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曼掉了泪,坐床边冷静好一会儿。

房间噤若寒蝉。

李久路站在她面前,轻轻拉着她衣服;“妈,要不你再打我几下吧。”

江曼拂开李久路的手,坐那儿生闷气。

久路蹲下来;“其实我很努力了,只是老师进度太快,我跟不上。妈,都是我的错,你别气坏身体。”

江曼目光缓缓转向她,把她拉到身旁,抹把眼睛,好像重新振作起来。

“你们老师讲,寒假期间晚上五点就放学,妈妈帮你联系了一个数学老师,补课时间从七点到九点。你上课听不懂,那么课余时间就要比别人多花几倍的功夫,我们克服克服,争取开学时,把你数学成绩提升一下。”

李久路低着头:“妈,其实我…”

“没有其实。”她严厉的说:“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你哪儿都不能去,赶紧给我上课考大学。”

久路抿了下唇。

“还有,”江曼说:“你天天跟马小也混在一起,人家成绩好,混得起。而你呢?在班级垫底的,垫底呀知不知道,这不是傻吗?”

李久路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低头抠着手指。

“以后不许跟他说话。”江曼下了死命令:“听见吗?”

“…听见了。”

江曼顿了下:“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那个叫驰什么的家长呢?”

“驰见。”

“对,驰见。”江曼拍拍脑门:“被你气晕了,忘记他只剩个外婆。我没注意听,他考得怎么样啊?”

“…比我好。”

江曼瞪她一眼:“你后面就八个人,那是肯定的。”她对驰见没太挂心,站起来说:“无论是谁,总之以后都少接触吧。”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红包已发,没整明白,有几个发重了,但不多不少66份,看文愉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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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不出所料,李久路被限制“人身自由”。

几乎每次家长会过后都是这状况,她基本已经麻木了。

放学后在教室上一个小时自习,再去百花路小摊上随便吃两口,紧接着赶往约好的数学老师家里补课。

按小时收费,她每天补课两小时,一共两百块,在当时看来,是笔奢侈的开销。

李久路对江曼是有歉意的,她也试图配合,但发自内心的抵触完全不能让她专心致志,她根本不是学习那块料。

一对一教学不比在课堂,老师精力都为她一人服务,想溜个号都难上加难。

久路硬着头皮撑过两小时,期间打过几次瞌睡,从老师家里出来,胳膊已经被自己掐青了。

站在室外,她使劲深呼吸,一股冷空气吸进肺里,才终于活了过来。

拨出腕表看了看,九点过十分,街道上冷冷清清,连个行人的影子都没有。

她裹紧衣服,往老人院的方向走。

身后传来几声鸣笛,车轮碾压着细碎的石子,一路开到她脚边。

驾驶位的窗户降下来,周克手搭着方向盘:“上车了,路路。”

久路向后退半步,欠身说:“跟我妈讲过,不用麻烦周叔叔的,我其实自己能回去。”

“你个女孩子怎么行。”他催促说:“上车吧,我也是顺路过来的。”

李久路犹豫片刻,实在找不到合适借口,只好硬着头皮拉开后座的门,坐稳才发现副驾位置还有一个人。

周克侧头:“这是陈叔叔。”

久路拘谨的坐着:“陈叔叔好。”

“你好。”陈瑞成回头打量她片刻:“上高几了?”

“高三。”

陈瑞成点点头,和周克说笑着:“这孩子安安静静,一看就挺懂事儿的。”

“路路很乖。”

陈瑞成没接话,车子驶了出去,速度并不快。

他手在大腿上打着节拍:“对了,老周,下月可能还有一批五保户要转过来,宏华乡的敬老院倒闭了,人员没处安排。”

周克顿了下,为难的说:“院里一共两百张床位,已经住满了,恐怕…”

“老周,克服一下吧,上面划分过来的,我也是没办法。”他语气挺强硬,拍着他肩膀叹口气:“实在不行就加床位,我看里面那间活动室挺多余,要不改成房间?”

周克:“加床位…”

李久路侧头看向窗外,耳朵自动屏蔽那些与她无关的交谈声。

冬天的街道要比往常萧瑟许多,两旁路灯也奄奄一息的支撑着。

几分钟过后,陈瑞成先到家,车里只剩她和周克。

周克从后视镜看她:“路路,晚上吃饭了吗?”他紧着眉看了看腕表:“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再回去?”

“不了我晚上吃很饱。”久路赶紧说:“回去还有很多试卷要做,明天老师检查的。”

周克看着前方,轻松的笑笑:“你被你妈弄的精神太紧绷,她的做法我其实不赞同,上一整天课已经很疲劳了,晚上再接着补课效率不会太高的。”

久路想起刚才几次打瞌睡,这一点倒是很认同他。

车子还是在十字路口往相反方向开出去。

她望了望窗外:“周叔叔,我们…?”

周克哦了声,“你妈喜欢福林路的蟹粉粥,今天天冷,正好给她带一份。你吃吗?”

“哦,我不吃。”

停稳后,周克拿着钱包下去,久路坐在车里等。

他冬天也只穿呢子大衣,腕表露出半截,皮鞋在暗光下隐隐发亮。

周克走路的时候步子迈很大,衣角摆动,显得意气风发。

久路塌下肩膀,视线定在窗外,玻璃上慢慢凝结的雾气使他身影变模糊。

她抠着指甲边缘的皮肤,稍稍动一下僵硬的双腿。

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周克拎着打包袋坐上车。

买粥耽搁了些时间,他开车谨慎,到家已经接近十点。

老人院院门大敞四开,门前停了辆警车,红蓝交织的警灯在四周投下混乱的光影。

门口拉了警戒线,这一处从来都死气沉沉,此时却挤满看热闹的人。

李久路猛地前倾身体,心中狂跳不止:“怎…怎么了?”

周克表情凝重,刹车踩得急,迅速推开车门出去。

她最初以为是江曼出了事,怕得浑身瘫软,直到看她迎出来,才劫后重生般狠吸了口气。

江曼拉住周克,先是问:“路路呢?”

“在车里。”他拍拍她的肩:“发生什么事?”

“给你打电话但是关机,一楼住的王永发大爷自杀了,有人报了警,正在里面调查。”江曼焦急的说。

周克从兜里拿电话,看了看黑掉的屏幕,又揣回去:“别担心,我去里面看看。”

江曼点头,赶紧拉住跟过来的李久路,一同进入院子里。

尸体还停在房间,有法医进行初步尸检。

院子站了三五群人,警察正对老人院的工作人员询问笔录。

他们进去,有警察立即迎上来。对方姓吴,简短自我介绍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周克带到角落。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对,我是院长。”

“惯例询问一下,今晚七点到十点之间,你在哪里?”

“在外面吃饭,然后接孩子放学。”

吴警官在本子上记录下来:“哪里吃的饭?跟谁在一起?去什么地方接的孩子?”

周克说:“永府路的宝莱食府,和房管局的陈瑞成局长,之后由他陪同去玉檀路接孩子,之后先送局长回家,中途又拐到福林路上买了粥。”

吴警官笔尖微停,抬起头看他一眼,随意道:“嗯记得挺清楚,那就是都有时间证人了。”又问:“觉没觉得王永发最近有什么异常?”

“老人的日常情况护工最了解,我不太接触。”

“据你所知,他和其他老人相处怎么样?和谁结过怨?”

“结怨算不上吧,可能有时候因为下棋吵两句。”周克蹙眉想了想,“实在抱歉,具体情况还是问护工比较好,但这里老人相处还算和睦,最起码我没听到过…”

吴警官问完后就放行,周克快步进入老宅。

这边李久路也被问了几句,转身回房时,余光见门口台阶边坐了一个人。他两手搭在膝盖上,低垂着头,只穿一件单薄的黑线衫,安静坐在那里。

久路踟蹰片刻,朝他走过去。

等到视线能看清时,目光下移,脚步忽然顿了顿。

驰见也察觉有人走过来,抬起头,脊背挺直了些。

久路盯着他的手:“你怎么也在这儿?”

驰见耸耸肩。

“你…手上都是血。”

驰见嗓子有些哑:“那大爷的,刚才踹门不小心粘上了。”

“是你发现的?”李久路走到他面前。

驰见轻轻滚了下喉,抬头看她:“血从门缝流出来…我刚好看见。”

久路蹲下:“警察问过话了?”

“问过了。”

“他们怎么说?”

驰见看了眼旁边:“让再等等,等他们调查完。”

李久路抿了抿嘴唇,陪他安静的蹲着,在自己家里发生这种事,总感觉有些过意不去。

江曼那边盘问完,看见两个孩子蹲在那儿,快步走来:“路路。”

李久路起身。

江曼摸摸她的脸颊:“吓到没有?”

她摇头。

没等说两句,周克站台阶上招呼她进去,江曼看一眼驰见,对久路说:“先带你同学回家,给他找一件你周叔叔的衣服,就在卧室衣柜第二个抽屉里,用一楼浴室洗澡,然后给你同学弄点吃的,这边完事儿我去叫你们,听见吗?”

久路:“…好。”

江曼刚交代完,又有警员找来。

他把她带去旁边:“因为你是死者生前最后一个接触他的人,所以这边处理完,麻烦你跟我们去趟警局,做进一步调查。”

江曼紧了紧手:“可我全都说了啊。”

“例行公事而已。”

久路望了望江曼那边,目光又转向大门口,看热闹的人有增不减,指指点点,热烈的讨论着。

整个老人院灯火通明,没有往日的凄冷寂静。

她稍稍俯身:“我妈叫我们先回去。”

驰见抬眼:“嗯。”

久路等了片刻,他仍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驰见?”

驰见缓缓抬起手,冲她伸过来:“拉一把,腿坐麻了。”

“…”

李久路看了眼他血迹斑斑的手,那一刻,还是毫不犹豫递给了他。

其实她那时候什么都没想,一切出于本能。手指相触,他指尖冰冷的温度一同传递过来,心底某种情绪迅速泛滥,想要温暖他。

久路手指回扣,把他从地上拉起。

鼻端冲进淡淡的血腥味儿,他的大手十分用力的紧握着她,两人往老宅旁边那栋房子走去。

她先一步,带领着他,身后的陆离世界渐渐远离,毫无来由的认同感,让她觉得他们同病相怜。

那一刻,她觉得两人的步伐都无比默契。

一路上,驰见始终没放手。

直到进入房间,热气铺面,久路才清醒几分。

她挣脱开,指了个方向:“浴室在那边,我去给你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