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分的眼泪几乎是刷的掉下。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
小林笑,但是喉咙一热,似乎又有血涌出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住那口血。
他不想这么快死。
虽然他罪不可恕,可是他真诚的祈求上苍,能再给他五分钟。
真的,就五分钟好了。
孟春分抓着他哆哆嗦嗦的手,眼泪颗颗的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小林要杀人,为什么他会落得自己也快要死的地步。
“不要…不要难过…”对于濒死的男人,他说每一句话都很痛苦。可是他要怎么和他说,他不甘心。一点都不甘心。
他这辈子都懦弱,没办法给他爱的人好的生活,就连她被欺负了,被伤害了,他也只能带着她东躲西藏的过日子。
他这辈子最勇敢的两件事情。
第一是很多年前替孟金宝挡了一颗子弹,那一颗子弹让他瘸了一条腿,也换来了多年的安稳生活。
第二就是,他杀了徐泽亚。他终于替孟春分报仇。那个在睡梦中都在折磨她的男人,背叛了孟家,害得孟金宝孟立夏死,害的孟春分颠沛流离,一生都不能幸福的男人,他终于杀了他了。
“不后悔…我一点不后悔…”或许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小林的声音不再断断续续了,“如果可以,我…我多么希望你能当我一个人的小夏…我们可以平凡,平静的生活下去…过去的一年,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真的…我原本也以为我忘了…我能忍受的…可是那个男人欺人太甚…他伤害了你…他恬不知耻…还把和你的照片放在他房间任何能看见的地方…”
小林不知道自己看到徐泽亚满屋子都是孟春分照片时候眼中的震惊,尤其是大部分还是赤啊裸的无助的。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孟春分噩梦中都会喊着徐泽亚的名字。
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了无法磨灭的伤害。
无法忍受。
怎么可以忍受。
他找到了他。
徐泽亚并不认识他。
徐泽亚也没有想到,一贯老实憨厚的砖瓦匠会忽然扑过来,一刀直接刺入他的心脏…被他闪开后,又连续插了他两刀…
小林原来在孟家也是以快速攻击出名的,只是这些年,他从出事后再也没有拿过刀,动作难免生疏。
所以才让徐泽亚的手下很快的反应过来。
当子弹噼噼啪啪的打过来的时候,他冷笑着看着徐泽亚胸前涌出大量的血色。
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夏…
他的小夏,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对不起…”先前那光亮的眸子在说完所有的缘由的时候,慢慢的暗淡下去。
男人抓紧孟春分的手,那动作告诉她,他是多么不忍心离开。
“对不起…”他喃喃的道歉,“我欺骗了你…我不能好好的照顾你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小夏…我多么希望…你是我的小夏…我的…小夏…”
布满茧子的手慢慢的从孟春分的手心滑落,孟春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爬满了整个脸。
骗子。
骗人的吧。
为什么,为什么,就在她看到了生活曙光的时候,给她这么大一个重击。
她推攘着身上的男人,在短暂的沉默后蓦地爆发出来,她大哭出声,“骗子!你告诉我的…你会回来的…你会每天回家的…骗子…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眼泪啪啪的落下,孟春分不甘心的推攘着男人,好像她的动作越发的猛烈,他的复活机会就越大。
可是,她的动作只是让搭在男人身上的床单慢慢的滑落下来。当满目疮痍的身体出现在孟春分面前的时候,她所有的哭声都停止了。
半晌,她才是握着男人垂落在床下的那只大手,拉着它抚到自己的脸颊。
“你为什么要那么傻…我都不介意了,你为什么还要白白的送掉自己的命…为了那么一个不关紧要的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真的值得么?小林,你告诉我,真的值得么?”
没有人回答孟春分的问题。她抚着那双逐渐冰冷的手,嘘嘘叨叨的说了很多。
“你很笨。这么笨的问题都想不通。我如果真的恨,如果真的放不掉过去,怎么会愿意和你在一起…你真笨…你真的很笨…你还胆小,我都凑到你的唇边了,你居然还不敢亲我…你是世界上最笨的男人了…可是…”
可是这样一个男人,看似胆小懦弱,身体还残废着。但是却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把她从地狱中拉了出来。
他给了她一个家。
他给她的世界撑起了一片天。
“如果有来生,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会做你一个人的小夏。你一个人的…不会有哪些人…我会乖乖的…乖乖的在原地等你…”
眼泪落了下来,怎么也擦不干净。
孟春分在这个世界上,又失去了一片温暖。
她以为自己见惯了死亡,也能面对死亡。
但是,从今天她才发现。
不能…
就算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也不能。
“孟春分小姐对不对?”又陌生的黑衣人走过来,他说道:“我老板要见你。”
孟春分没有理会,只是死死的盯着床上已经冰冷的男人身体。
黑衣人见她不为所动,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我的老板是徐泽亚。”
孟春分微微抬了抬目光,半晌才是抬起头,看了那陌生的人一眼,慢吞吞的吐出几个字。
“他不是死了么?”
黑衣人有些恼怒,很想把这个对他们老板不恭敬的女人一巴掌甩出去。但是想到自己老板祈求的目光和临走的交代,又蓦地的忍下来。
“我老板…他快要不行了…他…他请你去看她一眼…”
“哦…原来要死了…”孟春分勾了勾唇,轻轻的抚了抚床上的男人的手,声音温柔细腻,却让黑衣人莫名的胆颤。
“小林,听见了么?上天有眼,那个男人要死了呢…可惜你不能亲眼看到了…不过我也不想看到…因为只是想到那个人,我都已经按捺不住想帮你完成你的愿望了…”
黑衣人愤怒之极,却没有办法。
他回到病房,床上的男人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黑衣人一个人,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就算死亡,也不能让她多看他一眼。
从前是这样,不管他做过什么,她的目光永远都投不到他的身上。
他永远都走不到她的眼睛。
闭上眼睛,徐泽亚有些累,真的累了。
算计了一生,却没有算计到自己会克死在这个孤独的异乡。更算不准,他就会死在她的身边。
这样也好。
哪怕隔着一道墙,能死在她的身边,也很好了。
真的很好了。
呼吸慢慢的弱了下来,徐泽亚的目光看向那白色的墙,似乎可以透过那道墙看到那个柔弱美丽的女人。
那个在他心头重重的留下了痕迹却永远不肯走过来的女人。
他满足的笑了笑,最后闭上了眼睛。
在合上眼睛的那一幕,很多画面从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看到了每天酗酒靠着皮肉为生的母亲,还看到了孟金宝拍着他的肩膀说他干的不错,还有孟立夏靠在他身边柔柔的说泽亚哥哥的样子。
最后…
他看到了孟春分。
泽亚,不要那么累。
泽亚,我会帮你啊。
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是了。
她早就把他当成一家人。
是他——
是他杀了他的家人。
是他。
对不起。
春分,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来网了…
☆、68
68
孟春分从医院办完手续出来的时候,发现先前那个来找她去看徐泽亚的黑衣大汉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见到孟春分,脸色十分难看。
似乎很愤怒,但是偏偏好像又要生生的压抑住一般,整个脸憋得十分难看。
“有事么?”
孟春分一心只想把小林带回家,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想管。但是这个人挡在她的面前,真的很碍眼。
黑衣大汉似乎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心中的愤怒火焰,最后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徐总…我们老大…让你快走…江少…江少要过来了…”
想来黑衣大汉十分不愿意给孟春分传递这个消息,但是偏偏碍于徐泽亚的要求不得不说。
不过,孟春分也没有管,听到黑衣大汉这么一说,她顿时也想起来了。
闹得这么大,徐泽亚都死了,作为他的好弟弟江劲不是要过来善后,顺便把她大卸八块么?
孟春分想着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寒,立刻给孟冬至学校打了电话让他什么都不要管回家收拾了东西准备跑路。
她这边也管不了了,准备马上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黑衣大汉在后面忽然不甘心的喊道:“喂…你到底是怎么一个绝情的人…我们老大都死了…让你看他最后一眼都不愿意么?”
为什么要愿意?难道生前折磨她不够,就连死的时候都要来折磨她的眼么?
孟春分没有理会那黑衣大汉的咆哮,她想,如果她真是一个无情的女人,那就好了。
孟春分为了孟冬至的安全,小林的尸体都只能委托她的邻居了。她想,或许徐泽亚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告之她让她快走,她也想过了江劲不会这么快的。
但是…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多想了。
在医院门口撞上那个从车上下来的人,孟春分用了一秒钟来思考,然后拔腿就跑。
但是已经太晚了,两排黑衣人已经把她包抄,很快的把她带回了江劲的面前。
和上次不一样,孟春分忍无可忍的给了江劲一巴掌。众目睽睽下,江劲的脸被甩到了一边,但也没有生气,只是咳嗽了一声对旁边的小猢狲轻轻说道:“带她去车上。”
转头,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对身边守着的几个大汉说道:“去把她住的地方收拾一下。”
孟春分想到冬至现在应该回来收拾东西了,顿时脸色惨白。但是她不敢发出声音,害怕引起江劲的主意,唯一的办法就是希望孟冬至回家的速度慢点,不要被这群人撞上。
可是,上天照样没有站在孟春分这边,晚上的时候,她被带到了连云市最大的希尔顿酒店,江劲一直没有露面,她尿遁借了电话打电话给孟冬至,电话那头却一片忙音。
冬至还是没有逃脱吗?
“在找他么?”
江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他坐着轮椅,脸色有些白。而他的身边,小猢狲拉着一个少年。
孟春分心一凝,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无法隐瞒,一脸警惕的看着江劲,“你想干什么?”
“姐…”孟冬至喊了一声,江劲微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原来,你还有一个弟弟…”
“管你什么事情!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劲笑,轻柔的看了孟冬至一眼,微微有些诧异,“你这个弟弟倒是和你长得很像…”
孟春分心中一顿,不知道江劲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气势是要拿出来的。
“我和他是姐弟,当然像了。”
“呵呵…”江劲又笑了笑,不过他笑不了两声,忽然又是咳嗽起来。小猢狲这边立刻有人拿了药给江劲服下,看他那孱弱的样子,孟春分心中打鼓。
这人是生了什么重病么?
最好是这样…不过这人一直是一个命硬的,十几年前,孟金宝那么非人的折磨都没有把他给弄死,上次货车都没有把他撞死,恐怕病死的机会会很小。
一想到这里,孟春分的心里无端端的升起一种可惜的心情。
江劲身体似乎真的不怎么好,对孟冬至的身份,虽然找了人去复查,但是想来结果和孟春分说的一样。
本来,他查完孟冬至的身份就要把他带走的,孟春分不知道他会把孟冬至带到哪里去,害怕他会因为徐泽亚的死迁怒,顿时上前一步抱住孟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