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昭浔笑了笑:“不相信我?”

语气中似有张狂。

乔初意慢慢地说:“不是不信你,是怕你太执着,薄昭浔,坚持是好事,但太执着,反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薄昭浔好像认真地想了几秒,语气里俱是笃定与飞扬:“那我偏要得到不可。”

人生的某一段似乎总是这样。

年少不知愁,仅凭满腔孤勇,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回头。

其实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年轻过,也热烈过。

又行过一段路,薄昭浔把她带进一条弄堂小道一家丝毫不起眼的小门面。门前铺着青砖,老板看起来五十多岁,穿着青布褂,肩上搭着雪白的毛巾,一尘不染的袖口挽到手肘,极热情地招呼他们。

薄昭浔看起来像个熟客,很快点了餐,还不到饭点,吃饭的人很少,没多久,美味上桌。

生煎薄皮香脆,汤汁浓郁,轻轻咬下去一口,唇齿生香,乔初意终于觉得饥肠辘辘,不停挥动筷子,连连称赞好吃,近半个小时也顾不上说几句话。

每次看她吃东西都觉得很下饭,连带着薄昭浔的胃口也好了不少。

吃饱喝足后,薄昭浔带她随便逛了逛,夕阳西下,余晖洒向大地,两人姿态悠闲,乔初意说什么都是绘声绘色的样子,薄昭浔偶尔应一句,大多数时候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偏头看她。

他们推着车一步一步走着,好像全世界都与之无关,他们远远的前方,即是永恒。

如果真的有永恒该多好。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乔初意嫌独自待着太无聊,非要赖在薄昭浔的房间里看书,书没看几页,已经听到他断断续续咳了好几声,脸色也不佳,她去探他的额头,果然温度偏高。

“你发烧了。”乔初意顿时紧张起来,跑回自己住的房间,从行李箱里翻出退烧药,又急急忙忙地回来。

好在她把自己冻感冒,这趟出行才能想到带些应急药。

薄昭浔最近压力太大,睡眠不足,再加上淋雨又吹风,生病早在预料之内。

有些头疼,薄昭浔躺在床上,神色倦怠,被乔初意照顾着吃过药,喝了两杯热水,他眼皮渐沉,却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讲起自己的小时候。

人在生病时大抵有几分脆弱,他的声音低缓而温柔,说从小到大母亲对他要求非常高,鲜少有表扬,可他就像一个硬要讨到糖吃的小孩子,越是如此,越是想要得到母亲的认可。

“对我来说,拿再多的奖,有再多的称赞,都比不上我妈一个肯定的眼神。”

越听越觉得他有点可怜,乔初意坐在薄昭浔旁边,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放进被子里:“别想东想西,快休息,养好病才能上战场啊!”

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薄昭浔突然说:“很想吃鸡蛋羹,这么多年只有生病的时候我妈会做给我吃,很奇怪,每次吃完鸡蛋羹,病总能很快好起来。”

他微微笑了笑:“好像今天总在回忆过去,总是想些没法实现的东西。”

很快,他坠入梦乡。

乔初意守了薄昭浔一会儿,见他一时半刻不会醒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去了一楼前厅。

她找了台空闲的电脑,认真搜索“怎么蒸鸡蛋羹最好吃”,每当找到可以参考的信息,就工工整整地抄在笔记本上。

她要帮他实现这个心愿。

为了做出一碗完美的鸡蛋羹,乔初意足足奋斗到深夜,笔记记了五六页才算满意。

第二天,薄昭浔仍然有些低烧,早中饭都没吃几口,一整天都待在会议室做模拟比赛,乔初意自己闲来无事,想借酒店的厨房尝试蒸鸡蛋羹,被以“厨房重地,闲人免进”为由拒绝。

出师不利,但乔初意依然不屈不挠,打定主意晚饭的时候一定要让他吃到。她一家家推开周边的饭馆询问,脸都笑僵了,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她闷闷不乐地踢着一颗石子,低着头边走路边想办法,一不留神迎面撞上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小声惊呼,细高跟难以保持平衡,先是趔趄了一下,随后摔倒在地。

青天白日的,居然两个走路的也能撞到一起去。

乔初意惊慌失措,连声道歉,赶紧去扶她,那个女生脾气倒是温和,手掌擦破了也不恼,还极有修养地问:“不好意思,我的脚好像崴了,可以麻烦你扶我到前面那家咖啡馆坐一下吗?”

乔初意当然不能拒绝,满口答应下来。

咖啡馆里人很少,她们随便找张桌子坐下,点了两杯咖啡和几样甜品,聊过几句,乔初意才知道对方是舞蹈学院的学生,叫宋筝颜。

难怪气质这么出众,乔初意暗暗感叹。

即使是坐着,宋筝颜也背脊笔直,她的头发全部在脑后扎成一束,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五官虽不是美得无可挑剔,但组合起来非常赏心悦目,轻轻一笑,似一幅活生生的美人图。

乔初意再次向她表示歉意:“真的很抱歉,我当时正琢磨这条路上还有哪家店有可能借我厨房用一下,没留意到你在前面,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没关系,小伤而已。”宋筝颜温柔一笑,并不在意。

她得知乔初意想借用厨房,说:“这有什么难,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和我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可以随便用。”

“真的吗?”乔初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两分。

恰在此时,窗外突然响起两声闷雷,似乎风雨欲来。

宋筝颜莞尔一笑,招来服务员:“带乔小姐去厨房,你们不要打扰。”

服务员颔首,遂引被馅饼砸中的乔初意往厨房方向走。

等到那抹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宋筝颜才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问背对她坐在后桌的人:“确定是她吗?”

“确定。”那人低笑,“有过几面之缘,却让我印象深刻。”

宋筝颜用指甲敲了敲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就这么一个小姑娘,胸无城府,还值得你这样煞费苦心?”

大概是坐得久了,杯中一口未饮的咖啡已经凉透,他站起身,踱到宋筝颜面前:“设想一下,就在比赛的前一天,薄昭浔突然发现她丢了,那么你猜猜,他明天的比赛还能顺利进行吗?”

沉默片刻,宋筝颜掩嘴而笑:“你们大户人家的明争暗斗,我怎么猜得准,只要我想要的能实现,其他的对我来说都没那么重要,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家可个个都够痴情的,你那个……”

他立刻冷了脸色,出声打断:“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他朝厨房走去,“请便吧宋小姐,方某失陪了。”

翻开的笔记本摊在一边,乔初意按照步骤,小心翼翼地把两个鸡蛋打散,添了虾米和干贝调匀,徐徐加入温水搅动,直到搅拌得差不多,正打算入锅隔水蒸,厨房的门突然被打开。

有人进来,细微的咯噔声,门又重新合上。

乔初意正在认真地观察水位,听到声音以为是服务生,头也没抬,只是抱歉地笑了下:“很快就好了,再稍微等一下。”

他悠悠地立在门边:“不着急,你慢慢来,有的是时间。”

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乔初意大吃一惊,将蒸锅端下来放到一边,强作镇定地问:“你是谁?”

年轻的男人俊眉细眼,薄唇勾出意味不明的笑,危险又迷人。她脑子里恍然有什么闪过,却又难以清晰地捕捉:“我们见过吗?”

他却答非所问:“我叫方言修。”

方言修靠近她一点,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也贴到她的鼻端:“至于见没见过,就先委屈乔小姐去我那里待几天,我们正好可以好好喝喝茶,叙叙旧。”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目张胆。

“谁要和你叙旧,”乔初意不安的预感得到验证,心里发虚,嘴上仍不服软,补了一句,“老男人!”

气定神闲的方言修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他不过大她七八岁,好歹也是风华正茂,怎么到了她那里就成了老男人?!

趁方言修不备,乔初意灵活地挪到门边,伺机逃脱,只是刚拧开门,就被外面两个铁塔模样的保镖堵个正着,小鸡崽儿似的被保镖拎起。

乔初意挣扎,试图跟他讲道理:“方言修,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我真没钱,一百块都给不了。”

对方看起来非富即贵,不知什么来路,也不像要敲诈勒索的绑匪,薄昭浔明天比赛,她不想在这个当口节外生枝,以免影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