,而不是让你劝我放弃的。”她指尖轻扣桌面,规律的敲桌声响起,她的语气很淡,没有什么情绪地说:“如果你愿意,把所有你知道的给我,如果你不愿意,那么希望你能把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都烂在肚子里。”

钟念的语气异常冷,又异常得强势。

初愿笑了下,她挑了下眉,说:“我不是来劝你放弃的,毕竟当年死的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我很感激你父亲为她出面,也很遗憾他的逝世,其实这些年,我早就死心了,王思涵的父亲也死心了,你知道的,这世上,有权有钱的人,总是能够做到很多我们做不到的东西。”

钟念目光清冷地看着她,如果按照隋禹的说法,初愿并不是缺钱的人,大户人家的小姐,倒是能把这些话清楚地说出来,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了。

初愿停顿了下,接着说:“你如果是认真的,钟念,我愿意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钟念:“什么事?”

初愿吸了口气,说:“无论能不能把那件事的事实公布于众,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钟念瞳孔倏地一缩,好半晌,她点头:“好。”

初愿深吸了一口气,把深埋于心的事在此刻,再一次的说了出来。

她一共说了三次,第一次是对她的父母,得到的回应是:被关在家里监/禁了半个月;第二次,是对钟念的父亲,钟怀,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初愿便参加了钟怀的葬礼;第三次,是对钟怀的女儿——钟念。

初愿从出身开始就被算命的人说自己命硬,克夫克父,克所有对她好的人。

她最好的朋友王思涵死了,她想要帮王思涵报仇,于是去找钟怀,可钟怀也死了。初愿后来认命了,可钟念来了。

初愿孤掷一注地想,或许可以再试试,毕竟她已经不是那个被家里随意摆布的人,而钟念身后有隋禹,也有梁亦封,甚至是苏花朝、霍绥,他们都是钟念的靠山。

初愿想为她的好朋友王思涵谋不平,想让之前所有瞧不起王思涵、在王思涵死的时候冷眼旁观甚至讥诮嘲讽的人,为自己当初的言语而感到愧疚,想要王思涵……不白死。

这世上,做错事的人,必须要为他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金钱可以隐藏真相,权利可以化黑为白,但正义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第61章 ZhongNian

十三年前,初愿才上初三, 她性格孤僻, 初中两年都没有交到过朋友。后来她换了一个同桌,同桌的女孩叫王思涵。王思涵性格活泼, 为人善良大方。

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坐在一起,要么是寡言的人影响着聒噪的人,要么是聒噪的人把另一个人也变成聒噪的。

王思涵和初愿是后者。

初愿非常珍惜和王思涵的友情,两个人在学校里形影不离,甚至放学之后,初愿都会先去王思涵家做作业, 作业做完, 再打车回家。

在初愿的眼里,王思涵漂亮、善良,性格活泼,是所有人眼里的三好学生。

而她也非常的喜欢王思涵,珍惜二人之间的友谊。

某天, 初愿抱着书按照约定去王思涵家找她写作业的时候, 在王思涵家的院子里, 看到两个男的, 一人架着王思涵的一只手, 把她架在墙上,另外一个人, 下身的裤子褪到膝盖处, 双手掐着王思涵的腰……

三个人, 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初愿怀里抱着的书倏地掉落在地,她捂着嘴,把口腔里的惊呼声给压了回去。

王思涵的神情痛苦、狰狞,往日喜笑颜开的脸蛋,此刻布满了泪水。

初愿没有犹豫,一把推开门,拿着院子里的扫帚就往那边冲,但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力气小的只需要黄一杰单手就能控制住。

黄一杰一把把她推翻在地,王思涵一直都是无声地哭,此时此刻嚎啕道:“你放开她!你要是敢动她,我这辈子做鬼都缠着你!”

初愿眼里雾气氤氲,她在泥地里双手撑着身子往后退,边退边说:“你们这是犯法的,我要报警,让警察来抓你们!”

黄一杰快步上前,双手把她控制住。

陈灿:“让她转过来,看看她的好朋友,是怎么在我们身下舒服的。”

黄一杰嘿嘿嘿地笑,旋即把初愿转了个身,让她面对着王思涵。

王思涵泪流满面:“不要……你们不要这样……”

陈灿掐着她的腰前后动着,笑的那样大、那样开心。

后来他们三个玩完了王思涵,慢悠悠的朝初愿走来。

王思涵沿着墙壁倒下,她的头发散落,碎发贴在脸上,黏稠的泪水沾湿了碎发。她双眼红肿,下身污秽,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部位。

王思涵眼神无光,脸色苍白,好像……要死了一样。

那天没有太阳,天气阴沉,仿佛随时随地都要下雨一般。

初愿退无可退,她哭着骂他们:“你们这群人渣!”

陈灿和黄一杰对视了一眼,“怎么说?”

黄一杰解着皮带,“我还没爽够,这种初中妹,滋味可真不错。”

初愿心里油然升起无数惶恐,她尖叫着:“你们别过来!你们要是敢碰我,我让你们都和我一起死!”

吴煜一直默不作声,此刻终于开口:“放了她吧。”

陈灿和黄一杰讶异不已:“她都看到我们这样了,待会出去肯定会报警的,就这么放了她?”

“要不然呢?”吴煜点了根烟,他们三个人才今年才十九,大一。要不是黄一杰说城南的一个学生妹长得漂亮,看着就很可口,他们也不会过来的。过来一看,确实,是他们几人喜欢的类型。三个人也没费多少的力气,很简单的就制服了她,把她按在墙上做了一轮。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反正像这种条件的……家里没什么钱,又没什么人在上面的,到最后拿点钱就能轻松地解决了。家里面对这种事儿也处理得得心应手。

要是换做别人,吴煜这会儿也上了。

但是面前这人是初愿,他掸了掸烟灰,说:“她是城西初家的小女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对她动手。”

陈灿迟疑地看着初愿,“可……她要是出去报警怎么办?”

吴煜走上前,他在初愿面前蹲下/身子,朝她缓缓的吐了口烟,烟雾缭绕,迫使她咳了几声。

吴煜:“初愿,认识我吗?”

初愿咬牙切齿:“你这个人渣。”

吴煜轻笑,“我还有更人渣的一面,你要是敢出去报警,我敢相信你明天就看不到她!”他伸手虚虚一指,指向瘫在地上的王思涵。

初愿随着他的手看了过去,王思涵的身上一片狼狈,整个人白的像是一张纸。

初愿流下眼泪:“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是犯法的?”

吴煜:“关你屁事。”

初愿扯着他的领口:“你怎么不去死!你们怎么不去死!”

吴煜笑着拍开她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幼不幼稚?”

三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吴煜临走前对初愿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初愿,聪明点,你要是给我使花招,我敢保证,不会让她好过的。”

初愿捂着心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哭声划破天际。

没多久,阴沉的天空飘下雨滴。

初愿扶墙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步履不稳地朝王思涵靠近。

在离王思涵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初愿腿软无力,直直地跪了下来。

雨滴砸在两个人的身上,浸湿了衣服。

王思涵的衣襟敞开,白皙的皮肤上劣迹般般。

初愿边哭边脱下外套,披在王思涵的身上。

她一把抱住王思涵,嚎啕大哭:“思涵!思涵,对不起,对不起……”

过了许久,王思涵才回过神来。

她很轻很轻地拍了拍初愿的背,说:“没关系,幸好你没有被……初愿,幸好。”

这就是王思涵,即便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心存侥幸,幸好只有她,这苦难只有她一个人受,幸好初愿没有,幸好。

后来初愿要带王思涵去报警,王思涵咬牙:“不行。”

初愿坚持:“为什么?你不想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王思涵抱着膝盖,低声啜泣:“他们得到惩罚,然后呢?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被他们侵犯了,知道我是一个被□□,不,被□□过的人,我以后还要不要活了,初愿,我这辈子就完了……真的完了。”

初愿也知道后果,但是为什么呢,明明王思涵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吗?

初愿说:“那你……怎么办呢?”

王思涵摇头,“我不知道。”

十四岁的少女,原本活的开心惬意,现如今,眼前是漆黑未来,阴霾密布。

后来是怎么样的呢?

王思涵每天都做噩梦,日复一日的重复着那天下午的经过,她也受不住了,她想着要不就鱼死网破好了。

一出门,就遇到了钟怀在做采访。

王思涵听到他说他是记者。

王思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钟怀。她记得老师曾经说过,这年头,凡事找记者最好了,因为记者会把所有的东西添油加醋的报道出来。王思涵求着钟怀,求他帮帮自己。

钟怀一头雾水,他让老孙先走,找了家餐厅,到包厢里,听王思涵说了事情的经过。

钟怀听完之后自然是义愤填膺的,他的女儿和王思涵一样大,所以此刻他的愤怒值更甚。他当天就准备好所有材料,把材料提交到上面的时候,却被打了下来。

报社里德高望重的主编陈侃说:“这个通过不了。”

钟怀说:“为什么?”

陈侃没有解释,并且给钟怀放了一个长假。

钟怀一头雾水,但他并没有放弃。他找了认识的好友,让他们帮自己把这些报道出来,可在当下,所有的人都拒绝了他。

钟怀后来才知道,原来侵犯王思涵的人,其中一个是陈侃的亲生儿子。

他气这社会,气这人事,气自己无能为力。

王思涵得到消息的时候浅笑一声,她轻声说:“钟叔叔,这段时间,谢谢您,您是真的想要帮我的,只是您也无能为力了。”

钟怀说:“你放心,钟叔叔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你别急,不要对生活失去了信心。”

王思涵笑着点头。

钟怀以为她听进了自己的话。

却没想到,半个月后,王思涵在学校跳楼自杀了。

她在家里留下一份遗书,遗书上说了事情的所有经过,最后几段是这样写的:

爸爸,我活不下去了,我每天洗澡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不干净,觉得自己可真脏,明明我不是那样的女生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我每天都在反省,是不是我以前做了什么错事,所以老天爷这样对我,可我一直存善心、做好事,为什么这个世界,对我那么严格。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了,爸爸,我以前说,以后要赚大钱,让你不用再那么辛苦的工作,可是我现在做不到了,真的对不起。

您是个好爸爸,是我,我不好,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我活不下去了,即便是想到您,我也没有办法活下去了。您以后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的生活,我不在,你要少抽烟、少喝酒,有时间就和朋友聊聊天、下下棋,不要想我,我这么差劲,这么糟糕……爸爸,您还是不要想我了。

我想过了,我这辈子没有福气再当你的女儿,那下辈子好了。我下辈子一定乖乖地听你的话,绝不忤逆你、违背你,一定要做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还有钟叔叔,初愿,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我坚持不下去了,先走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