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抱着我晃着我说:你听我说,我……

我也会执着地说:你滚你滚,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你用绝望悔恨的眼神看着我:你听我解释……

我会梨花带雨地咆哮:我不要听你解释,你听见没有,我让你滚!

然后你来箍住我的手强吻我。

我会胡乱地捶一捶你的肩,再顺势……

“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唉,一定要把这歌曲铃声换了!

我本想将电话挂机,但实在是太想让刚才YY的情景成为现实,我小心地接了电话。

那边是如同死人心电图一样的平稳声音:“还在宾馆的话,收拾一下,到对面的咖啡厅来见我。”

作为他这半年的行政助理,记住,是行政助理,不是秘书,我已经能在他各种平稳中找出他的情绪来。他的措辞中, “还在宾馆的话”这句话说得相对快那么0.01秒,表示他对这个假设是否满足条件不是很重视,命令句中省略了主语,说明他现在有些气恼,这些告诉我们,不要在太岁爷上动土,老虎嘴里拔牙。

于是,我昂首挺胸地迈着坚定步伐,走出宾馆,走进咖啡厅。

早晨的咖啡厅没多少人,厅里播放着一首不知道是西班牙语还是法语还是意大利语的歌。曲子唱得异常伤感凄凉,当然这个凄凉和《哑巴新娘》的凄凉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呃,我想想,就像吴彦祖深情望着你说对不起,和吴孟达深情望着你说对不起的感觉一样。

咖啡厅的一角是一株一米高的绿色茎状植物,植物后面隐着一张一人桌。要不是我的雷达对帅哥的灵敏反应程度,还有那两个服务员不停扭转头的方向,我也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

林大人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和米色的开襟毛衣,还像模像样地戴了副黑框眼镜。干净的手指在棕色的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击。桌边一杯纯净水满满的,还未饮用。

我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唤了一声:Roger。

Roger是林子松的英文名。他来我们公司的第一天,就要求我们抛弃以前尊称总裁X总的方式,大家也互唤英文名即可。本来我们这个外企公司被上任说一口流利中文的日本总裁管得相当国企,大家都习惯了X总的方式,忽然改了口相当不适应。林大人上任当天就要我递交各员工的档案,让其过目。这就像公安局查户口到你门口,问你家小孩叫什么名字,而你忽然大脑一片空白一样——我一个中文系毕业出来的人从未想过要给自己取个英文名字,所有我知道的英文名词“Lucy”“ Lily”“ Kate”甚至“Han Meimei”“Miss Gao”都在我脑中过了一遍,可惜公司人口虽不多,该有的俗气英文名字倒是全占了个遍。所以,我在交档案的最后一刻,闭着眼睛在我的英文名字这一栏写上了“Yaozi”。然而林大人在翻阅的时候居然用刻板的声音唤了我一声:窑子?

要是这种唤法成立,那他昨天晚上真的逛了窑子。

林大人抬眼看了看我,将桌上的那杯水推到我面前。我有些受宠若惊,平时只有我给他端茶倒水的份啊。

林大人又拿出一盒药递到我面前。

我双手接过,传说中的24小时紧急避孕药。

彼此沉默了一段时间,整个咖啡厅只剩下淡淡的忧伤的曲子。

我迟疑了一下,打开药盒,拿出蓝色的圆圆的小药片。

忽然想到那句广告:有些安全他能给,有些安全只有XX能给。

我觉得这个广告写得很好,可惜不是我们公司写的,不然我吃药的时候还能揣着自豪的心情。

林大人看着我,平稳的声音有些波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这个情况下,我能说些什么。是说“你做得实在是太贴心了,我也正想买呢”,还是“你他妈的混蛋,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昨天晚上的事情依稀记得,你情我愿,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谁也没有责任,要怪就怪人的本能。

要不是那个满肚肥肠的客户色迷迷地看着我,灌我酒,林大人也不会破例挡酒,更不会当众揽上我的腰,更更不会在客户的眼皮底下直接进宾馆。只不过为了保护我,假戏成真,说到底,是我害了他。

我望着林大人,想起当时他到我们公司的那天,我在仰望完帅哥完美的正脸,更加完美的身材后,在博客里激扬文字,挥斥方遒:半年之内将他拿下。果然,我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言九鼎一诺千金的人。半年之内,我真的将他拿下了。

我对林大人摇摇头,露出八颗牙齿:这不是意外吗?我就当先天性处女膜破损呗。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不还能补吗?再说,人总要成长。有您的点拨,以后我的感情生活更加性福也不一定。

林大人蹙了蹙眉,看着我不说话。

我觉得我说话可能太直白了些,虽然人家留过洋,好歹建立的是中国式家庭,儿子也不是混血儿,对我这样的解释方法不太满意。

我只好又推敲了一遍词句:您真的别往心里去。我今天还在这里碰上了我的初恋情人,当初我甩了他,他心里难受得紧。他一看见我,悲从中来,喜极而泣,又失控地说要娶我回家。我被他这么一说吧,以前那些埋葬了的风花雪月的事情又重新复活了。我想我也是喜欢他的。到时候我们结了婚,组建了美好的家庭,开始幸福的生活。但这幸福的生活源于今天的相遇,而今天的相遇多亏了您昨晚上的英勇牺牲。所以,您还是我们的媒人和贵人呢,以后要办喜酒,您可得给我们做见证人呀……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撒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但像我这样,说谎话的同时,自己都深信不疑,越说越兴奋的就不多了。展望一下未来,我甚至还有些莫名的期待了。

林大人的眉毛蹙得更紧,说了一句:那祝你幸福。既然没事,明天按时上班。

说完之后,起身将羊绒大衣穿上,拿了车钥匙便走。

我习惯性地站起身子,目送他离开。

忽然想,这咖啡厅喝一杯白水收钱吗?

到家洗了洗澡,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近黄昏。

我打电话给周林林,让她出来陪我。苏大妈私房菜,不见不散。

林林自从结婚后,在家相夫教子,看似是要做一个彻底的家庭主妇。在家天天上网偷菜,最后把儿子方磊也教会了。趁她上厕所,心智还不健全的方磊已经能移动鼠标帮她收菜了。林林狂喜,最后母子两人狼狈为奸,双剑合璧,偷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被她老公方予可发现了。方予可没有办法,自毁前程地将公司的软件说明书交给林林,让她翻译成德语。我估计,方予可是放弃德国市场来保护他不到3岁的儿子了。

我坐在餐馆的老地方等她的大驾光临。没过几分钟,丫头风风火火地过来。

坐下来,仰头猛灌一杯子水。喝完后,舔了舔嘴:靠,四环路上的车多得跟肚子拉稀一样延绵不绝,公交车人多得快要爆炸了,也不知道老娘有没有被前面那个猥琐男吃上便宜。电车男!靠!别让老娘大马路上遇见你!

我听她喋喋不休地说着,问:你的车呢?

林林嘴巴一瘪:被他没收了。

我挑了挑眉:为什么啊?

林林目光斜视:把车给蹭了。但那不能怪我,谁知道那边还有个垃圾桶啊,谁知道垃圾桶后面还有立牌啊,谁知道立牌后还有杆电线柱子啊。

我觉得方予可做的事情很英明。

点菜的时候,林林要了两瓶啤酒。

我说:最近我戒酒。

林林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戒不了酒的,你看像我这样,偶尔还是要偷偷出来打打牙祭的。

我猜她肯定没做过酒后出格的事情,所以说的这么轻松,于是我劝她:喝酒容易坏事。比如,你喝醉酒之后,容易看错人,上错床什么的。

林林没反应,继续兴致盎然地看着菜单。

我只好改了改主语:比如方予可喝醉酒了,看错人了,上错床了怎么办?所以酒是个不好的东西。

林林终于跟预想中一样停下了动作,眼神一愣一愣地看着我: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你在暗示我?

我一怔: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林林又问:你什么东西没看见?

我只好又说: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我觉得我是越抹越黑,真对不住方予可。

林林忽然咧嘴笑:要是他喝醉酒,上错床,你帮我借根大棒槌就行。我让方予可这辈子就只有方磊一个儿子。

我听得寒毛竖起,不禁联想了一下林大人在家里被他老婆阉了小林大人的情景。

在北京朋友不多,贴心的就林林一个。而我有太多要倾吐,又不知从何说起。

想了半天,我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林林,我昨天把一个男人办了。

林林哦了一声,继续吃肉。

我又重复了一下:我是说,我把一个男人办了。我将“办了”两字着重强调了一下。

林林抬头看我,嘴边还有一抹油腻。

掏出纸巾擦了擦,林林看着我,半信半疑地问:你指的办了是指圈圈叉叉,还是指卸胳膊卸腿地谋杀?

我将筷子舞了舞:前者。

林林大呼一口气,又龌龊地打量了我一番:行啊,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谁啊这么荣幸?

我急急补充:他有家庭。

林林调侃的眼神瞬间呆住。呆了半天,又说:你给我看照片,我办了他去。

我想她真不像是从德语系出来的,她明明能将中文的丰富含义掌握得这么自如,我这科班中文系毕业出来的人真是自叹不如。

我想了想,我还真有林大人的照片,今年公司聚餐时,我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来着。

我拿出手机翻看照片。

林林看了我一眼,说道:妖子,我跟你说,劈腿的人劈过一次腿,以后就会习惯性劈腿。这跟习惯性脱臼是一个道理。你破坏了人家半老徐娘的家庭,到时就有四分之一老的徐娘来破坏你的家庭。俗话怎么说来着,冤冤相报何时了,哦,不对,是冤有头债有主,不对,是恶有恶报,勿以恶小而为之……

我想收回表扬她中文好的话。

林林继续碎碎念:你也别害怕,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你要不甘心,回头我找他老婆去,揭发一下他的行径。不能让吃偷了腥还能偷着乐是吧?现在说是酒后乱性,其实都是假借酒的名义,打着醉的幌子行事的。一个个长得肥头肥脑的禽兽样子,还没上桌就想上床,还没上床就脱裤子,还没bo qi 就yang wei。不管三十岁还是八十岁,脑子里想的都是十多岁少女的胴体。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人渣!听说我姐夫的老板就是这样。最后老板娘服毒自杀了,自杀没多久,小三就登堂入室做了正主。尸骨未寒啊……情何以堪啊……

林林俨然已经进入一个愤世嫉俗,心怀天下的角色中出不来了。我将照片递给她,指着手机说,就是这个人渣。

林林骂骂咧咧地接过手机,盯了屏幕好一会儿,抬头说:你说昨天晚上你办的是他?

我点点头。

林林摸了屏幕好一会儿,才赞许地看了我一眼:办得好!

我绝望地闭眼。我忘了,她也是个颜控。

林林又开始苦口婆心地说:没有拆不散的夫妻,只有不努力的小三。他为什么去喝酒,就是因为家庭生活不幸福。但他找到了你,说明他内心深处需要你的安慰。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你给了他温暖,照亮了他黯淡的生活。救人水火之中,胜造七级浮屠。妖子,你上辈子积德啊,上天让你拯救这个误入尘世的不幸男子,你要加油啊。

我把手机收回,决定结账买单。

周林林跟老板娘说,和以前一样,不要发票,送我们一听可乐。

老板娘说,现在上头抓得严,你们有放弃开发票的权利,但是可乐是死活送不了了。

我本来心情就不太爽,立刻说:有权不用枉做官,我要开发票。个人就行!

老板娘愤懑地转身开发票去了。发票拿到手,我们两个人扒在桌上刮奖。

永远的THANKS。唉,老是拒人千里的礼貌,要是伍元钱,拾元钱那有多好啊。

惊喜都是姗姗来迟的吧,我想。

进公司

我来北京的时候第一份工作是做电脑销售兼客服。公司一共三人。老板、提货的阿宝和我。虽然说我们已经到了科技发达的全球化时代,但不能否认,我们这个国家贫富差距很严重,地区发展也不均衡,某些时候售后还会接到“电脑怎么关不上”“QQ怎么登陆不了”之类的问题。而我也极其耐心地会告知人家“拔电源是现今比较统一和流行的关机方式”、“QQ今天来大姨妈,罢工一天”。干了半年之后,我想到像周林林这样的人都能考到北大,我为什么不试试用我二流学校三流专业的文凭去面试个牛X点的公司呢?

于是我辞了职,向各类如雷贯耳的大公司和大单位包括四大、国有银行和水电系统部门发送简历。无奈简历石沉大海,我天天在家玩超级玛丽,一时迷失自己,沉迷于采蘑菇的小姑娘的角色,差点忘了自己要找工作的事情。当电话忽然响起通知我次日面试的时候,我心中多少还有些不甘不愿。

因为面试要穿正装,而我在长期无业状态下渐渐沦为手无寸粮的贫民,于是当晚我吃完最后一袋泡面,奔到楼下那家常年以拆房搬迁为由,每天以最后一天大清仓的广告语吸引附近打工者们的丽娟小店那里,费了些嘴皮子,终于买了一件35块钱的白色衬衫。丽娟还特别表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立刻说好。

面试的时候,偷偷瞄了一起来面试的人手里拿的打印资料才知道,我面试的公司鸿飞广告公司,是个国内小有名气的外企公司。我对外企只停留在高薪待遇、员工能说tea绝不说茶的印象中,而对广告的了解也只停留在脑白金、黄金搭档和湖南卫视,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我坚定地认为我是来做炮灰和分母的。我有点庆幸自己买了一件价钱低廉的衬衫,并安之若素地开始游离和想念家里的玛丽妹妹。

面试的人居然是老板。他问的唯一一个问题,就是我是否会流利的日语。我诚实地道,除了亚美蝶和空你急哇,我什么也不懂。然后他就让我回去等通知。我想这出场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要是演戏,连盒盒饭都领不到,实在浪费我花35块钱买衬衫。

没想到那天我上辈子积的德厚积薄发了。我居然进了这个公司。我的工作宗旨就是伺候老板,那个40左右中文说得倍儿溜的日本人。

后来我猜,我之所以被录取,是因为我那天穿了黑色的内衣,而那件廉价的衬衫质地比较薄,整个面试看来,像是毛片开始前,学生装酒家女和男主人公之间容易让人不由自主快进播放的对话。自从张柏芝的喜剧之王上映后,酒家女打扮成清纯大学生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就像大学生成为高级酒家女一样。我的姿色赖于我的母亲,打扮打扮还拿得出手,所以我pk掉了那些名牌大学毕业,工作经验丰富的竞争对手。

我还记得我报到的第一天,我谦虚地跟日本人说,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工作,嫩了些,请多指教。日本人的脸上泛着我老家那条野狗发情时的表情说,嫩有嫩的好处。

这位日本人为了找到广告idea,将日本的色情事业延续到中国,每天过得相当的声色犬马,歌舞升平,对我的动作也越来越不规范,从起初捋头发,发展到摸大腿,甚至暗示我附近开房他可以打半价。

我进入这个公司一个月后,知道这并非是日企,说到底他不过也是个打工的人,干得不行,最终还是会被拉下马。于是我每天入睡前的祈祷,便是将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让他死啦死啦滴。

皇天不负有心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有人向总部揭发了恶行,我们迎来了解放。

解放军的天是蓝蓝的天。我的下一位主公到任时,所有的雌性动物都跟打了激素一样做了远距离围观。尤其是和猥琐的日本老板做过对比之后,越发觉得此男子只应天上有地上无。而我在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化妆就上班的同时被叫进办公室,以帮忙熟悉业务。那天晚上,我春心荡漾地在我春色满园的屋里写下博客标题:“呐喊”,并在文章里有条理有逻辑地分析到,我要打的是持久战,半年之内将其拿下,切不可急功近利。

第二天,他无意间非常失望地告诉我,他当时以为张耀华是个男性名字,所以来之前没有特意叮嘱男性秘书的事情。没想到我是个女人。

按照我对帅哥的认识,十帅九gay,老天总是暴殄天物。他那一番话让我怀疑他是否是gay.

作为公司里唯一一位了解他行程的女性,我瞬间多了很多女性同事的青睐。她们旁敲侧击,声东击西,一路拐了十八弯地打探了一下林大人的爱好。第一次被问的时候,我还在为这种久违了的特殊荣誉感沾沾自喜,但每天这样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我也就受不了了,于是我偷偷告诉了一位信仰比较坚定,春意特别盎然的Wendy姐,林子松是个同性恋,并让她对天发誓,不得外传。Wendy姐被打击得情绪失控,当天请了半天假。次日后,所有女性,包括怀孕五个月的Sylvia姐也出现了明显的不良情绪。当时我便知道,女人之间没有永远的秘密,只有永远的背叛。

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林子松将我叫进办公室,严肃又认真地告诉我,他虽然希望公司注重工作,不要关注个人隐私,但他更不希望听见各种人身攻击式的谣言。然后他说,他的性取向很正常,而且他结了婚,有个7岁的儿子。他每天按时下班,就是去接他的儿子回家。

这个又是晴天霹雳。我们本来已经习惯了他是同性恋,平时揣测一下他在上面还是下面的问题,已然从花痴女变成了腐女。再说,毕竟被男人抢走心上人,从萌这个角度来讲,我们也是可以随着时光流走,心平气和地接受的。没想到,他居然有家庭,还有孩子!

于是,大家愤慨了,纷纷觉得Roger是被某个能说会道的狐狸精拐骗去的,现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并幻想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他黑暗里的曙光,解救他于水火中。而我虽然在博客上曾宣扬自己要将他在半年内拿下,鉴于他是名草有主的异类,严重破坏了我的原则,我最后写了一篇“为了忘却的纪念”,第32次悼念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而现在,我和Roger大人发生了我们公司所有女性幻想过的肉体关系,但我还是没有成为他的黎明。

因为昨天和林大人见过面,今天上班反而没有了多少尴尬。照样像杨威那样做平衡动作挤过公交,下了公交又像刘翔一样跨栏飞奔过无数写字楼,然后放弃乘坐电梯,三步并两步地以博尔特的速度冲刺于步行梯,最终抢在8点29分在读卡器前听到悦耳的滴滴声。

透过玻璃门,看见林大人已和平时一样在办公室办公了。手指头仍然在桌上打有节奏的鼓点。晨辉布满了整个房间,将屋内所有的物件都镀上了暖色,让人觉得很从容很淡定。

我踮着脚轻声在玻璃门外的办公桌边坐上,还没来得及脱外套,就听见电话上的内线响。按了一下免提,林大人四平八稳的声音就传来:进来一下。我没来得及答应,电话已是嘟嘟忙音了。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揉了揉酸痛的脚掌,敲林大人的门进去。

观察一下林大人的面容,眉毛微蹙,嘴巴紧闭。今天他心情不好,诸事不宜。

看完风水,我小心谨慎地问:Roger您找我?

林大人仍然低着头翻阅资料,闷声说了:嗯。

我就被晾在他前面,一时局促。这就像考试前发试卷的那一刻,不知道考题的难易,但是不管如何,你都无法逃避时的心情一样。而现在,考试铃声已响起,而监考老师却迟迟不发试卷,更加让人不安起来。

等林大人看完资料,我已经快站成了丰碑。虽然初冬的太阳晒得舒服,但是鉴于没有人是跟马一样站着晒太阳的,我还是腹诽了一阵。

林大人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我。说句实在话,不知道是阳光的原因还是角度的问题,居高临下地看他,简简单单地坐在朴素木椅上的林大人,春风和煦又成熟稳重,像是刚参加完颁奖典礼,又像是从海报里走出来一样。

他现在眼睛晶晶亮地看着我:你这周加班吧,有加班费。

我就知道今天出门时,眼皮跳得这么厉害不是没有理由的。封建迷信诚不欺我!虽然我周末的时候80%的时间在床上度过,20%的时间在电脑前度过,其中也不乏在床上看电脑,在电脑前趴下的经历,但是这也是比工作更有意义的生活啊!

我春暖花开地笑道:是两天都加吗?我昨天不是跟您说,我和初恋复合了嘛。本来打算这周末见家长的,时间也都约好了。不过要是公司有什么急事,我就和老人们都说一下,他们也能谅解。

我想我这话说得真是滴水不露,既表明了我愿意为公司效犬马之劳、不惜牺牲个人幸福的忠贞立场,又表明了公司如果执意要我加班,那就是以剥削员工剩余时间为乐,以断送员工的终生幸福创造利润的资本主义机器。

林大人伸手缓缓地蹭了一下鼻子,然后将手懒懒地半掩在嘴上说:这个周末是去大连出差,所有费用公司都可以报销,周末加班还能有两倍工资和加班费可以拿。我原以为你愿意去的……

我愿意!没等林大人说完,我踊跃地报了名。

林大人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正在扬起。我嗅到了某种阴谋的味道。但是,anyway,为了人民币上毛主席的微笑,我就走一遭吧。

机场

这一天过得平平稳稳,下班前约了阿宝吃饭,算是感谢他帮我落实租房的事情。以前的房子实在离公司太遥远,每天花在交通上的时间就有2小时。虽然我回到家也无所事事,但无所事事也有无所事事的做法。而这些做法里绝对不会包括,在公交车里跟别人做肉搏战之类的运动。

阿宝通过这几年卖电脑的人脉,在四环的地铁边上帮我找了一套45平米的单身公寓,从公寓出发坐15分钟地铁便到公司。因为是熟人,本来在这黄金地段需要2500一月的租金现在只需1500,差不多是我三分之一工资的价钱,想想一天也是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家里呆着,这样一算,这个价位实在是为我量身定做啊。

和阿宝在东来顺吃涮肉动扯一句西扯一句,话题由经济危机扯到猪肉涨价扯到猪流感再扯到人类的存亡再扯到人生的意义,最后阿宝跟我说,要是三十岁前我还没嫁,他就娶我回家。

男女之间的事情就是奇妙在这种暧昧。我有幸听到这句作为红颜和蓝颜之间出镜率最高的台词,也算少了一件人生憾事。这就跟考试的时候老师许了你肯定能及格的保证一样,心里有了底线,无需担心此次试卷难易程度,特安全特舒心。这个社会,确实很多场婚姻已和感情无关,能让友情绕过爱情直接升华成亲情,省心省力也未尝不可。但感情这种事情找个候补和备胎,听起来有些辱没神圣的爱情的嫌疑,就跟两个烂苹果没人买,凑凑对,打个半价买一送一促销,苹果要是有灵魂,怕是要终日以泪洗面。

在这矛盾的心理指导下,我给阿宝的回复是:要是35岁之前我仍然没嫁他也刚好单身,我们就听从老天的安排结婚吧。阿宝显然觉得35岁有些晚,虽然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但35岁生孩子危险系数比较高,到时候一尸两命,很有可能他从新郎官升级为鳏夫,这委实不太吉祥。然后我又举例佐助我的观点,现今社会很多人中年生子而且生活得很幸福,比如宋祖英、比如林青霞。阿宝立刻说,很多明星年轻时就偷偷生孩子了,比如范冰冰,比如陈坤,而且看王菲晚年生子,生了个兔唇出来,况且我说的宋祖英和林青霞生活得不是很幸福。我震惊于平时只会捣鼓各种电脑硬件的理科生阿宝居然熟谙娱乐圈门道,简直和娱乐周刊忠实读者的Wendy姐一样。但为了保全面子,我义愤填膺地指出,首先陈坤和范冰冰是否有孩子有待考证,其次王菲作为我的超级偶像,不容他对女神的一丝玷污。最后阿宝说,娱乐圈凡是确凿的都是在演戏,凡是有待考证的都是真实的,而且玷污王菲的是李亚鹏,绝对不是他。

最后我跟他在争论娱乐圈的是是非非中不欢而散。

也许是因为东来顺的羊肉太腥容易上火,或者是因为昨天晚上铩羽而归败不下火,总之第二天我的右脸颊靠近鼻翼的位置,长了一颗硕大的青春痘。这颗青春痘一看就是先天不足,犯了冒进主义的错误,红通通地鼓在脸上,却不至于到能挤出脓来的程度,远远看上去像一粒肥肥的肉痣。

发现这颗肉痣的时候,离飞机起飞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我慌乱地将换洗衣服塞进行李箱,又换上一身OL通勤装,匆匆奔向机场大巴。在车里我见缝插针地掏出化妆盒开始补妆,但无奈道具不全,这枚肉痣仍□地茕茕孑立于我的平面脸,让我分外绝望。

到机场航站楼时,已发现林大人站在临近跑道的大玻璃窗下。如果我站在玻璃窗外,我肯定会把他当做橱窗模特而驻足观望。他穿了一件银灰色的衬衫,套了一件黑色的薄毛衣,黑色的西裤上有直直笔挺的裤线。他的左手挂着一件深色的妮子大衣,右手拿着一杯星巴克的咖啡。侧面望过去,似乎还能看见睫毛上挂的金色的晨辉。

他的周围没有一个我熟知的同事或者客户。这不禁让我遐想,他这么单独要请我出差,是什么意思?

像我这样二话不说奉献自己,奉献完了二话不说吃了避孕药,吃了避孕药又二话不说地恢复上班的人,按道理来说,怎么看都像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女性。我故意让自己表现出职业小姐或者热衷于419游戏的高手。我想林大人要是对一个游戏人间的女人感兴趣的话,那只能说,林大人不过是比上任日本老板多了层面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