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应了一声,又若有所思:“你方才说,跟你在一处当差的丫环…在跟踪你?”

春瑛忙道:“是呀是呀,我觉得她一定是在跟踪我。那条路很偏僻,除了打扫湖岸的人每旬来一回,平时很少有人经过的。平白没事,她怎会跟在我后面?而且还躲躲闪闪的,好象不想让我发现她。”她想了想曼如近日的作为,咬咬唇,低声道:“我觉得她很奇怪,看起来明明是很温柔很亲切的样子,有什么好事儿也会拉上我,可总有人说她不是好人,说她背地里爱算计人。我以前是不信的,但现在回头想想,好象真有些不对劲儿。如果她真的害过人,就实在太可怕了,而且很可恶!又没有什么天大的好处,犯得着这样么…”

照传闻看来,不管是菊香竹香,还是青儿,她们的离开都没给曼如带来特别的好处,顶多就是升上了二等丫头,又在三少爷面前得了体面而已。升位份可以加月钱,也不过是每月多几钱银子,她实在无法相信,曼如会为了这么一点钱而背地里算计别人,甚至不惜闹出人命。而这回曼如跟踪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周念沉吟道:“兴许她有自己的缘故,若她真的很照顾你,你也别因为他人的几句话,就疑心她。”

春瑛点点头:“我明白,所以我一直都跟她好好相处。”犹豫了一下,“其实…我猜到她心里想要什么,不就是想要往上爬,想要做姨娘吗?浣花轩的丫头,很多都有这个想法。虽然我心里不能认同,但也不会瞧不起她们。我只是…我只是不能接受别人因为微不足道的原因就害人性命而已。曼如…有人说她害了人…想到青儿那双青灰色的脚,她胸口闷闷的。

周念眼中一闪,轻声问:“你…你不认同她们的想法?说起来,我好象从没听你说过,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攸哥儿已经跟我提过,等将来我恢复了身份,便将你全家人都转给我。你知道我一向没把你当成一般的小丫头看待,跟我说说吧,你想要做什么?做女管事?”

春瑛冲他笑笑,抿紧了嘴不说话。

周念低笑:“跟我说说吧?在我面前有什么好顾忌的?万一我安排的不合你心意呢?你就让我心里有个底,日后也不会闹笑话。”

春瑛咬咬唇,仍在犹豫:“真的要说吗?那你不许告诉别人。”其实她对周念还是很信任的。

“我不告诉别人。”

“连三少爷也不许说?”

周念笑了:“好,我不告诉他,谁也不告诉,就我一个人知道。”

春瑛回头望望门外的三清,凑到周念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其实呀,我想…如果有机会,能让我全家人都脱籍就好了。我们成了平民百姓,可以做点小生意,不用受主人家的气,也不用动不动就挨打挨骂…”她抬眼看看周念的脸色:“你不会说出去的,是不是?”

周念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热,心中涌起一阵愧意,好不容易压下去,郑重向春瑛点了头:“我不会说出去的。这…这是很了不起的志向。”

春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别笑话我,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留在侯府里,日子过得更舒服,可是我…不想让别人决定自己的将来,我日后要干什么,赚多少钱,嫁给什么人…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让主人家来决定?我也很怕挨打,更怕主人家一生气,就把我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那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我不会把你卖掉的。”周念轻声道,心里头一次对春瑛产生了敬佩之意。

春瑛冲他甜甜一笑:“我知道你不会。我当然信得过你啦。”顿了顿,又小声说:“念哥儿…我跟你打个商量吧?将来我要是真成了你的丫头,你…你就放我们自幼好不好?我们可以继续给你干活,我爹娘都是老实人,不会背着你做坏事的!”

周念笑着点头,春瑛大喜,抱着他的手臂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忽然间想起这个动作在古代不太妥当,对方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她一下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松开手。

周念的脸也有些发红,却觉得心里软软的。春瑛的心愿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真心希望,能给她一点小小的帮助,那会让他觉得,这个世间霎时变得明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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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高门 八十七、我曾有梦

春瑛把自己的小心思透露给周念以后,曾有那么一刹那,略有些后悔,但周念的反应却让她惊喜地将悔意抛开了。连周念也点了头,那她还担心什么呢?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让周念早点恢复身份而已。

周念见她脸上发光,也露出了由衷的笑意:“将来若是脱了籍,仍在我这里做事,真的不要紧么?你刚才不是说,想做点小生意?”

春瑛忙道:“我爹娘担心他们除了服侍别人就不会别的了,所以对赎身有些犹豫。我想过了,如果他们想留在你身边做事,那无所谓,如果不想,也没问题。我娘针线做得好,我跟我姐姐也可以帮忙,我爹熟悉街面上的事,可以给人做中介,一家人完全可以糊口。除此之外,我认识一对夫妻,以前也是这府里的人,他们在隆福寺附近开过一家小食店,生意很不错。我替他们出过主意,跟着学过做菜做点心,也见过他们是怎么开店做买卖的,将来我也想开一个这样的小店,一定可以赚道钱!”不过选址很重要,或者借借侯府的势,别人应该不敢来抢。

周念边听边笑:“似乎很不错呢,只是开店要本钱,你有银子么?可需要帮忙?”

春瑛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已经存了一点钱了,我家里人也有积蓄。”想了想,她抿嘴笑道:“我虽然进府还不到一年,但多亏有你这里的差事,三少爷赏我不少银子呢,算起来已经够我的身价钱了。我现在正攒我弟弟那份,我还有个姐姐,在老太太屋里当差,将来可能会放出去的,她自有体已,我爹娘也应该有私房钱,就算他们没有,大不了我再存两年。老太太、太太和三少爷都赏过我好东西,我都好好收着呢,拿去卖了,也值不少银子。等我赎身出去的时候,不但能存够开店的本钱,连欠你的身价钱,也一分都不会少的!”

周念看了看她身上的穿戴,记起她除了银簪银镯银耳坠和琉璃珠花,似乎就没戴过几件值钱的首饰,而他分明记得李攸是赏过她玉佩的,莫非她都收起来预备以后用了?他心中微叹,既愿意放春瑛一家自由,他哪里还会在意这几两身价钱?便笑道:“这些都不打紧,做生意的本钱,自然是越多越好,你还是留着自己使吧。”

春瑛心中一阵惊喜,但很快就摇头:“不行,你肯让我们脱籍,已经很好了,我怎能让你血本无归?你家里的产业不是都没有了吗?就算恢复了身份,也肯定没什么钱,你还要过日子呢。虽然我们一家大小的身价钱不算多,但精打细算的话,足够用很久了!”她全家的身价银按侯府的规矩算,共有六十多两,如果在拖几年,就要多十两,这钱够她一家子过两年的滋润日子了,周念是世家公子,花销自然会更大,但只要节俭些,撑一年半载是没问题的。

周念沉默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对她笑道:“我没你想的那么穷,如今虽是身无长物,但我们周家一旦平反,事情就不一样了。”

“官府会还你家产吗?”春瑛有些不太相信,要知道那都是超过十年以前的事了,“当然侯爷是不会让你空手出门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念肃然道:“侯爷对我的恩情重如泰山,我怎能再厚颜祈求他赠我财物?”顿了顿,似乎是下了决心,“其实当年…坏消息传来时,我父亲不信先帝真会治罪于他,便没做什么准备,倒是我母亲…留了个心眼,在官差临门前一天,将她的一个陪房,还有我的奶娘和我姐姐的奶娘,都销了奴契,又把一个陪嫁的小庄交给那陪房,命他带着奶娘们出城去了。后来我们一家进了大牢,家中奴仆尽数发卖,他们三人却平安无事,还私下来探望过我们。”

春瑛睁大了眼:“你是说…他们手里的小庄…你出去以后能拿回来?!”

周念觉得这话有些古怪,但没多想:“自然是能拿回来的,他们都是我母亲的心腹。我母亲和姐姐如今就葬在那小庄附近的山上,因梁太师一派与恪王府的人都知道他们三人与我家的关系,侯爷怕走漏风声,不许我与他们见面,但每年都会捎去口信,让他们知道我平安。”

春瑛想想,也感到很是欢喜:“这么说,你一出去就能跟他们联系上了,有一个小庄,生活是没问题的。那真是太好了!”既然周念有钱,万一老爹老娘不想干别的,工钱也是有保证的!

周念微笑道:“若是真的平反了,官府应该会交还一部分周家产业。田地…兴许会有一些,我记得小时候家里还有一家文房铺子,在京里也算小有名声,专卖南边贩来的笔墨纸砚和各式印石,名字就叫‘淳墨堂’。”

“存墨?保存笔墨那个存墨吗?”

“不是,是淳朴的淳。其实我祖父在世时就有这家铺子了,原打算叫它‘纯墨堂’,取其文墨纯粹之意,但祖父的一位知交说呢,读书作文章,只是纯粹还不够,应当多一份纯善才好,便改为‘淳’字。”周念回想起过去的时光,嘴角微微笑着笑意,“我记得…我爹极爱提携后进的,见欣赏的学生家境清贫,便让他们将字画拿到家里的铺子中寄卖,所得尽数让他们拿去,自己分文不取。铺子里的文房印石,若是有朋友见了喜欢,也让人拿走。若不是有一位能干的掌柜,铺子早就倒了,哪里还能勉强支撑上十来年?只是这位掌柜,每次道家里来,总是唉声叹气个不停。”

春瑛哑然失笑:“那现在这家铺子还在吗?”

“听侯爷说,是交给一个皇商打理了,只要官府发话,应该可以要回来的。”周念笑笑,“那位掌柜并非我周家人,因此得以脱身回乡去了。没了他,想必铺子生意很不好做吧?拿回来不难,可惜我不懂经营,只能辜负祖父留下来的这份产业了。”但他还是要拿回来的,他记得那块‘淳墨堂’的牌匾,是祖父的手书,铺子里还有不少父亲的墨宝,这些东西多半还留着,那是他除侯爷的收藏之外,仅能得到的父祖遗墨了。

春瑛见他说着说着,又忧郁起来,便想办法让他开心些:“要是真把这家铺子拿回来了,还是试着继续经营一下吧?说不定能行呢?你要是没兴趣,就让我爹试试,只要能找到好的货源,再做好宣传,一定可以吸引有钱的读书人来买的,只是这次一定要控制好,不能随便让人从店里拿东西了。”

周念闻言笑道:“好啊,就这么办,横竖你也想做小生意,便先拿我家的铺子练练手吧。若你真能让淳墨堂重获昔日风光,我日后到了泉下,也敢对父亲自夸几句了。”

他这一笑,倒把脸上先前的郁色都冲散了,看得春瑛怔了怔,耳朵不由得开始发热。

淳墨堂,淳墨堂,这个“淳”字,是那么的耳熟,记得她人生中的前二十三年里,都顶着一个叫“淳英”的名字,这难道是老天的暗示吗?还是冥冥中注定的缘份?她忍不住再偷偷看了周念一眼。

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虽说岁数比她小一两岁(心里年龄),但感觉上却象是大哥哥似的,很温柔,很体贴,而且聪明有才学,是她曾经梦想过的那种白马王子。同时他又很隐忍,她能察觉到,他并不是那种纯善不知世事的公子哥儿,他也有怨,有恨,也许在他与三少爷的几句交谈中,便隐含着某些血腥的谋略,但她还会是忍不住认为,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这样一个好人,今天满足了她自穿越后的最大愿望,而且丝毫没有犹豫,也不管那可能会使自己的利益受损…如果他是她的家人亲朋也就罢了,可他分明与她非亲非故,只是认识了半年左右而已。就算她帮他干活干得再好,她也早从三少爷丰厚的赏赐中得到了足够的回报。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一些,脸上的热度也有渐渐升高的趋势。周念有些疑惑地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屋里太热?”她才清醒过来,脸更红了,拼命摇头摆手:“没事没事…”

她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呀?周念家的文房铺子的招牌跟她穿越前的名字有毛关系?!再说,他家平反以后,他就是世家大少,跟她一个小丫头更没关系了!

她急急用手量了周念中衣的尺寸,便抱着《甫田集》提出告辞,飞快地跑了。周念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又忍不住笑起来。

春瑛跑回浣花轩,把书交给了梅香,后者也奇怪地问她:“跑这么快做什么?瞧你热得脸都红了,如今还不到四月呢。”

春瑛干笑两声,深呼吸几下,才道:“我瞧见念哥儿的中衣破了,三清正在缝补呢,真难为他了。姐姐可有柔软些的料子?我想替他…们做两件。”

梅香怔了怔,笑道:“那索性也给三少爷做一件吧?最近他长高了,正要添新的呢。”想来春儿既要升二等,这种活计迟早要上手的,就让她先练一练。

春瑛却惊异地道:“我这样的手艺给三少爷做衣服?!”开玩笑的吧?她一向只给他做鞋袜腰带之类的小佩件呀?“真的可以吗?中衣可是贴身衣裳,要是做的不好,他一定不肯穿的!还是姐姐自己做吧?”

梅香的脸可疑地红了红:“我这些日子没空替他做,回头我把尺寸给你,你就顺道做了吧?若是做的不好,给别人穿也是一样的,不然就裁开了做成手帕给小丫头们使。”说罢不等春瑛回答,便进里间寻了一匹白色的丝缎出来,又说了三少爷的尺寸。

春瑛抱着料子,瞄着梅香的红脸,哪里还猜不到:“我明白了…都做白色的呀?要不要替姐姐做一身大红的?”接着不等梅香跳脚,便笑嘻嘻地跑了,恨得梅香在后面大叫:“你这促狭的小蹄子!明儿发月钱,当心我让兰香扣下你的那份儿!”

春瑛大笑着跑出后院,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嘴里急急说了声对不起,待站稳了一看,却发现那是曼如。后者脸色有些发白,身上跟先前在院里见她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不再是柳绿衫裙了。

曼如有些不自然地朝她笑笑:“春儿…你回来了?方才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着你。”

春瑛收起了笑容,死死盯了她几眼,盯得她浑身不自在:“你…你看我做什么?”

春瑛笑了笑:“哪有什么呀?只是觉得姐姐这身衣裳真好看,不过早上穿的好象不是这一件呀?”

曼如心下暗自惴惴,勉强笑着要解释,春瑛却已绕过她,笑着往自己房间的方向去了:“不好意思,崔姐姐,我有活要干呢。回头再找你说话?”

她背过身,便收了笑容。如果说她曾经对曼如有过信任,那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叫做“警惕”的东西。

她的未来刚刚有了希望,她绝不会因为一些可笑的理由,把那股希望葬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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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高门 八十八、面对面的质问

春瑛拿着料子回房,便找出了针线萝,伸展了一下双手关节,打算大展身手,挑了一把锋利的剪子和画粉,打开那卷素缎,打算下剪子剪了。

正忙活时,她感到有人进了屋,抬头望去,居然又是曼如!

春瑛皱皱眉,低下头继续干活,道:“姐姐又有什么事?”

曼如讪讪地在十儿的床边坐下,揉搓着裙带,却不说话。春瑛也不理她,径自裁好了布料,便拿针线缝起来。

以前曾经给自家老爹做过衣服,她心里倒不担心会做不了,只是一想到那是给周念做的,而后者却是那样温文尔雅的书生,她便不敢抱着轻忽的态度,决心要认认真真地好好做。又想起周念住在那种地方,平时不方便跟外界接触,要是衣服破了,缝补起来会很麻烦,加上她不在的时候,三清洗衣服难免会粗手粗脚,她便决定缝得结实一点,来去密密缝上两道,但缝好了,又觉得穿上身兴许会让人感到扎皮肤,踌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拿定主意,把这头一件当作练手,先熟悉熟悉,再做一件好的给周念,至于这件,若是做好以后没问题,就给三清穿!

曼如看着她飞针走线,认出那是一件中衣,而且是男式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勉强笑着问:“这是…给谁做的?若是给路大叔的,这料子也太好了些,难道三少爷又赏你了?”

春瑛瞥了她一眼,一边腹诽着她怎么还不走,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这是三少爷的,梅香姐姐说她没空,叫我帮忙做一两件。”

曼如脸上神色一变,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是…是吗?梅香姐姐真是的,她既然没空闲,怎不让我们帮忙?我也来搭把手吧?”说着就伸手去够那卷素缎。

“别!”春瑛拽住料子,“这是梅香姐姐给我用的,我还不知道够不够使呢,你要做,另找她领去。”她拉回素缎,找了块粗棉布胡乱包好,塞进了自己的柜子。

曼如咬咬唇,默默起身向门外走,眼圈有些发红。

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她在浣花轩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针线第一人了。三少爷身上的衣裳,十件里至少有五件是她做的,剩下的五件才是针线房或其他大丫头的手艺。只是贴身的衣物向来是梅香兰香负责,如果她们没空,那也该交给她才是。为什么梅香偏偏找上春儿?春儿从前的针线是很好,可自从病了那一回,便远不如她了。难道她不是比春儿更合适吗?

曼如又想起了先前偷偷听到的三少爷与梅香的谈话,三少爷有意将春儿升上二等,春儿进府才仅仅过了半年呢!虽说她当初也是进府不到半年便升了二等,可她为此花了多少心思呀?春儿又做了什么呢?难道三少爷叫春儿去办的差事…真的那么要紧?

三少爷当时还说…春儿升了二等,也做不长久,但这个位份会显得体面些,这是什么意思?!莫非…除了胭脂以外,连春儿的前程都定了?

曼如被这个猜想吓住了,以三少爷的年纪,即便要添屋里人,人数也不会太多,两个便足够了,胭脂的地位看起来稳当得很,她想要爬上去,就只能跟其他丫头们争,可如果连争的机会都失去了…

曼如脑海中闪过自家那斑驳的屋墙,以及散发着霉味的薄棉被,从小到大在别人脸上看到的鄙夷神色,还有母亲被臭男人强拉着手,却不敢反抗只能背着人暗自垂泪的情形。她咬咬牙,紧紧握住了拳头。

春瑛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为曼如终于离开了她的房间而高兴。她小心地裁剪着素缎,细细缝着线,一次又一次地量度着衣服尺寸,再对比周念旧衣的数据,生怕有不合身的地方。她还是头一回这么用心地做衣服,连边角之处也尽可能处理得柔软舒适。花了足足三天的时间,才做好了两件,洗净熨好又仔细检查过了,确定没有问题,她才满意地将衣服折叠好放到一边,打算空闲时先送到周念那里去。

无意中一抬头,才发现外头的天色已经擦黑了,她居然误了饭时!这么一想,肚子便即刻咕咕叫起来,她忙收拾好东西,跑道小厨房看有没有东西吃了。

绿豆笑着给了她一碗蒸蛋:“听说这是你的拿手菜,今儿也尝尝我做的如何?夏荷说你这两日做衣裳做疯魔了,闷在屋里不出来,她和十儿不管你,自己看热闹去了。”

春瑛道了谢接过,找了根勺子便大口大口吃起来:“美味!真不愧是高手!她们看什么热闹呀?”

“你不知道?”绿豆笑道:“陈家求了太太点头,今儿要往梅香姐姐家送聘礼,梅香姐姐没吃午饭便回家去了,好些人都告了假跟去瞧热闹呢。”

春瑛大感兴趣,忙三两口吃完了蒸蛋,跟绿豆招呼几句便跑出厨房,到后院去找人请假,打算也去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