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清回了青岚苑也是坐立难安,她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几句经,保佑这一世薛霭没有大碍能顺顺利利的参加春闱一举高中,能顺顺利利的和周文茵成亲,不要像前世那样历经波折。

时间仿佛过的很快,又仿佛很慢似的,终于陆妈妈和绿珠说笑着进了门,幼清迫不及待的让绿珠守着门,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陆妈妈:“…因为只是猜测,我不敢惊动姑母,怕只是虚惊一场反而让她担惊受怕,你这会儿立刻派人去将大表哥和三表哥找回来,以免有什么意外。”

陆妈妈也是惊的目瞪口呆:“您的意思二太太想拖住这件事,让大老爷不提分家的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断了大老爷这几年的希望,而大老爷的希望就是今年大少爷的春闱?!”

幼清点了点头,一旦薛霭不能高中甚至身亡残废,那么薛氏想要后继有人最大的希望就是薛明,以薛镇扬的性格必定会重新斟酌考虑,为了薛氏的将来他只会重视薛明,不遗余力的培养薛明。

虽然薛明虽不如薛霭,可比起薛潋方方面面都要靠谱许多。

一旦如此,就不可能再有分家的事,不但如此,薛镇扬很可能还会为了大局为了薛霭和薛潋将来有人照拂,依旧和二房一如既往的亲和。

“这怎么是好。”陆妈妈急得团团转,“要不然去告诉老爷吧,让老爷防着一些。”

幼清摇着头,催着陆妈妈:“您先派人去找大大表哥,确定他无事后再提醒大表哥和姑父。”陆妈妈惊醒过来忙点着头道,“我…我这就派人去找大少爷。”说着飞跑了出去。

“小姐。”采芩和绿珠刚才也听到了幼清和陆妈妈说的话,惊恐的道,“二太太不会真的对大少爷做什么事吧?”大家再吵再闹可也仅限于一家子人利益的争夺,就算是二太太当初在粥棚的事上做手脚,也是选在冬至那日朝堂休沐,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让薛氏所有人蒙羞。

可是现在若是二太太对大少爷动了恶念,这件事的性质又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她们不敢相信。

“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幼清来回走着,心里七上八下,又自责又懊悔,她应该早点想起来的,只怪这两天事情太多她竟然半点没有想起这件事来,现在只能寄希望路大勇和陆妈妈,能护着薛霭不出事,能让他安安全全的去参加春闱。

青岚苑里静谧的可怕,主仆三人心事重重坐立难安,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阵阵的喧闹声,采芩朝绿珠打了颜色,绿珠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过了一会儿进来回道:“小姐,大老爷回来了,还请了夏阁老和隔壁的陈侍郎陈大人。”

幼清微微一愣已经意识到什么事,绿珠已道:“二老爷正吵着闹着不肯过去,大老爷就说不管他们过不过来,今天这家必须分,二老爷和二太太这才去了外院。”

“武威侯府的侯爷没有来吗?”幼清放了已经被她捧凉了的茶盅,绿珠回道,“好像没有来,不过大老爷已经派人去请了。”

分家不是小事,今天一天只怕是结不了的,刘嗣祥今天能躲明天见着薛府动真格的想必不可能再躲了。

“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采芩把幼清的凉茶倒了又添了热茶,幼清也有些坐不住想过去看看,可即便去了也不可能让她听到什么,只能跟着薛思琴几个人在智袖院等消息。

“算了,我们还是在房里等着吧。”幼清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采芩索性拿了针线篓子过来,想着让幼清做做针线分散注意力,幼清刚提了线,周文茵就来了。

“清妹妹。”周文茵苦笑着进来,“我来你这里坐坐。”

是因为两位舅舅闹着分家,她这位外甥女为难所以到她这位同样是表亲的小姐房里避一避吗。

“周姐姐。”幼清让了周文茵坐在主位吩咐采芩倒茶,问道,“是在外院吗?听说夏阁老亲自来了?”

周文茵无奈的点点头,有些伤感的道:“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她望着幼清叹了口气,“还是你好些,往后我都不知道和二舅母怎么说话了。”

这可不像是素来周全八面玲珑的周文茵会犯的愁恼,幼清笑着安慰她:“长辈们的事情你也做不了主,只当不知道好了,以往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吧。”又指了指采芩放在炕几上的茶,“姐姐喝茶。”

周文茵心不在焉的端了茶盅,意兴阑珊的望着幼清:“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都想回广东了,可是表哥春闱再即,我若这时候走难免会让他多想,所以只能耐着心思等他顺利考完再说。”

回广东啊,前一世周文茵是中秋节走的,幼清又想到薛霭的事,心头微跳道:“姐姐这个时候是不能走的,您若是一走大表哥定然要分心的,若是他考的不好,到时候你岂不是又要伤心,再者说,你便是这会儿走了,肯定还是要惦记这里的事,还不如索性等过了端午再说,倒时候事情都定了,大表姐的婚事也办了,你再走也能安心。”

周文茵听着就打量着幼清,对方笑盈盈的说着,没有半点遮掩和不自在,她心头微顿便失笑,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由哂笑和幼清打趣道:“妹妹这是打趣我?你现在笑我我也不羞的,只等将来妹妹谈婚论嫁,我可是会好好的取笑你一番。”

“姐姐尽管取笑好了。”幼清掩面而笑,“只怕倒时候我就喊您表嫂而非姐姐了。”

周文茵满脸通红,喃喃的低头喝茶。

幼清这边和周文茵消磨着时间,那边夏堰坐在主位之上,下面是薛镇扬喊来的府里的管事以及几个铺子里的大管事,薛镇扬的同僚也是隔壁邻居陈大人陪坐在一边,薛镇世哭丧着脸局促不安的望着薛镇扬…

方氏和刘氏则坐在隔间里,等对完账将薛家公中所有的铺子产业理出来均分为四份,再来分京城宅子里的家什。

刘氏这会儿也不用委屈自己和方氏摆着笑脸,方氏也没有心思和对方虚伪应付,隔间瑞安安静静的,只听得到外头时不时传来的说话声,和噼里啪啦不间断的算盘声。

“大哥。”薛镇世依旧想最后努力一番,扯着薛镇扬的袖子,“您出来一下,我有话和您说。”

薛镇扬也不想当着同僚的面掉自己兄弟的面子,尽管要分家可是他们是同胞手足的事是分不了的,他忍着不耐和夏堰以及陈大人告罪和薛镇世出来。

“什么事?”薛镇扬望着薛镇世叱道,“你都多大的人了,等泰哥儿成亲你都要抱孙子了,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是指薛镇世方才扯袖子的事。

薛镇世哽咽着道:“我巴不得现在还是个孩子,跟着大哥在临安,那时候大哥处处帮我,我一心想去扬州从徽商手中倒卖盐引,还是您一顿叱责阻止了我,后来紧跟着就是朝廷对盐场的大清洗。还有一次我犯浑去赌场一个下午输了近万两的银子,是您不顾名声亲自把我带回来的…”他哀求的看着薛镇扬,“我要是不长大,您就还当我是弟弟,我犯了错您最多也是骂我一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点退路都不给我留。”

薛镇扬脸色也很难看撇过头去。

薛镇世接着又道:“走私海运的事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是我真是只是想多赚的钱,将来为季行为泰哥儿几个孩子攒点家底,大哥您就原谅我吧。就算是要分家您也要告诉娘一声吧,如果娘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

“你不用和我忆苦,当初你再浑可也是小打小闹,是有分寸的,可是此事非同小可,你怎么就不会考虑后果呢。”薛镇扬语含愤怒,“还有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家里好,可是你扪心自问,你可是真的为了家里好?账上亏空分文没有,钱呢,居然全部被刘氏私藏起来,是,买卖是你们这些年辛苦后才不断壮大的,可那也不是你们私有的,你们现在有胆子走私海运,有野心私吞整个薛氏,谁又知道将来你们还会怎么样?!”

薛镇世摇着头:“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求求您,只要这一次您原谅我,以后我什么都听您的,真的!”

薛镇扬根本不相信薛镇世,或者说他是不相信薛镇世夫妻二人,他斩钉截铁的道:“私运的事我会帮你,便是不在乎你死活我也要看在娘的面子上,看在泰哥儿的份上帮你们,但是分家是势在必行,你休要和我胡搅蛮缠。”

薛镇扬欲哭无泪,可是看着薛镇扬坚定的神色他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您等两天行不行,过几天娘说不定就来了。”薛镇世脱口而出,“年前素娥写信回泰和了,娘虽然没有回信,但是以她的个性肯定会过来的。”

薛镇扬不知道这件事,不由想到年前他写信去泰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信的事,他含怒质问道:“你果真写信给娘了?”

薛镇世点着头,觉得自己镇住薛镇扬了,大哥的脾气一上来除了娘谁都镇不住。

“好,好的很。”薛镇扬拂袖冷笑着道,“娘来了也好,正好让她看看你的行径。”拂袖而去。

薛镇世愕然的看着薛镇扬,如此说这个家还是要分。

他顿时垮了肩膀,无可奈何的跟着进去。

因为各个铺子的账本年前就统算过一次,这一次都是现成,只要把所有的合计出来再平均分配,再将一些收益好的和收益差的挑出来,远的和近的分门别类的摆出来,到时候大约均等的分出来就成。

至于内宅里的东西就要方氏和刘氏去算了。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中,薛镇扬和夏堰以及陈大人聊着朝堂的事,陈大人道:“严怀中此番拦了雪灾的事,如今正闭着户部拿银子,去年财政就吃紧,这刚开年户部哪肯立刻出钱。”

“户部的胡大人素来和严怀中有些旧怨。”薛镇扬沉声道,“银子出自是会出,但添堵这事只怕也是免不了的。”

陈大人含笑点头,道:“致远兄言之有理。”又望着夏堰,“阁老昨日去面见圣上,圣上还留您在西苑吃茶,我们私下听说后真是喜闻乐见。”

夏堰捋着长髯,慢慢的道:“朝中无事,圣上正有雅兴,便留老夫对弈一局。”面色很愉悦,显然也很高兴圣上能对他亲和。

三个人说了半晌的话,就听到算盘啪嗒一声停下来,其中一位账房站起来抱拳和薛镇扬道:“大老爷账已经算出来了,统共分了四份,请您过目!”

薛镇扬收了话起身走到桌边,又回头看着薛镇世:“你也来看看,若有不满意之处,我们再行商量。”

薛镇世脑袋晕乎乎的哪里有心思看,随意一扫后也不问刘氏的意思点头道:“挺好的,大哥决定吧。”薛镇扬不再多说,让账房拟了凭据,一式四份的摆在桌上,薛镇扬拿了私章沾了印泥…

薛镇世咕咚一声咽了声口水。

隔间里头刘氏也站了起来又紧张又气恼的朝外头看。

就在这时,守门的婆子匆匆跑了进来,也不通报气喘吁吁的道:“大老爷,大太太,大少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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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急,剧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057 覆辙

平地惊雷一般,薛镇扬握着落印的手一顿,转目问道:“出了什么事?”

隔间里方氏也几步跑着出来,一把抓住婆子的胳膊,急着道:“什么大少爷出事了,出了什么事?”陆妈妈过来扶着方氏,心头也砰砰跳起来,难道她派去的人没有护住大少爷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果然被方表小姐预料到了。

陆妈妈想着目光似箭一般恶狠狠的朝刘氏看去,可惜隔着屏风她看不见刘氏,不由把视线落在薛镇世身上…

薛镇世被陆妈妈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可又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一个婆子发火。

回话的婆子心里头害怕又很着急,说起话来便语无伦次:“是大少爷身边的澄泥小哥跑回来的回的话,说是大少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至于什么原因奴婢…奴婢也不知情。”

方氏听着心急如焚她撇开婆子急匆匆的朝侧门边上去迎薛霭,边走边念着阿弥陀佛,陆妈妈也急的额头冒汗,又后悔又自责!

薛镇扬心头沉了下去,朝夏堰和陈大人各抱拳,还没说话,夏堰也已经急着道:“快去,致远休要与我等客气。”他一向看重薛霭,此子不但聪明稳重,心思也机敏严谨,用心培养将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春闱在即,还望事情不要严重,夏堰紧蹙了眉头和陈大人对视一眼,陈大人也是目露担忧的样子。

薛镇扬也不客气快步追着方氏而去。

薛镇世看看心绪不稳的众人,又看看平平整整摆在桌面上的凭据,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可转念又想到了薛霭心里也担心起来,不由朝屏风后头的刘氏看去。

屏风后面,刘氏已经退了出来,她扶着秋翠的手慢悠悠的朝外头走,站在抄手游廊上望着薛镇扬方寸大乱的背影面无表情!

等方氏和薛镇扬赶到侧门时,澄泥和洮河一人一边护着马车已经进来,车不像是府里的车,但赶车的却是府里新进的小厮,皮肤黝黑看上去很老实的样子,澄泥看到薛镇扬和方氏顿时哽咽着喊道:“老爷,太太!”毕竟年纪还小,话没说完眼泪就急的落了下来。

方氏一见澄泥哭,顿时方寸大乱忙扑在马车上:“季行,季行呢!”说着掀了帘子,就望见车里有两人,而薛霭衣冠整齐面朝外平躺着,双眉平展像是睡着了一般,神色很平静,方氏摸着拍着薛霭的脸,又拉着他的手,“季行,你怎么了,快醒醒!”可不管怎么动薛霭却没有半点反应。

“夫人稍安勿躁,季行这一时三刻是醒不过来的。”方氏这才回神去看车里的坐的男子,她一愣喊道,“宋大人!”

宋弈微微颔首从容不迫的回礼:“夫人!”

薛镇扬也走了过来,等看到宋弈也是微微一愣。

方氏一听宋弈说的,顿时掩面哭了起来,回头质问澄泥:“到底怎么回事,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澄泥哽咽着回方氏的话。

“宋行人?”薛镇扬望着宋弈面色有些古怪,宋弈则朝薛镇扬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薛侍郎!”说完也不准备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指了指薛霭,道,“季行病情难测,我来时的路上已着人去请郎中了。”

薛镇扬抱拳谢道:“多谢。”又见宋弈方才似乎正在号脉,就知道对方应该是懂玄黄之术,就问道,“宋行人可知犬子是何病情?”说着自己也伸手探了一探,却一无所获,心里也开始不安起来。

宋弈却避而不答,“此处不易多谈,薛侍郎先着人将季行兄送回去。”

薛镇扬虽心里着急,可依旧放了帘子示意马车接着走,他则跟着车,等到了侧门院子里婆子已经抬了滑竿来,几经合力将薛霭抱上滑竿一路小跑着进了他的院子。

等将薛霭安置在床上歇下,宋弈请的大夫也已经到了,院子里外皆是乱糟糟的,大家没有心思说话,皆等着请来的郎中问诊的结果。

夏阁老和陈大人也由薛镇世陪同着过来,小小的正厅里顿时挤满了人。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大夫就已经出来了,薛镇扬迎了过去问道:“如何,可知长子是为何昏睡不醒,什么病因?”

“实在抱歉。”郎中抱着拳一脸惭愧的道,“贵公子这病来的又急又突然,可却又没有任何症状,在下左右号脉竟是探不出病因,实在是惭愧。”他说着垂了头,“薛大人不如去封家医馆请华郎中来瞧瞧,他对疑难杂症颇有见地。”

薛镇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也不好说人家郎中医术浅薄,忙让焦安送人出去又吩咐婆子去请封家医馆,洮河道:“老爷,宋大人来时已经着人去封家医馆请祝郎中,大约人也快到了。”

薛镇扬微微一愣朝端坐在侧的宋弈看去,宋弈也正朝他看来,薛镇扬感激的点了点头,宋弈面无表情依旧坐着。

薛镇扬心里没了沉稳,也就没有在意宋弈请的不是专治疑难杂症的华郎中,而是专研毒物药性的祝郎中,他焦躁的来回走着,又不好当着朝中同僚的面发火,便停在洮河面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大少爷不是和三少爷去学馆了吗?”

“老爷。”洮河和澄泥跪了下来,两人惭愧的无地自容,“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少爷将马车留给三少爷,带着我们两人步行出了学馆,方走到钱棉胡同就突然扶墙停了下来,不等我们细问,大少爷就一头栽在小人身上…”洮河说着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下来,“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掐了人中又在茶馆要了杯水喂给大少爷,可大少爷依旧未醒,我们瞧着不对打算把大少爷背去医馆,这时候真好宋大人的马车经过。”他说着看了眼如松似的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的宋弈,“宋大人探了脉就让我们先把大少爷送回来。”

也就是说薛霭是毫无征兆的晕倒了,而且没有任何症状和原因…

读书之人略懂玄黄,薛镇扬听着只觉得奇怪,他想到宋弈方才的欲言又止,便走过去在宋弈面前停下,态度谦和的道:“宋行人,可否劳驾进一步说话。”他虽比宋弈官阶高许多,可平时大家并无多少交集,而宋弈此人也有些狂傲,所以薛镇扬不敢以身份自居,对他非常客气。

“这边请。”薛镇扬做出请的手势,宋弈便起身当先走了出去,两人在薛霭院子中间停下,薛镇扬开门见山的问道:“方才宋行人言而未尽,可是对犬子的病情有所见解?”

“到也不是。”宋弈穿着一件灰白色细布道袍,信手而立风吹着发梢,竟有些仙风道骨的高然之境,他微拧着眉头道,“在下也不过略懂玄黄,方才给季行兄号脉之时,只觉得他脉象沉而有力,不像身体有所不妥,倒像…”

薛镇扬眉头紧锁,满面认真的看着宋弈,急切的问道:“像什么?”

“毒。”宋弈言简意赅,胸有成竹的道,“所以适才我已请人去封家医馆请了祝郎中,他对毒物一行颇有些造诣。”

中毒?薛镇扬怎么也没有想到薛霭会中毒,是无意中毒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又是谁会对他下毒?!

无数个疑问聚集在嘴边,可薛镇扬不好再问,毕竟宋弈并非是郎中,他只好感激的道:“今日多谢送行人出手相助,改日等季行转好,定让他亲自登门道谢!”

“薛侍郎言重。”宋弈挑了挑眉望着薛镇扬,“宋某有一事提醒,若华郎中稍后有所辩证,薛侍郎不仿问他一问此毒乃为何毒,又是出自何处的好。”

薛镇扬再次顿时,宋弈是单纯的好奇,还是已有所指?!

他惊愕不已想要追问几句,可话道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妥,他们与宋弈并没有多少交情,他能将季行送回来了已然是欠了人情,若是问的太深难免尴尬,想到这里薛镇扬作揖谢道,“多谢宋行人提醒,薛某感激不尽。”

宋弈漫不经心的摆摆手:“那宋某就告辞了。”也不说客气话,也不和夏堰以及陈大人打招呼,悠悠转身施施然而去。

薛镇扬想喊焦安送一送,可一想到宋弈的样子,就觉得这送一送虽是客套礼节,可对于宋弈来说只怕是多余的。

薛镇扬不再想转身进了花厅。

夏堰正房了茶盅,见宋弈随薛镇扬一起出去却没有再进来,奇怪道:“宋行人走了?”薛镇扬怕夏阁老觉得宋弈有些狂妄,在这个时候生气,他这个做主家的难做,就语气和缓的道,“宋行人说是有事走的急,让我和阁老还有陈大人说一声。”

“哼哼。”夏堰哼哼了两声显然是知道薛镇扬是为了宋弈打圆场的,“走便走了吧。”话落又端了茶盅垂目去饮。

陈大人干干的笑笑,夏阁老位高权重年纪又长,虽不是那恃强凌弱的,但是平日里也喜欢旁人敬着他,可这宋行人常去内阁走动,见着几位阁老不但不恭恭敬敬,还颇有些目中无人。

现在的年轻人,陈大人摇摇头,着实猜不透宋弈心里头想什么。

薛镇扬虽有些尴尬,可见夏阁老不再追问,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去催澄泥:“去门口看看大夫来了。”澄泥应是夺门跑了出去,等走到院子门口正碰上匆匆而来的祝郎中,澄泥像是遇着救星一样拖着助郎中就往里头走,“老先生来的正好。”

幼清这边,当周文茵房里的春岚来报时,她正在和周文茵讨论方明晖衣袖上改绣宝相花还是祥云图案,可等春岚说完,她便腾的一下站起来随即又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这一世许多事情在她事先知道后的干预下,都变的不再一样了,她这半日心里依旧抱着侥幸之心,总觉得薛霭会没有事,也会像之前的许多事情一样,会更改了轨迹往好的方向发展。

是她太自大了,是她太掉以轻心了,是她太冷漠了吗。

要是早点警觉,要是早点提醒薛霭,就不会再和前一世一样让他被人抬着回来…

幼清心痛如绞,有种无力感遍布周身。

“小姐。”采芩扶着幼清,“您要不要去看看?”

幼清摇着头,她去做什么,什么事情都改变不了,薛霭依旧会药石无医,依旧会昏迷两个月,依旧会错过今年的春闱,依旧会沉迷颓废消沉两年,甚至自此庸碌下去毫无斗志!

是她的错,幼清脸色煞白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垂在面上。

周文茵手里拿着针线,神情木然的望着春岚,脸上的血色也一点一点褪去,瞠目结舌的问道:“怎么会突然昏迷不醒,请大夫了吗,请的哪里的大夫,大夫怎么说?”

她连珠似的问完,春岚胆战心惊的回道:“说是走在路上突然就晕了,是宋大人送回来的,在路上就请了大夫,一个是方氏医馆的赵郎中,不过像是没有瞧出什么病症来,刚刚又来了一位封氏医馆的祝郎中,听说是对各类毒物药性颇有造诣,这会儿正在大少爷房里问诊呢。”

“毒物药性?”周文茵满脸的不解,露出惊愕的表情来,“怎么和毒物有关系?”难不成大表哥还是中毒了不成?她心里想着就朝幼清看去,就看见幼清正呆呆的坐着,垂目不言,但眼泪却簌簌的落。

周文茵震惊的无以复加,望着幼清就连手指尖被针扎出了血眼子也浑然未觉。

“奴婢也不知道。”春岚回道,“奴婢再去外院打听!”

周文茵无知无觉的摆摆手,春岚慌忙退了出去。

“清妹妹。”周文茵隔着桌子紧紧的攥住了幼清的胳膊,“清妹妹,你怎么了?”

幼清拿帕子擦了眼泪,摇着头道:“没事,只是听到大表哥病了有些伤心。”又道,“周姐姐担心的话不如去看看吧,离的近些知道的也及时一些。”

周文茵点点头,又点点头,心不在焉的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勉强露出从容的样子,“周姐姐快去吧。”

周文茵心里就跟火烧似的,她不再说什么站了起来,道:“那我去外院看看。”话落带着半安就出了青岚苑。

幼清长长阖上眼睛靠在炕头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采芩和绿珠看着心里也暗暗震惊,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怀疑,只因为幼清方才的样子太过伤心,甚至比起周表小姐来还要更胜一些,难不成小姐对大表少爷真的和外间所传那样,动了情?

“小姐。”采芩上前小声道,“到底是病是毒还不知道呢,您别太担心了,再说,京城那么多好的郎中,还有宫中的御医,大表少爷不管是什么病都会治好的。”

大表少爷人好又没有什么脾气,小姐这段日子常和他走动,即便是真的对大表少爷动了心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大表少爷和周表小姐素来就有婚约,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她们小姐只怕是要伤心了…

采芩暗暗叹了口气,想劝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小姐什么都没有和她们说。

“采芩。”幼清想到了路大勇,吩咐采芩道,“你去看看路大勇回来了没有,让他想办法来见我。”

小姐不问清楚也不会放心,采芩想了想应道:“奴婢这就过去。”说着出了门,等过了约莫两刻钟的样子采芩从门外进来,看见幼清就指了指窗户,幼清忙去开了临炕的窗户,果然路大勇在窗户下面,她急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表少爷是因何病倒的,你当时可瞧见了?”

“小人赶到时大表少爷已经在宋大人的车上了。”路大勇也很自责,“宋大人让陆妈妈派去的几个婆子分别去几个医馆请郎中,小人就自告奋勇的驾车送他们回府的。”他说着一顿又道,“小姐,回来的路上宋大人也给大少爷号了脉,看他的样子,大少爷的病只怕是不简单。”

不简单?怎么个不简单?是因为太急太猛还是别的原因?

幼清努力去想前一世的事情,可惜,她除了知道薛霭生病外,其它的一概不知道…

“方才小人进内院时,看到大老爷正亲自送祝郎中出来,祝郎中的诊断大少爷并非是病,而是中了毒,且这种毒非常的奇怪,连他都是首次见。”又道,“不过大少爷似乎中的还不算重,暂时没有生病危险,但是也不会醒过来。”

真的是中毒?幼清惊讶的道:“你确定祝郎中说的是中毒?”路大勇闻言就点了点头。

幼清也没有想到薛霭竟然是中毒,她半跪在窗口,冷风簌簌的吹在面上,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看来她怀疑的没有错,薛霭真的不是生病这么简单。

“你先回去。”幼清再也坐不住关了窗户喊采芩给她更衣梳头,主仆三人便往外院而去,在路上正好碰见薛思琴和薛思琪,见着幼清薛思琴道,“…外院这会儿有几位大人在,我原还想再等等,可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是坐不住。”她红了眼睛,“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样了。”

幼清沉声道:“我们先去看看再说吧。”话落并着薛思琴和薛思琪一起去薛霭的院子,好在夏阁老和陈大人方才已经去了书房,这会儿院子里只有方氏和薛潋在这边,三个人等不及通报进了房里。

薛霭的房间布置的很简单,一桌一椅一柜一张床,干净简介,若说有什么东西显得有些乱,那便是他床头夹着书签叠在一起的几本书了。

幼清随着薛思琴走近,越过方氏和薛潋的,就看到银白锦被中温润似玉般静静躺着的薛霭。

面色红润,呼吸匀畅,没有一点痛苦和不适的迹象,和平时也没有不同。

可就是紧闭着双眼毫无知觉。

方氏正哭着拉着薛霭的手说着话,薛潋坐在一边,沉默的垮着脸。

“大哥!”薛思琪扑了过去哭了起来,“大哥,您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还好好的,不过半天的功夫而已…您起来,起来和我说话啊。”

薛霭依旧安安静静的躺着,毫无反应。

薛思琴撇过头去拿帕子掩了面低声哭了起来,薛思琪回头望着薛潋:“大哥不是送你去学馆的嘛,难道你就一点也不知道。”

薛潋懊恼的揪着头发:“他就在那边喝了半盅就走了,我还要上课,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他会出事,我怎么也会和他一起啊。”说完一拳砸在床沿上,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薛思琪垂头低声哭着。

幼清望向陆妈妈问道:“大夫怎么说?”陆妈妈回道,“祝郎中说大少爷不是生病是中毒!”她说着满眼的恨意,“说是这种毒他以往不曾见过,大约是新研制出来的,他也要回去仔细研究一番,至于解毒他就没有办法了,恐怕只有找到在外行走的封神医才有可能解毒。”

还是封神医!

幼清暗暗叹气,陆妈妈又道:“祝郎中开了一副药,但是只能维持大少爷身体不会僵硬,还让我们赶紧着人去找封神医…可是封神医素来行踪不定,哪里能找得到!”

幼清无话可说,除了中毒之事外,一切和她前世听到的事情一模一样。

她垂头丧气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方氏和薛思琪哭的伤心,她心里也难受的不得了,要是知道这事还会再发生一次,她就算救不了薛霭,也该记住前一世封神医开的药方才是。

她自责不已。

房间里的气氛沉闷悲痛,没有人会想到薛霭只是出去一趟就变成这个样子回来,更没有人,他会这样一直维持两个月,两个月等风神医回京后才能将他救醒,耳后薛霭便成了半个残疾人!

陆妈妈见幼清伤心绝望,心里也是难过的很,她听方表小姐的话就该多派些人出去才是…

是二太太一定是二太太!

陆妈妈望着生机勃勃前途光明的薛霭,很有可能不但因此耽误了前程甚至还有可能没了性命,她便恨的不行,她攥着拳头转身就朝外面走,幼清望着陆妈妈这样子忙追了过去拉住她:“妈妈去干什么。”

“方表小姐。”陆妈妈哽咽着道,“奴婢不能让大少爷白受这场无妄之罪,是谁动的手你我心里清楚的很,我一定要为大少爷讨了这公道。”

幼清何尝不想,她拉着陆妈妈道:“我也想去,可是您有证据吗,她只会跳起来说您见二房失势恃强凌弱罢了,您这么去只会给她更多反驳的借口,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陆妈妈捶着胸口:“那怎么办!奴婢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也不能做。”她咽不下这口气。

“我知道。”幼清拧着眉头轻声劝着她,“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报仇,而是要让大表哥醒过来,其它的事我们有的是时间!”

陆妈妈闭着眼睛长长的泄了口气,生生把心口的怒压了下去。

“奴婢听您的。”陆妈妈咬着牙信服的看着幼清。

比起任何人幼清更加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薛霭,她想救他的心,改变他人生的心比任何人都要迫切。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薛镇扬和周文茵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周文茵眼睛红红的正拿帕子压着眼睛,视线黏在薛霭脸上,薛镇扬脸色也极其难看,大家都转头过来目含期盼的望着他,薛镇扬沉声道:“祝郎中说封神医近半年来一直在广东一带行走,我已经派人捎信去广东几位同年,让他们帮忙打听封神医的下落,文茵也会写信回家,请周大人派人去寻,若是在三个月内能找到解救之法,季行的毒便无大碍,若没有…”他望着一双双期盼的目光,后面的话生生的卡在喉间。

季行是他的长子,还有一个月就要春闱,以他的学识和制艺,此番虽不敢高估但二甲进士绝无意外。

可如今他就这么躺着,若是一个月之后还依旧如此,那他就要再等三年,其实再等三年也无妨,怕就怕他…

薛镇扬直直的站着,衣袍里空荡荡的,不过这半天他仿佛瘦了许多一般。

“文茵。”方氏擦着眼泪过来抱着周文茵,“是舅母不好给你添麻烦了。”方氏涕不成声,却依旧打起精神,“若是这一次你表哥有惊无险平安度过,往后舅母定让他对你百般的好,若是不能…我会写信给你母亲把你送广东,我们不能…不能耽误你。”

“舅母。”周文茵泪如雨下偎在方氏的肩头,“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等表哥醒来。表哥一定会没事的。”

方氏点着头:“是,季行一定不会有事的。”说着与周文茵抱头哭了起来。

幼清也侧过头去忍不住落着泪。

薛镇扬疲累至极在房里的圈椅上坐下来,幼清左思右想走了过去,轻声问道:“姑父,那毒就连祝郎中也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