幡然

我吃惊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若风的尸体,她的想法真是太极端了……若这么说来,我喜欢林致远,林致远却不喜欢我,我岂不是要杀掉所有不接受喜欢自己女子的男人么?

“青楼内,总是会有木制或玉制的男人的□□……这就是她伪装梅花贼的途径。”冬碧缓慢地说道,她似乎是在边回忆刚刚若风的话,一边告诉我们,“她主要的目的,还是毁掉她们的脸,并且杀了她们……她杀如意和荷露,为的就是转移注意力,一方面,也因为嫉妒她们两个的长相,说杜生当年也很倾慕她们,只是她们两个目高于顶,杜生怎么也不可能碰到她们的……”

“可她先杀连翘,再杀你,岂不是很有怀疑了么?”我道,“知道当年杜生事情的人,都会怀疑她的。”

冬碧说:“她说,她说她替我准备好了一封遗书,会做成我是要自杀的模样,遗书中我会说我才是梅花贼,然后要以死谢罪……”

叶倾走过去,果然在死去的若风身上找到一封信件,信件内容如冬碧所说,是以冬碧的口吻写的“谢罪书”。

叶倾感叹道:“难怪那么多人都抓不到梅花贼,原来并非她武功多高强,而是她根本就是个女子……这样,根本无法怀疑到若风的头上。”

顿了顿,叶倾又道:“是你反抗中杀了若风?”

“不是。”冬碧摇了摇头,面露疑惑,“若风在茶里下药,我吃了之后便浑身绵软无力,她跟我说了那些,就提起刀准备划花我的脸,那时候忽然有人从窗口飞入……”

她看了一眼窗口,怔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穿着一身白衣服,拿着一把剑,我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动手的,若风就一声不吭倒下了,我也没看到他的脸……”

冬碧的话还没说完,我便插嘴道:“他人呢?!”

冬碧似乎被我吓到,呆了呆,才道:“他杀了人,又从窗户那里走了……他速度太快了,一阵风似地掠过了……”

我咬了咬唇,走到窗边,夜色茫茫,哪里有林致远的那抹白影?

他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而且完成了杀掉梅花贼的任务,之后又这样神秘莫测的离开了……

林致远只是来完成一个任务,和我竟然没有交集。

我觉得有点难过,又觉得有点可笑,转过身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叶倾他们都去处理若风的尸体,小香跟着我,小声道:“这个林致远太诡异了,他怎么知道若风就是梅花贼。”

我难过地道:“因为他是林致远吧。”

小香:“……”

小香说:“小姐,你根本是迷信林致远,你可以弄个他的金像,每天上香了。”

我顿了顿,道:“金像太俗气了,可以考虑用檀木刻一个小人……哎。”

小香:“……”

她没说话了。

我走到一楼,回到自己房间,推开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唔,并非是我心里空荡荡的,而且真的少了什么……

咦,王老呢?

刚刚我和叶倾还满心觉得王老就是凶手,却找不到他……

等一下……王老开始分别和若风和冬碧谈过,还叫她们小心……

我顿时觉得双眼发黑,感觉一口血横在胸口,小香走过来,疑惑道:“小姐,怎么了?你脸色好差……”

我好半天才缓过气,说:“王老……”

小香往里看了眼,道:“王老怎么不在?”

我含恨道:“王老就是林致远!”

“啊——!”小香睁圆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叫,楼上立刻传来窗户被打开的吱呀声,然后便是叶倾略带焦急的声音:“怎么了?”

小香保持着尖叫,回应他:“没——!事——!儿——!”

叶倾:“……”

“嘭”的一下,窗户又给关上了。

我魂都飞了,也由得小香一直尖叫,若非我没力气,大概也想这么叫一叫。

林致远居然是王老,王老居然是林致远……这个认知宛如一个带着尖刺的大锤子,狠狠敲中了我的脑袋。

也对,不然王老为什么有点可疑,但却不像梅花贼……可是上次叶倾他摸过,王老明明没有带□□,林致远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带的不是□□,而是整个儿的头套?这样的话,破绽就在脖子以下锁骨之上,叶倾光摸脸,当然摸不出个所以然。

毕竟是吃俸禄的,就是不如走江湖的……当时我也不够上心,没想到这层可能……

我左思右想,又忍不住坐到床上笑了起来。

小香惊疑地道:“小姐,你笑什么?”

我说:“林致远还是有一点在乎我们的……若非如此,他为什么在扬州外要特意对我们说话,替我们安排住所呢?而且……这些天,我们都是睡同一间房的……”

小香皱着脸道:“小姐,不对吧,我觉得林致远拉我们来不安好心。你想想看,他其实是挺可疑的咧,若非你比他更可疑,他就要被那个叶倾给盯住了,那他哪来的时机查梅花贼的事情?小姐你显然是个挡箭牌呀……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引火江东还是知道的。”

我:“……”

“小香,你出去。”

“啊?”

“你去跟叶倾说,让他去找店老板,问问真的王老,家在哪里,然后让叶倾派人去王老家看看。我猜大概是林致远使了什么绊子,让真正的王老来不了,他才能取而代之。”我道。

小香应了,走之前疑惑道:“为什么只有我去,小姐你咧?”

我说:“江东在失火。”

小香嘭地关上了门。

***

我魂不守舍地半睡半醒过了一晚,早上天灰蒙蒙的亮便彻底醒了,往左边一看,小香还在沉睡,我站起来,去王老……林致远的床位那里绕了一圈,他收拾的很干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甚至连他自己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都遮掩掉了,难怪我一直没能发现。

想着想着,我又觉得有点羞愧,我这么喜欢林致远,他就在我眼前这么久,我却一点没发现……

我长叹一声,抓着林致远的枕头发呆。

小香迷迷糊糊地道:“我都跟叶倾说了……”

我说:“嗯,你睡醒了就赶快起来,我们要赶路了。”

小香猛然睁眼:“赶路?去哪里?”

我道:“回百花镇啊。林致远完成了任务,当然是去百花镇,我们也要去才是。”

小香不解道:“那不用等叶倾告诉我们答案?”

“那本来就是告诉叶倾王老被掉包的事情,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等。何况回了百花镇,看到黄衣人和林致远,也可以问他们。”我一边解释,一边开始收拾自己以及小香的行李。

小香哀叹:“小姐,我们还要追着林致远跑啊……他根本没搭理我们!杀了人就跑。”

我手头动作一滞,随即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他杀了不跑,难道站在原地等叶倾抓他?”

小香用被子捂住脸,道:“不和你说了。”

虽有千百个不愿意,小香还是跟着我准备回百花镇,叶倾已经回了衙门,我便让店老板带话给叶倾,说是我们要回家了。

我和小香找了个车夫,谈好价钱便如来时一般晃晃荡荡地去往百花镇,来扬州其实不过十天左右,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虽然实际与我无关,但回忆起来,难免有几分唏嘘之感。

“颜公子!”

忽然后方传来叶倾的声音,我一愣,掀开车帘,探了个头出去,便见叶倾打马在马车之后追赶,他的马是良驹,没一会儿就追上,我惊讶道:“叶捕头?”

叶倾大概是匆忙赶来,额上已有汗水,他道:“颜公子,你们这么快便走了?”

我道:“是啊,你也晓得王老是假的,我们其实也是假的,根本不是什么学徒,来这里是另有他事,现在事情办完了,便要走了。”

叶倾顿了顿,道:“名字也是假的?”

我笑了笑,道:“嗯。”

叶倾倒没细问我真名,道:“你们这是去哪里?”

我道:“百花镇。”

叶倾拉了拉缰绳,他的马便停下来,他坐在马上,严肃地抱了抱拳:“此前对颜公子多有怀疑,得罪了。叶某将来若有空必去百花镇以表歉意。”

你去百花镇的时候,也许我已经跟着林致远去了其他地方。

我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冲他抱了抱拳:“没事,叶捕头也不过是公事公办。”

说完我便笑了笑让车夫继续前行,叶倾的身影慢慢便远了,一袭墨绿衣裳融在四周粗细不一的竹林之中,我叹了口气,坐回车中,小香偷笑着凑上来,道:“那个叶倾,还特意过来送你,啧啧。”

我把她的头推开,道:“叶捕头又不是断袖。”

小香闻言大笑起来。

***

同小香颠颠簸簸回了百花镇,我们两人一下车,腿都很软,但我还是坚强地拉着小香去了拂衣居,拂衣居里静悄悄的,我口干舌燥,没力气喊人,同小香一起往凳子上一坐,打算先歇歇。

一个人脸忽然倒着出现在我们身边,正好对着小香,小香尖叫一声,一拳挥去,那人带着面具,一身黄衣,迅速躲开——是黄衣人。

我抬起头,只见他双脚勾着横梁,倒挂着看着我们,眼里有点微微的恶作剧的笑意,小香没好气地扯了扯衣领:“你就不可以正常一点吗?”

黄衣人笑嘻嘻道:“你们两人怎么又来了?”

说罢,他望了望我:“瞧见林致远了么?”

我道:“瞧见了,只是一直没认出来。”

黄衣人笑起来,小香嫌弃地道:“都怪你,不告诉我们。”

黄衣人无辜道:“我也不晓得啊。”

我看着他,觉得好笑又无奈,道:“林致远人呢?”

黄衣人随手扔出两张红彤彤的请帖。

“婚事,你们去看吧。”

我接住那两张请帖,脑子里轰地一下就炸开了。

——自我初见林致远,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怎么他就成了两次婚?!

作者有话要说:

金升

冀州的夏日很美。

我立春重回百花镇,之后一个春天都花在了追着林致远去扬州的事情上,晃眼便到了夏初,我和小香乘马车去往冀州,经过冀道,炎炎夏日里姹紫嫣红的花开遍,却不及我们在中途休息时,看见的冀水边三三两两开放的莲花。

我坐在树荫下,望着那些莲花与莲叶发呆,手里鲜红的请帖随着微风晃荡,摆动的幅度与莲花瓣一模一样。

小香饮了口水,懒懒往我身边一靠,道:“那黄衣人也太坏了。林致远是参加婚事而已,被他说的跟林致远自己要成亲似的。”

我低头看了看请帖上的字,失笑道:“可不是。”

那日我接过请帖便苦着脸打开,谁料却是冀州亨运钱庄庄主之子金腾的婚事,林致远大抵是接了与这个相关的生意,所以才去参加婚事。

亨运钱庄是江湖上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钱庄,就今日而言,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看见亨运钱庄的身影,奢华富丽的京华,游人众多的洛阳,风流多姿的扬州,这些地方有钱庄并不稀奇,但稀奇的是,哪怕八月就飞霜的边塞,都有亨运钱庄。

规模如此宏大的钱庄,按理说应该历史悠久,然而事实上,到现在当家庄主金龙这儿,也才不过第二代。据说亨运钱庄的创立人金喜金原本只是安分种地的农民,然而一日居然无意中碰见了座金山,他贩卖家产请人挖掘,终是获得无数金子,一夜暴富,随后开起亨运钱庄。

据说那金山中不止有金子,还有个神物,据说是凤凰泣血时留下的,故而被唤为凤王珠。具体是什么众说纷纭,不变的就是据传说那东西可以包治百病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白日飞仙……

之前在百花楼上听的故事中,张飒也是从金喜金这儿得到了一颗,才能报仇雪恨。

凤王珠被传的十分玄乎,可惜,据说数量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且金喜金后来将凤王珠都卖了出去,有一次还因打赌输了一枚凤王珠,凤王珠早就几乎绝迹了。

但金喜金的身家却是越来越多,也因此亨运钱庄的总部不在京华,不在洛阳,不在扬州,而在不起眼的冀州。

冀州多莲,但地处偏僻,从前名声远不如百花镇,游人愿意去百花镇,而不是冀州。但自从有了亨运钱庄,名声便彻底响亮了起来。

冀州还有个称号,叫金州。

无数的达官贵人商贩为了保险起见,碰上大笔的钱财,还是会特意来到冀州存取,毕竟亨运钱庄这些年,其他地方大大小小总出过事,只有冀州这儿,哪怕是一文钱都没有丢过。金银财宝从此入,金银财宝从此出。

而亨运钱庄的总仓库却无人知晓具体位置——目前知道的,据说只有两人,一是庄主金龙,二是金龙之母,即将要过六十大寿的金老夫人。

至于钥匙在哪里,要怎么开仓库,更是不得而知。

我静静地回忆了一番以前看到过的关于亨运钱庄的事情,忍不住皱起眉头,对小香道:“这次林致远不知道要杀什么人。若是亨运钱庄的人,那就麻烦了。”

小香对亨运钱庄一知半解,道:“为什么?亨运钱庄的人虽然有钱,但毕竟不是完全的江湖中人呀,他们也为朝堂中人服务的。他们也不过有钱而已,林致远武功那么高,怕什么。”

我叹气道:“有钱就足够做任何事情了。那么多人的钱都握在亨运钱庄的人手里,林致远现在叛离林碧山庄,当了个杀手,几乎没有靠山可言——你看那个黄衣人,你觉得他可靠吗?其他人为了讨好亨运钱庄,自然会想办法对付林致远了,我真怕林致远以后会寸步难行。何况,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神物……”

小香道:“这么严重?那他接这个生意做什么……你觉得他可能要去杀什么人?”

我想了想,道:“金家人丁不算太旺,有人请林致远,应该不是杀女人——林致远大概也不会接这样的生意,所以应该是杀金家男子。我记得金家有五个男人,庄主叫金龙,金龙还有个兄长,叫什么我不晓得,金龙的大儿子就是这请帖上的金腾,小儿子嘛我也不晓得……金龙还有个侄子,反正就这些人。要杀人就得要有动机,我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金龙的两个儿子之间的问题,毕竟他们两个要抢夺庄主之位,一个找人杀另一个,十分平常。”

小香眨巴眨巴眼睛,半响道:“真复杂。”

我顿了顿,道:“也还好……哎,金家什么人死了都无所谓,我就是怕林致远被扯进去。”

小香道:“林致远自己都不怕,小姐你怕什么。”

我托着下巴道:“就是因为他什么也不怕,我才害怕的。”

若林致远是个胆小鬼,贪生怕死,那还轮得到我来担心他吗……但他是个杀手呀,刀口舔血,用命去赚钱。

“噗。”忽然有人笑出声,我和小香都吓了一跳,双双抬头,就见不知何时一个人站在了我们头顶的树枝上,也不晓得偷听了多久。

“金升?”我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升嘴角含着笑,轻轻一跃,跳到我和小香面前,小香见了他便没有好脸色,阴沉着脸道:“笑什么笑,一脸猥琐。”

“……”金升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我笑的背靠在树上,半天没缓过来。

金升无奈地对小香道:“小香姑娘,你的性情之直率,实乃我金某活了这么多年所见之最了。”

小香不屑道:“你想夸我很特别么?”

金升笑了笑,却不答话,而是转头对我道:“颜姑娘,你也真有本事,从百花镇跟去扬州,又从扬州来了冀州……我若是林致远,早被感动了。”

我止住了笑,淡淡道:“可惜你不是林致远。”

林致远就是块木头,哎。

金升道:“颜姑娘来冀州是跟着林致远来的吧,你可知林致远这次接的是什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