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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逐言微微弯腰,一只大手按在那人脑袋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那锦衣玉袍的你主子呢?”

男子浑身抖得厉害,只觉得灵魂都要被头顶的那只手抓碎了,牙齿一直在打颤,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命都捏着这人手上。想不顾一切地招供,但一想到主子许下的各种好处,又舍不得放弃,强撑着一口气,哆哆嗦嗦地回道:“我、我、我没有主子。我就是拿钱办事而已,有人请我来管着这些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这男子没用成这样,一看就不可能真的是管事的人,所有人都以为庄逐言接下来会严加拷问,谁知他竟然放开了男子,手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男子提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那人冷得像要结冰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现在让你说你不说,一会你就没机会说了。”

男子心尖一颤,茫然又惊恐地抬眼看去,那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青年已经背过身去,对着被抓起来的两百多人朗声说道:“所有人都听着,谁能说出管事的下落,我就放了他,还赏他一百两白银。”

他话音刚落,山洞里立时喧闹起来,几百人不需要有人大声说话,只小声的窃窃私语,那嗡嗡作响的声音就足够让人心烦意乱。

庄逐言仿佛觉得不够般,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个人四十岁出头,穿着一身锦衣,高七尺一寸,长相端正……”

随着他描述的越来越细致,不仅那些铁匠奴仆们讨论得越发激烈,就连齐沪的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高大健硕的年轻男子忽然站了起来,说道:“我、我知道。”

之前众人只是窃窃私语,年轻男子地举动,就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瞬间就炸开了。开始有人纷纷站起身,大声嚷嚷了起来。

“我也知道,那位大人每隔一天都会来查看我等地进度。”

“我昨日还看到他了!”

“我也看到了。”

昨日?很好!

昨日正是苏之函派人围剿的日子,也就是说,其实那位锦衣大人很有可能,根本就没逃出去。

苏之函也想到了这点,立刻对着刘宇书说道:“刘大人,这个矿洞不算大,但是岔路不少,还有许多已经挖空了的矿坑,我带的人手不够,昨日只来得及大致搜了一遍。今日大人又带了三十名衙役来,正好可以再搜查一遍,如何?”

好不容易有了新线索,刘宇书自然不会反对,立刻答道:“好,来人,将这个矿洞里里外外再搜一遍!”

“是!”

“随我来。”苏之函竟是自己带着衙役们出去搜查了。

原先还一直嘴硬的男子忽然往前一扑,跪在庄逐言脚边,急忙讨好地说道:“大人,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求大人饶小的一条命!”

庄逐言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就知道他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之前不说,是心存侥幸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而一旦找到那位锦衣大人,他这种小人物根本可有可无。他又不像是那些铁匠苦力完全一无所知,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庄逐言轻笑一声,说道:“好,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说的属实,立下大功,便可还你一条性命。”

男子显然做惯了见风使舵之事,得了庄逐言的话,心中一喜,立刻毫不犹豫地说了起来:“小人名叫王棋,梅城人士,五年前就跟在……”

男子声音一顿,下一刻便“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庄逐言没管男子,第一时间看向齐沪。只见他面色阴冷地站在一旁,看到男子死去,眼中并无惊讶之色,但是他所站的位置,前面还隔着刘大人和两名侍卫,是不可能出手杀死男子的。

山洞里有别的杀手!

燕甯动作也很快,第一时间走到了男子身边,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

男子双目圆睁,面色青灰,鼻孔和嘴角有血迹流出,显然已经死了。

刘宇书心中大骇,惊声叫道:“有刺客!”

山洞里瞬间就乱了,两百多名犯人都骚动了起来,若不是他们都绑着手脚,几十名衙役根本看不住他们。

“噤声!谁敢再趁势作乱,就地斩杀。”

隐含着内力的醇厚男声忽然响起,声音在山洞中回响,喧哗之声立刻消散,犯人全都缩在角落,再也不敢发出声音,更不敢推搡衙役。

刘宇书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心中仍有些惶恐。那男子一看就不是正常死亡,显然是被人灭口的,是谁这么大本事,能如此无声无息的就把人给杀了,若他还想杀谁,岂不是像探囊取物般容易!

而这样的人,竟就隐藏在周围,刘宇书只觉得颈后一阵阵发凉。

刘宇书还在后怕,燕甯已经将尸体大致勘查了一遍,刚要站起身,一块白色的方巾出现在面前。

她抬头看去,未离正站在她身后,那块方巾便是他递过来的。燕甯挑眉一笑,这护卫也太贴心了吧,不仅寸步不离地保护她的安全,连这等小事都关照到了,之后不会还能端茶递水吧?!不错,三颗药花得值!

燕甯忙着感叹自己请了个好护卫,也就没注意到另一边,刚刚从袖间拿出的浅金色帕子又被某人塞了回去。

燕甯一边用方巾把手擦拭干净,一边说道:“这人是被飞针射死的,针上有毒,而且见血封喉,所以他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毒死了。针完全没入了颈部,力道非常大,死者的伤口在左侧颈窝,凶手行凶时,应该在这个方向。”

燕甯抬手一指,那方向正好有一群铁匠蹲在那里。当然,还有一扇石门就隐藏在附近,上次她和庄逐言就是躲在那里观察这个山洞的。

庄逐言和燕甯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五十四章要他死(下)

庄逐言和燕甯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燕甯的一席话,让那一小群铁匠再次骚动了起来,眼见着衙役们戒备地盯着他们,甚至还拔出了刀,有人忍不住叫道:“我们的手脚都被绑住了,怎么可能杀人。”

刘宇书有些迟疑地看向燕甯,燕甯耸了耸肩,回道:“不一定是用臂力飞针造成的,也有可能是由口吹针。”

江湖中确实有这种技艺,将针置于小竹筒中,运足气往外吹针,听说威力比用手掷出暗器更加大。刘宇书又派了几个衙役过去,自己依旧站在原地,扬声说道:“一个个搜!”

庄逐言也跟着慢慢踱了过去,然而他走的方向却是那扇石门。刚刚走到石门边,他忽然用力一拍石壁,一扇石门在众人面前骤然打开,惊得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庄逐言迅速闪身进入石门内,黑漆漆的通道不见人影,侧耳倾听,亦没有听见一丝一毫地动静。

这时燕甯也走进石门后,仔细观察了地面和附近的墙面,没有人踩踏的痕迹。她还特意查看了和庄逐言曾经藏身过的通道顶部,仍然一无所获。

燕甯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凶手可能还是匿藏在那群铁匠里。”

庄逐言点了点头,“这些人很狡猾,你小心一点。”

“嗯。你去盯着他们吧,我再看看,你别担心,我也不是一个人,有未离陪着我。”燕甯非常满意自己请的护卫,忍不住炫耀了一下。

庄逐言脸一僵,就是有未离陪着他才更不放心。他心里也挺矛盾的,未离的功夫深不可测,有这样的人保护燕甯,她确实安全很多,但是他对未离这个人却并不怎么放心,虽然现在他也没有什么证据,就是一种直觉。

庄逐言深深地看了未离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回到山洞内继续审问那些铁匠。

燕甯仍留在石门外,站了一会之后,忽然说道:“未离,你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片刻后,未离低声回道:“硫磺。”

燕甯微微点头,她平日没怎么闻过这种味道,但却听过硫磺的名字,只是这条通道里为何会有硫磺的味道呢?

齐沪看到燕甯站在石门外久久没有动静,似乎想要走进后面那条通道,鹰眸中厉光一闪,快步朝石门走去。

云杭刚想跟上,却听到那道冷酷的声音说道:“别跟着我,你在这等着。”

云杭脚步一顿,不敢多言,只能低声称“是”。

燕甯仔细嗅了嗅,觉得空气中的硫磺味似乎更加浓重了,她记得这条通道出去有个出口,难道这硫磺味是外面飘进来的?

她打算走过去看看,忽然感觉到身后的未离动了,回头看去,正好看到他站在石门边,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齐沪挡在石门外。

齐沪也未动怒,反而后退了一步,颇有些无奈般说道:“楚姑娘,本侯有一件事想与姑娘单独商议。”

“什么事?”

齐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我们到外面说吧。”

燕甯不为所动,刚想说他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就看到齐沪别有深意地看了远处的庄逐言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事关西瑜二皇子。”

燕甯心头微跳,云杭一直跟着齐沪,他知道庄逐言的身份并不奇怪,但是他来找她做什么呢?难道是以为她不知道庄逐言的身份?还是要挑拨离间?又或者他手上有什么威胁到庄逐言的东西?

思忖片刻,她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好。”

燕甯看了一眼前面黑漆漆的通道,其实从这里也可以出去,但这条通道不算短,又很黑,和齐沪这种危险人物走这样的通道实在不太安全。她最终还是退出了石门,和齐沪一起,朝着洞口的方向走去。

庄逐言一开始是不放心未离,虽然站在洞内,注意力却一直放在燕甯身上。后来看到燕甯居然跟着齐沪一起走了出去,他立刻急了,追上去问道:“甯儿,你去哪?”

燕甯没想到她都那么小心翼翼地移动了,还能被庄逐言发现,轻咳了一声,故作随意地说道:“没去哪,出去透透气,这里太热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庄逐言在心里叹了口气,燕甯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那双眼睛根本不适合说谎。只怕是齐沪又想耍什么花招了。

按照燕甯的性格,他就算阻止也没用,勉强弯了弯嘴角,庄逐言说道:“去吧,别走太远。”

“好!”燕甯偷偷松了口气,明明没做什么坏事,也不知道心虚什么。

庄逐言眸光锋利地看着齐沪的背影,可惜眼光终究不能杀人,所以齐沪还是好端端地和燕甯一起出了山洞。

庄逐言叹了口气,低声叫道:“归云。”

“是。”归云意会,追上出去。

未离能感觉到有人跟着他们出来了,听他的气息和所用的武功身法,应该是那名叫归云的护卫。确定了来人身份,他又离得挺远,未离便也没有管他。

三人走在通道内,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走到最初的三岔口的时候,燕甯忽然对身后的未离说道:“未离,你在这等我吧。”

她虽然对未离很满意,但毕竟才认识不久,若是齐沪手里真的有庄逐言的把柄,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反正她也不打算和齐沪走太远,就算他真的不怀好意,她自己也能抵挡

好意,她自己也能抵挡一阵。

未离盯着燕甯坚定的眼睛看了一会,点了点头,“嗯。”

两人继续往外走,刚刚走出矿洞口,燕甯便站定不走了。

因为人手不够,矿洞外只有七八名衙役在附近巡视,看到红衣女子和安阳侯站在洞口,只是多看了两眼,并没有太在意,也没有上前打扰两人。

燕甯也不管齐沪是否同意,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就在这说吧。”

齐沪微微一笑,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无礼地盯着燕甯清丽绝俗的脸,柔声说道:“那位‘楼’公子姓庄,正在姓‘楼’的,是小姐吧。对不对?”

齐沪身形颀长,比燕甯高一些,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缓缓弯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笼入怀里似的。两人离得其实并不近,但这样的姿势和那放肆的目光却给人莫大的压迫感,若是一般女子,被人如此对待,要不就恼羞成怒羞愤欲死;要不就双颊通红心生涟漪。

可惜,燕甯她不是一般的女子。看人需看眼,她从来都是直视别人的眼睛的,所以即使齐沪的目光侵略感十足,她也只觉得讨厌却无一丝闪躲。至于这种欠揍的姿势,说真的,他再靠近一点,燕甯估计就忍不住手痒把人摔出去了。

齐沪长得不错,或者说长得挺俊的,声音也低沉悦耳,尤其是他还刻意压低了嗓音,自然越发地动听。可惜燕甯见过的美人实在多得数不清,就连庄逐言那只妖孽在一开始也没能让她多看几眼,更别说齐沪这种完全在平均线以下的颜值。

故此,齐沪自以为暧昧到能让女子小鹿乱撞的姿态,只得到了公主殿下冷冰冰的一句话,“是又如何。”

齐沪微微一怔,很快又回过神来,自然地站直身子,声音依旧温柔得腻人,“西瑜国之事,小姐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燕甯抬手揉了揉耳朵,觉得自己的耳朵简直糟了一天的罪,语气不太好地回道:“这句话,正是我想和侯爷说的,西瑜之事,侯爷最好不要插手。不过我这话可能说得有些晚了,侯爷怕是抽不出身了。”

齐沪轻笑一声,一副无辜至极的样子,“本候实在不明白楼姑娘的意思。”

燕甯皱了皱眉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素来不喜欢你来我往地绕弯子,打机锋。面对齐沪,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直接说道:“不明白就算了,很多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异姓王本来就被父亲所不喜,齐沪居然还敢沾手那些贪赃枉法之事,是嫌脑袋掉得不够快吧。

燕甯说话素来毫无顾忌,直来直往,经常惹得穹岳帝燕弘添大笑,直夸她比犯颜直谏的谏臣还要犀利。这样的性子在爱的人眼中,是耿直可爱;在恶的人眼里,便恨不得将啮其喉。

齐沪此刻就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女人,好在多年的修炼还是让他生生忍住了即将伸出去的手,微垂下眼睑,将眼中的乖戾狠辣一并掩下。这一刻,他竟有些后悔,或许根本不应该将她叫出来,让她死在里面也没什么不好。

燕甯并不知道他心中作想,见他垂首不语,身上仿佛透出的浓重阴郁之气,简直比夕阳日暮的天色更加暗沉。

回想了一下齐沪刚才和她说的话,根本没有什么意义,燕甯是真的不耐烦了,说道:“你找我出来,到底想说什么?”

“轰!”

她话音刚落,矿洞内忽然传出一声巨响,那响声震耳欲聋,就连脚底下的地面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这是……什么声音?

燕甯懵了一下,接二连三的“轰隆”声响起,不仅地面剧烈地摇晃,就连头顶的岩石都开始往下掉,就好似这矿洞马上就要崩塌了一般。

这是有人要炸了矿洞!

那些硫磺味……竟然是火药?!

不!庄逐言还在里面!

第五十五章带她走(上)

不!庄逐言还在里面!

就在刚刚,那人还在耳边轻声嘱咐她不要走太远,小心一些。那张俊秀绝艳脸庞还在对着她笑,清朗醇厚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

不,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她要去找他。

耳边嗡嗡作响,燕甯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清声音,心就像是提到了嗓子眼,怦怦的狂跳,只想着快点找到那个人。

一块脑袋那么大的石块忽然从她身边砸落,差点砸在她身上,彻底将她砸回神来。地面仍在颤抖,轰隆的爆炸声也还在持续地响着。

爆炸的地方在矿洞深处,矿洞口虽然受到波及,却并不严重。这时未离已经来到了她身边,刚想拉着她往洞外走,却不想她竟像疯了似的,不顾头顶上不断往下掉的岩石往回跑。

未离第一次变了脸色,吼道:“危险!别去!”

未离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然而燕甯的轻功也是不差的,尤其是她用尽全力之时,就像是一尾活鱼,在布满水草的暗河里逆流而上,灵活柔韧毫无所惧,未离竟是拉不住她。

只听到她嘴里嚷了一句“他还在里面”,便头也不回地往通道里冲,未离又惊又惧,只觉得心里一片寒凉,她为了庄逐言,竟连命都不要?!

未离墨色的眼眸中,只有那一个人的身影,不管她去哪,他都会跟着她。运足内力了,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通道内的情况比洞口严重许多,岩石不断松动掉落,爆炸声还在继续,脚下的地面抖得让人站不稳。

未离只比燕甯晚进来一瞬,通道内居然看不到她的身影了,他眼眸一暗,无视头顶不断掉落的岩石,加快脚步。

庄逐言担心燕甯,审问铁匠时也心不在焉,最后干脆走到通道口等着燕甯回来。没想到石门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洞顶上的岩石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砸下来,靠近石门的山壁也开始崩塌。爆炸又接二连三地发生,整个山洞都摇晃了起来,山洞中充斥着浓浓的尘雾,根本看不清人,只能听到惨叫声不断传来,血腥味和着硝烟、尘土的味道弥漫在四周,让人窒息。

好在庄逐言当时就站在通道内,几个侍卫和楚时离他也不远,第一声爆炸响起的时候,几人就开始往通道跑。他们已经是最先跑出来的,仍因躲闪不及,被下落的石块砸中,肩膀后背的位置,都渗出血来,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停下来,拼尽了全力往外跑。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庄逐言看到那抹熟悉的殷红身影竟然往他的方向跑过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她不是出去了吗?!

那人就那样在乱石中穿梭,眼看着好几快岩石都差点砸到她的身上,庄逐言只觉得浑身的血都结成了冰,她怎么可以跑回来!不要命了吗?!

庄逐言此刻根本来不及分辨心中到底是怎么的心情,只知道朝她吼叫:“快出去!走啊!”

燕甯憋着一股气往里冲,忽然听到庄逐言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了,连忙抬头看去,果然看到那人正朝跑过来,一路对着她吼叫,脸上身上都是尘土。

看到他的那一刻,那颗像在沸水里翻腾的心总算平静下来了,还好,他还活着,还活着!

燕甯也不再往里跑了,一边小心躲避着掉落的岩石,一边朝着他招手道:“这边,快过来。”

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在庄逐言即将要抓住她的手的时候,几声爆炸声接连响起,震耳欲聋,一股极大的冲击力震荡整个通道,周围的岩壁猛烈地晃荡,几近坍塌。头顶上的石块几乎同时掉落,通道内就那么宽,根本没地方闪避,庄逐言来不及多想,已经往前用力一扑,将人牢牢地抱在怀里。

整个天地都好似动荡起来,燕甯被困在一个温暖而紧实的怀抱里,耳边只能听到轰隆隆地响声,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围才渐渐安静下来。

“咳咳咳咳……”压抑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起,她被抱得太紧了,每一下咳嗽带动胸腔的震荡都清晰的传递过来,燕甯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好似每呼吸一下,都那般艰难。

燕甯忍不住动了一下,头顶的碎沙簌簌往下落,呛得她都想咳嗽两声,微微抬起头,勉强张开眼睛,入目所见尘土弥漫,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岩石,火把被砸熄了很多,隐约中能看到火光,却又什么也看不清楚。

庄逐言一直在咳嗽,但抱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燕甯有些担心,撑着他的胸口微微挣开一些,才看清他的模样。

墨色的头发被烟尘碎石覆盖,像是蒙了一层霜,他的脸上也覆满了尘土,就连睫毛上都沾满了白灰,现在的他别说姿容隽秀,连面容都看不清楚,唯有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艳红刺目。

燕甯心下大惊,想要扶着他坐起来,一动之下,才发现她的脚好像不能动了!她试着挪动一下,立刻感觉到整条右腿疼痛不已,忍不住“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怀里的人浑身一僵,微微发抖,庄逐言连忙压抑着咽下不断往上涌的血气,低头检查燕甯的伤势。

通道中光线十分昏暗,燕甯又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裙,庄逐言看不出她伤了哪里,怕她伤了骨头又不敢随便动她,只能低声问道:“怎么了?你伤着哪了?告诉我。”

燕甯疼得额头上出了一头冷汗,深吸了几口气,才小声回道:“腿……”

庄逐言立刻回头看去,才发现燕甯的双腿被几块大石头压住了。他整个人像被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他竟没能护好她,还是让她受伤了。

“别怕,我把石块推开就好了,别怕……”

他的声音黯哑低沉,尾音发颤,将她扶着坐好之后,便转身过去搬那几块岩石。石块很大,一般人根本搬不动,他将宽大的袖袍挽到手肘,双手死死地扣住石块,将之一点点移开。他背过身后,燕甯这才看清,那人的白衫已经赃污不堪,尤其是背后,被锋利又沉重的石块划破了衣衫和皮肉,整个背后就像是一副血色侵染的水墨画。

他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伤势,执着地搬动那几块巨大的岩石,燕甯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不时传来的压抑的低咳声。

紧紧地盯着那人的背影,燕甯眼眶发热,不自觉地抬手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里疼痛不已,比岩石砸中还疼数倍。

庄逐言近乎疯狂地搬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把压在最上面的两块岩石搬开。之前燕甯痛得都麻木了,当岩石搬开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猛地袭来,痛得她低叫了一声,“啊!”

庄逐言惊得不敢再动她脚边的石块,半跪下身子仔细查看。

她的左脚正好卡在大石块和小石块中间的缝隙里,没有受伤,右脚被刚刚搬走的岩石砸中了小腿骨,幸好那块岩石不算巨大,腿骨没有被彻底砸断,但那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是深深刺痛了庄逐言的眼。

翻开长袍,从内袍中撕出一条干净的布条,庄逐言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腿抬起来,一点点的将伤口缠绕起来,当温热的血流过指尖时,他的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抖得连布条都拿不稳。

庄逐言眼中只剩下殷红的血色,脑子里不断的闪过母后和皇兄离开他时的样子,他们慢慢的没有声息,慢慢的变得冰冷,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挽回……他一个人孤独而绝望的活着。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体会这种痛苦,可是现在他再次被那久违的恐惧和绝望淹没,他怕,怕无论他怎么做都保不住她的腿!

她是那样的高贵清雅、明媚洒脱,她应该高高在上,应该肆无忌惮纵情欢笑,怎么可以没有腿!怎么可以因为来找他而失去一条腿!

周围太黑,庄逐言又挡着她,燕甯看不到自己的腿伤得如何,除了石头移开的那一刻特别疼之外,她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太难受,本以为只是砸伤了腿,但现在庄逐言的样子非常不好,她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抖,难道她的腿伤得比她以为的要严重得多,脚……被砸断了?

她会……残疾吗?燕甯脑子里一片空白,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连呼吸都暂停了一瞬。她跑进来的时候,躲闪不及也没石块砸了几下,现下胸口越发疼痛,一股血腥之气涌了上来,燕甯忍不住咳嗽起来,血沿着嘴角滴落在衣襟上。

猛烈地咳嗽声终于拉回了庄逐言的神智,好不容易包扎好伤口,却发现燕甯居然咳血了,庄逐言惊得肝胆俱裂,胡乱地从衣襟中摸出燕甯给他的那个小药瓶,将里面的两颗小药丸一股脑儿的都倒出来,塞进燕甯嘴里,“快,吃下去。”

燕甯吞下一颗,庄逐言又拿起第二颗往她嘴里塞的时候,她微微别开头,躲了过去,推回去给他,说道:“你也吃一颗。”从他背后的伤势看,他一定被很多石块砸伤,虽然他不说,燕甯也能想到他受的内伤肯定比她重多了。

“我没事,你吃。”庄逐言固执地将药丸塞到燕甯嘴里,像哄孩子般低声说道:“快吃,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