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规矩矩站在书桌边,看着稚儿教给依依写字。娜桑纤长的手指在旁边比划着,大有要上去亲手一试的样子。

收拾好诸葛宸交代的东西,管隽筠推门出来,被眼前的情形狠狠惊讶了一下。稚儿站在一旁看着诸葛霏跟娜桑两人在书桌前写字,不知道这是什么弄成这样了。拿着手里的东西过去,娜桑的大字已经没有南中土人的痕迹,甚至比女儿那两笔字还有些风骨了,写出来的时候还有了些味道。

稚儿背着手站在旁边看,一副私塾先生的模样。管隽筠立在儿子身后,看着两个不相上下的女孩子在那里认认真真写字,第一次看到南中的女娃儿这样子习学汉人的书本文字:“娜桑的字儿越写越好了。”

“有规矩多了。”稚儿似乎是自言自语,看上去很像是教书先生的认真劲儿:“依依都没她学得认真。”

“哥哥偏心。”专心写字的依依不依地嘟着嘴,然后扭过头看看哥哥,又不肯被人比下去,只好扭过头很认真地写字。

“你好好写字儿,等会儿还要说人偏心呢。”想要拍他一下,看看母亲又忍住了:“娘。”

“没事儿,你们做你们的事儿,我还有事儿要办。”管隽筠笑笑,看看两个女孩子,忽然不自觉地笑笑,缓步走开。不经意间扭过头,看到娜桑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难道这女孩子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子?若是这样,恐怕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儿在等着人了。可是这些时候这么多麻烦事,恐怕真是应了那句自顾不暇却又是柳暗花明的故事。

或者人生就是这样子,一切都是柳暗花明否极泰来,不会坏到底也不会好到头。只有这样才会让人明白,如同一潭死水的生活会让人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就好像自己跟诸葛宸两人选择了这种安稳的生活,但是在这看上去安稳平静的生活中,往往会带着叫人难以预料的波澜,即便最后都能平安度过,只是谁也不知道结局如何。

至于结局好或不好,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还有两人的儿女,一家人始终都在一起。什么时候都不会分开。

第八卷新生活第三十二章夜谈

诸葛宸握着笔没动,望着微微发黄的薛涛笺发愣。从京城带出来很多东西,有几样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文房四宝一定要是自己常用的那几种,尤其是薛涛笺。只要是给家人或是亲近人之间的鸿雁来书,全是特制的薛涛笺。此时却不知打怎么下笔,很多话都想说,想要跟管安平说些什么,比如说照顾好那个女人还有孩子们,但是到了下笔的时候却又停滞住,呆呆看着跳跃的灯花,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管隽筠沏好一壶刚从中原送来的雨前茶,同时放在托盘里的还有一碟热气腾腾的素馅包子在书房外等了好久,期待男人早些写完那封信,只是看他踌躇不安的样子,估计这样子坐着,一晚上能写出两个字就不错。

推开门,诸葛宸还对着烛火没动。笔尖上的墨汁已经干涸了,面前的信笺上还是什么都没有。伸手剪了剪过长的烛花,诸葛宸这才觉察出有人进来,看到女人熟悉的身形,还有那张怎么都忘不了的脸:“什么时候来的?”

“好一会儿了,看你什么时候能写完这封信。”给他斟了杯茶,顺手把素馅儿包子放到书案上:“用园子里刚摘的新鲜金瓜做的馅儿,看是不是要好些。这两天你都不知在琢磨什么,寡言少语就连医馆都不去,还有人来找你诊病来着,我推说你不在家才遮掩过去。”

收拾了一下凌乱的笔墨,将托盘放好:“吃点包子,填填肚子。”

“只是有些心烦。”诸葛宸也没瞒着她太多。

“要是写不出这封信,干脆我替你写好了。再这么耽搁下去,晖儿也不用去大哥家去了,索性我们都跟着你呆在家里,不论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紧。”怎么会看不出男人的心思。从他决定要小儿子先去送信,然后自己带着女儿过去。至于稚儿,就因为是长子,必须要跟随父亲一起不能有丝毫退缩,就仿佛当年父亲决心大战一场开始。必定是要大哥跟着。即便心里再多不舍,都不能有心疼。

“又在说胡话了。”诸葛宸看着她半是认真半是笑的脸。加上清香四溢的淡茶和带着金黄色色泽的金瓜馅儿包子。这所有的一切组合在一起,好像一幅画在面前。不忍去看这幅画后面还有什么,也来不及去想翻过这幅画以后会发生什么,只知道要留住这一刻,然后就留在生命中不容淡去。

“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这么久不给他们消息,有事儿要去添些麻烦,总是担心会落下话把儿。”诸葛宸拈起一枚包子咬了一口,甜香四溢的金瓜馅儿加上淡淡的茶香。真的是静谧的夜里最难得的享受。何况面前还有那个相看两不厌的女人,即便是在这个远离中原的南中夤夜里,这绝对是无可取代的财富。

“要不这么着吧,让稚儿带着他们两个去,家里留下我跟你两个人。”管隽筠也给自己沏了杯茶。同样夹起一枚包子慢慢吃着:“晖儿到底还是跳脱些,一个人去我担心他路上出纰漏。除了你还真是只有稚儿的话能听进去一句半句,依依在家里住久了就该出去见识见识。这么多亲戚。只有她谁都认不全,以后被人笑话。”只字不提会发生什么,反倒是将三个孩子各自排揎了一顿:“你看看,哪有这样的孩子叫人放心不下。”

“别絮叨了,我留在家里,该去你哥哥家的人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你。”最后下了决心,留下的就只有自己这个男人。女人和孩子,是自己一生的牵挂和眷恋。曾经跟女人说过,要是这一辈子没有遇见她。就算是成全了自己最初的心思,娶了她的姐姐。一个八面玲珑的丞相夫人加上鞠躬尽瘁的丞相,会成就一段佳话,却让自己这一生黯然失色。那种光彩始终属于旁人,却不能融入到自己的生命中。照亮了别人,最终燃尽了自己。

就因为娶的人是她,才让原本黯然失色的人生变得多姿多彩。有了她才有了家,后来又有了相看两不厌的女人和属于自己的儿女,这是什么都换不走的。所以当危机来临,才不答应他们跟自己一同冒险。

孟优这个人阴鸷多疑,他的随从回到都城跟他诉说这边的事情,就算他已经是失心疯,恐怕还能听清楚这边的事情,会轻易放过自己吗?显而易见这是不可能的,必须要舍得放手,让自己的女人和儿女远离危险,这就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英雄花是我给他的,他最恨的人是我。”管隽筠再一次打破闷葫芦,好像这辈子始终都是自己在不住打破闷葫芦,只要是跟她和男人的人生有关的东西,只要需要冒险,她都会去做。

“只是他看中的女人也是你,我不放心。”这句话应该是戏谑的语气,尤其是对于诸葛宸来说,只要是跟女人有关的男人,都是他需要深深提防的:“你当做我不知道,他曾经说过,要是娶的女人是你而不是管岫筠的话,说不定会是别样的人生。这话我信,因为我也是一样。”

“就为这个?”管隽筠咬了口包子,又甜又面的金瓜馅儿好像是中原常用的澄沙馅儿,甚至更为清甜:“那我可不依,说不定哪天你又去找什么谁谁谁了,背着我就当我不知道似的。”

这一下两口子说的话,都好像是玩笑话,但是谁的心情都轻松不起来。抬手给他斟了杯茶:“别写了,等会儿又该头疼了。”管隽筠抿着嘴唇,心底泛起一丝酸涩,人生不平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旁人都是安乐一生,可是自己跟男人怎么都找不到那种想要的静谧?

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富贵荣华,只要这样粗茶淡饭过一辈子。隐居于荒蛮之地,还能遇到曾经的仇敌。孟优深恨自己给他的所有难堪,还有那种毒害一生的英雄花,让他英雄气短,最后只能是这一生都变得萎靡不振。要不是因为这个男人替自己抗下一切,能不能最后将孟优和南中大印交给皇帝都不知道。

所以孟优要杀了自己是绝对说得过去的,会不会害了男人以前没想过。那时候他是宰相,谁敢去难为他?如今他只是一个乡间的寻常大夫,还会有人畏惧他么?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他不论发生任何事情,自己都会跟他在一起。

“罢了,不写了。”诸葛宸把笔和纸扔得远远的,桌上只剩下那壶茶还有那碟喧软细腻的包子:“这素馅儿馒头不赖,比起稚儿他们爱吃的肉馅好多了。晖儿即使跳脱不羁也还好,不论做什么事儿,总是透着邪性。早先我就说,日后要说最像你三哥的人不是他儿子,而是我们家晖儿。这怎么了得,干脆以后把晖儿送到他家好了,免得人笑我骄纵了儿子。”

“嗯,看看再说。”管隽筠有些心乱,这算是交代以后的事情?把纤长的手指搁在诸葛宸手背上,熠熠生辉的指环交相辉映,从两人戴上这样镌刻着阴阳文的指环开始,真的再也没有取下来过。好像是两人的心思从那一刻开始,再也没有起过二心。

诸葛宸反手覆上她的手指:“不着急,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草芥文人,不会难为我们的。你看,就算是孟优真的来了,也不着急,我们是夫妻,谁也分不开的。你说不走,那就不走。只要你看着我不心烦,不觉得这个男人有多讨厌的话,我们就在一起。三个孩子全都走开好了。”

管隽筠垂下眼帘,沉默一会儿才仰起头:“稚儿那天忽然问我,小时候有人跟我一样的模样,还要他叫她做娘。问我那是谁,我还以为小孩子从小不知道什么,甚至可以瞒得住。没想到他记得那么清楚,还知道好些事儿。”

“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诸葛宸叹了口气:“说话跟你说,这件事瞒得住所有人却瞒不住稚儿。这小子精明得很,我想还是要跟他说清楚。他会知道父母这么做是没有法子,才会专心替我们瞒住两个小的。”

听到这话,管隽筠鼻翼间窸窣作响,抬起眼帘看着男人:“一定要这样才行?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会和我小时候一样,我们都说过不许再让自己的孩子重复自己幼年的经历?稚儿跟晖儿都是男孩子,还算是好的。可是依依是个女孩子,这怎么好呢?我总是担心依依不好,怎么办呢?”

“没事的,你放心。”诸葛宸黯哑的声音也不好听,把女人的脸埋在自己怀里:“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就是。”嘴里安慰着,心里还是没底。只能是把女人抱得紧紧的,好像是给了她所有的力量和安慰,希望她能够明白将来两人还有机会看到孩子们平安长大。即便是希望太渺茫,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

第八卷新生活第三十三章各显神通

“爹。”稚儿一大早就看到父亲坐在庭院里,翻着他的医书。走过去才知道,不时医书而是很久都没看到过的,父亲从前在京城经常看的那些书:“您今儿不去医馆?”

“你到书房来。”诸葛宸放下书:“我有事嘱咐你。”

“是。”这种神情就知道会有事儿要说,只是想不到会有什么事情,肯定是和那天要诸葛毅到舅舅家有关。爹娘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小心谨慎的人。

看上去爹娘都是在南中居住,颇有不问世事的样子。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这么说,但是见过爹娘从前生活的情形就会知道,爹娘一定不会因为住在南中而改变了常态。就算是说笑,也有他们的处世规则。

“坐下说话。”诸葛宸指指对面的椅子,这话让稚儿有些害怕。胆怯地看了眼父亲,不知道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是从来不敢在父亲面前无礼,跟母亲有时候可以没上没下的说话,偶尔撒撒娇娘还会很高兴,但是爹这儿早就过了撒娇的年纪。

“是。”想了想,还是旁边斜着坐下:“爹,您有什么要吩咐我?”

“昨儿说是让晖儿去舅父家送信,我跟你娘商量过了,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若是带着晖儿跟依依两个,从这儿到你舅父家去,能让我们放心?”诸葛宸没有再拿信出来,面前一盏温热的清茶,端起来抿了一口:“要是有什么,你先说。不要去跟你的弟弟妹妹说这些,还小。”

“爹,家里出事了?”稚儿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这是要把自己送到哪儿去?还要自己带着弟妹们出去,真不知道爹娘在担心什么要紧事。

“算是吧,那天你在医馆看到的南中人,是我跟你娘的一个故人。”诸葛宸十指在杯盏边慢慢摩挲着,想了想:“我们家从前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时半刻说不清楚。你跟你弟弟妹妹们还是要避开一些事情,你们都还小,有些事情最好不要知道。”

“我是爹娘长子,可以让晖儿和妹妹走开。我不能走。要是让自己好像是个逃兵一样离开爹娘,我都不能原谅自己。”稚儿一本正经地,然后站起来:“爹,您就让我留在这儿吧。晖儿,我可以去跟他说,要他带着依依离开这儿。娘在这儿,也可以走。不能让娘在这儿心焦。”

诸葛宸笑起来:“你倒是会盘算。你娘会走么?”这小子还真是长大了,居然能够想到这么深远,让女人带着那两个小的走。不过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该要做什么了。

“那娘不能走,我也不能走。要是走了就是逃兵,以后会被人笑话。”稚儿很认真地看着他:“我记得以前舅舅跟我说过,外祖父出事的时候就是外祖父跟大舅舅在一起。以前不懂,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做了逃兵呢。爹,舅舅心里也有那么多年的心病。我不想这样子。”

诸葛宸愣了一下,难道他也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看了眼儿子,不用再去琢磨别的事情。这小子说什么都不会走了,说不定还有更麻烦的事情。那两个小的绝对是不好哄的。先时还能说,让这个大的或是她母亲带着这两个去。这会儿都不去,说不定谁都不用去了。

只是不去留在这儿,谁知道那个得了失心疯的孟优会做什么出人意表的事情?要是祸及儿女,恐怕自己这个男人也真是不称职了。

“这话,你自己跟你娘说去。”诸葛宸摆手,九成是不会答应的。其实儿子说这话,处在一个男人的立场没错,况且也未必会出大事。只是女人心底对于曾经发生的一切有了太深刻的记忆,加上儿子说他做梦梦到那位姨娘,这肯定会让女人心底有太多感慨,不愉快的记忆一定会涌上心头。不走也要走了?因为一开始要走。不是她说的而是自己说的。可是到了后来,她跟自己都放不下了。

稚儿点头,马上要往外走,会然又站住脚转身:“爹,您跟娘说说,别再让那个娜桑跟着了,怪别扭的。”

“怎么了?”诸葛宸只是听女人当做笑话似的说过一次,没有太觉得有什么不对。没想到这小子会当作正经事来说,这里头就有文章了:“你听说了什么?”

“不是,她总是跟着无所不至。又不是我妹妹,凡是都在后头,多麻烦。”稚儿挠头:“妹妹跟着倒也罢了,本来就爱跟着到处噢组。可是娜桑到底是个女孩子,就算是南中人也是一样。不能走到哪儿都有她跟着,多麻烦。”

诸葛宸笑笑,还跟小时候一样掠了掠儿子额前散乱的头发:“这事我跟你娘说好了,不过你也太多心。依依喜欢跟人玩,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也是有的。南中这里,男女大防比不得咱们中原,没那么多讲究。只是你若觉得太麻烦,还是跟她说说好了。你别当着人家女孩儿说这些,不论人家讲究不讲究,说这些总是太伤了人家女孩儿的面子。”

“是,我记下了。”稚儿赶紧答应了,不仅爹跟自己说的事情没说成,反而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做到了,真是意外之喜。

诸葛宸看着儿子的背影,看来儿子真的是长大了。说话行事已经能够让人看到丝丝希望,女人当然是希望儿子离开是非场中远些,只是看看自己手里这几封信,姜辉也好,管昕昀也好,都是希望日后稚儿能够接下那个担子,相信这孩子会做的很好。

诸葛宸手指在书案上慢慢敲击着,好像是在想想将来会发生什么。这话就连女人都不能说,最近为了孟优的事情,她已经是格外心烦了。要是说得多了,她说什么还不知道,只是心里又是多了一层隐忧。

晖儿眼看哥哥从父亲书房出来,又看着父亲的书房关上门,这才拉着妹妹从窗户下钻出来:“刚才爹和哥哥说的话,都听见了吧?”

诸葛霏小嘴一撇:“听见了,就是嫌我们两个跟着添乱。说的就是你,二哥哥。”一定不会承认这件事跟自己有多大关系,再说爹娘也从没说过自己的不是,反而是二哥哥挨骂最多。所以每次都能给自己找到最好的托词,绝不是自己的不对,而是被哥哥们拐带坏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专会把不是推到我头上。”诸葛毅压低了声音很正经地说话,不过也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只要是兄妹在一起,就算是妹妹的错,妹妹有了不是,最后还是会把不是说成是自己的。这不用人教,一开始就学会了。

“哥哥,我们还是要想个好办法,不能让爹娘把我们送走。寄人篱下,多可怕啊。”诸葛霏皱着眉头,然后很认真地看着他:“去跟爹说好话呗,娘肯定不答应的。”

“爹听娘的,不过刚才看哥哥跟爹说话的情形,还是爹比较好说话。”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说不定就是爹舍不得他们走才能有用。

“我去跟爹说。”诸葛霏大眼睛一转,附在诸葛毅耳边说了两句话。晖儿笑着点头:“我去绊住娘,你赶紧去找爹。”看样子还是妹妹心思多,自忖比不上依依的法子有用,诸葛毅往后面走,决定去找母亲游说,这样的话大家就都不用走了。

依依想了想,吸吸鼻子眼圈就红了。抽噎着推开书房的门:“爹!”叫着跑进去,说话的时候已经带着哭音,好像是受到莫大的委屈一样。

诸葛宸专注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尤其是稚儿跟他说的事情还在耳边萦绕,紧接着就会女儿一脸哭相跑进来:“爹,爹。”

“怎么了,依依。好好的怎么哭了,是不是哥哥欺负你来着?”诸葛宸放下手里的事情,大步过来抱起女儿:“告诉爹,是出了什么事情?”

“爹,是哥哥欺负我了。”一抽一抽,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大哥哥说要把我和哥哥送走,是不是爹和娘只喜欢大哥哥不喜欢我们才这样子的啊?我和哥哥也是娘生的,怎么就要把我们送走?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要离开爹娘。”

诸葛宸心底叹了口气,然后抱起女儿到一边坐下:“依依,爹娘也不要办你们送走。只是很多事情,你们还不能面对,要是出了岔子怎么得了。你看,爹娘有多疼爱你们,不舍得你们出事的。”

“那我跟哥哥也不要走,爹娘都不走,以后要是有人欺负我的话,谁会像爹这样抱着我,哄我?”依依抱着父亲的脖子,泪流满面,好像真的是受了无尽委屈,被人欺负无处述说的样子:“爹,您最疼依依的,要是有人欺负依依,爹会心疼坏的。”

“好了,在爹娘身边肯定不会有人欺负你们的。先说,今儿是谁在欺负你。是稚儿还是晖儿?”把女儿抱到一边坐下,很细心地给她擦干净眼泪。

第八卷新生活第三十四章迂回有效

“爹,我跟哥哥都不要走。爹娘会舍不得的。”依依抱着父亲的脖子:“爹,依依不要寄人篱下。您看娜桑都是她爹娘的掌上明珠,谁都舍不得她受委屈,难道爹娘舍得我受委屈?”

“好了好了,不去不去。”被女儿的眼泪哭得心都乱了,这不是第一次,只要是看到母女两个哭成一团肯定是没有任何办法拒绝的:“哪儿都不去,就在爹娘身边呆着。什么时候都不让你受委屈,谁也不会欺负到你们。”

看到自己的小计谋得逞,依依想笑出来又怕被爹发现,只是不住抽噎着,好像还在哭泣,心底实在是已经笑开了花,抱住爹的脖子:“爹,依依会听爹娘话的,绝对不会让爹娘担心的。还有哥哥也一样,爹,是不是啊?”

“嗯,我们家依依最听话的。”诸葛宸抱着女儿不住拍哄,女儿贴心。不像她的哥哥们,小时候只要他娘,这个小丫头第一个就会叫爹。走到哪儿都让人喜欢,加上第一个就会叫爹,所以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这个宝贝,京城中没有谁会不知道相府有个娇小姐。

紧跟着起哄的就是皇帝夫妇,一定要把女儿立为将来的东宫之主,就连聘礼都要送到相府来了。只是没想到谁都没有走到哪一步,就连皇帝都不知道后来的皇后和皇太子会在一夜之间不保,而所有的一切都随之改变,改到没人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诸葛宸把女儿哄好,还不忘给她擦拭着脸边挂着的泪水:“好了,爹答应你哪儿都不去,爹娘都到哪儿你跟哥哥们就在哪儿,谁都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依依好像是很委屈地点点头,然后把脸埋在父亲颈窝里。诸葛宸抱着女儿,坐在书案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依依这一下没敢动,很安分地坐在那儿。只怕动了,等会儿爹就该说还是要走了。

晖儿到了倒厦前头。然后很小心地推门进去:“娘,您在忙什么呢?”

“给你们准备午饭啊。”管隽筠抬起头,手边一碟刚蒸好的江米蒸糕,上面还有鲜艳的红枣摆成的花样子。都像是花馍了。

“江米蒸糕吗,我最喜欢吃了。”晖儿跑过去揪下一团江米糕送进嘴里:“好甜,真好吃。”

“怎么在这儿,不是说要和哥哥一起去后面园子里摘果子的?”给儿子切了一块蒸糕,上面全是满满的红枣:“慢慢吃,仔细烫到了。”

“哥哥要我收拾东西呢,等会儿我们要走了。”晖儿头也不抬吃着糯米蒸糕。然后不时唏嘘着手指,虽然烫到了还是舍不得放下,这是母亲做的点心,他最喜欢吃个不停:“娘,要是您和爹见不到我们,回不回想我们啊?就像是舅父想晋捷哥哥一样?”

管隽筠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安,只要想到把儿子女儿送走,心底就忍不住揪痛起来。一直都在说。儿女们比自己少年时候要好得多,尤其是诸葛宸跟自己只有都没有父母疼爱,所以对于儿女的宠爱就更加甚于旁人。只要不逾矩,什么都会答应。加上儿女聪明伶俐,一时无二。谁家都没有这么出息的孩子。

晖儿说出这番话,好像是语出无意。但是一下击中了她作为母亲的心,一下子心就软了。眼圈不自觉地红透了,背过脸用手背擦擦眼角,这才转过来:“你们去了几次了,舅舅家又不是外人,难道还委屈了你们几个不成?”

“是啊,就是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江米蒸糕了。舅母对我们好。只是舅母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会好吃,只能是吃到最不好吃的南中饭食,全是牛羊肉。依依会哭的。”晖儿不像是弟弟那样会哭,偷偷看看母亲的脸,已经有些不痛快了,不过娘还是不会这么容易答应的。慢慢吃着蒸糕。摘下两枚很饱满的红枣,送到母亲嘴里:“好甜,比从前在京城吃到的更好吃。”

“嗯,是姑姑叫人送来的。”管隽筠给他略略头发:“带些出去给哥哥和妹妹吃,我一会儿就过来。”

“是。”晖儿答应着端着江米蒸糕出门,屁颠屁颠去找他的哥哥妹妹。管隽筠吸了吸鼻子,然后擦干净眼泪,刚放下手泪水再次涌出来,就站在那个蒸笼旁,不住擦着眼角。

诸葛宸抱着女儿到了厨房外,还在琢磨是不是要把女儿抱进去,抬起头看到女儿的娘同样一副泪流满面的脸,比起刚才看到女儿泪流满面就更加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马上大步进去:“怎么了,是做了什么这么泪流满面?”

“辣椒钻到眼角里了。”管隽筠吸着鼻子,泪水还在不住往下流。

依依抬起头看到母亲的脸,犹疑了一下就往母亲怀里扑:“娘,我知道不是辣椒。我刚才跟爹说,要是我们被人欺负,爹娘都不知道怎么办?娘,您别哭了,我和哥哥会乖的,不叫人不喜欢我们。”

就这一句话,马上把那个做娘的,本来就是忍不住的泪水立马哭得头都抬不起来,呜咽着好像是有太多叫人心酸事情涌上心头,从袖袋里抽出手帕擦干净眼泪,然后抬头看着男人:“好好的,抱着依依到这儿来做什么?”

“看看你在哪里,一大早没看到人,晖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诸葛宸答应了一声:“没想到看到你被辣椒弄得泪流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一大早在这儿哭得了不得。”

“马上就能吃午饭了,做了江米蒸糕。”管隽筠嗓子有些干涩,说话的时候显得很是疲惫:“依依下来,总是赖在你爹身上不像话。”摸摸女儿的小脸,红红的脸蛋有些发烫,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哭过:“以后不许动不动哭鼻子,被人笑话。”

“依依只要不离开爹娘,就不会哭。娘知道的,哥哥会欺负人的。只有爹娘都在,哥哥才不会欺负我。”依依拽住母亲的衣角:“娘,依依不要离开娘。”说这话,不住地扭着身子:“娘,娘。”

“先去吃午饭,不说了。”管隽筠蹲下身,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你是爹娘的宝贝,哥哥们也是一样。你们是亲兄妹,哥哥怎么舍得欺负你。”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手指尖都是颤抖的:“娘做了你们喜欢江米蒸糕,我们都去一起吃。”

“嗯。”依依点头,牵着父母的手一起出去。

管隽筠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扭过头:“他们商议好的,一个到书房一个这儿,还知道我们都会心软。”

“没有,没有。”依依摇着手:“娘,什么事商议好的?娘,我就要跟爹娘在一起。”

诸葛宸一下子笑起来,摸摸女儿的头发,然后看向女人:“知道心软的话,说明孩子们舍不得我们,我们同样也舍不得他们。既然都是舍不得,那就不送走好了。你看这样子,要是哭得不肯撒手,你怎么处我怎么处?两个大的就是不哭,可是这样子跟你说些话,你也受不了。我可不想天天看到你就这样子以泪洗面。”

依依听到这话马上抬起头看向红着眼睛的母亲,手不由自主拽紧母亲的手:“娘,我们都不走,真的,我会很听爹娘的话,也不会跟哥哥们胡闹了。”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被说了出来,蹲下身看着女儿:“依依,你还小你不懂,说不定过些时候爹娘会遇到很棘手的事情,到时候你们都在爹娘身边,对你们会有很大的麻烦。爹娘不忍心,知道么?”

“依依不走,哥哥也不会走的。”依依很执拗地说道:“娘,我是爹娘的女儿,就要跟着爹娘。”

管隽筠叹了口气:“好了,先吃饭,等会儿再说。”站起身看着男人:“要是再这么说下去,恐怕就不用吃饭了。”

“那你还能说这些话,你看看这几个小的,哪一个是省心的。”诸葛宸顺了顺她的头发,忽然叹了口气:“我们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坏,总是七上八下的。兴许都只是要我们给看看他的病,他不过是失心疯,哪里还记得那么多事情?况且原本就是他的不对,决不会因为我们曾经做了什么,就把这件事再次提起来。”

管隽筠没说话,只是牵着女儿的手到了饭厅。稚儿跟晖儿两个还在那儿有滋有味吃着江米蒸糕,依依也跟着过去:“哥哥,你们又吃好东西呢。”

“先吃饭吧。”管隽筠给诸葛宸斟了杯酒,坐在一边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都在吃着热气腾腾的江米蒸糕,当下夹了一块送到诸葛宸面前:“要是都留在家里,那就都在家里好了。只是不许再惹祸。”

“真的吗,娘?”稚儿听到这话,知道娘终于想通了,看了眼弟妹。这两个小的还真是有法子,能让爹娘都允准,这可是比自己说多了要有用得多。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管隽筠点头:“只是不许在外头招惹祸事,要是在热火,我可就不论你们怎么说都给送得远远的,省得你爹跟我都不得消停。”

第八卷新生活第三十五章儿子的军令状

“我们一定会好好听话的,不给爹娘惹祸。”兄妹三个再次像是约好了似地,很快就答应了母亲的话。诸葛宸嘴角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看着儿女也全都一样,唯有那个做娘的脸上,始终轻松不起来。

管隽筠夹了一枚笋片送到嘴里,慢慢咀嚼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兄妹三个外加那个做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们身上,旋即闪开。好像是有无限心事。只是落在上面一下,马上又移开。就是那一片薄薄的笋,整整一顿饭的工夫只是吃了三分之一。

“娘,那片笋还没吃完啊?”晖儿忍不住了,往母亲碗里夹了一片软糯的火腿肉:“有这么好吃啊?”一面说,已经自己夹了一片送到嘴里:“真好吃呢,难怪娘会吃这么久了。”

稚儿在旁边狠狠瞪了他一眼,晖儿不知是真没看见还是装作没看见,端着碗碟到母亲身边坐下:“娘,要是我们走了你想我们怎么处?我和哥哥还有依依都在爹娘身边,每逢吃饭还有你到处走的时候,我们都会跟着您的。”

“食勿言,寝勿语。难道连这个都忘了不成?”管隽筠瞄了眼小儿子,每次遇到这些事情,就只有这一个会说很多话。大的那个就因为大了几岁,所以庄重了不少。小的这个,只要一撒娇,家里上上下下谁都不会说什么,只要她不哭不委屈就行。

“没忘,看娘专门吃笋片,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就来试试。”晖儿一脸无辜的笑容:“娘,我们要是被送走了,家里只有您跟爹两个人,多难受啊。”

“好了。都说不送你们走了。怎么还在说这些?”诸葛宸拍了儿子一下,那副索然无味,心事重重的样子。谁都能看出来是为了什么:“非要你娘认真一回,不论什么都没得商量就好了?”

“爹,我们家是您听娘的,还是娘听您的?”晖儿咀嚼完嘴里的笋片,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问道。

“这也有什么要紧?”诸葛宸真的很怀疑小儿子是装傻还是真傻,就冲说的这话都知道这话问不得。

“我就是问问,看到爹总是听娘的。”晖儿眼睛溜溜一转。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心里在琢磨事情,还不能跟别人说的事情。

“你看到了,那就是你爹听娘的。”诸葛宸并不避讳什么,不过知道这要是在京里可定不会跟儿女坐在一起,没有任何规矩所言的吃饭说笑。那个地方不论是什么时候都不能畅所欲言。

“哦。我知道了。”晖儿点头,又吃了两口饭才去漱口。稚儿疑惑地看着他,闹腾了一上午,娘算是答应不要送走他们了,可算是功德圆满。

“诸葛毅,你过来。”管隽筠根本就没有胃口,放下筷子把那个准备出饭厅的儿子叫过来:“能说给娘听听,你好端端问这话是什么缘故么?”

“要是凡事都听爹的,以后有事就跟爹说。要是听娘的。肯定是有什么就跟娘说了。”晖儿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娘,什么是夫纲不振啊?是不是就跟咱们家一样?”

诸葛宸恰好吃了一枚鹿尾骨,这一下就被鹿骨卡住了嗓子眼,猛地咳嗽了几声。才算是把肇事的鹿尾骨给咳出来,管隽筠看着儿子:“晖儿,你在说什么?这话听谁说的?”

“没听谁说。我自己看书上的。”晖儿歪着头,看着大窘的父母:“爹,我没说错吧?”

“胡闹。”诸葛宸想起在京城的时候,某次两人开玩笑也说这话,可那是两人夫妇间的戏谑不算什么,这次居然被儿子当面说出来,就算是曾经能言善辩的宰相,都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呵斥儿子,还是当做是笑言而熟视无睹。

晖儿嘻嘻一笑,然后规规矩矩站好:“爹,以后我找媳妇的时候,能不能找个听我说话算话的啊?”

依依本来还在吃芝麻糖,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个不停:“二哥哥,你这话应该跟娘说。爹不问这件事。”

“额…”晖儿愣了一下,看到一兄一妹都是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本来么,爹说了那么多都不顶事,娘一句话就能把他和妹妹担心的事情给消除掉,早知道就不让妹妹去哭一场了,干脆到娘这儿来说说,多省事。

想要沉下脸说句话,发现居然硬不下这个心。就连打一下说话没遮拦的儿子,好像都伸不出手。管隽筠沉着脸不说话,其实是跟男人一样,面对儿子这么古灵精怪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

“行了,不许胡说了。”还是做爹的先恢复常态,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既然是都不去你舅舅家,总要去收拾一下东西。下午跟我一起到医馆去,每次遇到切药轧药的事儿,都是你哥哥在做。这次看你再说什么。”

“是。”晖儿擦干净手和嘴,笑嘻嘻往外面去了。稚儿拉起吃着芝麻糖的妹妹,给父母行礼后也跟着出去了。

诸葛宸吁了口气,看看身边的女人:“从前在朝中我都没有语塞到这个样子,诸葛毅这小子不知道跟谁学的,真是贫嘴贫舌惹人嫌。说话简直是不用脑子想,想到什么就拿出来说。”

“还不是你教的。”管隽筠瞪了眼男人:“都知道夫纲不振了,还说以后娶媳妇都不能要这样的,我有那么霸道还是真的让您这么为难了?”

“听听,我可是什么都没说,说这话的可是你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张嘴,我都还想找个人问问,是谁教得他这样子。每次说话都不知道有没有经过脑子。”诸葛宸给她盛了半碗汤:“你就看看自己吃了多少,我真是拿你没法子。这比起管教他们兄妹三个越发是叫人头疼,稚儿如今是好多了。依依也算是不错,唯有晖儿就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先不说这个,他们俩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管隽筠抿了一口汤,一直都没弄明白的事情这些应该是可以说清楚的:“诸葛毅到我这儿,就只是说走了有多不好,说的人心酸。我看依依也差不离,应该是到了书房里跟你说撒娇来着。要是两人换换的话,估计就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诸葛宸前后一想,还真是她说的这样。不过这也说明自家的三个孩子至少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些事情,甚至知道怎么说话能让父母心软。不说自卖自夸口,换个别人家的孩子,恐怕真的不知道怎么去说这些话,更不用说怎么让父母回转心意。

“其实孩子们都挺聪明的,知道什么能够让父母动心。要是对自己的爹娘都不能想到什么说什么,那就是我们做爹娘的不够好,不能让孩子们信任。最初我们想要的不正是这个?”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喝汤:“我们比谁都清楚,有父母的宠爱比天底下任何东西都来得有用。我们从小没有爹娘宠爱,别人待你再好都没用。越是这样,就越发该要自己的儿女不去重蹈覆辙。”

没说话但是没有否认男人的说法,看了眼外面飘拂的门帏:“进来吧,三个人都在外头想要听听是不是预备又把你们送走?”

“还是娘知道我们在外头。”兄妹三人笑嘻嘻进来,依依最先扑到母亲怀里:“娘,以后我们都不淘气了。也不给爹娘惹麻烦,只求爹娘别把我们送走。我知道舅舅一心疼我们,只是说什么都及不上爹娘疼宠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