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亲口交代他们,好好照顾煜王爷的。奉旨当差却玩忽职守,这一点就够罚的。

提到众大臣,太后的怒意又来了一阵。

“还有更好笑的。”太后冷笑道,“瑾之原先是不想去太医院的,请了两次拒绝,然后是顾阁老亲自去请,她才被迫去的。顾阁老可是瑾之的大伯啊,联合外人作贱自己的侄女,这阁老,哀家开了眼界的。要不是正一品的大臣,哀家也要叫进来骂骂的!”

太医院提点乃是五品官。

内阁大学士,是一品官。

朝臣品级越高,代表着皇帝的尊严。

太后不好贸然去叫顾延韬,心里却存着一口气。

皇帝忙陪着笑。

顾延韬办事,向来讲究效率。太医院的人说,无法救治陈煜朝,非要顾瑾之来,他就不会替顾瑾之考虑,而是只想救活陈煜朝,完成皇命。

他只要在上头能交差立功,下面牺牲谁,他才不在乎的。

只是这次,这些人都看走了眼。

他们以为惹得是顾瑾之。

哪里知道,把太后惹恼了。

“朕也会问顾阁老,母后安心。”皇帝笑着道,语气里就明显偏袒顾延韬。

太后也知道,如今顾延韬最受皇帝的喜爱。

顾延韬似一把锋利的剑,皇帝用他披荆斩棘很顺手。这把剑,暂时是很有用的,不会丢开的。

太后就没再说什么。

她的气,好半天才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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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之回了家,庐阳王还在她府上。

他今日一整日,就和煊哥儿玩拾子儿。虽然他已经十三四岁,宋盼儿觉得他跟七八岁的孩子没有差别。

慕青和祝妈妈做了糕点。

庐阳王又有吃的,又有玩的,乐不思蜀。赖着不走。

顾延臻也不敢赶他。

宋盼儿却有了丝怜悯。回到庐阳王府,他也是清清冷冷的一个人,有个疼他的娘,却不能像平常人家那般母慈子孝的亲热。

反正一个女婿半个儿,她就把庐阳王留下来吃晚膳,还叫人收拾客房给他住。

庐阳王自然喜欢得手舞足蹈,甜甜的笑,说多谢三夫人。

看到顾瑾之回来,庐阳王笑着喊小七。

“怎么还不回去?”顾瑾之问。

“我留他的。”宋盼儿道,“他没见着你。总不想走,怪可怜的。庐阳王府那边的管事,已经来问过了。我打过了招呼,不妨事。”

顾瑾之点点头。

宋盼儿问她,太医院那边怎样了。

顾瑾之就说了一遍,然后又把她进宫去向太后告状的事,说给宋盼儿听。

宋盼儿开始听到她说。任他们激,心里替顾瑾之窝囊。

然后才听到她说去告状,喜得哈哈大笑。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宋盼儿哈哈笑,“太后会不会免了他的官?”

“太后娘娘从不僭越,妄议朝政。应该不会的。”顾瑾之道,“却肯定会告诉皇帝的,罚一顿是跑不掉的。”

宋盼儿满意点头。

吃饭的时候。宋盼儿又把今日顾瑾之遇到了事,说给顾延臻听。

顾延臻也脑袋轰了一下:“那些人摆局害瑾姐儿?”他心里发凉的。是大哥来请瑾姐儿的,他应该知情吧?

从前只觉得大哥为人自私,却不知已经到了这般田地。

顾延臻这个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的。怒向胆边生,涨红了脸。道:“太过分,太有辱斯文!”

“太医院的人,又不学孔孟之道,什么斯文!”宋盼儿笑,给他夹菜,“瑾姐儿哪里能轻易让他们害了去?”

然后又把顾瑾之向太后娘娘告状,说了一遍。

顾延臻才神色微缓。

他仍是觉得难过。

坐在顾瑾之身边的庐阳王突然问:“小七,有人欺负你吗?”

他只是人情世故比旁人懂得少很多,而且理解慢,可他并不傻。他从顾瑾之告诉宋盼儿开始,就留意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一开始他不怎么明白。

直到现在顾延臻发怒,他才隐约明白了几分。

“没事,我把他们都压制住了。”顾瑾之笑着道,“没人欺负我。”

庐阳王就哦了一声,然后笑。

他的笑容很好看,却憨厚。憨态可掬,让宋盼儿对他的好感骤增。

一开始的那些偏见,渐渐少了些。

庐阳王并不傻,他只是脑子转的慢,有些事理解不了。你仔细教他,他什么都懂。

也许将来有一天,突然就开窍了呢?

晚饭后,庐阳王仍不想走,他黏着顾瑾之不撒手。

顾瑾之只好亲自送他去客房。

到了客房,他很委屈对顾瑾之说:“我睡不着…小七,你陪我玩儿!”

他紧紧攥着顾瑾之的手,不肯撒开。

眼神似只萌萌的小狗,那么哀切看着她。

顾瑾之就笑,坐到炕上,问他:“好啊。咱们玩什么?”

庐阳王很高兴,他坐到了顾瑾之对面,很努力的想:“…在家的时候,我和千兰玩背书。”

“怎么背书?”顾瑾之倒不知道这种玩法。

“就是书啊。”庐阳王凑得更近,“给我看一眼,然后我就背给千兰听。背对了,千兰就香我一下。”

看一眼就会背诵吗?

他过目不忘?

不过,这玩法新奇。这奖励,是顾瑾之理解的那样吗?

“怎么香?”顾瑾之问。

庐阳王俯身过来,吧唧在她右颊亲了口。

第100节出行

千兰者,谓之何人,顾瑾之很少去想。

虽然她总是从庐阳王口中听说此女。

直到此刻,此女才成功在顾瑾之心里落下了痕迹。

庐阳王的唇柔柔的,有些润,落在顾瑾之的脸颊上,让她的心仿佛被什么撩拨了一下。

而庐阳王,亲完之后,一脸“快夸奖我,我很聪明”的表情,望着顾瑾之,更是让她哭笑不得。

她挪近了些,拉住了他的双手,语重心长对他道:“若是我跟你说,这样香一口,我很不喜欢,怎么办?”

庐阳王眼底的得意,就变成了忐忑不安。

他无辜嘟了嘴,不知所措,回答不出来。

顾瑾之就笑起来,道:“以后呢,谁要香你,你就说:不行。你若是要香我,要先问过我,我同意了才好。你能做到吗?能做到我就喜欢。”

“能!”他连忙点头。

“要是千兰要香你,怎么办?”顾瑾之又问。

“小七说,不行”他不能肯定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确,带着忐忑看顾瑾之,希望得到顾瑾之的肯定。

顾瑾之就笑,用力点头。

庐阳王就好像松了口气,大力的点头,说:“小七说了,不行!小七,我都记住了!”

“好乖。”顾瑾之摸了摸他的头。

庐阳王就往她手上蹭了蹭。

这动作,怎么酷似顾瑾之前世养过的那条宠物狗啊?她不知道为何,心里倏然就软软的。

她喜欢简单的生活,更喜欢纯粹单纯的人。

顾瑾之起身,喊了门口服侍的小厮,让他去三爷那边,寻一本书来,给庐阳王。

结果。父亲打发小厮送来一本论语。

顾瑾之就和庐阳王玩背书的游戏。

她把随身带着的一个荷包拿出来,里面有十来个银锞子。

她道:“你背出来了,我就给你一个银锞子。”

对于这个赏赐,庐阳王显然没兴趣,他道:“我不要钱的小七”

“可这是我给你的啊。”顾瑾之道。

“哦。”他就连忙惊喜道,“小七给我的,我都喜欢。”说吧,露出讨好般的笑容。

顾瑾之翻了中间一页,给他看。

他看了不过几秒钟,就把书还给顾瑾之。然后开始背:“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

居然一字不差。

顾瑾之心里微震。

她问庐阳王:“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庐阳王摇头,一脸憨笑。

他只会背。

十几个银锞子输完了,顾瑾之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们,回了内院。

躺下之后,她也睡不着。

脑海中就浮动着庐阳王的笑容。

那笑容似深谷清泉。清凉甘甜。

前世,她也嫁给了这样一张脸的男人,却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笑。

前世的丈夫,笑起来,从带着几抹深邃,雍容华贵。不似庐阳王的憨厚。

嫁给了庐阳王,突然就值得期盼。

她一夜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一大清早,庐阳王就进了内院。

用过早膳之后。顾瑾之扶着母亲宋盼儿,到院子里散步,庐阳王和煊哥儿两个尾巴似的跟着。

慕青和念露也相随服侍。

芍药和祝妈妈、幼荷去训丫鬟了。前几日府里又买了三十来个小丫头。

这院子,比延陵府的宅子还要大三倍,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回廊山石。不光要人服侍,还需要每日打扫。

宋盼儿用不惯新来的婆子们。怕她们刁钻作怪,就一口气买了三十个小丫鬟,做粗使活儿。

“等天气再暖和些,我想去白云观。听说白云观的道士,看卦可准了。”宋盼儿道,“给肚子里的这孩儿算算命。”

顾瑾之说好。

煊哥儿就忙道:“娘,我也去。”

宋盼儿哈哈笑:“你自然去啊!那边还有庙会,咱们痛快玩一场。”

煊哥儿大喜。

庐阳王也连忙道:“我也去,我也去!”怕宋盼儿不同意,他悄悄拉顾瑾之的袖子,“小七,我也去。”

“好。”顾瑾之道。

庐阳王就很开心。

宋盼儿把这主意和顾延臻一说,顾延臻立马反对:“…你这样,还能出去玩?这要是磕了碰了,就是大事!”

他婆婆妈妈的,宋盼儿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顾延臻就知道,宋盼儿是不听劝的。

他想了想,道:“你不就是想去替肚子里的孩子占卜?我学了扶乩,我请笔仙,替你占一卦可好?”

外头的书生们,饮酒作乐之余,也喜欢扶乩。

宋盼儿依旧不理他。

她不仅仅是去算卦,更想出去逛逛。

顾瑾之也觉得,没必要再娇贵。母亲身子很健康,胎儿很稳,出去走走无伤大雅,反而心情愉悦。

她站在母亲这边,鼓动去白云观。

顾延臻劝不住,只得作罢。

宋盼儿就翻黄历。三月二十六,是个很好的日子。

于是,出行定在了二十六。

顾延臻只得出去替他们安排马车随从,并道:“我和琇哥儿也去。”

一家人都去,宋盼儿就趁机道:“问问爹爹,他要不要也去热闹热闹?”

顾延臻不敢去。

他咳了咳:“爹爹著书,哪有空?”他是怕老爷子念叨他整日不念书,尽想着出门交际。

他明天三月要参加春闱的。

“我去问。”顾瑾之自告奋勇。

宋盼儿笑着说好。

顾瑾之果然去问了。

“…到京里这些日子,除了上次大堂兄带着煊哥儿和琇哥儿出了趟庙会,再也没出门。咱们离京年岁也久了,想出去瞧瞧。您也跟着去吧?”她道。

“白云观?”老爷子反问了一句。

顾瑾之点头。

老爷子沉默了一瞬,放佛在思量什么。

然后他道:“既然定了二十六去,就提前两日去打声招呼,让道观预备下干净的厢房歇脚。”

他同意去了。

顾瑾之有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