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红鲤都是从我们大兴的宅子里带来的,用了好大一口水缸,花了两天运来的呢。看那条红背黑点的,那是我养的。”

李欣颇为自豪的给大家介绍池塘里的锦鲤,姑娘们纷纷探头观望,叽叽喳喳,很是热闹。玩儿累了之后,立刻就有丫鬟来送茶送点心,并不是那种沏好了端过来的茶,那样总会有些变味,而是直接让摆了桌子让茶娘来给姑娘们当场泡出来喝,那滋味可比事先沏好的茶要香多了,用的茶叶都是明前,价值不菲,而配茶的点心也很精致,皆为城中最有名的鼎丰斋茶点,什么桃花饼,玫瑰膏,香片酥,无一不是精品。

前来做客的姑娘们都分得清好坏,无一不惊讶大兴李家竟这般大方,倒不是说她们在别处没见过这样大方的人家,而是大兴李家在众人的印象中,便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毕竟她们从前交往的都是京城李家,而京城李家的排场,却是远远不如这里的。

有姑娘私下里提出疑问,有些知道内情的便说与她们听:

“大兴李家才是李家的正宗,祖宅在那里,京城的李家是二房老太爷,当年据说分了家之后,二房老太爷才带着家人到京城定居来的。”

中午用饭也是,流水般的宴席一一上席,各种珍馐如不要钱般摆上,使得宾客们对大兴李家的印象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男宾席间筹光交错,你来我往,老太爷李贤拿出主人家的姿态招呼众人,十多年间的郁闷简直一扫而空,开怀畅饮,与人畅谈,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有那从前与李放交好的同僚凑到李放身边低声说道:

“李博士可是真开心啊。如今你们李家都来了京城,也算是合并,今后齐头并进,方骖并路,可喜可贺呀。”

李放与之碰杯,欣然点头:“正是如此。”

喝了一杯之后,李放放下杯子,看向了喜笑颜开的李贤,不再被‘儿子不成器’这件事压抑的李贤看起来精神矍铄,可不就该这般精神嘛,一个让所有人都放弃了的酒鬼,居然一鸣惊人考中了状元,这让那些一辈子苦读还考不到功名的人怎么想?

就算是他自己的儿子,如今最有出息的便是老三李霖,同进士的身份,娶的是著作郎家的媳妇,比起其他兄弟和大兴李家的孩子,算是最有出息的了,可如今跟李怀勉相比,就给完全比下去了。

若是他们还继续留在大兴的话,倒也没什么,家里多了个状元郎,一荣俱荣,可谁想到他们居然迁家来了京城呢。一山不容二虎,就算是同宗同源,李放心中也难免郁闷。

比起李贤的兴致高昂,李崇就平静多了,跟在李贤身后给宾客敬酒,斯斯文文,哪里还有一星半点传闻中的不堪,那些从前明里暗里笑话过李崇的人,如今也都只能把惊愕生生咽下。

宋策与李昭坐在一起,目光不时往长辈们那一桌看去,私下对李昭问道:

“从前竟未听过李叔父考今年科举。”

对于李崇中状元这件事情,宋策和其他人一样震惊,确实太匪夷所思了。就连宋策都没敢参加今年的会试,以他这个年纪,当年中举其实有一些侥幸成分在里面,所以恩师希望他不要急于求成,待下个三年再参加科举,那样成功几率较大。

“别说你们没听说过,我们本家都是到他要来京城前几日才知道,只当八叔父是来凑份热闹,毕竟荒唐了这么多年,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看来我小时候听说的神话不假,八叔父确是个难得的神人,让我们这些小辈望尘莫及。”李昭诚心夸赞。宋策听后沉默思索。

李崇的出现可以说是今年科举场上最让人难以预料的情况,在会试之前其实士林中都会有那些专门分析士子们的策论,时文,猜测三甲的人,李崇就像是一匹杀出来的黑马,跌破了众人眼镜,会试一甲,殿试头名,势如破竹,世间居然有这样的人存在,便如那崖顶兰草,望而不可及,那感觉就像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巅峰,他却唾手可得般,可怕的挫败感难以形容。

而更可怕的是,这种人居然就潜伏在他们身边,悄无声息。

李昭给宋策斟酒:“我们这小一辈里,也就指望子恒兄三年后一飞冲天了。兄弟在此先干为敬。”

宋策谦逊举杯与之相碰,李昭在心里无奈暗想,子恒兄怎么就看不上他家妹子呢,若不然,他就能做子恒兄的大舅哥了,如今李家已经有了个状元郎,若是子恒兄三年后也能一鸣惊人的话,那李家的地位就更加不能同日而语了。

只可惜,子恒兄眼光太高。

吃过午饭后,便是三三两两相约得趣,李昭与几个同学,并宋策一同出门,相约去诗社喝茶谈天。

走到吉云诗社门前时,有一同学指着斜对面不远处说了句:“咦,那不是李家的姑娘们?”

众人望去,果真瞧见几辆马车停在振兴街上,一家名为馨雅堂的绸缎铺子前,李昭笑道:

“姑娘家就爱这些。”

本不欲理会那些小姑娘,可李昭瞥了眼身边的宋策,心思转动,对身旁那些同学们道:“我去看看她们在做什么,你们先上去吧。子恒兄与我一同。”

说完便拉着宋策往姑娘们那处去,宋策无奈被李昭拉着向前,这李昭真是铁了心要把他和他妹子凑成对,也是不管自家妹子名声,不管那些礼数了。

话说姑娘们用完了饭,李欣说漏了嘴,说李莞在京城也开了几家铺子,生意还不错的样子,姑娘们便起哄说要来瞧瞧,李莞想着这些京城姑娘全都是官家小姐,若是她们能经常穿着馨雅堂的衣裳布料出门应酬的话,对馨雅堂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心思动到这里,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当即爽快的带着李家几个姐妹并其他有兴趣的姑娘一同前来,事先派了人到店里知会,冯掌柜特意给安排了七八个丫鬟婆子到店里伺候这群娇客,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听见旁边有人呼唤。

李昭笑嘻嘻的拉着宋策走过来,不住往李青使眼色,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样子,李欣和李茹凑在一起偷笑,李青满面羞红,有个这样的哥哥,简直丢人的想钻到地缝里去。

偏偏有些人毫无自觉,李昭来到众人面前,问道:

“你们来买衣裳吗?我和子恒兄去吉云诗社,正巧瞧见你们。”

李青局促的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菀妹妹在振兴街上开了家衣裳铺子,我们…一起来瞧瞧的。宋公子好。”

李青带头跟宋策见礼,其他姑娘也跟着见了礼,宋策的目光却看向了站在姑娘们身后,从台阶上转身过来的李莞,她今日穿着一身绾色湘裙,斜襟宽袖,发上盘着细辫,清丽可人。

但吸引宋策看过去的并不是李莞的美貌,而是她那不甚友好的目光,凝眉颦蹙的样子更添几分风情,脑中突然想起,这姑娘今年似乎也十四了,正是人比花娇的年纪。

第41章

这个念头在宋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连自己都惊讶了。

而李莞对于李昭硬是要把李青和宋策凑成对的做法很是无语,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宋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宋策表面上才学不错, 但曾有先生评语说他学文不灵,不灵的意思就是空有其形,不得要领, 少年中举其实有多番因素。

一是因为宋亦民是翰林院首座, 而宋策那一届,乡试的出题官是宋亦民的师兄袁大学士, 两人私下关系很不错。袁大学士算是宋策的启蒙老师,那些经义解释与思想,大多是听从袁大学士的,所以宋策在某些环节上确实占了不少便宜, 这也是为什么他少年中举,但在宋家家道中落以后, 却花了足足十多年的时间才金榜题名。

而且那十多年中, 宋策除了读书, 几乎什么都不做, 府里府外事宜全然交由李莞打理,等同于李莞给他围建了一座坚强壁垒,壁垒中是他的私家花园, 他每天只需坐在私家花园里钻研读书,不管外界纷争,所以单从读书天分上来说, 宋策可能连李崇的三成都不到。

再说宋家今后会发生的实际情况,明年宋亦民就该犯事被流放西北了,宋家会从那时开始没落,女人嫁进去便是一生操心的命,若性格温和的,在赵氏手上兴许走不过两个回合,若性格强势的,便如李莞这般,下场就更惨了,给那对母子利用感情,玩弄于股掌,直到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从台阶上走下,来到李青身边看了她一眼,见李青满面羞红,娇羞的咬着唇瓣,双眼都不敢往宋策看去,感觉到李莞在打量她,李青的脸就更加红了,一扭身子,什么话也没说,便钻进馨雅堂,站在门口对外面的姑娘们喊道:

“你们不是说要来看衣裳,站在外面做什么?”

姑娘们受了李青的召唤,这才想起她们此行目的,一哄而入,门前就剩下李莞和李昭、宋策三人,李昭见李莞一眨不眨的盯着宋策,有些不满,干咳一声:

“那个…菀妹妹不请我们进去看看?京里的姑娘最多开个绣庄什么的,你倒是厉害,开了这么多家,比一般男子都强势。”

李昭看似句句在夸李莞,可实际上却是在提醒宋策,李莞性子强势。

宋策岂会不懂,只温润一笑,令人如沐春风,不得不说,宋策的皮相确实很好,公子如玉,朗朗如月。

只听他对李莞道:“四姑娘小小年纪便这般有头脑,委实令人敬佩。”

李莞收回目光,往旁边一让,一副你们爱进不进的样子,李昭敛下不喜,对宋策比了个‘请’的手势,宋策原本是不想进去掺和的,但李莞的态度又让他十分好奇,带着探究的心思,便跟着进门去了。

馨雅堂有三层楼高,占地面积大,每层都分三块区域,左边裁衣区,中间卖成衣区,右边卖布料区,规模比朱雀街上的庆余堂不遑多让。

李青看后连连称赞:“真不错。有些款式,我在庆余堂都没有看到过呢。瞧这布料,看着像丝绸却又跟普通的不太一样,捏着还不皱。”

李青看中了一块湖蓝色的艳丽布料,放在手里捏了捏,感觉特别新奇,旁边的伙计立刻上前解说:

“小姐眼光真好,这是今年江南最盛行的烟花缎,颜色鲜艳,做成衣裳,即便是坐着也不会发皱。”

在场的姑娘都穿过真丝衣裳,那些丝缎漂亮是漂亮,可每每坐下便会有褶皱,若是能有一款布料,做出来真丝的效果,却不发皱,确实很令人心动,于是姑娘们纷纷围了上前去。

李昭和宋策坐在一旁客席上喝茶,李莞和李青也坐在旁边,李莞问李青要不要也去看看,李青低着头悄悄往宋策看去一眼,犹豫着的对李莞摇了摇头。

这表情怕是开始有心思了。

李莞心中暗道不妙,放下茶杯站起身,拉着李青的手说道:“去看看吧,那布料可难得了。”

李青被李莞拉走,李昭拦都没来得及拦住,李莞边推着李青往前走,边回头往他们这里瞪来一记不太友好的目光。

李昭指着她,好半晌甩袖一叹,多好的机会,又给破坏掉了。

宋策倒是淡定,敛目自饮,环首将这铺子上下楼看了一圈,对李昭道:

“你家这个四姑娘看着不简单啊。”

李昭有心数落李莞一番,幸好还记得同宗同德四个字,就算他看中宋策,但到底还不是一家人,有些话不能说的太过分,只支吾一句:

“从前在大兴长大的,性子有些野,子恒兄莫要见怪。”

“不见怪。倒是有趣。”

宋策的回答让李昭心上一紧,挑眉看来:“子恒兄,你不会是…”

喜欢李莞这种性格的姑娘吧。后半句话李昭没说出口,若是真的,那就难怪他给子恒兄介绍了这么多回青姐儿,他都不为所动了,因为青姐儿的性子温婉,绝不似菀姐儿这般强势。

宋策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李昭的意思,不禁笑了,说道:

“想什么呢。女子性格还是温婉些好。”

李昭松了口气:“对对对,温婉的好,温婉的好。”

“好了,咱们茶也喝过了,该走了吧,别让于兄他们久等了。”

宋策说完,李昭一拍额头,好像这才想起今儿是跟同学们到诗社里喝茶论诗来的,一时撮合心切,居然给忘了正事。

如今李青也被李莞拉走了,继续留下并没有任何意义,喊来伙计吩咐两句,才和宋策一同离开了馨雅堂。

李青拿着布料,见宋策他们离开,目光忍不住跟过去看了两眼,可还没看到什么,李莞就阻隔了李青,两人四目相对,李青羞涩的低下头,把手中布料递给李莞,说道:

“这布料确实很好,可有做成的衣裳款式吗?”

李莞把布料递给一旁伙计,把李青拉到一边,轻声问她:“青姐姐,你…喜欢宋公子吗?”

李青大惊,两只眼睛瞪得圆圆,手里帕子绞了两下,娇斥一声:“说,说什么呢。”

李莞心凉一半:“那就是喜欢了。”

李青大窘:“什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菀妹妹,这种话可不敢瞎说。”

“我没有瞎说,看你这样子,分明就是喜欢嘛。”李莞有心逼她一逼。

两人站在角落,说话声音很小,其他姑娘们全都被店铺里的布料迷住了眼睛,一个个的让婆子给量身呢,叽叽喳喳,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这里,李青想走,却被李莞拉着,最后避无可避,只好无奈一叹:

“真没有。我,我就是觉得…不太好意思,你也瞧见大哥那样子,怕别人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似的,我,我…宋公子那样的人品,宋夫人恨不得要为他娶个天之骄女回家相配,如何看得上我们?别说我了,就连灵儿,宋夫人的表外甥女,都未必入得了宋夫人的眼。”

李青被逼无奈之下的一番话让李莞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李青居然看得这般透彻,将宋策母亲赵氏的性子分析的一丝不差。回想上一世自己的执着,李莞越发觉得蠢透了,活该给人耍一辈子。

情急之下说了这么多,李青也有点后悔,试图挽回:

“唉,其实我也不是说宋夫人不好,只不过…只不过…确实不太合适。”

李莞忽的笑了出来,笑的李青莫名其妙的,手臂一下被李莞搂过,李莞心情大好,对正在量身的姑娘们喊了一声:

“今儿大家尽管挑,做的衣裳买的布全都算我的。”

姑娘们发出一声欢呼,越发雀跃的挑选起了布料。

全都定做了两身之后,李莞又带她们去了珠颜堂和馥郁堂,买了些珍珠首饰和香料,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回到李家。

一些没有跟着出去玩耍的姑娘瞧见她们带回去的东西,羡慕的不得了,一个个的传看,甚至约好了时间,下回一同去店里挑选。

李灵因为早上跟姑娘们闹了些小别扭,用过饭后,便一直跟在夫人们身边,看她们打叶子牌,得知李莞送了不少东西给人,心中越发愤愤不平,觉得李莞实在太高调了,就显得她一个人财大气粗似的。

可这事儿旁人又挑不出她的毛病,总不能说她不该送东西给别人吧。正坐在那里生闷气,就听两个下午一同出去玩耍的姑娘一边比划手上的珍珠链子,一边悄声谈话,将今日瞧见李昭和宋策的事情说了出来,李灵坐在旁边听的直皱眉,大哥想让子恒哥哥做妹夫,这事儿李灵知道,但子恒哥哥从未表态,所以李灵知道这事儿成不了,便从未放在心上,可是听她们说,今天子恒哥哥破天荒的应了大哥的邀请,还进去李莞开的馨雅堂小坐,这就有点不寻常了。

人在生气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的把怒火代入到自己不喜欢的人身上,李灵立刻就想到,宋策可能是因为李莞才进馨雅堂小坐的,毕竟上回她们在亭子里说话,子恒哥哥走时,居然特意看了李莞一眼,跟李莞道别。

种种迹象拼凑在一起,让李灵的心里如那百爪挠心般不舒坦,这个李莞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待在大兴,她爹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做个醉鬼,偏偏要来京城抢风头,简直可恨。

第42章

端午家宴过后, 李家便算是在京城正式安定下来。

李崇每天早出晚归,李莞想见他一面都很难,偶尔遇见了, 李崇也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李莞实在不放心,害怕李崇逃不过上一世的下场,所以她只能悄悄的, 暗地里吩咐人盯着李崇。

她的人盯了十天以后回来禀报, 说是李崇这些天从衙门出来后,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城中的一处茶坊, 名为悠然。

李莞不知道李崇什么时候喜欢上喝茶。想来想去,怎么着都放心不下,找了一日追踪过去。

那悠然茶坊位于西城小叶街和三全街的交界处,门朝南开四扇, 生意还不错的样子。

李莞下了马车后,盯着的两个小厮就迎上前来行礼:“姑娘来了。”

“我爹还在里面?”李莞问。

“在呢, 每天都要待到打烊, 这才刚进去没多久。”其中一个小厮答道。

李莞想了想后, 对银杏和阿成道:“你们把马车赶到旁边的巷子里去, 我进去瞧瞧。”

“姑娘,老爷要知道咱们跟踪他,会不会生气呀?”银杏捏着手中拿的帷帽, 忧心忡忡问。

李莞没说话,将帷帽戴上,便跨入悠然茶坊的门槛。

茶坊有两层楼高, 第一层是大堂,最里面搭建了一座小戏台,戏台上有人唱戏说评弹,大堂里的茶桌围绕戏台扇形展开,大概有二十几张桌子,楼上是雅间,环境还算不错。李莞先将楼上环顾一圈,没看到李崇身影,又环顾一圈楼下大堂,看到李崇坐在戏台正对面的那张桌子上,捧着茶杯,聚精会神的听评弹唱戏。

那样子就跟普通到茶馆来喝茶的客人没什么两样,可在李莞的印象中,李崇并不是个喜欢听戏喝茶的人。

找了个最边边角的位置坐下,跑堂过来给茶单,李莞点了一壶碧螺春,四干果,四蜜饯,打算耗一个下午的时间看看李崇到底在干什么,这个看似普通的茶坊,有什么能够吸引他每天过来点卯,直到打烊。

两刻钟过去了,李崇一动不动坐在那儿,戏台上的戏已经换了一出,这其间,无论李莞怎么看都找不到任何能够吸引李崇的地方,可是李崇偏偏就跟石头墩儿似的坐着,传神听戏喝茶。

茶坊门口走入一人,身姿挺拔,秀颀如松,穿着一身鸦青团纹直缀,面容冷峻,相貌十分出众,不用看脸,光是周身的气势李莞就能很快分辨出来,不是陆睿是谁。

李莞下意识低下头,心中正在纳闷,没听说陆睿也喜欢喝茶听戏呀。而且像他这种身份,要喝茶听戏怎会来这种市井之地?

悄悄抬头,透过帷帽纱看去,就见陆睿直接走到了李崇那一桌,在李崇旁边的座位坐下,李崇看见陆睿要起身行礼,被陆睿按着肩头坐下。李崇今年三十一,陆睿该有二十二了吧,他年纪虽然比李崇年轻不少,但周身散发的气场已然超越年龄,绝对不容小觑。

难道李崇每天来这茶坊,是因为跟陆睿约好了有事要谈?

李莞在心中纳闷的想,可他们俩之间有什么好谈的?更何况,看李崇刚才的样子,并不太像是两人约好的,难道是碰巧?难道陆睿平时就有听戏喝茶的爱好?

带着满腹疑惑,李莞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那一桌,努力分辨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

可是,自从陆睿坐下去的时候,两人寒暄了一句,那之后便再无交集,他们就像是两个素不相识的茶客,机缘巧合坐在一桌。

李莞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简直快要忍不住冲上去质问他们的时候,戏台上的吹拉弹唱停下了,一曲戏唱毕,要换下一个节目。

李莞看见陆睿端着茶杯往李崇看去,而李崇依旧目不斜视,甚至比刚才盯着戏台的神情更加专注。

下一个节目是琵琶曲,报幕人上台报幕,说是来自江南的乐师,弹奏的是一曲烟波春柳。堂下不少茶客都纷纷叫好,节目没开始,就有人往戏台上扔花签和银袋子,看样子下面出场的还是个什么角儿。

戏台后方传来脚步声,紫色衣裙自后台走出,一个靓丽纤细的身影抱着一只琵琶,半遮着面来到戏台中央,戏台上已经为她摆放好了弹奏凳子,紫色身影坐下后,缓缓抬首,露出一张清丽绝色的面容。

远山黛,柳叶眉,杏眼桃腮,眸中含着雾水,正如那江南烟雨般迷蒙,单就容貌轮廓而言,好像透着股子熟悉,连李莞都看愣了,回神后才想起来去看李崇,只见李崇盯着戏台上正调琵琶的女子,一脸痴迷。

李崇的表情让李莞一下子就认出了戏台上的女子是谁。

苏姨娘!

尽管因为年代久远,李婉已经记不起苏姨娘的容貌,但现在,她可以肯定,这正是苏姨娘!

清脆的琵琶声响起,将李莞从震惊中拉回。

她不记得上一世李崇和苏姨娘是不是在茶楼中相遇,只知道李崇纳苏姨娘入府的时候,对府里说的苏姨娘身份是出身清白的普通农家女,李家世代书香,家中男丁即便是纳妾,也绝不能纳那种烟花柳巷,卖身卖艺的女子,所以李崇要纳苏姨娘为妾,势必会为她重造一个来历。

李崇似乎沉醉在苏姨娘的琵琶声中,两眼痴迷的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陆睿起身要走,李崇都毫无所觉,陆睿身后随从在桌上留下茶钱,跟着陆睿离开。

陆睿走到门边时,忽然往李莞所在的方向看去一眼,吓得李莞掩耳盗铃般慌忙低下了头,陆睿发现她了。

可陆睿发现她,她躲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了,她是跟着她爹来茶坊的,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好躲的?

心理活动一大堆,李莞鼓足勇气抬头,却见陆睿早已离开。所以,陆睿到底是来找李崇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