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桃反问,“女子心软?”

林天跃忙摇头,“你和她们不一样。”

纪桃瞪他,“那你意思我铁血心肠?”

林天跃忙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微微弯腰做恭谦状,“夫人对我自然是心软的。”

纪桃看着递到面前的茶水,嘴角勾了起来。

两人早早歇下,这段时日在船上根本就睡不好,摇摇晃晃的还不安全。如今好容易脚踏实地,自然要好好歇歇。

第二日清晨,纪桃和林天跃洗漱过后,杨嬷嬷已经买来了些吃食,三人随便吃些后,林天跃站起身,道:“桃儿,我们去找找马车?”

纪桃站起身,赶紧找到马车,早些到了京城,找到房子租下,安顿下来要紧。

两人一出门,看到瞿炜和余氏也出门,纪桃看了看他们后面,并不见瞿倩,余氏已经笑道:“倩儿就不好去挤了,我们怕照顾不好她,她留在这里看着行李,也带着慕儿。”

这些话算是对着纪桃解释。

纪桃点点头,几人一起下楼,出了客栈往码头去,若是要问路,自然是人多的地方比较好问。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后,纪桃他们就找到了一处满是马车的地方,一排排摆在路旁,上面坐着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车夫。

有粗布围着的车厢,也有绣着暗纹的富贵马车,甚至还有粉色,大红色。

纪桃他们走过一遍后,就连瞿炜都皱了眉,实在是价格太贵。

一般三日到京城,要价三两,快的两日,不过要加银子得五两。这些都要给车夫提供吃食,还只是一般的青蓬马车。

稍微好点的马车得价格翻倍,不是没有这个银子,而是觉得太贵,跟冤大头似的。

纪桃看过车厢,里面硬邦邦的只有木板,虽然有他们自己的被子可以垫一下,但是路上颠簸,普通人倒罢了,她和瞿倩却是最好不要坐这样的。

反正还有两日,不急在一时,一行人逛逛就回去了。

午后,林天跃带着纪桃往东门而去,若是去京城,得从这里出去。络绎不绝的马车不停驶入郓城,两人站在路旁看了半晌,突然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蓝布,眼神精明,笑吟吟走到两人身边,道:“敢问两位可是想要去京城?”

纪桃讶异,不过马上收敛了神情。

她和林天跃站在这里不过一刻钟,这个人就看出来了?

林天跃淡然的看着他。

那人一笑,眉眼柔和下来,还有些憨厚,露出一口白牙,道:“小人喜来,奉主子的命令来郓城买些东西回京城,想要带几个人。你们若是想要去京城,我也不收你们多少银子,只要二两,够回去喝杯茶就得。”

二两银子喝茶,怕是一年都喝不完。

纪桃心里暗暗吐槽。

这个不是要紧的,要紧 的是这个人值不值得信任。

见纪桃和林天跃都不说话,喜来又是一笑,扫了一眼纪桃,笑道:“我的马车在那边,实不相瞒,是我们府上釆买用的,但是绝对不差。有时候府里主子用的马车不方便,庶小姐出门也要用这个的。我来郓城不是一两次,那边的马车的情形我多少知道一些,尤其看你们是生面孔,而且一看就是书生,指定跟肥羊似的猛宰。”

“ 这位夫人的身子,可不好随意找马车,不如你们去看看再说。”

纪桃如今的肚子,仔细一些的人都能看出来有孕了。

两人对视一眼,林天跃点头道:“我们去看看。”

喜来带着往一旁的巷子里走,边道:“我虽然想要接私活儿,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载的,两位一看就是爱干净的,不会将马车弄脏。而且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斯文,也重诺言。”

纪桃觉得,这个人最是会说话,说出口的话让人听了舒服。既暗示他们不能将马车弄脏,说出的话还不会让人生气。

走到一架半新的青蓬马车前,喜来伸手掀开帘子,里面打扫得干净,坐垫上垫着的褥子还是八成新的,是订在上面的,不会因为颠簸而滑动。

林天跃看了看马车,又看看喜来,似在沉思,喜来又道:“其实两位不必考虑安危,在我看来,坐我的比他们的安全,那些人今日在此,明日就不在了。以前被车夫打劫的也不是没有过。过后就算是报官,却是连人都找不到的。”

纪桃自然想过这个问题,他们是外地人,本就不熟悉路,若是带到陌生的山林间被打劫,还不是自认倒霉。

她想了想,道:“我们还有些同伴,你若是还能给我们找到两架差不多的,价格一样。并且我们要一路同行,呃,马车不好控制,看得到的距离就行,你若是能够办到,我们就坐你的。”

林天跃补充道:“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不能和我们扯上关系。”

喜来看了看纪桃,笑道:“夫人谨慎。”

又看向林天跃,“公子不必担忧,这出来接些私活,主子心知肚明,本就是故意给我们的恩典。”

两人约好明日在此汇合。纪桃和林天跃回了客栈,找到瞿炜说了这个。

林天跃在瞿炜眼中,还是很靠得住的,知道他找好了马车,很高兴,连声道谢。

林天跃去找了何然,纪桃要的另外两架马车,就有何然一架,无论如何,他们一起从大远县结伴出来,约好了一路同行,总不能丢下他。

尤其如今何然身上还有伤,吴氏又年纪大了,这样更不能丢下他了。

当然了,二两银子的马车,若是他不坐,纪桃也不会陪他再找了。

如今已经是腊月初,外面一片寒冷,眼看着就要过年,早些安顿下来才是要紧。

纪桃回房收拾行李,杨嬷嬷也来帮忙,很快收拾好,瞿炜非要请他们一起出去吃饭,一行人用完饭后回房早早歇了。

第二日一大早,一行人退了房子,外面蒙蒙亮,拿着包袱往城门口走去。

喜来果然靠谱,三架马车都停在原来他的位置,他人站在巷子口张望,看到林天跃一行人过来,笑吟吟道:“公子果然重诺,小人还担心你们不来,我倒是不要紧,只是日后在这些兄弟面前,可就抬不起头来了。”

他一边说话,边伸手去接林天跃手上的包袱,看到大大小小的包袱也不奇怪,笑道:“公子家乡一定很远。”

林天跃不接话茬,他也不觉得尴尬,很快将东西都放上车,那边的瞿炜和何然也收拾好了,吴氏正在瞿炜的马车前劝瞿倩,好像是让瞿倩去他们的马车。

喜来远远的看了一眼,大声道:“走了,早启程早些到京城,有话到了再说。”

纪桃和杨嬷嬷坐在车里,林天跃坐在外面。

马车慢慢的出了城门,喜来见后面都跟上了,才猛的一扬鞭,马车跑了起来。

“走喽!”

第七十九章

马车虽快,却并不是很颠簸。

纪桃算是知道了为何那种木板马车也有人坐了。郓城到京城这一路,官道格外平坦,虽比不上城里青砖铺就的路面,但也差不多了。

坐得乏了,她也跑到外面去和林天跃坐在一起,马车极宽大,坐了三个人还绰绰有余,马儿撒开了蹄子跑,纪桃一开始还有些胆战心惊,坐了一会儿就习惯了,抬眼去看路旁的景色。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如今正值冬日,据说京城和郓城这边,要腊月十几到过年时才会下雪。

现在外面大多数都是光秃秃的。

寒风拍脸,纪桃很快就回了马车里。

“嬷嬷,京城的物价高吗?租院子大概什么价格?”纪桃靠着马车,笑吟吟问。

她已经发现了,自从上了这个马车,杨嬷嬷的就不太对劲了。

“物价啊,我都离开二十多年了,不知道了。”杨嬷嬷叹息一声,想了想道:“比起郓城,应该是差不多的。”

“有偏僻一点的地方,会便宜许多。”

纪桃也只是随便问问,反正无论多贵,她都还是要住下的。她和林天跃两人目前为止,那零散的三十多两银只花了一半,银票根本没动。

三百两银子,就是在京城也不是小数目了。

很快过了半日,马儿停下歇歇,瞿炜他们的马车果然没有离得太远,还能在一起歇脚,杨嬷嬷拿出馒头,递给喜来。

喜来也不嫌弃,伸手接过,他今早上第一眼看到杨嬷嬷时还愣了一下。

杨嬷嬷动作间确实和一般人不同。

很快吃完,喜来给马儿喂了水,又启程了。

准备走时,喜来笑问,“林公子,你们打算夜里在哪里住宿?”

林天跃想了想,“得找客栈,这一路有没有小镇?”

喜来一笑,“明白了。”

“这边有个白瓷镇,我们现在去,两个时辰后就到了,刚好夜里可以住宿,对了……”

喜来转头看向林天跃,笑道:“那里面可大多数都是瓷器,从粗碗到细瓷都有,有白瓷,也有画了花纹的,各有各的价格,那边还有个宫里的瓷造司。”

“你们若是需要,不如去逛逛。”

林天跃点头。

白瓷镇热闹非凡,来往的除了商人,还有随从,最多的却是给人搬货的小工。

说是小镇,已经能赶得上大远县的繁华了。

他们到时已经是下午,纪桃几人去逛了逛,买了好些碗筷,还有茶杯,花瓶也买了些,凡是看到好看又用的上的,纪桃都必然要买下,据喜来说,这里比京城便宜了一半不止。

确实便宜,比起古棋镇上都还要划算。

等到回客栈,纪桃已经买下了一大堆,余氏也不例外。吴氏就差些,只买了些粗碗,眼神扫到纪桃的那堆时,有些羡慕。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又启程了,当夜找了个农户家中借宿。

农户似乎已经很习惯有人借宿,家中早已收拾了客房,还算干净。

纪桃和林天跃早早歇了,心里不由得庆幸,还好这一路坐船,如今才坐两日马车她都觉得浑身酸痛,这还是没感觉到颠簸,要是从古棋镇一路过来,中间肯定有些路不好,到时候行程肯定一拖再拖,年前肯定是到不了的。

她醒得早,心里一直想着马上就要到了,林天跃觉浅,她一醒,林天跃也睁开了眼睛看看外头才蒙蒙亮,迷糊道:“桃儿,你是不是要去恭房?”

“天跃,我们今日就要到了。”纪桃靠在床上,看着窗户,那里隐约看得到院子里的树枝。

闻言,林天跃也睡不着了,他伸手抱住纪桃的腰,脸靠在她腰上,“桃儿,还好你平安到 了。”

纪桃忍不住笑,“我是大夫,怎么会出事?”

“起身吧,我们收拾收拾走了,最迟晚上就到京城了。”

纪桃催促。

闻言,林天跃起身穿衣,又将纪桃的衣衫递给她。

等两人收拾好,走出房门才发现何然和吴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子里。

瞿倩和余氏也抱着裹得严实的孩子打开门。瞿炜从隔壁出来,接过孩子,看到林天跃,笑道:“林兄,我们都好了,不如早些启程,说不准下午就到了。”

林天跃点点头。

将包袱拿上马车,那边的何然看着瞿倩头也不回上马车,忍不住上前,“倩儿,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走吗?”

瞿倩回身,冷淡道:“我和我哥哥嫂子一起,有什么不对?”

“我们是夫妻。”何然马上接话。

瞿倩认真看着他,道:“我从小和哥哥相依为命,是哥哥照顾我长大,嫂子进门,对我也足够好,我的过往你也知道,若是换了别人家的哥哥嫂子,只怕早已让我去死,但是他们没有,待我一如既往。我们这样,才是一家人。”

“我嫁给你那么久,自问敬重夫君,孝顺婆母,贤惠持家,可我得了什么?我只是想要你将我哥哥嫂子当做一家人……”

瞿倩越说越激动,深深呼吸两口气,缓和了些,才道:“我哥哥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实在没想到连五两银子都不值……这一回我也算看清你们家了,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何然面色煞白,“怎么可能?何以就到了这种地步?”

瞿倩见他如此,猛得拉下马车帘子,“跟你说不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那车夫见他们坐好,慢慢的将马车拉出院子。

纪桃和杨嬷嬷已经上了马车,林天跃正准备爬上去,何然看到他,突然问道:“林兄,我错了吗?”

林天跃坐好,看到他脸上的憔悴,满脸苍白,显然他最近没有睡好,身子又虚弱,叹口气道:“我们俩的关系,我也不说那些虚的。你不觉得婶子过分?”

“我娘她一片慈母之心……”

林天跃看到瞿炜他们已经要走了,今日还要赶路,打断他道:“那她为何又将屋子换出去?瞿兄对你,五两银子都不值?就算是你不知情,但是瞿兄帮助你这些事,你有没有好好跟婶子说过?若是你说了,她还会换出去吗?”

何然的脸更苍白几分。

林天跃看他实在可怜,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忍不住道,“我可告诉你,你若是再想不清楚,不光是妻子没了,只怕是儿子都要没了。”

说完,对一旁听的兴致勃勃的喜来道:“我们走吧。”

何然愣住。

一直在搬包袱的吴氏,其实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来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满脸喜色,一把拉住何然,喜道:“阿然,我要抱孙子了。”

何然的面色也带了些喜色,“难怪……”

“难怪倩儿看起来气色不好,我还真以为她病了。”吴氏念叨着。

车夫等不及了,不光是外地人怕被打劫,车夫也会被外地人打劫,虽然何然虚弱成这样打不过他,但是备不住官道上陌生人多啊,大家还是结伴同行最好。

“公子,我们也赶紧走吧。”车夫催促。

何然几步上了马车,仿佛一瞬间精神了不少,“走。”

纪桃他们午时一点没歇,喜来喂马的时候随便对付了几口,就又重新启程了。

“等到了京城,我请你再好好吃一顿。”林天跃笑道。

喜来不在意,“我呀,也急,早些回去,显得我对主子的事上心。要是晚了,下一回这差事就轮不到我了。”

“对了,这些事情,你们家那个嬷嬷最清楚,她应该对这些熟悉。”

林天跃回身看了一眼帘子,没接话。

喜来也不尴尬,一扬马鞭,马儿又加快了些。

午后时,纪桃觉得速度慢了些,掀开帘子就看到远处巍峨的城墙,古朴厚重,带着几百年沉淀下来的古韵,威严不可小觑。

“到了?”她忍不住轻声道。

林天跃回身看她,面上带着喜色,“桃儿,我们平安到了。”

到了城门口,喜来将马车停下,笑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就算是主子心知肚明,我们也不好太过分。对了,这里进城的马车多,你们可以寻一架带你们进去。”

林天跃了然,递过银子,笑问,“喜兄可知道哪个地方适合我们租房子住?”

喜来一笑,坦然道:“京城分内城和外城,内城每日每夜都有士兵巡逻,安全。但是那里面住的非富即贵,官员大多都在里面,你们进不去,不如住到靠近内城的地方,只是那里房子贵,再靠外一点的,不太方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飞快说完,就跳上马车,又回头道:“不过,无论如何,在城里还是安全的,小偷小摸有,杀人越货还是少的。”

林天跃朝他拱拱手,“这一路多谢喜兄,日后若是再见,一定请你喝酒。”

喜来一笑,还是那一口白牙,挥挥手道:“日后再说,先告辞。”

看着他架着马车慢慢进城,林天跃才收回视线,回身看到瞿炜他们也下了马车,路上一堆东西。

吴氏则围着东西团团转,嘀咕,“二两银子,也没说把我们带进城,反正他们也要进去。”

没有人给她解释。

“现在怎么办?”瞿炜走过来,肃然问。

他和林天跃不同,他带着余氏还有孩子,瞿倩还有身孕,其实全部靠他一人。

林天跃这边虽带着有孕的纪桃,但是还有杨嬷嬷时时刻刻将眼神放在纪桃身上,也能帮着拿东西。

至于何然,他身子还没好呢,肚子还隐隐作痛,吴氏又是个指望不上的。

林天跃的眼神落在了一旁往城里去的马车上,此时已是下午,好多马车都往城门口去。

看了半晌,林天跃上前几步,拦下一架有些破旧的青蓬马车,上面坐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蓄了胡子,一脸温和。

“大叔,你进城吗?”林天跃含笑问道。

那人看了看他身后的一行人,又看了看地上三三两两的东西,道:“我进城,只是外城。”

林天跃忙问,“你能带我们进去吗?价格好商量。”

老汉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摇头道:“你们这么多人,又这么多东西,我带不了,我的马已经老了。”

瞿炜此时上前,“我们去外城,也不让你带全部,能带多少算多少。”

“能行,装上来吧。”老汉直接下了马车,掀开帘子,只见里面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身布衣,身子瘦弱,怯生生的看着他们。

“这个是我孙女,不占地方,让她挪挪。”老汉笑吟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