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药铺的东家梁瑞,就是当年向公公的那位兄弟。”常顺道,“向公公在先皇和陛下面前得宠十几年,从来没替兄弟讨半分人情。他那兄弟,自己争气,开个小药铺,不仅仅价钱便宜,还经常散药,在西门大街有口皆碑的!”

梁氏的名声,就走向公公的名声。

正是因为这样,皇帝和太后都知道向公公清廉公正,做事又得力,就更加信任他。

“如今像他这样的,难得了…”太后赞道。

“可不是?”常顺道,“可顾家善药堂一开,立马就挤兑得梁氏没了生意。太后您想,顾国公是什么医术,顾小姐又是什么医术,哪一个不能称为神医国手?梁家的药便宜,利润不高,请的坐堂先生不及顾氏的后脚跟。顾氏又全免费,药好,大夫好…梁氏已经两个月没开张了。”

太后听了,好半晌没接话。

顾氏行善,愿意散财解百姓之苦,这是大善!

非缠绵病榻的人,不知道大夫的恩情。

太后上次病了十八个月,她深深能体会一个好大夫的用处,那种恩情用什么东西都感激不了。

顾国公不仅仅免费医术,还免费药材,对于那些被病魔缠身的穷苦人,无疑就是活菩萨!

这种解救,身子正常的人是难以理解的,太后却深有体会。

她若是去反对顾氏的行为,老天爷只怕也看不过眼吧?

可顾氏如此行事,又逼得盘踞十年的梁氏要关门歇业。

向梁在宫里多年,对先帝和现在的皇帝皆忠心。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太后叹了口气,“顾氏乃是大善,自然不能责令他们的,还应该赏赐鼓励。梁家么…”

太后又是一阵沉默。

和顾氏的大善相比,损失个梁氏实在无足轻重。

偏偏有向梁搁在里头。

要是这样放任下来,岂不是寒了向梁的心?几十年忠心为主,落得这样的下场,恩人得走投无路,谁不心痛?

太后又沉默了片刻,慢慢想着心思。

“常顺,你来…”长达一盏茶功夫的沉思,太后突然喊常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吩咐着什么。

常顺点点头,道了是,转身出了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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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节坚持

过了三日,梁家事又没什么动静。

大家都是沉得住气人,既要利益,也要面子。

顾瑾之脑海中一直盘旋着想,向公公会有什么后招?

梁家对他有恩,他是不会放任不管。依着他性格,明说是不可能。他多是敲敲边鼓,让顾家有自知之明,别斗得两败俱伤;或者透露给皇帝和太后,让皇帝和太后怜悯他。

他依旧不出声,无欲无求服侍君主,落得好名声。

果然,到了七月十八,顾瑾之大伯顾延韬上门来了。

他还带了几个随从。

一进门,他就气势汹汹,道:“下板,今日歇业!”把铺子里病家都赶了出去。

众人皆微愣。

连老爷子也从梢间出来。

却没人阻拦顾延韬,任由他人把铺子给清空了,下板关了门。

顾延韬气势汹汹,不情不愿给老爷子行了礼,叫了声爹:“…儿子有事和您老说。”

他想移步到梢间,和老爷子单独说话。

老爷子没什么表情,举步就先进了梢间。

顾瑾之和顾辰之都没开口,兄妹俩往后站了站,量不顾延韬视线里。

“是你父亲?”林翊问顾辰之,“做阁老那位大人?”

顾辰之点点头,没有半点荣耀,心里反而突突,有点紧张。

他父亲行事,利己即可,不顾旁人。

这次到底什么事?

顾瑾之则想到了向梁。

肯定跟向梁有关。

不过。依着向梁性格,肯定不会主动告状。就算是他说给顾延韬听,也是暗示顾延韬罢了。

而顾延韬如今想成为首辅,等着夏首辅致仕。就不敢得罪任何会影响他前途人。

皇帝身边司礼监太监,有批红权力,顾延韬是不敢得罪。

听到了风声,顾延韬想自己买个人情。倒是可能。

顾瑾之梢间门口挪了挪,想听听里头再说什么。

有点听不清,她就干脆站到了门口。

顾辰之错愕。

一时间,他有点犹豫,终也跟顾瑾之一样,站到门口。

林翊见他们兄妹俩这样光明正大偷听,很是好玩,不由噗嗤一笑。

“…您有多少私房钱,何不留给儿孙?将来儿孙还对您有个念想!您平白散给这些人。他们谁会记挂您?”顾延韬声音里带着怒意。“您先显摆本事。也不必如此。咱们住那么紧巴,偏偏做这些散财之事,旁人早笑掉了大牙。您还以为别人夸您呢?”

毫不客气指责老爷子。

顾瑾之手,紧了又紧。

顾辰之脸色也不好看。

“我行事。还用向你交代?”老爷子声音不轻不重,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安静说道。

“你当然不用向我交代!”顾延韬咬牙切齿,“你这样行事,谁也交代不了!将来你死了,要不要我们供奉灵位?你不给我添富贵,我也认了。你还给我结仇家!”

话就越说越难听。

语气里连虚伪恭敬都没了。

顾瑾之掀起软帘,走了进来。

“大伯,大哥就外头,您就是这样对祖父说话?”顾瑾之厉声道,“您不敬重祖父,就不怕大哥有样学样,将来也不尊重您?您再出言不逊,我去太后娘娘那里,参您一本不孝!”

顾辰之也跟着进来。

顾瑾之话,让场面有点静。

顾延韬原本盛怒脸,加变了色。

老爷子却眼底含笑。

“爹”顾辰之也想劝一句,可见顾延韬脸通红,眼睛都要喷火,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气急败坏,他就不敢多说了,话又咽了回去。

而顾延韬,被顾瑾之气得打颤。

可终,顾瑾之威胁还是起了作用。

顾延韬是怕太后,而顾瑾之是太后宝贝。

“爹,儿子说话不当,您别见怪。”顾延韬忍着滔天怒意,卑躬屈膝给老爷子作揖赔罪。

老爷子又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儿子旁不求,只求您别顽固了。”顾延韬道,“这药铺没什么意思,您有钱话,留点给孩子们。真要问诊授艺,收便宜点,至少旁人不用闲话。”

“药铺事,你不用过问”老爷子道,“我心里有数。”

顾延韬气又上来了。

“当着孩子们面,我也直接明了说了:这世上有些人能得罪,有些人不能得罪。您将来撒手不管,我们还要活着…您就算去了,难道不怕被人刨了祖坟,泉下不安?”顾延韬声音又严厉起来。

“我所行之事,正是怕将来有一日,被人刨了祖坟,泉下不安。”老爷子道,“如今,你顾好你自己,我顾好我这里。将来我也不指望你们送葬。用卷破草席,将我埋祖坟里就足够了。你也不用怨恨我。我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与你们无关”

顾延韬脸几乎扭曲了。

他拳头攥得紧紧。

他永远不明白这老头这辈子到底想什么!

“活该你这一辈子窝囊!”顾延韬后怒骂了一声,甩袖而去。

顾辰之站那里,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该去追父亲安慰几句,还是该留下来安慰被儿子骂祖父…

一时间,居然有点心酸。

从他记事起,父亲常对祖父有怨言,可祖父从来没还击一句。

“今日歇一天吧。”老爷子笑笑,若无其事,“这些日子大家也都累着了”

依旧是平常语气。丝毫不受影响。

顾瑾之道是,出去告诉了众人。

里头争吵,林翊和司笺等人也听闻了。

大家没说话,默默散了。

后院练剑朱仲钧也赶了来。

他心想:父子不同心。因为性格不同、观念不同后成仇,他太了解这种感觉了…

他看了眼顾瑾之,轻轻拉了拉她手,寥作安慰。终又回到后院去练剑。

林翊就出了门,准备去街上走走,不好待铺子里,怕东家因为他个外人而尴尬。

顾辰之满心话,终也无从开口,拿了老爷子整理好医案,回房温习功课去了。

顾瑾之就问老爷子:“咱们铺子斜对面,有家茶馆。有个说书先生,好牙口。嬉笑怒骂颇有意思。茶也好。茶点也好。祖父要不要去坐坐?”

自从来到这里,老爷子很少到街上逛。

倒是顾瑾之和朱仲钧,前些日子空闲。他们俩把这条街逛了个遍。

“行啊。”老爷子道。

祖孙俩人就出了门。

茶馆分两层。

大厅里热闹又喧哗。

楼上还有个包厢。

而顾老爷子和顾瑾之,则楼下大厅寻了个靠里面位置坐下来。

茶博士认识顾瑾之。他从前总犯胃疼。两三年了,冷不得热不得,十分难受。而后听闻顾氏不要钱,大夫医术又好,就去试了试,拿了些药,如今还吃着。

可胃疼老毛病,缓了很多。

茶博士心里感激万分,看到顾瑾之来,立马放下手里活儿,上前招呼:“顾少爷,您来吃茶了?,里头坐!这位是老太爷吗?”

他也听闻顾氏还有位老爷子坐镇,曾经做过御医。

顾瑾之笑了笑,没回答,只道:“沏了好茶来。茶点也每样来些”

茶博士就热情去了。

四周顾客,有几位也顾氏取药过,病也好了,纷纷过来做老爷子作揖行礼。

“我们来喝茶,街坊们这样客气,反而叫我们不安静,下次不敢出门了”顾瑾之笑着道。

众人都笑,大家都坐下来,没人再过来行礼。

茶博士沏了好茶来,又端了满满一桌子茶点。

老爷子没怎么开口,见茶博士这样殷勤,随身携带钱袋拿出来,赏了他一块小银锭子。

大约有二两。

这么一堆东西,也不过百来文钱。

而老爷子出手就赏赐这么多,茶博士哪里肯接?

“老太爷,您喝您,哪里不顺口说一声就成。”茶博士笑着,没接那银子,“小从贵号拿了药吃,病都好了。平日里想孝顺孝顺您也没机会,您还给银子赏钱,不是作贱小吗?您慢慢用,小先不打扰了。”

转身就去了。

这世上人,知恩图报多。

老爷子笑了笑,那块银子到底没收起来,搁了桌子上。

顾瑾之亲手给他斟了茶。

今日说书先生没来,有个长得很清秀女孩子唱曲儿。唱腔绵柔清雅,很是好听。

“还不错吧?”顾瑾之问老爷子,又用筷子夹了块杏仁酥,放到了他面前。

老爷子没吃,吃喝茶。

“挺好。”老爷子道。

其实茶味道差强人意,不会比家里茶好。

只是这个氛围,跟家里喝茶不同。

“…瑾姐儿,你可是也觉得祖父老顽固?”老爷子倏然叹了口气,问顾瑾之。

顾瑾之骇然,忙道:“没有!祖父心中有丘壑,行事自有打算。”

老爷子笑了笑,也不深究顾瑾之话来真假。

“…等一等,你们都太急了。”老爷子语气轻柔,慢慢说道,“你也急,你大哥也是,你大伯是。你们都等着,等待才有收获。一有事就急着让步,后功亏一篑”

顾瑾之心里猛然一跳。

她隐约能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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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节贵降

喝完了茶,听了一首小曲儿,唱曲那姑娘强调突然凄婉起来。

她柔婉唱词里,添了几分悲情。

一个女子死了丈夫,被族里人霸占了家财,带着一双儿女四处浪迹,终给富商做了小妾,又把大妇买了出来、霸占了儿女故事。

茶馆里倏然安静,明明是盛夏,众人却从那凄婉唱词里,听出了腊月寒风呼啸冰凉。

举目无亲寡妇,携着幼年孩子手,迎风蹒跚,满面清泪。

顾瑾之和老爷子一直把这个故事听完了。

老爷子把钱袋里碎银子,都赏了那个唱曲。

大约有四五两。

那女孩子就过来道谢。

她眉眼清隽,笑容腼腆。

“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个故事?”顾瑾之就问她“词编真好,是你自己编吗?”

“不是。”小姑娘羞赧一笑“是陈先生编词曲,教我唱。陈先生就是说书那位”

这茶馆有个常驻说书先生,三十来岁,一身朴素,看得出生活很不如意。可是他脸上,总是洋溢着乐观笑容。哪怕是极其悲凉故事,他也用调侃语气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