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毅川不太跪得下。也不太能喊得出这声父皇了。他从前是个身正腰直做人的,从来不用俯身向谁。但是眼下的情况哪是不跪能行的。这声“父皇”也怎么都得叫出口了:“父皇,儿臣在。”

这一声竟让皇帝觉得安慰极了:“朕多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小小年纪就把你扔在了军营里。朕那时只以为你能理解朕的一番苦心。却没想过你年纪还太小。 朕只想着你没了母亲,你要自己够强大才能镇得住。这些年苦了你了。”

从前这安亲王就不愿意跪拜,也鲜少叫父皇。所以周毅川才能这么安然从容地进出皇宫而忽视规矩:“父皇。儿臣不苦,儿臣知道您对儿臣有期望,从都是儿臣不懂事。但是现在儿臣懂了。”

周毅川说的懂,是他觉得安亲王应该早些明白“儿臣”这两个宇的意思,既儿又臣。除了顺从还能怎么样。而他这个伪儿臣。伪的也是儿臣,跑不掉了。

“朕若把天下交给你,你能归军政大权于一身而不被掣肘吗?你能担起天下苍生的暖饱温平吗?你会镇得住朝堂内外官员不昧不党吗?你可以守得住江山天下不被外夷所肋迫四海臣服吗?”

皇帝问完这四个问题后。眼神凌厉地正视着自己的儿子。每一个都扫过后,落在了打头的大儿子脑袋顶上。

良久。室内没有声音。这时候皇帝才说道:“既然这样。从最小的开始回起。朕公平地给你们每一个人机会。”

最小最小的皇子眨巴眼,答道:“父皇。儿臣现在不可以,长大了也许可以吧。儿臣不知道。”

反正轮不着自己,小小的皇子也不傻。现在不可以。以后当然就没机会可以了,他小又非嫡非长的,当个太平王就行了。

再稍大一点的皇子说道:“儿臣更喜欢驰骋山河…”

言下之意,他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做而已。

轮到正经的几个大皇子时,这话可就难说了,几个人老老实实地打大极,即不说可,也不说否。

其实真正的战场在三皇子和大皇子之间。不过三皇子失了战斗力,因为刚刚他才和大皇子差点打了起来,只为一个钟碧微。

那会儿皇帝说:“此女留不得,杀!”

就为这事儿。三皇子跟皇帝顶得脸红脖子粗,连带着同来的各府王亲和宗室长辈们都看不过眼去了。今天对病中的父亲尚是如此,他年若是对他们这些不怎么沾边的长辈还能有敬意吗?

最后到周毅川时。他低头说道“儿臣不能…”

这话一出。在场的皇子们包括谢长青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儿。不过王亲和长辈们不在这儿。而在场的这时多是想:“这安亲王这不是自损城地吗,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而周毅川是个看得多,明白得多的人。这四件事皇帝帮到了吗。没有!皇帝没能做到的事情,不管是儿还是臣也不能说自己能做到。这就是儿臣两个宇的中心思想。

“为什么你觉得自己办不到?这些年你平定外夷,各族鲜敢来犯。这最后一条你是做到了的!”皇帝是真没想到自个儿的大儿子会说出不能两个字来。

“父皇。儿臣认为。真正的臣服不是为武力所驱使的、所以儿臣做不到四海臣服。”这四个宇太重了。周毅川心知历史上所有的皇帝都鲜有做到的,何况是他,所以这句话他说得特别真切。

听着这番话,皇帝却老怀安慰:“颐岳。你已经做到了胸中有丘壑。心有千万雄兵,这才是一个帝王真正的需要的。来人,传宗亲府各位…”

“是,皇上。”

自此名份定,再相见时,或许就不能再称安亲王了。

施完针后,皇帝精神稍微平缓一些,气儿也顺得多了,皇帝看着谢长青说 :“只是亏待了你,帮了联这么多,朕最后想做的却乏削了你谢家的根基。”

这时没有了外人,只剩下了谢长青和周毅川在,皇帝这才把话透了明白。

“舅舅,您才乏谢家真正的根基!”谢长青说完就不再说话了,这时候说什么都多余,皇帝所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长青,声声是个好姑娘,赐婚的旨意联已经拟好了,只是联没能亲自在朝堂上宣召,这却有些遗憾。朕知道你最终想周全的是连云山:,颐岳,这件事情你来守住承诺了。连云山也是天下百姓的根基所在,不管是为谁也得周全了。”皇帝当然明白,这些年谢长青做了些什么,连云山做了些什么,去与留自有分论。

“是,儿臣在付换榻前盟誓,必周全连云山。”这事周毅川也明白得很,学校、医院这都是再战乱的时候都不能碰的。他说到底了也是现代人,这样的意识还是有的。

又说了会儿话后,皇帝忽然说:“去把声声接进宫来,姚二不是来了吗,先让他进来说几句话。”

这得轮到谢长青来应,现在周毅川一步也离不得皇帝身边: “是。

看谢长青起身,皇帝又说:“听他们说,是进行在帝宫,颐岳,朕希望你对得起这颗金星,不要枉负了朕的交拖。”

“儿臣明白。”周毅川觉得,这朕是把自己几年来没称过的儿臣全捡齐了。

且说这时姚承邯从从外头进来了,皇帝就指着姚承邺说:“身体不舒担找长青,要是手头不宽敞、消息不宽广了就找姚二。”

听着这声儿,刚从外头进来的姚二不干了:“姑父,感情这么多年,您就拿我当国库库养着。”

“那是自然的,这国库你不当谁来当?”皇帝看着姚承邺时,似乎格外的好心情。

“我可穷了!”

闻言,皇帝笑了笑说:“颐岳,他说这样的话时,越意味着他富足得很。”

原来,姚承邺的富甲天下是有皇帝的支持,这时候周毅川才明白,这位怕也多有苦衷:“是,儿臣记住了,要是手头不宽裕了,一定问姚二。”

没隔多会儿,被从被窝里拽起来的阿容顶着朦朦胧胧的睡眼,就这么跟着谢长青进来了,被谢长青往皇帝榻前一带时如还有几分在梦里的感觉:“皇上,他们说你病了,严重吗,我看看哈…”

于是阿容又自发自动她诊上脉了,皇帝笑笑看着如说:“真不像未然,她内里精明得很,怎么会有这么个糊里糊涂的女儿。”

“可惜我实在不记得娘亲了,要不然我还能跟您一块儿回忆。”阿容这会儿实在脑子有点短路,所以说起话来也浑没顾忌的。

说得皇帝又是笑着说道:“声声,怨朕吗?”

“为什么要怨?”阿容奇怪了,糊里糊涂地想,您也没做对不起我的事儿呀。

“当年姚未然和璟严出事后,痕迹是朕派人抹的,如果朕再细心一些,你也不会流落这么些年。”至于为什么抹,那就心知肚明了。权衡利益之下,己经故去的人总是显得更苍白一些。

这下阿容醒了,因为手上摸到的脉相让她惊醒了,听着皇帝的话她倒真设什么感觉:“我倒是不怨您,毕竟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再说我这已经回来了,真没什么的。倒是皇上,您这身子五内俱损,血脉逆行。”

说 到这里时,皇帝就打断了她:“朕的脉相朕清楚,你不必再说了。长青,你要好好待也,切不可负了她,算是替联还她这些年来受的苦。”

其实,皇帝走怕到了地底下,没脸见姚未然啊,要不然只是一个容雨声算得什么。人快要死的时候,怕的东西反而多了起来。

这话听来谢长青含笑应是,回话道:“不取有负所托。”

“朕这一生家国天下,算是个好君主吧,只是欠了许些人,还不清联也就不还了。颐岳,以后辛苦你了,朕欠了这么多,你得慢慢替我还债。圣主明君… 哪是那么好当的,人沾上圣贤两个字,就更少了人气儿了。”

有时候,少了人气儿不要紧,怕的是渐渐少了人性,或者慢慢失了本心!

176. 有些事太过巧合与自我保护

平盛二十四年七月十六,帝崩于太仪殿,世称卫昭宗。次年皇长子赵颐岳继位,改元永嘉,便为永嘉元年。卫朝在太祖、太宗、世宗、成宗、昭宗之后,迎来了第六任皇帝。

史书上把永嘉元年至永嘉四十七年称为永嘉之治,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完全做超出了昭宗的期待,成为了每朝乃至整个历史上最灿烂的一颗帝星。此后千百年,无人可出其右。

然而永嘉元年这一年,这治世开始的头一年,赵颐岳也就是周毅山。走得非常不易。

如果把卫朝看做一个大型的公有制企业,那么做这样一个企业的领头人,所要求的就不仅仅是独到的眼光,而于要更宽广更宏观的视野。

但是这却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永远不可能是事,而是人,或者进一步说是人心:“长青,既然容家现在主张让声声掌管容家,你为什么又临到了这时候来拒绝?”

“皇上,您也知道,这事儿真不是我要拒绝,而是声声死活不肯。我几曾敢拂了她的意,自从她知道我和先帝的约定之后,就主张让我尽早交出容谢两家所掌控的一切。”谢长青不是不愿意,只是周毅山这头不许退,那头阿容又要走。

甚至他都不清楚,阿容那种危机感是从哪里来的,当这天他又跟阿容提及容家的事时,阿容又说道:“长青,我是真的觉得我们应该离开京城,就算是连云山也完全可以交给朝廷来打理。”

“声声,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戚觉,我不是不同意,只是我们必需有足够的理由说服皇上。”自从周毅山登基之后,谢长青敏锐地感觉到,这位果然应了金星入帝宫主出圣主明君的传言,办事决断都极其锐利,身上渐渐地就有了帝王之气。

但是在这背后,谢长青还察觉到了皇帝对自己和阿容的转变,甚至谢长青还有很明显的认知,那就是皇帝对阿容意图非常明了。

其实阿容自己都不明白危机感哪来的,周毅川登基后她就鲜少见这位,而且一切也不曾点破,不过女人总是多敏感一些:“我总觉得我们这样的情况很危险,长青,我们真的处在风口浪尖上。二哥虽然明里掌的是姚家,实际上却无非是财政大臣,总管着卫朝的进出而已。但是我们俩呢,掌的是施善与天下的事,这和二哥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

这话要说出来,谢长青也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市恩与天下人,迟早会为皇上所猜忌。但这不是最根本的,你心底里在担心什么?”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担心,不过我从前对皇帝也没什么安全感,尤其是这位新登基,我更觉得不安了。你要问我一句为什么,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离开,免得到时候不能全身而退。”阿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她和谢长青只是行医施药的人。又不曾干过朝政,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有的没有的。

可是,人的潜意识总是比思想快一些,而且更直接一些,反应出来的就是没由来由的担心与不安。

“定的五月里大婚,无论如何,六月前是走不开的。声声,婚礼之后我们再说这事,你看成吗?”谢长青也思量过,甚至和谢仪温、大公主都商量过。大公主甚至有些赞同阿容的感觉,不过要让大公主放权,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行,反正也就几个月了,我等得。”阿容想几个月不长的,反正几年都过来了也没发生什么事。

但是她想不到,就这几个月里,或许能发生她十年甚至一辈子也遇不上的事。

正月二十三的时候,阿容接到东西大比的通知,说是因为平盛帝崩而延迟的东西大比,将会在三月初三开始举行。地点就定在连云山,所以今年春试就不办了,直接进行东西在比。

“容药令,宫里来人,说是姚贵妃请您进宫诊脉。”

“行,我这就准备。”新皇登基之后,她的新差事就是替后宫各位诊脉,不过姚海棠通常只是叫她云说说话而已。

她甫一入深宫,寂寞无聊,后宫里除了太后、太妃和老太妃们之外,就不过是一贵妃二平妃。后宫那地方,总是人越多才越热闹,所以眼下才三个人总嫌热闹不起来。

最主要的原因么,那就是姚海棠嘴里说的话了:“声声姐,他看都懒得多看我们一眼,这也就算了,我又不是皇后,为什么不让我出宫啊。我还以为强烈要求不做皇后,就可以出入宫廷了,没想到贵妃还是不可以,早知道就做平妃了。”

瞅瞅,其实姚海棠也不可心周毅川,姚家的人骨子里最爱的是银子、生意,至于心上人,在周毅川还没牵动她的心之前,姚海棠其实也懒是多看他一眼。

“平妃也不可以,按规矩只有贵妃才可以出入宫廷。不过你先在头上没皇后管理六宫,所以才不能放你出宫。”对于这规矩,阿容至今觉得稀罕,连皇后都不能自由出入宫廷,贵妃竟然可以。她当然不知道,这是某位皇帝对心爱的妃子的特例,后来就莫明地传了下来。

这话说得姚海棠倍加郁闷了,她拿着身份和周毅川有商有量的,结果倒是好,还是没达成目的:“我羡慕你啊,你和谢表哥多好,以后一块儿施药天下,想上哪儿上哪儿,不像我这辈子就憋闷在这四四方方的小笼子里了。”

正在表姐妹俩儿说着话的时候,外头传来了一句:“皇上驾到…””

“咦,他不是惯常来的吗,今天太阳从哪儿出来了。”姚海棠对自个儿的顶头上司心里多少有点怨怒,这怨怒来自于她不能出宫。虽然心里有怨怒,但姚海常还是和阿容一块儿起身,领着一屋子宫女婆子一块儿迎接:“臣妾见过皇上。”

“起吧,海棠,你现在出宫一趟,书局和衣局那儿出了点问题。姚二说这从前是你在管,这件事还得你去办…声声几时来的?”周毅川做惊讶状,他当然不是真的不知道阿容进宫了。

而姚海常一听能出宫,那哪儿还能看得出什么,立马带着人就去收拾准备,末了就问了一声阿容:“声声姐,要不我顺道送你回药馆?”

“难得声声在,替腾诊个脉吧,近来多觉得不着觉,夜里风寒,似乎感着寒气侵了肺腑。宫里的那些个御药师置的太平方子,半些作用也不起。”说话间周毅川就坐了下来,伸出手示意阿容来诊脉。

一见这状况,姚海棠这在生意上一根筋儿,在别的事上没筋儿的就挥挥手走了,留下阿容站在那儿有些愣。愣过后回神就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妥当,就如同被安排好了一样。

诊脉时,阿容倒是很仔细,诊罢收了手说:“皇上,您不着觉是太过忧虑了,家国天下事忧不尽的时候,当放下就放下,身体才是要紧的。至于寒气,待回药馆我炼一炉大正丹给您,早晚一丸,九天后就可痊愈了。”

“也好,那腾等声声的大正丹。”说完周毅川就派人送阿容出宫。见状阿容还真以为这位是因为身体有恙才留了留她,于是也没多再留意地就跟着太监往外头走,她少来宫里,每回来也就往姚海棠那儿跑,所以宫里的路是不太清楚的。

当太监领着她七弯八统到了一处小院时,阿容猛然就一怔,眼前的小院很眼熟:“有要长绿长青、北是有花有叶的落叶乔木,在东边挖一眼小池塘,西边就是一架子紫藤…”

很久很久以前,她对于自家的院子是这样规划的,而眼前的院子,南边是竹与冬青,北边是碧姚、星盏一类有花有叶知时令的树,东边是池塘,西边是一年开大半年花的飞雁藤。

“这…这位公公,你是不是带错地方了,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阿容不动声色,这么些年。要是连这点都没学会,她就白折腾了这两辈子。

“啊,容药令,奴才也是新近来的,没成想竟然失了方向,还请容药令见谅,奴才这就带您出去。”那公公表现得滴水不漏。见状,阿容笑道:“别说,在这宫里我也哪不知道哪儿的,公公带绕了也是正常的。”

正常个屁,宫里进来的人第一个教的是规矩,第二个就是宫里各处的路径,要知道宫里除了规矩重,就是地方多,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所以记请了路等同保自已的命。

那公公领着她继续往前走,前方是一处假山,迎着人的地方像一张嘴一样,看起来是既幽深又透着些神秘气息。甚至… 她还闻到了一些熟悉至极的香气,似乎隐隐约约在那假山深处,还传来两个字:“小楼…””

就是这两个宇让阿容停了下来,她不能不停下来呀,这两个字就像是紧箍咒一样,曾经圈在她头上,让她无法挣脱开。

但是就在这时,阿容忽然问了一句:“这两个字,我怎么像是听钟小姐说起过,说起来钟小姐那时候还跟我说过许多新鲜事,就连刀针施术,钟小姐也颇有见解呐!噢,现在是淑妃娘娘了,难道是淑妃娘娘在那儿么?”

其实阿容不过是情急之中张口拽来的话,她脑子里并不安平,反而一团糟乱得很。

这话只是下意识地自我保护而已,很多人,不是你觉得自己能面对。面对时就会不逃避的…

(嘿,有人提到男女同穿,男会杀女,放心这事儿在这文里不会出现,但要像大唐御医那么温馨,也不太可能。

愧疚又想过补偿的周毅山,就算是要狠下心来,最后也会有一个念头。这个人我不愿意再亏欠一次…

我是亲妈,绝对的…

177.彼此的试探与心乱了

阿容一路奔回药馆时,谢长青正在跟徐少南说着连云山的事,谢长青的打算原本是让徐少南做主连云山。原想着不管以后连云山归属在哪儿。都有个熟门熟路,自小为管连云山上上下下的人在,这样也不至于让连云山乱了套。

但眼下看来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谢长青主张让徐少南自己为自己的前途做出选择,毕竟自小一块长大了,情份总在。两人谈着话就猛见阿容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进来了,徐少南连忙起身称了一句:“容药令,您回了。”

慌张不已的阿容,谢长青和徐少南都看在眼里,徐少南躬身行了礼这就出去了,屋里就只剩下了谢长青和阿容两人。这时候谢长青才拥着阿容坐下,遂问道:“声声,怎么了?”

一团乱麻中的阿容抬头看向谢长青,就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长青,如果有个人,和你有相同的秘密,但是他选择不说。而慢慢让你知道他知道你的秘密。他到底想做什么,有共同的秘密是不是恬是什么秘密,也君是什么人。声声,你明明是去宫里了,遇上什么人了?”谢长青明白,如果不是遇着要紧的事,阿容不会这么慌颤抖着积住谢长青的衣袖,阿容说:“长青,是他。 …”

有过同样经历的人不消说,只一个“是他”,谢长青就明白了阿容所说的“他”是谁:“他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重现那些场景,到底是为了什么,告诉她他来了,还是要道歉,又或者想再续前缘。无措之中,阿容想了很多种可能,但都不像是周毅山会做的事。

看着慌乱中的阿容,谢长青试图稳住她的心神:“阿容,不要急,先缓缓神。不管遇上什么事,有我在这儿,先喝口茶稳稳心神。” 端着茶喝了一口,阿容脑子里还是乱,而且乱得整不出一个头绪来,唯一的念头是:“长青,我们的从前竟然归结在一个人身上。

其实阿容本来想不到周毅山现在是谁,但是今天宫里一切安排得太过巧合,再联想到钟碧微,阿容才有了这大胆的想法儿。

但是她还不敢确定,就像周毅山在这件事上很谨慎一样,阿容在这件事上同样谨慎,只是她却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好了,声声,现在我问你一些问题,你要走能回答就回答,不能回答的也没关系。看看我们能不能试图找出解决的办法来。好吗?”谢长青虽然没明白归结在一个人身上是什么,不过他大概能摸出一些脉络来。

闻言,阿容想了想点头说:“好。我们想办法。”

“从前这个人亏欠过你,是不是?”谢长青问得直接,他不得不承认。阿容所说的“从前”让他不安。

又是点头,阿容说:“对,亏欠过,不过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亏欠过!”

这个问题倒是好解决,谢长青又问道:“那么这个人有过一些举动。让你觉得他在补偿吗?”

于是阿容想起钟碧微来了,如果周毅山什么都知道,却执意地把钟碧微留下,而且拼着失了兄弟情谊也要把钟碧微纳入羽翼之下,那么周毅山是在补偿吧。

“声声,一个人如果试图补偿自己所犯下的错,那你要做的只是要么接受,要么拒绝。”谢长青说完叹了一口气,他能不能说比起他的从前来,阿容的从都能称得上有心的。

接受,阿容忽然之间愣了,摇了摇头看着谢长青:“在我做了这么多心理上的治疗之后。我不可能再切开自己的伤口说接受他!但是长青,这个人可会容得我拒绝”

灵光一闪间,阿容似乎有了主意,而这主意么,最终是要落在钟碧微身上的。既然要试探,大家一块儿试探吧,毕竟她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件事就是她想的这样!

次日递帖子进宫,说是该全各宫请脉,阿容想进宫实在是件容易的事,这却也是周毅山自己给的便利了。

至于她怎么去跟钟碧微说,那她也有她的办法,要说得不吐不露,这样的事儿自然得借“听说”这两个字。如果钟碧微还有心不甘,那么她就必会借着天生的优势去做“听说”的事。

“淑妃娘娘,这附生丹就不要再服了,多服对贵体无益。要是想调养,不如用三金丹,温正平和不损本体。”阿容说完话后,对钟碧微倒真提为了几句。

附生丹是妇人想生育时所服的丹药,助孕而且主要是为了生男孩儿而准备的。至于药怎么能让人易生男孩儿,那阿容也不了解。

她只了解,这附生丹有害,多服了没几年可能不会生育。

而钟碧微现在却想着阿容说的那些“听说来的事”,这时又问了一句:“容药令,你听说的准吗?”

“那能有假,不过淑妃娘娘可别跟皇上说,要是皇上知道我在这儿八卦着是非,回头非收给我不可。”阿容笑眯眯地回道。

“你怎么知道我长得像那位叫‘小楼’的姑娘?”钟碧微有许多疑问,对于阿容说的事儿,甚至有很多她都不敢太过相信。

“淑妃娘娘,说句不当的话,要不是您像小楼姑娘,皇上未必能点您为淑妃。”只这一句话,钟碧微就大致信了点儿。

她便决定去试一试,至于怎么试,不必太深刻,就只要到那间园子里走一遭,去试探试探便足够了。

于是阿容决定看戏了,周毅山啊,既然你要试探我,那先让我来试探试探是不是你吧。

而钟碧微也愿意阿容一块去,阿容说的要是不实,到时候就可以全推到阿容身上。几番计较之下,钟碧微决定到那个园子里去,那园子兴土木已经有日子了,钟碧微在宫里就算没见过也听过。

找到园子时,钟碧微又看了眼阿容,阿容点头后,钟碧微就进了园。

别说,这钟碧微啊,真是个演戏的天才人物,一进了园子泪如泉涌,那就跟在眼角开了自来水龙头似的:“这是。 …这就是你说的地方吗,容药令,这里为什么这么熟悉…为什么!”

“淑妃娘娘,这里不就是您从前跟我提起过的,您不记得了吗?你跟我说,假如有一间园子,就要将园子里的花草种成这样儿。”阿容在一旁作惊讶状,她相信如果真是周毅山安排的这些,他会安排人在附近,甚至他自己就在某个地方看着这里。

“可是为什么,我看了这园子只觉得难受极了。容药令,为什么我会觉得在哪里看过这些,为什么我会偶尔记得有些乱糟糟的东西,光怪陆离得像做梦一样。”钟碧微还真是入戏。要不是阿容知道,估摸着她都得以为这位真是“小楼”了。

这时阿容还想说什么,不过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人注视着这里,而且眼神还特锐利,要不然不会有这被看穿了一样的感觉。

也许钟碧微也感受到了,她上演了一幕让阿容拍案叫绝的戏。那就是掩面泪奔走了,一边走一边哽咽着说:“我不想待在这里,一分一秒都不想停留,这里不好,不好…”

“比真的还真!”阿容张大嘴巴在那儿惊讶了好一会儿。这就是她给钟碧微的计划。反其道而行之,表现得极讨厌想起以前的事儿,这样才能解释通以前为什么表现得不像“小楼”。

好吧,她很纠结,看着一个像自己的人扮演“自己”,她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了。嗯,不过这场戏可真好看,阿容又开始想挠头了。不过得忍住,从前她就有这习惯性动作,以后得改,千万得改回来!当阿容从园子里走出来时,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周毅山,虽然还不肯定,不过在阿容心里已经开始这么称呼了。等确定不是后,她会改回来的!

“声声,你怎么在这里?”这叫什么,这就叫明知故问。

瞥了一眼周毅山,阿容和从前一样笑眯眯地回道:“我今天进宫请脉,无意间跟淑妃娘娘提起这里,说和淑纪娘娘提过的一样,娘娘就领我一块儿过来看。我也没想到娘娘哭着就跑出去了。皇上。我可不是故意的,真不知道会是这样儿。”

周毅山应了几句后,说要去看钟碧微,却不经意地回头喊了一句:“小楼…”

这一句“小楼”让阿容差点就蹦了起来,但是她特镇定地继续往前走,眼不斜脚步不乱地出了垂下几许藤萝的拱门。

那枝叶撩在她脸上,让她觉得眼睛有些酸胀地疼。

终于确定就是你了,周毅山,你还来做什么,既然曾经有负,也认为有负,那么你认为补偿得回来就会有用吗?

谢长青说得对,这就好比刀割在树上,总会长好的,可不至于好了伤疤忘了疼。

在出宫门的马车上,阿容咬着衣角忍不住呜咽,原来有些伤口,不是有药就能医好的。

“容雨声,你太没有出息了,一个伤过你的人,就该一巴掌甩过去。试探什么,逃避什么,直接告诉他就好了,再告诉他你永远也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是啊,她或许应该这么做,可是她实实在在是个没出息的人,竟是个只敢说却不敢付诸行动的!

谢大公子啊,您家姑娘心乱了,小心喽…

178.阿容的泪与她从前就傻

禁宫深深处,灯火幽微的通廊下,周毅山站在那儿默默地看着天空不说话。黑夜的天空里,有云遮了月时隐时现,在阴复明中周毅山身边不知觉间多了个人。

周毅山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看了眼来人,挑了眉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然后又回转身来看着如同泼了墨一般的夜空说道:“长青,星夜入宫。所谓何事?”

“鲁王出京了。”谢长青来,当然不止为了说这个。不过以这个开头比较好说话。

听着谢长青的话,周毅山皱眉道:“朕知道了,冲冠一怒为红颜,朕这三弟也算是干古情圣了。要是他知道父皇遗命,要是他能五年谋而不发养精蓄锐,那时候再杀朕那淑妃,他会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