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初意冷眼:“这么勉强吗?”

“那可不?”何晴夏哈哈笑着,“要说你们俩可真沉得住气,那么多年了,还像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似的,藏着掖着谁都不肯说。”

“因为认识太久,关系也太好,所以更不敢说。”乔初意喝了口啤酒,舌头泛着苦,“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有人说过吗,最美的就是得不到。”

辛渝撇嘴:“一听就是失败者说的,乔乔你能不能给咱们长长脸,赶紧把薄神收了,早点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乔初意夹起糖醋里脊去堵她的嘴:“我可是独身主义者,你们不要太羡慕我活得这么潇洒。”

“嘁。”包括秦皎皎三个人都是“我不信我不听”的表情。

从回忆过去到展望未来,几个人越说越兴奋,一个个空瓶被扔在桌上,到了后半夜,她们还很清醒,秦皎皎终于说:“咱们明天还要赶路,再喝最后一杯就结束吧。”

“好。”

四个杯子碰到一起,像她们初遇那天在食堂里将四杯豆浆碰在一起一样。

乔初意实在忍不住,哽咽了一声:“很高兴遇到你们。”

哭过笑过,闹过气过,最后这段青春,仍旧是我们一起走过。

最后一杯酒喝过,刚才还欢声笑语的情绪顿时崩溃,每个人都忍不住掉眼泪,压抑的哭声成了这间寝室最后的回忆。

第二天早早起来,一个个肿着眼睛,彼此相互指着笑,行李全部收拾好,她们把已经清空的寝室又打扫一遍,看着四下空空荡荡,锁上门。

像是以往无数次那样。

只是每个人都明白,她们没有机会再重新打开这扇门。

通往车站的K01路公交车到站,乔初意和秦皎皎拎起行李箱上车,同窗外的何晴夏和辛渝挥手告别。

“以后总有机会再见。”她们互相安慰。

公交车开动,她们的身影渐渐远了。

这座城市不大,绵软的夏风掠过车窗,穿着蓝白校服的小孩怕迟到,拼命蹬着自行车,无数风景在倒退。

好像这个夏天定格在这里,到此彻彻底底结束。

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你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怀念青春。

从这一天起,从这一刻起。

手机提示有一条短信传过来,来自薄昭浔。

他说:“不要难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人无不散,只是有早有晚。

乔初意不得不承认,不管以后他们之间会不会渐行渐远,薄昭浔是最懂她的,懂她内心的不舍和脆弱。

只这一句话,乔初意忍不住鼻子一酸。

毕业后的生活过得充实有趣。

回到清淮后,乔初意专心打理她的糖果店,甜品店很多,但是专门卖手工糖果的小店只此一家,样式多种多样,很具创意,装潢又很小资文艺,很快小有名气。顾客很多,不少乔叶的粉丝也来捧场。

虽然请了几个店员帮忙,但店内的设计都是秦皎皎亲自来,包括装饰的摆花都要一一经手,她不止一次地感叹:“我小的时候梦想是将来能开一家咖啡店,特文艺腔有格调的那种,能望到天的玻璃顶设计,装修偏地中海风格,全是浅色系,再配上靡靡之音,齐了,最好开在上海,繁华之中的寂静,多像我的偶像陶渊明啊。”

乔初意正在盘点库存,在表格上写写画画,听到这话笑着说:“行啊,等咱们赚了钱,我投资给你开家这样的咖啡馆。”

“小乔,”秦皎皎凑上去要亲她,“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老板。”

乔初意赶紧躲开,把她的脸推向一边。

“我要好好给你打工。”秦皎皎挨个给花瓶换水,“人这一生啊,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真的很不容易。没办法拥有喜欢的人就算了,如果再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其实她们之间很少会聊到感情,因为都知道那是彼此不愿提及的部分,偶尔聊到方言修,乔初意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几年来,秦皎皎和方言修一直维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恋人关系,却又比好友多了些暧昧。方言修曾向秦皎皎坦言,如果有一天她遇到动心的人,要和他再不往来,他也能接受并且祝福。

“其实我清楚,他可能有一点喜欢我,但不是非我不可,只是我一直放不下。小乔,说起来你会觉得我是咎由自取,但是他只要不推开我,我能陪他走更长一段路,就已经算满足了我的心愿。”

“之前他写给我的那些信,我一直好好保存着,对我来说,那就是全部的青春。我曾经总觉得人生惨淡,因为遇到他,好像一束光照进阴暗,让我觉得这一生就此不同。”

“我是真的喜欢他。”

秦皎皎说起方言修,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到最后,完全暗淡下来。

她以为方言修对她无情,乔初意却不自觉地想到那年冬天,方言修站在窗前,寒风吹进来,他回头,说:“最后一次机会。”

方言修是生意人,一向杀伐决断,拿得起放得下,唯一难以割舍的,只有一个秦皎皎。

感情这种东西,向来是当局者迷,旁人看得清,却参不透,还是无解。

没过太久,乔初意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

秋末,曾经自称要孤独终老的姑姑终于决定结婚,找到了她有信心携手共度余生的那个人,而那个人是周迟深的父亲周柏山。

那场求婚整个清淮人尽皆知。

周柏山将鲜花烛光铺满一条街,乔叶慢慢向他走来,似是被泼了颜料的长裙随着步子轻摆,淡眉墨眼,美得出尘。

烛火摇曳,衬得她眼眸里如落了星,有光盈动,好像一切都回到以前,她越过岁月的山水,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走向她唯一爱着的那个人。

“乔叶,嫁给我。”周柏山单膝跪地,拿出戒指。

乔叶低声说:“都到这个年纪了,还搞这样的阵仗干什么。”

他笑:“我想娶你,希望所有人都知道。”

她看着他,这个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尽管他们错过了最好的时候,却还有机会相互陪伴,让余生不再有遗憾。

“好。”乔叶伸手,让周柏山帮她戴上戒指,“下一次再分离,除非死别。”

周柏山起身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以前在莫斯科我们约定过如果见面就在一起,这一面来得太晚,好在最终还能等到。”

很多年前的故事了,那时周柏山正值年少,虽然出身富贵的商贾之家,偏偏一心向往艺术殿堂,在画展上看到一幅极有灵气的画,他与馆长有些交情,听馆长介绍说这幅画的作者是一个中国小姑娘,但只知道她俄语名字叫阿纳斯塔西娅。

究竟什么样的姑娘才能画出这么美的画呢?

周柏山好奇,看她的每幅作品,都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内心世界。

有时候天真可爱,有时候坚韧孤勇。

周柏山将他的画交给馆长,指名要和她的画放在一起。

她的每幅作品他都会提前预订,她的画总会题一句诗词。

站在窗前可以看到远处中世纪白墙黑顶的教堂,细雨朦胧,树木苍翠,周柏山读到那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时,心口微动。

在莫斯科读书初期,乔叶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好在她虽然名不见经传,但作品的卖价都还不错,支撑着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后来她才知道,买走这些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有一次乔叶去美术馆送画,馆长正在打电话,看见她非常欣喜,冲她招手:“Lance想和你打个招呼。”

Lance,那个买走她所有画的买家。

乔叶惶恐地接过电话,他在电话那端说:“你好,Анастаси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