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如花皱眉,“不太像。我也不知道。等你过两天进宫当值时候,跟姐姐说一声,叫她小心些。我总觉得,兰贵妃跟蒙古命妇——关系太好了。”

若是说别人,费扬古还不怎么操心。只是,未来“慈禧太后”,出于对历史偶然性的担忧,费扬古还是记在心上。过了初五,回到养心殿当值,不想姐姐操劳,直接将心中怀疑告诉康熙。

康熙想了想,吩咐:“知道了,朕会留意的。若是兰贵妃真有什么计划,仅凭她一个人,只怕掀不起多大风浪。宫外头,你也多留心。”

费扬古听了,记在心上。这一轮当值完毕出宫,回到家里,给父母请安之后,就出门到铺子里去找刘如花,托她留心四九城内异样。

刘如花爽快答应下来。过了正月,草长莺飞。因开春之后,就是国考,各地赶考举子上京,大小客栈爆满。乔家所开旅店里,有几个伙计过年回家,还未回来,因人流众多,怕忙不过来,乔陆氏便托外甥女刘如花帮着照看。

这日,刘如花正在店内盘账,就听外头掌柜的赔笑道歉:“哎哟这几位爷,真不好意思,小店客满了。您看——”

接着就是一人操着生硬的官话,“你们太不敬业了,不知道我们从外地赶来,很辛苦么!我们是大举子,是国家未来栋梁,满怀一颗为帝国皇帝陛下效忠的决心,不远万里,来到京城。而你,卑贱之人,竟敢将我们拒之门外,如果帝国皇帝陛下知道,他苦心所求的人才,被你们这些卑贱的奴才们拒绝,你能承受地起他的怒火吗?”

刘如花悄悄掀起帘子,露出一条缝来,瞧见几个人,剪着短发,穿着寻常举子长袍,背着背篓雨伞,正跟掌柜的交涉。声音不大,语气却颇有些胡搅蛮缠。

刘如花皱眉,“‘大’举子?帝国?皇帝陛下?”这哪儿人呐?这么说话?

琢磨一番,悄声叫来小伙计,“告诉你们掌柜,请这几位到后头,住到闲着的那两间里。说就剩这两间柴房了,爱住不住。”顿了顿,“要是他们不住,你出门跟着,看他们到何处落脚。”

这边掌柜挨了骂,正在生闷气,小伙计在后头扯扯衣角,侧耳一听,原来是表姑娘发话,这才满脸堆笑回过头来,好说歹说,说明就剩下两间柴房,问这几位客人可要住得?

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嘀咕一番,为首者才发话:“住。”

这边安顿下来,刘如花嘱咐掌柜、小伙计,“来京赶考举子多了,闹事的也多了。几位辛苦一下,多多留意咱们店里。听他们说什么,卖什么,做什么。可别闹出祸来,免得咱们平白无故跟着吃官司。”

做生意的,哪里不得小心?掌柜伙计们听了,都点头称是。第二天一早,刘如花来店里帮忙,就见掌柜的站在柜台上冲她使眼色。刘如花点点头,带着丫鬟随掌柜到里间说话。就听掌柜的压低嗓子,“表姑娘,依我看,昨天住进来的那几个人,不像赶考举子,倒像武夫!”

“武夫?”刘如花皱眉,“他们带兵器了?还是做什么了?”

掌柜的摇头,“这倒没看见。不过,他们说话,我是听不懂。像是南方话,可又不像。还偷偷摸摸躲到屋里说。看样子,也不像有钱人。那么多人,一顿饭,就吃几个馒头。哦,对了,我还在他们身上,闻到硫磺味道。就是不知道放哪儿了。”

“硫磺?”刘如花不敢耽搁,“他们还在吗?”

“在,早上还跟我打听贡院开试时候,皇上会不会去。”

刘如花想了想,托付掌柜的多加留心,看紧了这几人。转身带着丫鬟,回到承恩公府,央求婆婆带自己进宫。

前几天,宫里传出娘娘身子不舒爽,刚进宫看过姑奶奶,哪儿还能再进?大夫人笑着驳了。

大夫人说不去,姜夫人自然不敢说去。刘如花品级太低,不方便直接递牌子,只得回到院子里,等着费扬古休沐回家。

丫鬟刘一朵提醒,“少奶奶,小少爷昨天才休沐。下一回回来,还得七八十来天呢。您要是真着急,可得想其他法子了。”

刘如花越想越担忧,急得在屋里转圈儿:一个举子,不说读书应试,弄什么硫磺,还打听皇帝行踪。掌柜的见多识广,会说十三省方言,连他去偷听,都听不懂那些人说什么。越仔细想,越害怕。听见刘一朵提醒,坐下来擦汗,“我这不是急吗?要是有办法,给宫里传信儿就好了。”

刘一朵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少奶奶这是担心少爷吧?以前多少事儿,都快被债主逼上门了,也见你皱过眉。”

刘如花瞪刘一朵一眼,“你有法子?”

“那当然。少奶奶可是忘了,今天王嫂休假回家呢!”

“王嫂?”

“啊,就是皇后身边女官啊。上次我跟您去拜见皇后,就是王嫂招呼我们几个吃的饭。如今宫里头,跟戏文说的不一样。好多宫里女官,都是三十五以上,四十五以下的媳妇大嫂。每人每个月都有四天能回家。您要真想往宫里传信儿,写封信,交给她,托她转给皇后。皇后收到信,不就相当于给少爷了么?”

刘如花听了,点点头,“取笔墨来。”

第二天王嫂回宫,将一封信悄悄交给皇后。梅梅一看,收信人是费扬古,写信人是刘如花,噗嗤一声笑了,“到底是新婚夫妻,这才几天没见呐,就想着法子递情书了。”

王嫂正色回道:“主子娘娘,费扬古侍卫家少奶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这信及时送到。说是事关重大,要不然,奴才也不敢私自夹带。您就别笑话了吧?”

梅梅瞧一眼王嫂,想了想,依旧不信,“他们俩能有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有喜了,铺子又盈利了。罢了,本宫就辛苦一趟,做一回信差吧!”

趁着中午到养心殿送饭,梅梅当着康熙的面,把信交给费扬古。费扬古接过来握在手里,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耐不住梅梅打趣,当场拆开。看完之后,脸色就有些变了。梅梅还守在一旁等着看笑话,“哟,这是什么情话?咱们家向来厚脸皮的小三儿,也神情凝重起来?”

费扬古看一眼梅梅,再瞧瞧康熙,垂眸一顿,立刻扭捏起来,“嗯~~~~,都说了是情话,你还听,你还听!出去出去,我要跟皇帝姐夫说悄悄话,不许你听。”说着,不由分说,扶着皇后胳膊,将人驾了出去。

康熙冷眼看着,心知费扬古定然有大事要说,也就任由他送皇后出门。梅梅站在门外,跟费扬古闹了一会儿,瞧弟弟急的脸都红了,这才甩甩帕子,一边笑,一边扶着王嫂慢慢回永寿宫。

皇后仪仗出了养心门,费扬古脸色立刻沉下来,回到康熙身边,直接将信展开,放到康熙面前。

康熙看毕,亦是生疑,“他们是——”

作者有话要说:唉,生个包子也得偷偷摸摸,就怕人家安害咯!苦啊!

梅梅:皇上,人家说不喜欢臣妾,要臣妾滚蛋,换女主!

康熙:什么?谁说的?拉出去枪毙!

六六:正好试试孤新研制的火器!

肃顺:算了,梅梅,还是跟我私奔吧!你不本来就是个冷淡滴人么?

费扬古:啊呸,你以为我姐圣母玛利亚,万能机器人啊!她要啥都会,还留着慈禧干什么?

59气死我了

捕虾宝岛

费扬古不答反问:“前几日我姐姐身体不舒服,是不是——怀孕了?”

康熙抬头,会心一笑,“很有可能,只是月份尚浅,太医不敢确定。朕跟你姐,这些天,都计划着呢。”

“计划?”费扬古张张嘴,支吾半天,才问:“过年时候,你宴请群臣,不还喝酒了?”

康熙看着费扬古,得意笑了,“那是朕让崔玉贵准备的白开水。酒后生孩儿,你真当朕白痴呀!”

费扬古听了这话,才算打住话题,转而回答:“如果那些人当真在打听皇上行踪,十有□,是要对您不利。说句不该说的话,万一您出了什么事,表面上看,理应储君出面主持大局。然而,兰贵妃与大阿哥在这个时候归来,作为您目前唯一的皇子,大阿哥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而兰贵妃这些年,与蒙古关系甚好。以她的智慧心机,只怕,在后宫,亦会搅动一池浑水。就算咱们早有准备,也难保后宫周全。姐姐怀孕,真不是个好时候。”

康熙沉默一刻,悠然感慨:“这个孩子孕于忧患之中,日后,必成大器。”

费扬古撇撇嘴,光绪、宣统都是生于忧患之时,怎么不见他二人成就什么伟业?

心里虽然不赞同,嘴上却只能劝康熙,说皇后月份尚浅,胎儿尚且不稳,这些事情,事关机密,暂且不要告知永寿宫。

前朝之事,康熙本来就不打算让后宫插手。听了费扬古这话,自然没有不允之理。二人琢磨一番,叫来郑亲王端华、怡亲王载垣、大学士肃顺,小心打探,秘密监视京畿重地动向。如此布置一番。

不久,听从费扬古建议,召户部尚书荣禄、健锐营副统领石达开进宫,命二人于皇帝出宫之时护驾。调崇琦至九门提督衙门,担任副提督,并下密旨,若九门提督有任何异样,可将其就地正法,由崇琦代领九门要务。

因国考在即,曾国藩、李鸿章早在正月,就奉命回京,与大学士灵桂一同主持本届考试。康熙借询问国考事宜为由,召见二人,秘密嘱咐一番。二人出军机处时,脚步尚算沉稳,然而,衣领可是湿透了。

自正月十五与康熙造人之后,进入二月,梅梅就觉身体虚弱嗜睡。担心有孕,不敢太过劳累,依循往年惯例,将宫务交由丽贵妃、祺妃、玫妃、婉妃处理。王嫂、李嫂还担心,兰贵妃也是贵妃之一,把她晾到一边,似乎不好。梅梅听从二人建议,找来几位妃位主,当着丽贵妃等人的面,说让兰贵妃帮着主持宫务。哪知,兰贵妃笑意盈盈地回绝了。说什么刚刚回宫,怕对宫务不熟悉,耽误了万岁爷、主子娘娘用度。

她主动说不管事,倒如了四位妃子的意。梅梅也担心兰贵妃趁着自己怀孕,乱出幺蛾子。因此,兰贵妃主动推辞,梅梅欣然应允。接连一个多月无精打采,见后宫安宁祥和,丽贵妃等人对自己都十分恭敬,也就放宽心,一心养胎,不再细管庶务。

国考笔试之日,康熙亲至贡院察看取士情况,并不要命地“抛头露面”,当着万千举子的面,发表了一篇名为“黑猫白猫”新政的演讲。演讲说完,把众举子以及皇太弟奕訢激动地心潮澎湃了半天。

此间事了,康熙留皇太弟奕訢在贡院中监督改卷,自己则乘坐龙辇沿着“既定”路线回宫。

御辇行至鼓楼,只听嘭的一声,一团烟雾,从龙辇之下升起,街边小摊,都被震飞老远。仪仗侍卫血肉横飞,一个个躺在街边挣扎。因皇帝仪仗到来,百姓均被疏散。绕是如此,附近胡同、铺子里,也涌出不少人,眼见爆炸声一阵接一阵,有胆小的,早就钻回屋里躲着。胆大的也不敢靠近,打开条门缝,偷偷瞧着明黄色的龙辇炸成一片一片,黑乎乎的,就剩下一个架子。驾辇的八匹宝马良驹当场倒地,不多时,身亡断气。龙辇之下街砖炸的粉碎,陷成一个大坑。

郑亲王端华骑马护驾,眼见祸事乍起,不敢耽搁,带着幸存侍卫,冒死往龙辇前查看。肃顺跟在端华身后,悄悄拉一下端华衣袖,端华点头,肃顺这才转身,留下费扬古帮着端华,领着石达开等人,带着一班侍卫,穿胡同、绕小路,往紫禁城飞奔。

怡亲王载垣坐镇,把守一个东华门。耳听不远处爆炸声声,心中担忧,不敢稍离半步,只得围着宫门口来回转悠。不一会儿,费扬古命人来报,说街道爆炸之后,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帮蒙面人,握着钢刀,见人就砍。郑亲王为护驾身受重伤,费扬古侍卫已经向九门提督府求援。

载垣听闻此话,虽然忧心端华性命,还是明白费扬古暗语:向九门提督求援,即为“皇帝平安,正在向紫禁城赶来”。载垣不敢妄动,只好命人前往打探,一面焦急等候皇帝归来。

正在望眼欲穿之际,肃顺带着一班侍卫,架着一人,血肉模糊之下,只看见一双明黄龙靴,一张脸鲜血淋漓,与尘土和成泥,贴在面上一般。五官已经看不出形状。

载垣赶上来一看,大吃一惊。肃顺哪会给他机会说话,急忙喊到:“快开门,快请太医到养心殿。赶紧请皇后娘娘!”

载垣一听,赶紧吩咐下去。亲自上前,与肃顺一边一个,架起血人,就往养心门里送。匆忙间,居然忘了宫中尚有步辇。等到崔玉贵得知消息,带着步辇前来迎接之时,人已经到了养心门外。

梅梅早上起来,吐了一阵,叫太医薛辰瞧了,说是怀孕初期正常现象,开了一副养胎药,说喜欢了就吃,不喜欢不吃也罢。

丽贵妃带着大公主前来请安,得知皇后有喜,大公主表现的十分高兴,直嚷嚷着要做一双小鞋。丽贵妃看着女儿高兴,也跟着笑笑,少不得恭喜皇后一番。

梅梅对着丽贵妃笑笑,“等小妹妹生下来,大公主也算有个伴了。”

大公主眨眨眼,凑到皇后耳边悄声说:“皇额娘,我不想要小妹妹,我想要小弟弟,荣寿公主有好几个弟弟,整天趾高气昂的,我也要弟弟,将来也能给我撑腰。”

梅梅听了,噗嗤一笑,“这种事情,谁能说的准呢!”

丽贵妃不知女儿说了什么,不好多话,只在一旁温婉赔笑,说些宫务之类,又请皇后放心养胎。

永寿宫内其乐融融,养心殿小太监跑的直喘气,扑通一声跪到皇后面前,话也说不全,只说请皇后速去养心殿。丽贵妃见了,担心是什么大事,便带着大公主先行告退。

梅梅不多挽留,放丽贵妃母女回去,扶扶胸口,缓缓站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主子娘娘,皇上回宫了,怡亲王请您速到养心殿。”

“怡亲王?”梅梅心里咯噔一声,怎么轮到他请?莫不是?随即叫来李嫂,命她好好看着永寿宫宫门,不准放任何人进出,自己则带了王嫂,坐凤辇,赶往养心殿。

凤辇进了养心门,崔玉贵就在门口恭候,请皇后莫要下轿,留众人在外候着,只带着王嫂,直接进了后殿西五间。乍进屋内,一股血腥味儿冲鼻而来,梅梅一阵恶心,捂着胸口强忍。王嫂不敢大意,赶紧取来保胎丸,请皇后含在嘴里,又忙着去找温水送服。梅梅摆摆手,把药丸压到舌头底下含着,站在门口,看着肃顺、载垣带着一帮人忙碌。

二人知道皇后进来,危急关头,顾不得避嫌,赶上来行礼。梅梅扶着王嫂点头,“起吧,皇上呢?”

肃顺听了,看一眼载垣,低声说了句:“接下来,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许着急。不为别人,也为你肚子里的孩子。”

载垣听了这话,才知道皇后有了身孕,张张嘴,只说了句:“主子娘娘,您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这个时候,您一定要稳住,稳住!”

梅梅按着胸口,晃了几晃,点点头。肃顺这才请太医院院正拉开帘子,一个男人,浑身包裹着纱布,显露在眼前。

梅梅心惊一刻,复又落下,接着,又是不安起来,指着龙床上男人,咬咬牙,“这——这不是…”

肃顺点头,“你说对了,这不是皇上,只是我们情急之下,为了安抚民心使的障眼法。皇上他——失踪了。”

“失踪了?”梅梅一阵头晕,载垣不敢大意,亲自搬把椅子,送到皇后身边。梅梅扶着王嫂坐下,盯着肃顺摇摇头,慢慢问:“到底怎么回事?”

肃顺叹气,“我们查到日本有间谍混入京城,欲对皇帝不利。本来,我们已经布置好陷阱,抬着空龙辇回宫,想要诱蛇出洞,一举擒获。皇上则由海军军校护卫队秘密护送,悄悄回宫。哪知,等日本间谍行动之后,我赶回去与皇上会和之时,被人偷袭。等到我们冲出重围去找皇上,只发现一双带血龙靴。”

“因为没有见到皇上,你们就带了个重伤之人回来,妄图蒙混?”梅梅不知该气还是该忧,“你们傻了?这也是能蒙混过去的?”

肃顺没说话,看看载垣。载垣叹气,跟着劝道:“主子娘娘,事发突然,在确定皇上安全之前,这也是不得已呀!”

梅梅盯着肃顺,慢慢摇头,“皇上在哪儿?”

肃顺摇头,“我不知道。我的学生——除了一个下落不明以外,都牺牲了。”说完,眼睛就红了。顿了顿,又嘱咐皇后:“你别急,没有消息未必不是好消息。为了你的孩子,你也要坚强起来。”

梅梅只觉眼前越来越黑昏黑,小腹一抽一抽的,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王嫂扶着皇后胳膊,蹲在椅子前,小心劝慰:“主子娘娘,主子娘娘,您要稳住,您要稳住啊!不为别的,也要为您肚子里的小阿哥着想啊!主子娘娘,主子娘娘,您要稳住啊!”

载垣看着也吓了一跳,急忙叫来太医王致和、喜来乐,“快,赶紧给皇后诊脉。若是龙脉有任何闪失,你们也不用活了!”

两位太医刚刚得了怡亲王密令,知道床上这人乃是冒牌货,心里明白,若是真皇帝回不来,自己脑袋也就别想要了。猛然见听见皇后腹中龙嗣有恙,更加不敢耽搁,丢下纱布、止血药,急急围上来,生怕晚上一会儿,连个诊治的机会也没。

好在皇后只是昏了眨眼间功夫,立刻缓和过来。见两个太医手上沾血,胸口一阵恶心,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去救人吧,本宫无事。”

王致和、喜来乐仔细观察皇后脸色,心中叹息:果然是国母风范,男人生死不明,仅仅惊慌一刻,便能镇定下来。

两位太医得了懿旨,依旧回去救人。梅梅半靠在王嫂怀里,垂眸问肃顺、载垣:“接下来,我要怎么做,才能保皇上平安归来?”

载垣看一眼肃顺,躬身上前,小声嘱咐:“主子娘娘一要稳住后宫,不可让谣言从后宫传出;二、皇上归来之前,无论皇太弟,还是大阿哥,都不能让他们有机会登上皇位。一旦新君确立,皇上想要复位,就难了。”

梅梅瞥一眼载垣,冷笑一声,“你真当皇后是王母娘娘,什么都能干?后宫之中,我还勉强能说上话。前朝之上,皇太弟储君名分在那儿摆着,大阿哥又不是我亲生的,事关朝政,那两个人要真闹起来,我一个女人,能管得住?”

载垣听了,脸色一白,回头去看肃顺。肃顺叹气,小心劝说:“皇后娘娘,您只需要做出皇上重伤在身,但不日即将痊愈的假象即可。前朝之事,宗室有怡亲王,汉臣有李鸿章、曾国藩,户部有荣禄制肘文祥,海军军权有我,九门提督府有崇琦,这些,皇上已经安排好了。前朝之事,您不用担忧。”

梅梅低头想了想,“好吧,我尽量。”说着,伸手摸摸肚子,孩子啊,保佑你的父亲,平安归来吧。

肃顺与载淳见状,急忙细细商讨,以求诸事齐备。正商量着,费扬古传来消息,郑亲王端华中暗枪,弹头有毒,现已不治身亡。擒获行刺者共十一人,均当场自杀。不过,从行刺者脚趾来看,有常穿木屐之痕迹。问如何处置。

此事涉及甚广,肃顺与载淳商量一下,当即决定假传圣旨,召开军机处会议。至于养心殿后殿西五间,外臣无旨不得擅入,只得交由皇后看着。

临走之时,肃顺还担心皇后身体。梅梅抬头看他一眼,摆摆手,“去吧。”

肃顺叹气,趁着载垣迈步出门槛,小声劝道:“你打酱油打的时间也够长了,既然有了孩子,在这里就算有了根基。虽然皇后权力有限,好歹也要做些什么。别什么都不在乎了。一颗心,总跟浮萍一般,没有安全感,没有归属感,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梅梅抬头,看他一眼,点头,“我尽量。”

等肃顺出去,屋里只有两位太医,大太监崔玉贵,以及王嫂伺候着。床上之人似醒非醒,梅梅也懒得搭理。坐在椅子上,琢磨眼下这个“十字路口”,每走一步,即会对后来产生多大的影响。

想着想着,念起腹中孩儿之父,如今下落不明,不知不觉,眼泪就下来了。

王嫂看了,也是一阵愁绪茫然,不敢陪着哭,只好劝皇后放宽心,说些圣上洪福,必能平安归来之类的话。

主仆俩正宽慰着,外头小太监隔着门帘禀报:“主子娘娘,璷嫔娘娘求见。”

“璷嫔?”兰贵妃的堂妹妹?她来了?

储秀宫内,兰贵妃跪在佛前,有一声没一声地敲木鱼。外头有人回话:“东边小岛传信,说事成了。”

兰贵妃点头,“告诉他,大阿哥说了,过不了几天,捕虾岛——就是他们的了。”

外头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又有人来说:“璷嫔娘娘进入养心殿后殿了。”

兰贵妃听了,放下木鱼槌子站起来,双手合十,立于佛前上香,“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作者有话要说:肃顺:皇后有孩子了,我好桑心啊!

肃顺夫人:你都有好几个孩子了,也没见皇后伤过心。

肃顺:你懂什么,她就那样,除了费扬古,你看她对谁上过心?

康熙:呜呜,轮到朕伤心了,原来皇后从来都没稀罕过朕,呜呜

梅梅:姐就来打酱油的

包子:哼,等我出来了,看你还打不打酱油了

60讨厌政邮

吓唬嫔妃

璷嫔奉命,孤身进入养心殿后殿西五间,一股血腥味儿,浓烈而纯正,掩鼻细闻,似有男子阳刚之气弥漫其中。璷嫔心中一紧,随着崔玉贵入内,对着皇后行礼。弯腰之际,悄悄打量室内,只见幔帐低垂,帐内似乎有太医走动。一干太监宫女都守在门外恭候。一个个屏气凝神,偌大一个后殿,竟无一丝响声。若不是面前皇后说话,倒如同进入冰窖一般。

只听皇后淡淡叫声“起”,璷嫔这才慢慢起身。帐内,一个男人轻轻哼了一声。璷嫔犹豫半日,终究还是问:“主子娘娘,宫外那边爆炸,皇上——没事吧?”

梅梅看璷嫔一眼,“储秀宫远离宫门。你怎么知道宫外出事,而且——是爆炸呢?”

“这——”璷嫔低头,“嫔妾听养心门外侍卫说的。今日,轮到嫔妾给养心殿送饭。”

梅梅冷笑,抱住小腹,慢慢点头,“皇上受伤了,你向来深得皇上心意,进去看看吧。”

璷嫔迟疑一下,迈步进了内帐。王致和、喜来乐见进来一位嫔位主,急忙低头让开。璷嫔慢慢上前,对着床上男人轻轻叫一声:“万岁爷——?”

男人满头绷带,瞅见人来,口不能言,只得“嗯、嗯”两声作罢。璷嫔不敢冒昧,只好立在原处,再叫两声,“万岁爷,嫔妾璷嫔,给您请安了。”

龙床上,男人艰难点头,眨眨眼。璷嫔壮着胆子冲男人下半身瞄了一眼,心头如同打鼓一般,一咬嘴唇,扭头冲了出去,到了外面,看见皇后闭目端坐,皇后身边,只有一个媳妇伺候。捂着嘴,想要开口,却又不知如何说。两张嘴唇张张合合半日,方才说了句:“不是,他不是——”

梅梅睁眼,柔声问:“不是什么?”

璷嫔想跑出去,却发现双脚如同灌铅一般,半步也挪不动。捂着嘴,看皇后依旧端庄祥和,一狠心,跪倒在地,指着内帐,狠声说:“他不是皇上,他是石达开石将军,我以前给万岁爷送饭的时候,见过他。”

“哦?”难为这时候,梅梅还能笑出来,“你倒是好记性,人都这样了,居然还能一眼认出来。”

璷嫔看皇后一身轻松,心下愈发迟疑,跪在地上慢慢回答:“嫔妾那次送饭,恰巧遇到石将军为皇上解说健锐营军士训练情况。因皇上不喜嫔妾做的饭菜,特意将饭菜赏给了石将军。石将军曾隔着轿帘,向嫔妾道谢。故而,嫔妾记得他的声音。”说完,低头不语。一双手扶着地板,手指都要在地砖上按出印来。

梅梅轻叹口气,“没想到,你们之间,还有这个缘分。”

璷嫔额头磕到地砖上,这个时候皇后还有心调侃,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好。

璷嫔其实误会皇后了。身怀有孕、丈夫失踪,两件事情搁到一块儿,没人比她更为难、更无力应付纷繁局面。听璷嫔说了这话,只当苦中作乐,慢慢说着闲话:“护驾之人把他送来,我也没问。你说了,我才知道他是石达开。”

璷嫔听了,问都不敢问皇上去哪儿了。梅梅倒是好心告诉她:“你猜对了,传到你耳中的话,不是空穴来风,皇上他——真的不见了。”

“不见了…”璷嫔喃喃一声,“皇上不见了?”皇后,出了天塌大事,您居然还能笑出来。

梅梅依旧说的轻松,“恭喜璷嫔了。等新君继位,咱们姐妹几个,就能晋位,或是做皇嫂,或是做太妃了。”

璷嫔抬头,看一眼皇后,生出一丝绝望:“主子娘娘,您——您疯了不成?”

听了这话,梅梅眼泪立刻下来了。“我能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他们情急之下想出的这个法子,根本就遮掩不了几日。六爷、大阿哥,一个是皇弟,一个是皇子,均为皇上亲近之人。你都能一眼看出来,他们难道都是傻子不成?用不了几天,咱们——就该集体搬到寿康宫了。”

皇后一哭,璷嫔顿时心烦意乱,“主子娘娘,皇上他——皇上他、他…”

梅梅自顾自流泪,口里头絮絮叨叨,“你别做梦皇上还能回来了。这件事,明显就是个预谋,是个阴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皇上,一路上,要遇到多少阻挠。否则,以你一位嫔位主,怎么可能这么巧,赶在皇上刚刚回宫之时,就得知爆炸消息?分明是有人蓄意传播,想借你之手,将皇上重伤不治、不能管理国事,甚至,甚至床上之人乃是假皇帝之事泄露出去。今天,只要你出了这个门,宫里宫外,就将是流言的天下。而你,在外人眼里,就会成为刺探圣躬安危之人。事成之后,若是幕后那人对你还有一点怜惜,或许,临死之时,你还能捞个妃位。”

璷嫔又不傻,皇后这番话,半劝导半威胁,她岂会不知。今日这养心殿,怕是来得出不得。皇后口口声声说自己毫无办法,在养心殿内,弄死个把人,未必做不到。跪在当堂,仔细听完,害怕到了极点,转念一想,反而不担心了。抬头望望皇后,学着皇后淡淡一笑,“主子娘娘,皇上他——还能回来吗?”

梅梅垂眸,“你说呢?”

璷嫔摇头,“主子娘娘既然敢放嫔妾进来,想必,已经是想好法子了。嫔妾今日运气不好,撞到此事。然而,嫔妾并不是不懂轻重之人。主子娘娘,您要嫔妾做什么,请吩咐吧。”

梅梅迟疑,“你——不怕吗?”

璷嫔冷笑,“主子娘娘,说白了,您比嫔妾还要怕吧?嫔妾不过是娄妾,卑微如同蚂蚁一般。而您,不说皇后之位如何尊崇。单提您腹中龙嗣,就非同一般了。主子娘娘,嫔妾不知如何听了流言,可是,请您放心,嫔妾虽然卑贱,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绵羊。嫔妾一生,都在这紫禁城中过了。一个女人,守活寡尚且不怕,还能怕什么呢?”说完,朝着皇后笑上一笑。

梅梅看着璷嫔,慢慢笑了,“你一向深得皇上宠爱,留在养心殿,照顾皇上吧。”

璷嫔听了,按按心口,对着皇后磕头,“嫔妾谨遵懿旨。”顿了顿,抬头盯着皇后眼睛,“若皇上能平安归来,还请主子娘娘代嫔妾请旨,让嫔妾到畅春园度过余生吧。”

梅梅看着璷嫔,微微点头,“若是本宫到那时还能开口,一定向皇上转达你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