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什么情绪。

郑书意默默地叹了口气。

其他与会人员鱼贯而入,现场除了快门声几乎没有其他响动。

郑书意低头打开电脑,摆上桌面,再抬头时,她看见时宴在看手机。

郑书意立刻也拿出手机给他发短信。

郑书意:时总今天超帅!

郑书意:超A!

郑书意:今天的会场不是新闻发布会,是你的魅力发布会!

郑书意:虽然此刻我不能开口说话,但我已经在内心为你尖叫!

四条短信连续发出去。

郑书意悄悄抬眼,看见时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他果然看见了。

郑书意抓起手机,又是一顿输入。

郑书意:我宁愿左脚穿上高跟鞋,右脚穿上塞满石子的皮鞋,走上万里去攀登珠穆朗玛峰,也不愿见你皱眉。

发完后,郑书意看见时宴倒是没有皱眉。

他直接把手机反扣在了桌上上。

“噗……”

郑书意突然有一种很解气的感觉,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收住自己的笑意,一抬眼,便对上时宴的目光。

这一次,他不再是轻飘飘的眼神。

镜框追着冰凉的光,镜片后的眼眸深幽漆黑,紧紧盯着一个人时,一股压迫感便无形的萦绕在郑书意身边,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

郑书意莫名就怂了,唇角的弧度消失,心虚地垂下头。

像一个恶作剧被抓等着挨训的小学生。

发布会如期开始。

时宴是第一个发言的人,但他这一环不设置记者提问环节,所以紧接着身旁的执行官便开始新一轮的发言。

郑书意飞快打字,间隙瞥了身旁的秦时月一眼,却见她垂着脑袋,脸颊有些红,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很紧张的状态。

“你怎么了?”郑书意低声问,“不舒服?”

秦时月飞快地看了主席台一眼,“我没事。”

“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

郑书意靠近了些,“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秦时月有些烦,但没办法否认现在的紧张,于是蹙着眉说:“时总在看我,我莫名有点害怕。”

闻言,郑书意抬头,果然再一次和时宴的目光相撞。

他似乎并不介意郑书意发现他的打量,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淡淡。

“别紧张。”郑书意拍了拍秦时月的手,“他看的是我。”

秦时月:?

还挺自信。

——

发布会确实漫长且沉闷。

秦时月又困又紧张,完全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些什么,徘徊于想睡和不敢睡之间。

坚持了近一个小时后,她实在受不了了,跟郑书意说她不太舒服要去外面透气。

郑书意没有拦她,很快,身旁的位置便空了。

一个来晚了没有座位的男记者在过道上站很久了,见有人拿着包离座,便弓着腰走了过来。

“请问这里还有人坐吗?”

郑书意估摸着秦时月是不会回来了,于是摇摇头。

男记者坐了下来,时不时看向一旁专注打字的郑书意。

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进入记者提问阶段。

发言的记者提问很没什么内容,偏偏语言又冗长,台下很多人都不耐烦听了。

郑书意旁边的男记者看了一眼他身前挂的胸牌,角度问题,看不清名字,只能看见《财经周刊》这个title,于是问道:“你是《财经周刊》的记者?”

“嗯。”郑书意点头,打完手头一段话后,才侧头看他,礼貌性地回问,“你呢?”

“我是《江城日报》的记者。”他笑道,“我刚毕业的时候在《财经周刊》实习过。”

郑书意“喔”了一声。

男记者手指紧张地抠了抠键盘,又道:“那时候我组长是唐亦,你认识吗?”

“嗯,她也是我现在的主编。”

“噢,她都成主编了吗?”男记者喃喃道,“我叫贺博明,你呢?”

“郑书意。”

“噢,就是你啊。”贺博明笑道,“我看过很多你的文章,写得非常好。”

“嗯,谢谢。”

“那个,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有什么信息也可以互相支会一声。”

说完这句话,主持人宣布进入中场休息,于是郑书意便转过去跟他说话,“嗯,好的。”

这种日常社交,又是涉及到工作利益,多一个朋友多一条信息渠道,郑书意自然不会拒绝。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的时候问道:“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我扫你吧。”

“好。”

郑书意又打开二维码,把手机屏幕对着贺博明。

贺博明拿手机的时候,郑书意微微转了转下巴。

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自己身上。

扫完,她退出二维码,打开“新的好友”界面的同时,那股对视线的感觉越来越强。

她倏地抬头,见时宴依然坐在原位,目光果然落在她身上。

两人目光就在郑书意的意料之外相交。

正顶头的灯光直直地照着他,在他镜框投下一片阴影。

他就那么明目张胆地看着郑书意的眼睛,眼神有些漫不经心地,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威慑力。

郑书意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就见他将手里的钢笔一放,他的声音伴随着钢笔与桌面轻轻相撞的响动一同传来。

“郑书意。”

这是郑书意第一次听见他叫她的名字。

他竟然记着她的名字。

很普通的三个字,每天要听无数遍的三个词,从他嘴里冷冷淡淡地念出来,却让郑书意心头猛跳了一下。

她怔怔地望着时宴。

“过来。”

他丢下这两个字,起身离开主席台。

第十三章

会场里人头攒动,但时宴所在之处,无人贸然亲近。

所以他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郑书意耳里。

脑子里懵了几秒,郑书意也不知道时宴突然叫她干什么。

有事?

他找她能有屁事。

直到四周的人目光都落在郑书意身上。

贺博明也伸长了脖子,露出好奇的目光,戳了戳郑书意的手臂。

“他叫你过去诶。”

郑书意扭头看他,眨了眨眼睛,一个想法像豆芽一样突然从心底冒出来。

她继续打量着贺博明,那颗小豆芽也探头探脑地生长。

最后目光定格在手机微信界面。

郑书意听到脑子里“轰”地一下,小豆芽炸成烟花。

时!宴!他!不!舒!服!了!

他!吃!醋!了!

他!酸!了!

郑书意在脑海里欢天喜地打了三个滚后,理了理头发,踩着高跟鞋,端庄地,一步步地朝内场大门走去。

她伸手推门的时候,欢喜的笑容是由衷的。

她现在可太开心了,要不是考虑到场合不对,她能原地再打三个滚。

内场休息室与外场似乎是两个世界。

窗明几净,只需日光便照亮整个房间。

几座沙发列次摆放,地上铺着软地毯,桌边围站着几个年轻男女,身着正装,手里拿着iPad和文件夹,低头密语。

房间里除了他们的轻言细语,不再有别的响动。

郑书意追上时宴,问道:“找我什么事呀?”

时宴没有立刻说话,他指了指郑书意身后的沙发。

“坐。”

郑书意依然坐下,还是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快!

说你吃醋了!

时宴低头,视线轻轻扫过她的脸庞。

他看着郑书意,却不说话。

郑书意有些着急。

脸上有藏不住的洋洋得意,那双眼睛看过去,心里想法一览无余。

“叫我过来什么事啊?”

时宴掀了掀眼睑,漫不经心道:“你旁边那个女记者呢?”

郑书意眨了眨眼睛,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时宴重复一遍:“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女记者。”

郑书意愣怔住,感觉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神经紧紧绷着,随后在她理解到时宴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倏地断裂。

叫她过来,是为了打听秦时月?

原来刚刚,

看的还真是秦时月?

郑书意深吸了一口气。

咬着牙笑,“哦,我帮你叫她。”

听到她的话,时宴抬了抬眉梢。

郑书意慢吞吞地摸出手机,转身背对时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破绽。

她怕自己会气得手发抖。

没有秦时月的微信,郑书意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

秦时月此刻就在会场外面的咖啡厅里,四处人不少,但整体环境干净安静。

坐在高脚凳上,无人打扰,她玩了半个多小时手机,觉得舒服多了,就这样待到发布会结束也不错。

谁知郑书意突然一个电话打来。

秦时月心跳突然加快,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该不会是要抓她回发布会了吧……

“喂。”

郑书意几欲开口,话到了嗓子眼,吞吞吐吐几次,才说道:“小月,你在哪儿啊?”

“就外面的咖啡厅。”

秦时月顿了一下,补充,“我可没走啊,只是里面太闷了。”

“哦哦,你已经走了啊。”

“?”

“没关系没关系,不用那么麻烦。”

“??”

“嗯嗯,你好好休息,那我挂了啊。”

“???”

郑书意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再转回身时,脸上摆着一副“你看我没办法咯”的表情。

“时总,她人已经走了。”

时宴:“去哪儿了?”

啊啊啊你管人家去哪儿了!!!!

郑书意:“她身体不舒服,回家了。”

说这话的时候,郑书意的表情十分精彩。

明明气得要死,却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时宴看向窗外,阳光刺目,他眯了眯眼睛,掩住一抹笑意。

“她哪里不舒服?”

啊!

啊啊!!

啊啊啊啊!!!

关你屁事啊!!

郑书意本想说不知道,但是越想越气,实在忍不住。

“她有总裁恐惧症。”

“……”

“她看见你这种大人物就喘不过气。”

“胸闷气短。”

“恶心想吐。”

“……”

郑书意负手,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说:“我就不一样了。”

“我看见你就心花怒放。”

“欣喜如狂。”

“兴高采烈。”

“……”

这时,陈盛敲了敲门,探身进来。

“时总,发布会继续。”

时宴看了一眼腕表,出门时,视线轻轻扫过郑书意,不明意味。

——

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秦时月还没回来。

对这个结果,郑书意一点也不意外。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时宴刚刚问的那几个问题。

旁边的贺博明几次跟她说话,她也完全没注意到,一个人愣愣地看着电脑。

直到发布会结束,最后的采访阶段。

记者们全都拥簇上去,一个个话筒密密麻麻地架在主席台前。

观众席上,郑书意孤单的身影就显得很突兀。

她沉默着,眼尾下垂,嘴瞥着,非常怀疑人生。

难道她是拿了炮灰女配剧本吗?

处心积虑地勾引,结果最后时宴被万般不情愿来的秦时月吸引了目光。

《知音》现在都不这么写故事了好吧。

等她回过神,站起来往主席台看去。

黑压压的人头中,已经没有时宴的身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都跑了。

郑书意闷闷地站了一会儿,拿着包走了出去。

主席台的架势,她肯定是挤不进去了。

所以此刻几乎只有她离开了会场,外面还很空荡,几乎没什么人。

正因如此,郑书意一眼就看见了时宴。

以及站在他对面的秦时月。

今天没有太阳,风很大很冷,郑书意差点原地昏迷。

她没想到命运居然真的这么爱捉弄她。

光天化日之下,会场里面还有那么多记者,时宴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广场上勾搭女人。

还!要!不!要!面!子!了!

你!就!这!么!缺!女!人!吗!

空旷的广场上,一阵风刮过,地面零散的传单被卷起,飘飘荡荡地落于两人腿边。

郑书意远远看见秦时月的头发被扬起,两人在风中低语。

不一会儿,两人聊完了,秦时月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她的车。

时宴似乎也没对她的背影多作留恋,转身朝相反方向而去。

郑书意就站在台阶上,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幕。

遥遥相隔,郑书意看不清时宴的表情,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怕她一开口就想仰天大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惨。

时宴走了几步,脚步一顿,随即侧头看过来。

目光相撞的那一刻,郑书意掉头就走。

不管怎么样,这个时候和时宴撞见,那还是有够狼狈的。

广场上只有远处的鸣笛声,风刮过建筑物的声音都能听到,所以是个很安静的环境。

但是郑书意完全没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时宴他,就走了吗?!

她脚步慢下来,慢吞吞地回头。

——时宴没走,他还站在那里,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车已经停在他身后了。

他半倚着车,宽肩长腿,身形线条被西装修饰地利落干净。

只是他的神色,不那么正经,正懒懒地看着郑书意。

靠。

郑书意感觉他像是在钓鱼一般。

不,剧本不是这样的。

郑书意收回目光,仿佛没看见他似的,继续往前走。

她一边走着一边在想,时宴到底什么意思。

——人没走,站在那里看着她,又不出声,好像是等着她主动掉头一样。

不可能的,你休想。

可是她争一口气的想法刚刚冒出来,脚步就突然一顿。

为什么这个通道尽头是一!堵!墙!

前有铜墙铁壁,后有时宴。

郑书意怔怔地站着,一动不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身后终于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

随后,时宴的声音传来。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郑书意:“……祈福。”

“……”

短暂的沉默后,声音再次响起。

“走了。”

郑书意:“慢走不送。”

她还是倔强地看着那堵墙。

直到手腕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我送你回家。”

第十四章

郑书意觉得, 自己但凡有一点骨气,这个时候就应该狠狠地拒绝时宴。

谁要你送?我没腿吗?你刚刚不是搭讪得很开心吗?嗯?

但她一转身, 看见时宴的脸。

以及后面的车, 立刻改变了主意。

最后,郑书意是怀着“忍辱负重”, “卧薪尝胆”的心情上的时宴的车的。

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是她还是很气, 坐在最边上, 看着窗外, 拿后脑勺面对时宴。

给你发短信你不回,给你彩虹屁你生气,你反而跑去勾搭一个看见你就紧张得出汗的女人。

是我不够美吗?

是我不够努力吗?

还是说总裁都喜欢“女人, 你很怕我?”这一款?

没意思。

郑书意气得呼吸都重了写。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在这里生气呢?

郑书意叹了一口气,脸上的忿然作色悄然消失,眉眼耷拉了下来。

她才是在“争取”的那一个,又不是时宴。

唉。

那这口闷气就暂且咽下去吧。

车窗里映着郑书意的脸, 每一个表情,都像电影放映一般,在玻璃上一帧帧地变化。

时宴眼睁睁看着她一会儿气鼓鼓,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又纠结万分。

他目光流转, 看向后视镜的时候, 轻轻地笑了一下。

好几分钟过去, 郑书意把自己彻底说服。

她慢吞吞地扭头,偷偷看了时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