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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她放在青草地上,他做事认真,打定主意绝不更改的性格,此时显露无疑。双手毫无犹豫地向她的运动短衫移过去,只用了一下,就让她上身□,发育良好的乳/房毫无遮掩地裸/露在他眼前,他伸出手去,朝拜一样地轻轻抚摸。

常欢静静地躺着,感到他的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探寻,每到一处,留下一溜火烧般的痕迹。她轻轻叹息,感到他的手慢慢向下,碰到了她的短裤,等了好久,不见他移动,她抬起头来,望着他。

韩岳压在她身上,嘴在她唇上吻了好久,才抬起头问:“会不会有小孩?”

常欢摇头,低声笑道:“你不要卡在那里就是了。”

韩岳听着这句他十岁时说的话,那时常欢刚刚九岁,有别的同龄淘气包们建议玩火车钻山洞的游戏,一个人把腿张开,另外的人就从两腿中间陆续爬过去,不想当时刚刚十岁的韩岳看见穿着花裙子的小常欢要跟别的淘小子玩这种东西,立时大急,二话不说就把常欢拉走,还莫名地对她发了脾气。懵懂的常欢不明所以,被韩岳说哭了,韩岳呐呐地看着她掉眼泪,怎么也哄不好,又脸红地回答不出他不让她玩这个游戏的原因,后来被逼无奈,只好答应只要她不跟别的坏小子们玩,自己就陪她玩。

然后轮到常欢张开腿当山洞,他当火车时,十岁的韩岳钻到了花裙子下面就停住了,等常欢问火车怎么不开了,他垂头丧气地爬出来,小小的脸憋得通红,半天冒出来一句:“火车刚才卡在山洞里了。”

韩岳想到自己从十岁就对常欢的身体充满了好奇,而隔了这么多年,眼前这具满是神秘的异性娇躯就躺在自己面前,忍不住笑了,方才都有些紧张的两个懵懂的青年,不知不觉放松了许多。

湖边的傍晚,夕阳从山脚那边射过来,金黄色的洒满水面。波澜微微起伏,无息无止,就像湖岸上忙着探索成人世界的两个少年男女一样,始终停不下来。

夏天的黄昏,天黑得晚,但他和她也一直流连到夜幕低垂,将近晚上九点才离开湖边。韩岳拉着她的手,沿着两个人走熟了的小路一直向上,快到大路边上,才松开她,抚着她乱糟糟的头发道:“还疼么?”

常欢脸上通红,轻轻捶了他厚实的胸膛一下,不敢看他,自己一边走开一边低声嘟哝道:“别胡说。”

韩岳跟上,黑魆魆的山路,盘来绕去,路边的植物半人来高。荒野里,只有油田采油的磕头机上有灯光传出,此外,就是远端的花溪镇,明灯闪耀,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如这一刻仔细地看生他养他的家乡,深深地吸一口气,他对旁边静静的常欢道:“将来我大学毕业了,还要回到这里,就在咱们镇里开个诊所,做个乡下医生。”

常欢听了,嗤地笑出来,好久,她长叹一口气道:“你跟我正相反,我巴不得早早离开这里,这一辈子都不回来。”

韩岳听了,心内一紧,伸手拉住她道:“那我呢?”

常欢停住,抬起眼睛看着他,轻轻道:“你跟我走!我去哪,你就去哪。”

韩岳摇头:“不可能的,我在市中念书的时候,就知道我不喜欢城市。再说,我爸妈不会离开家乡,我也不会离开这里。你跟我在一起,我们都留在此地,不好么?”

常欢叹了口气,好久道:“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还有六七年的时间让咱们考虑,现在担忧这个,也没有多大意义。”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知道两个人的命运并没有六七年的时间让他们考虑,不过短短两天之内,两个人的生活都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韩岳心里有些放不下,可又觉得她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毕竟自己和常欢都要大学毕业了才能决定未来在哪里,两个人双手紧握着,一路沉默着进了花溪镇。

送她回到家,他在进自家门时,都已经快十点了。他午饭晚饭都没有吃,正想着进厨房找些东西填肚子,不想父母的卧室传出来父亲韩建国的声音,喊他道:“小山,你怎么才回来?”

他一愣,父亲平素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怎么今天是月末了么?他迈步走进父母卧房,见不独父亲母亲在内,姐姐和弟弟都在炕边坐着,看他进来,韩滨站起来道:“哥,你上哪儿去了?”

韩岳道:“出去走走。你们怎么都不睡?”

韩母道:“你姐有话说,可不等到你回来,她又不肯说是啥话。小嫣,你到底有什么话,小山回来了,现在可以说了么?”

韩嫣点头,看了一眼大弟,把跟常晟尧的事说了一遍。韩岳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并不如何惊诧,韩家二老却一边听一边瞪大了眼睛,韩滨更是惊得站到地上,等她说完,韩建设脸色黑得如锅炭,不豫地质问女儿道:“你什么时候搭上的常晟尧?”

韩嫣显然已经定了主意,父亲口气不佳,她脸上神色却十分镇定,轻轻答道:“大概两个月前。”

韩建设看着女儿,眉毛拧成一个疙瘩,转头看着老婆。韩母会意,问女儿道:“你为啥要嫁给他呢?这年龄差得太多。再说,常晟尧现在还有妻子呢,你这么作,真是太冒失了!”

韩嫣刚想说话,终于能插上话的韩滨突然道:“姐,你不能嫁给常晟尧!”

全家齐齐看着刚刚十六岁的韩滨。韩滨脸变得通红,讷讷良久,终于狠了狠心道:“我喜欢常怡!你跟了常晟尧,我和小怡将来怎么办?我该叫常晟尧姐夫,还是叫他爸?”

全家都被这话吓了一跳,韩嫣看着父母,再看一眼两个弟弟道:“我过两个月就结婚了。你跟常怡,还要等个十年八年的才能知道结果,现在反对我的婚事,太早了些。”

“可…可…”韩滨脸诡异地红了,张开嘴想反驳,可似乎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伸手挠着头,不做声了。

“小山,你有什么想法?”韩母对这个大儿子一向看重,这时候全家都默不作声,忍不住问他。

韩岳看了一眼姐姐,再看看父亲,低声道:“我没什么想法。就算我反对,也改变不了什么。”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韩嫣,姐弟俩对视,韩岳叹了一口气问:“姐,你想过常家还有个沈淑惠么?还有她的三个女儿。常晟尧他跟你说了他会怎么安置你么?”

韩家父母都看着韩嫣。韩嫣低着头,半天才淡淡地答道:“常晟尧说他会处理。他说了能离婚,就一定能做到,不然他也不是常晟尧了。”

韩建设腾地站起身,对大女儿的失望气得他浑身哆嗦,对炕上的韩母道:“养出这样的女儿,真是作孽!沈淑惠老师多好的人,咱们干这样缺德的事,全家都要被人戳手指!我没有这样的闺女,今晚上我回工地去睡——小嫣,你要是一定嫁给常晟尧,就别当我是你父亲,我养不出这样的女儿!”

韩嫣显然没料到父亲竟然大动肝火,一向镇定的表情总算微微慌乱,拉住父亲道:“爸,我也是不得已。你能不能理解我一下呢?”

韩建设大怒:“你有什么不得已?这又不是旧社会,我又不是杨白劳,常晟尧也不是黄世仁!你找什么样的小伙子不行,跟比你爹还大一岁的人结婚?”

韩嫣被父亲的怒气震到,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自己一边擦,一边哽咽道:“爸,我…我找个年轻人,又能怎么样呢?生活条件差得连自己都顾不上,早出晚归地做工,勉强糊口——这样的日子我也过够了啊!我浑身落下的毛病,手关节腿关节发炎,不都是因为穷么?疼死也得上工,不然全家没有吃的。凭…凭什么我的后半生还要过这样的日子!”

韩母听了女儿的诉苦,忍不住跟着哭了,一边擦眼泪,一边对丈夫求道:“孩子是受苦了。这件事就算她做得不对,咱一家人还是要拧在一起,不能跟着镇里人一起孤立小嫣啊!”

韩建设看了一眼老婆,暴怒的脸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看了一眼妻子流泪孱弱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推门出去了,外面大门哐啷一声响,显然韩建设怒气难消,一个人上油井生气去了。

韩岳也想出去,被韩母叫住道:“小山,我管不了你父亲,可你是我生的,你得听妈的!你姐姐这件事,难免被人戳脊梁骨,你在外面,一定要站在你姐这边,不许跟着人欺负她,听见了么?将来她进了常家,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你得替她出头!”

韩岳看了一眼姐姐,又看看瘫在炕上的母亲,默默地点头,出去了。

人小鬼大韩滨跟在哥哥后面出来,哥俩到了俩人共用的卧室,韩滨坐在炕沿上,对大哥轻声说:“哥,你说,姐姐嫁给常晟尧,我娶了小怡,没事么?”

韩岳一边脱衣服,一边看着弟弟,愣头青的年纪,刚刚十六岁,就想到结婚,是不是太早了些?

“你娶常怡?为什么这么说?”

“我早就决定了,这辈子非她不娶,她也非我不嫁,早晚我们俩会结婚!”韩滨抿着嘴唇,笃定地说。

韩岳听他这语气,心中微动,兄弟二人一起长大,小水虽然聪明,可比自己还要冲动任性,莫非他跟常怡之间也做了那不该做的事情么?

“小水,你没动人家常怡吧?”韩岳问完,焦急地等着弟弟回答。

韩滨听了,嘴唇动了动,后来脸红着点头,一双大手拧在一起,显然很紧张。韩岳看了,气得挥拳揍了弟弟,低声喝道:“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了。”韩滨被哥哥打得一趔趄,栽倒在炕上,看哥哥气得脸都变形了,心下不以为然,反抗道:“我们会结婚的,早点晚点有什么差别?”

韩岳本来怒火只有七成,看了弟弟那不羁的样子,满肚子怒气再也忍不住,对着弟弟猛力挥拳,打得韩滨的嘴角登时出血,却不敢还手,只抱着头躲道:“哥,别打了,小心妈听见。”

提到母亲,韩岳才有些清醒,止住拳头,胸膛里的气憋得他堵得慌,好半天才顺过来,问道:“你给她避孕没有?”

韩滨听了一愣:“没——没有。小怡才十五,不会那么倒霉的吧?我们俩整天在一起,她都没啥反应啊。”

韩岳难以置信地盯着弟弟,硬是克制着自己的怒气,收回拳头,坐在炕上,自己抱着头,深深喘了几口气,才对韩滨道:“明天你碰见常怡,第一件事就问她,这个月有没有来女人的月事——”

韩滨诧异道:“问那做啥?”

韩岳听了这样无知的问题,怒气再也克制不住,猛一回手,一把抓住弟弟衣领怒道:“看她有没有怀孕!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什么都敢尝试,还异想天开将来跟她结婚!一旦怀孕,你让十五岁的常怡怎么办?是堕胎,还是生下来?你又怎么办?念书,还是辍学养家?”

韩滨惊呆了,瞪着哥哥,说不出话来。自己怔了半晌,咬咬牙,对发怒的大哥正色道:“大哥,我错了。不过我一定会照顾小怡的,这一辈子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等我们年龄够了,我就娶她。”

韩岳看着青涩的弟弟说这样的话,他无奈叹了口气,放开韩滨道:“别的都不用说了,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万幸没有麻烦,你从今以后,都不许再胡作非为!你真心对她,就该尊重她保护她,懂么?”

韩滨红了脸,但笃定地点点头:“嗯。我——我们本来就是好奇,谁知道会有这么多麻烦。”

韩岳看弟弟的红脸,想到自己和常欢,忍不住笑了,给了弟弟一拳道:“人小鬼大。”

小水也笑了,哥俩躺在各自的铺上,想着心事,夜深了才胡乱地睡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兄弟俩起来,匆匆吃过早饭,直奔常家。常家大门不像镇里别的人家,随便就能进出,他们按了门铃,被告知在外面等着。等了一会儿,常怡就跑了出来,后面远远地跟着二姐常欢。

常怡跟韩滨交往半年,但因为常怡极度害羞胆小,所以两个少年男女一直秘密行事,从来没有公开在人前出双入对。她在楼上看见韩滨韩岳兄弟俩同时来找自己,又是奇怪,又是害怕,生怕家里人起疑,见一边的二姐常欢在电脑前忙碌,知道二姐跟小山从小就相好,遂问小山来了,是不是来找她的。

岂知平素啥也不怕的二姐听到小山来了,脸竟然红了,神态十分不自然,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鼠标,默默地下楼,常怡这才有胆跟在姐姐后面,走出常家大门。

常怡看着韩滨,腼腆地低着头,没有说话,而韩滨当着哥哥面,更是一句话不敢说,一双少男少女同时沉默着,相对无言。

旁边原本沉默尴尬的常欢,看见了小山之后,熟悉的感觉却立时压倒羞涩,她对韩岳微微笑着,走到他旁边问道:“你来找我?”

韩岳因为跟弟弟韩斌生气,脸一直绷着,这时面对常欢,才不自禁露出笑容,点头把她拉到一边,既为了跟她说话,也是方便弟弟问常怡事情。他拉着常欢一直走到常家门前私路拐角的大树下,才低头笑着看她,看她好久,把常欢看得鼻子努了起来,眉毛蹙起,他才低声问:“昨晚回家之后,还疼么?”

常欢闻言,雪白的脸登时通红,低了头,半天抬不起来。她就那么低着,后来摇了几下,一时不敢看韩岳。

韩岳很少看见她这样神态,心里欢喜,忍不住逗她:“我知道有个地方卖安全套,等我买了,咱们…”

常欢吓得立即捂住耳朵,伸脚在他腿上轻轻碰了一下,抬头嗔道:“不许再说了。”

韩岳知道她是真的害羞了,自己也笑笑不语。两个人静静地站着,心里都觉得自从昨天傍晚在河边之后,就算两人偶尔互视一眼,都有无限温馨在心头的感觉。晨间的阳光明亮灿烂,照在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上,和煦得他俩的心也跟着暖洋洋的。

到了韩岳快上工的时间,他跟常欢一起向回走,转过拐角,看常家大门口,却没见常怡跟韩滨。两个人四处张望,常家所处的地方,是花溪镇和油田最有钱的人所住的洋房区,空阔整洁,一眼就能看到很远,却望不见那俩人的身影。

“你弟弟怎么来找小怡?”刚才常欢一看见韩岳,就忘了妹妹和小水,这时候想起,心里奇怪起来。

“他们俩谈了半年恋爱了——你也想不到吧?”韩岳叹口气,摇头道。

常欢听了很是诧异:“她们俩?怎么可能啊?小怡才十五岁,你弟弟…”

“才十六。”小山摇头,看着常欢笑着道:“我们也不大么,你才十七,比小水大一岁…”

“我心理年龄大,懂么?”她看着他,想到妹妹和小山弟弟,摇头道:“小怡还是一个小孩子啊!现在的小孩,真是早熟…”

韩岳看她,忍着没有笑,跟常欢等了一阵,仍然没有见到那两个。韩岳只好先离开,常欢一直看见他走远,才转身进了家门。家里空荡荡的,母亲前几天跟奶奶一起去观音山上香,估计还要两天才能回来,姐姐常欣住公司宿舍,父亲常晟尧一个月本就有半个月在白玉茹那里,昨晚他也不在家,不过他在不在家也跟她无关。

她一个人上楼,打开电脑,继续没完成的通关游戏,正玩得忘乎所以,听见身后的门响,她忙得没空回头,随口问一句:“谁啊?”

门口半天没动静,她回过头来,看见妹妹小怡站在门口,脸色惨白,一双水润的大眼睛好像刚刚哭过,全是血丝。她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妹妹身边问:“怎么了?”

常怡扁了嘴,眼泪又流出来,自己扑在二姐怀里,放声大哭。

常欢抱着妹妹,一叠声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小怡不停地哭,一边哭一边伤心地道:“二姐,怎么办啊?我可能怀孕了。”

常欢脑袋轰地一声,抱着妹妹,半天说不出话来,后来才问:“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小水问我月事来没来,我说三个月没来了,他也急了。二姐,我真怀孕了么?”

常欢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搂着妹妹,坐在床上,一边安慰她,一边想办法道:“现在哭有什么用,别哭了!你跟韩滨胆子太大了,什么都不懂,就什么都敢试…”她本来还想说,看妹妹嚎啕大哭,只好拍着妹妹肩膀安慰道:“你别着急,我去给你买一个测孕棒,先确定了是不是怀孕再说。妈明天就回来了,问问她,总会有办法的。”

常怡慌了,抓住常欢的手颤声道:“不能让妈知道!除了你,谁都不能知道!”

常欢看妹妹脸色惨白惊恐,心疼她,但无法可想,只能道:“不让妈知道怎么行?你别怕,妈不会骂你的…”

常怡是三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平时极受宠爱,就连不喜欢女儿的常晟尧,也从未对这个最小的女儿凶过,更别提沈淑惠了。这一次闯了这样大的祸,她心中最大的害怕是父亲母亲看她的眼光,一想到父母的震惊甚至是责骂,那种屈辱和被抛弃的感觉,生不如死。

性子柔和的常怡,靠在二姐怀里,脑子乱成一团,只懂得不停地抽噎,边抽噎边道:“妈不会骂我么?”

常欢一边叹息,一边安慰道:“不会的。妈从来不会骂我们,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你别怕,等妈一回家,就会想到好办法的。”

常怡可能也想到了母亲的性子,心安地长叹了一口气,靠着姐姐,抽噎的声音终于慢慢小了。

常欢一直等妹妹情绪稳下来,才拿着头盔出门,一路狂飙到旁边相邻的镇子,到一家药房买测孕棒。那个卖药的女店员听了,果然仔细地打量她。常欢心想幸亏跑到这个镇子,要是在花溪镇,自己买了这样的东西,只怕转眼间全镇就都知道了,到时候就算自己不说,也会很快传到父母耳朵里——小地方就是这点不好,人人都那么爱管闲事!

总算结了帐,她一路飞驰回花溪镇,跑步上楼,开了门,看见妹妹小怡呆呆地躺在床上,听见她进来,忙坐起身,大大的眼睛肿的馒头一般,对着姐姐腼腆又苦涩地笑了一下。

她看了妹妹的笑容,心里一痛,单纯无忧的小怡,曾经是家里唯一开心快乐的人,现在也懂得伤心的滋味了。

这个世界上,有人能一直无忧无虑地长大么?

意外陡生大雨瓢泼一般。

天还没有黑,窗外就已经墨染一般了。韩滨站在常家大门口,身上的雨衣遮不住裤脚,脚上的鞋子湿透了。他觉得有些冷,薄薄的嘴唇克制不住地哆嗦,眼睛盯着常家的屋门,痴痴地等着那个熟悉的娇小人影出现。

好久,常怡才出来。她撑着伞,身上橘黄色的裙子在身后灯光的闪耀中,发着温暖的光,在这有些冷飕飕的夜雨里,让韩滨心里登时有了暖意。他等小怡走到跟前,关心地对她道:“怎么不穿件雨衣?这风很冷。”

常怡脸色有些白,看着小水,小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韩滨觉察到小怡的神态有些疏远,心中以为是意外怀孕这件事把她吓怕了,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怕啊。他伸手拉住她的手,从半年前,每次拉住这双小手,他的心就克制不住地怦怦跳。他俩从拉手到接吻,到终于偷吃了禁果,只经历短短的一个月——就从那一个月起,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认定了常怡。

“我来告诉你,小怡,你千万别去堕胎。”韩滨握紧她的手,看着伞下的她,笃定地说。

常怡温柔的眼睛看着他,后来慢慢低下,轻声道:“可是我们这么小…”

“我会养你!我想好了,我不读书了,咱们的很多同学都辍学去打工,我也能。几年辛苦下来,一定能熬出头。小怡,打胎太危险,我上网吧查了,很多女人因此一辈子落下毛病,甚至再也不能生育。你千万不要听别人的话堕胎。”

常怡一直低着头,她伞上的雨水滴下来,哗啦啦地洒在小水的雨衣上,滑到下摆,沾得裤子更加湿透。她咬着嘴唇,良久才摇头道:“小水,我妈说不让我留下这个孩子。我想——我想我还是听我妈的吧?”

“听你妈的?”韩滨心里一颤,双手抓住常怡的肩膀。像她柔若无骨的双手一样,她浑身上下都透着轻软,薄薄的裙子下,肩膀不盈他一握。她被他握着,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他盯着她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双唇,满是恐惧的大眼睛,这样的楚楚可怜,他的心登时软了,声音放柔,生怕吓到她一般地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么?我养你,也养这个孩子。我们三个这一辈子不分开,你千万别冒险堕胎!”

常怡感到他的手力道渐强,劲道大得她双肩要被捏碎了,她惶恐地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水。夜色中,这么近地盯着他,才发现他平素清澈的大眼睛里全是血丝,俊逸的眼角眉梢,此时皱着,神态既疲倦又无奈。她被小水这样逼着,眼泪慢慢涌上来,不知道该听母亲的,还是该听小水的,自己左右为难,手抬起,终于呜呜地哭了。

韩滨跺脚,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焦急地看着她哭,等到常怡开始抽噎,他才叹口气,说道:“别哭了。你只要相信我,不要听别人的,就没事了。”

常怡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妈昨天说了,我们还小,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哪里料得定!我——我爸爸当初为了娶我妈,费尽心思,不过几年,就变心了。小——小水,我想我们还是等长大了再说?”

她话说完,感到一直握着她肩膀的手松开,她抬起头,看见小水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那目光是如此遥远,她心头蓦地变得无比慌乱,她伸出手,试图拉住他的胳膊,却被他一下子甩开,听见他冷冷地道:“小怡,你…”他顿住,脸上闪过一抹痛苦的表情,似乎有人从心口给了他一刀一般:“你不相信我们会有将来,没关系,反正我们俩之间,从来都是我主动,你性子太柔和,不得不答应我罢了。不过小怡,要是你去堕胎,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说完就立即转身离开。常怡伸手,拉住他的雨衣袖子,衣袖上的雨水十分滑,她没抓住,感到他渐走渐远,心中慌乱,颤声地对着他的影子道:“小水,你真逼我么?”

韩滨瘦长的背影停住,静静地背立,后来他说:“我不逼你。我只是怪你不相信我。我害你怀孕,我心里也很难过。你要是打掉这个孩子,伤害你自己,也是伤害了我,我想…我想…”他似乎哽住了,夜色雨雾中的背影,倔强又孤单,后来终于加快脚步走了。

常怡的眼泪流下来,她克制不住地哭,天上的雨声似乎也加重她心痛的情绪,泪水伴着雨水,在静静的夜里,都不止息。

大门轻响,常欢走出来。其实她早就站在门口,雨夜中,听不清韩滨跟妹妹的谈话,此时看见妹妹痛哭,快步到她身边道:“怎么了?”

常怡脸上的泪水不停流下来,她擦不胜擦,后来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二姐道:“姐,我——我不能打掉这个孩子,不然——不然小水就不要我了。”

常欢叹口气,扶起妹妹,把她手里的伞拿过来,扶着她进了屋门。

屋内静悄悄地,拜佛回来的奶奶和母亲都在书房里,跟昨天回来的父亲常晟尧商量事情。姐妹俩悄无声息地上楼,常欢帮妹妹整理湿了的头发和衣衫,一直陪着她,一直等到半夜妹妹心情好了一些,常欢才站起身,到自己房里,梳洗睡觉。

睡梦中,常欢被一声尖叫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又一声尖叫,划破夜的静寂,什么东西沉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哐地一声响。

常欢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妈”——叫了妈,没有声息,她脊梁上渗出恐惧,从床上腾地跳下床,打开房门,走廊里没有一点光,她快速地沿着栏杆向前摸索,到了楼梯角,侧着耳朵,屏住呼吸,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听见楼下客厅的大座钟咔咔的声音。

什么异声都没有,也许只是个恶梦?

她转过身子打算回房,公路上一辆车的车灯一闪而过,眼角瞟到底楼的楼梯旁站着一个灰色的影子,恍如飘忽的幽灵——她吓得一哆嗦,好半天回过神来,对着那灰色的影子方向喊:

“奶奶?”

无声无息,没有人应答,她摸索到开关,打开灯,灯光沿着高高的楼梯倾泻下去,看见奶奶站在楼梯下,在她的脚前,蜷曲着一个人。

常欢心中咚咚地跳起来,几步跃到底楼,见躺在地上的人正是母亲。常欢脑袋轰地一声,伸手去推母亲,母亲身上温热,她暗中松口气,双手抱母亲肩膀,母亲人被她抱起,头却歪在一边,头所着的地板上,都是血迹。

她听见有人嘶声地喊,像一只受伤的动物一般,好久之后,才知道那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她抱着母亲,手不停地抚着母亲的头,喉咙里痛苦的声音,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

她不知道是谁把她推开,不知道是谁把母亲从自己怀里抢走,她跌坐在楼梯角,楞楞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好半天才辨认出是父亲和奶奶,还有外面守夜的本家五叔。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从后面扑上去,用力撕扯父亲常晟尧的脖子。她那样用力,尖尖的指甲深深地划进父亲脖子上的肌肉,一边疯了一般地伤害父亲,一边大哭道:“你杀了我妈!你杀了我妈!”

她处在半疯狂的状态,常晟尧脖子被她抓得鲜血淋漓,本家的五叔把常欢搂住,常晟尧才得以抽身。他回过身来,一手摸着脖子,看见手上的血迹,大怒,回手打了常欢一个耳光。

常欢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只是盯着父亲,失去理智般地吼道:“我知道你杀了她!我知道你杀了她!你这个刽子手,我不会放过你和韩嫣!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踩着我妈的尸体结婚!我要杀了她,再杀了你…”

她一边声嘶力竭地喊,一边用力挣扎。常晟尧摸着脖子,满腔怒火,正在想怎么处理眼前的一团乱麻,身后的母亲常老太太喝道:“这么乱嚷成什么样子!被人听见了,还真以为你杀了淑惠!老五,把她拉到楼上,再乱嚷,就打昏她。”

常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女,个个都是官运亨通的实权人物,她说的话,五叔不敢不听,双手用力,向楼上拖常欢。常怡正从楼上冲下来,看见楼下的情况,惶恐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怡,上楼去!今晚不准出来!”常老太太对常怡发令道。

常家人除了常欢,没有人不怕这个老奶奶。小怡习惯地听话上楼,走了两个台阶,回头看了一眼,扫到楼下躺着的母亲,她猛地停住,颤声道:“我妈怎么了?”

常欢挣不过强壮的五叔,被一路拖着上楼。听了妹妹的话,她冲常怡大喊道:“妈妈死了!是他们杀了妈妈!小怡,你记住了,是他们杀了妈妈!”

常怡满脸震惊,跌跌撞撞地跑下楼,还没等到母亲身边,已经被父亲架住胳膊,一路拉上楼。她挣不动,颤声哭着问父亲道:“爸,我妈…我妈死了?”

常晟尧不做声,把小怡拉进她卧室,门从外面反锁住,脚步声响,他下楼处理事情去了。

意冷心灰常欢用力地踹门,踹得自己精疲力尽,却毫无效果。她仰面跌倒在床上,想到母亲,泪水瞬时湿透了鬓角。

她这样静静地躺了几分钟,歇息一会儿,力气恢复了,就扑到门上用力地踹,如此反复,直到自己的腿开始疼痛,她才知道自己出不去了。所有的窗子都装着防护的栏杆,她被彻底地困在这里,母亲的尸体却在楼下,任由那些人处理。

她知道一定是有人杀了母亲,母亲头上那样大的伤口,那么多的血迹,还有她刚刚听见的那声惨嚎,都不是一个意外跌死能解释的,只有父亲,只有父亲这样冷心残忍无情的畜生,才会做出这样没有人性的事!

而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还不是为了要娶韩嫣!为了娶这个下贱无耻、毫无文化、只不过仗着一张漂亮的脸就勾引已婚年近半百的父亲!她越想越是激愤,浑身颤抖着,牙齿咬得蹦蹦地响,眼前一直闪着母亲冒着鲜血的脸和韩嫣那张娇俏的面孔,仇恨几乎吞没了她的理智。

恨死了韩嫣,恨死了父亲,只要她活着,她一定不原谅他们任何一个!

她就这样一直坐到天光开始发亮,听见渐渐地有车开了进来。她奔到窗户处,看见姑母常晟玲,姑父栾树友从车上下来,正在往屋子里走。隔了不到十分钟,另外一辆车也开进来,她叔常晟禹带着她婶婶和堂妹也来了。

陆陆续续地,镇里派出所的警察,镇里医院的医生,很多平素跟常家有来往的人,都开始进进出出常家大门。一整个上午,车来车往,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