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哈哈一笑,将脱鲁忽察尔扶了起来。

脱鲁忽察尔虽然贪婪,可毕竟也是豪爽的蒙古汉子,见萧凡如此平易近人,不由也放开了拘束,两手一抓,便紧紧握住了萧凡的手,上下使劲摇晃,表示蒙古人的亲热。

“萧大人之名威震宇内,文武双全,您的名气就像被风吹远的蒲公英,连我们草原上的勇士都知道了,今日得见大人风姿,是长生天对我的眷顾,愿长生天赐福大人。”

萧凡被脱鲁忽察尔的大手握得浑身一阵鸡皮疙瘩直冒,又不好意思甩开,闻言嘿嘿干笑不已:“脱同知客气了…”

“…萧大人,麻烦您直接叫我的全名好吗?”

“好吧,脱鲁忽察尔,为了表示今**我会面的诚意,我也给自己取了一个很好听蒙古名字…”

脱鲁忽察尔一楞,然后喜道:“您取了个什么名字?”

萧凡低头看着脱鲁忽察尔死死握着自己的两只大手,沉默了一下,道:“玛勒戈壁.松首。”

第二百五十五章 收买成功

萧凡和脱鲁忽察尔见面一阵寒暄,大家对此次见面的目的都清楚,可二人皆沉住了气,正事一字不提,反而各自说些京师或草原上的风土人情,无关利益的话题,二人说得都很开心,外人看在眼里,两人分明是一副相见恨晚,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结为兄弟了。

趁着二人热聊的当口,双方麾下的军士们早已铺开了地毯,矮几,朵颜卫的蒙古兵们也很快搭起了帐篷,平坦的草原上,一座五丈见方的大帐篷顷刻间拔地而起,帐篷内铺就鲜红镶着花边的地毯,地毯上再置数张矮几,帐篷的中间,一个小小的烤架上支起了一整只小乳羊,乳羊在烤架上转动翻滚,很快烤成了金黄色,滋滋冒着油,令人垂涎欲滴。

萧凡和脱鲁忽察尔相携入内,二人欢声笑语,一派祥和。

盘腿坐在地毯上,二人看着中间的蒙古人翻弄着烤架上的乳羊,一时间陷入沉默。

该说的废话说完了,二人都在组织语言,开始互相试探。

过了许久,脱鲁忽察尔眯着眼睛笑道:“萧大人,我和勇士们远在草原,近日却听说了一个流言,如今大明新天子即位不满一年,而这位新登基的皇帝陛下,有削藩的想法,不知此事确切否?”

萧凡眼皮一跳,面不改色道:“完全是胡说八道,子虚乌有之事,同知大人多虑了,新天子刚刚登基,朝中根基不稳,于内,与大臣们慢慢磨合,于外,正需要倚靠天子各位皇叔帮忙戍守边境,新旧交替之时天子怎敢妄言削藩?此举若推行,岂不是会闹得天下大乱?大明江山是天子的,他怎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脱鲁忽察尔目光一阵闪烁,闻言嘿嘿笑道:“看来是我想多了,不过,流言之所以为流言,自然有它的可信之处,连我这个远在草原大漠的蒙古人都听说了这个流言,相信整个天下的官员百姓都知道了,当一条流言被千万人传诵时,流言也就变成了真理,萧大人不可不防呀。”

萧凡怒声道:“散布这条流言的人该杀这是暗怀祸胎,意图不轨,有意离间天子与诸皇叔的叔侄之情,不瞒同知大人,天子听说了这条流言之后,龙颜大怒,责令本官彻查,如今锦衣卫缇骑四出,密探遍寻,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个散布流言之人,将他诛杀九族也不过分”

脱鲁忽察尔目光闪动,笑道:“如此说来,大明皇帝陛下无意削藩?”

“当然无意全都是谣言,谣言止于智者,本官见同知大人头角峥嵘,印堂红亮,大脑比肌肉还发达,相信同知大人一定是个智者,对不对?”

脱鲁忽察尔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外面的人胡说八道,我连一个字都不信的,再说,我们本是远在关外放牧的蒙古人,对朝廷的事情一窍不通,只要朝廷让我们放牧休养,削不削藩对我们的影响并不大。”

说完脱鲁忽察尔看着萧凡,哈哈一笑,萧凡也挤出了笑脸,二人同时仰天大笑。

有些话说与不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再怎么辩解朝廷无意削藩,说的人不信,听的人更不信,如今的天下局势,朝廷与藩王之战一触即发,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萧凡这番鬼话的。

不过有时候明知道是假话,说的人装作煞有其事,听的人装作深信不疑,大家都需要这番假话来找一个合作的借口,于是,假话便成了真话。

二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的话题,脱鲁忽察尔到底是性格直爽的蒙古人,颇不习惯官场说话七弯八拐的方式,于是干脆直奔主题。

“萧大人上月命锦衣卫传书,约我来此相见,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萧凡笑道:“指教不敢,想与同知大人做笔买卖…”

脱鲁忽察尔两眼一亮,虽然对萧凡的目的早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刻仍忍不住一阵激动。

“不知萧大人想和我做什么买卖?”

萧凡敛了笑,盯着脱鲁忽察尔,一字一句道:“开个价,朝廷欲雇你们朵颜三卫一用”

脱鲁忽察尔面带惊色:“何谓雇?”

“就是朝廷出钱,你们暂时帮朝廷做事,同知大人是聪明人,不需要本官说得更明白了吧?”

脱鲁忽察尔脸色变幻莫定,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睑,淡淡道:“萧大人的话,我真的听不懂,朵颜三卫本就隶属大明国,而且归属宁王治下,大人欲用朵颜三卫似乎用不着跟我商量吧?何不直接找宁王殿下?”

萧凡面色微沉,道:“同知大人,本官不远千里来这里与你相会,难道同知大人连一句实话都欠奉吗?朵颜三卫与宁王之间表面是从属关系,实际上你们朵颜三卫根本不怎么买宁王的帐,同知大人,有些话说得太透就没意思了,本官只问你一句,这笔买卖你到底做还是不做?你若不做,本官立马走人,绝不再跟你多说一句废话”

脱鲁忽察尔闻言神色颇为犹豫道:“买卖我当然想做,可是…朵颜有三卫,我只能做得了朵颜卫的主,泰宁和福余两卫并非归我统领,恐怕…”

萧凡气得笑了:“还不说实话朵颜三卫为何被称为朵颜三卫?因为你麾下的朵颜卫实力最强大,泰宁卫指挥阿扎施里,福余卫指挥同知海撒男答奚,二人皆以你脱鲁忽察尔马首是瞻,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别告诉我你做不了他们的主。再说,这是送银子上门的好事,我就不信这世上有人愚蠢到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你们朵颜三卫若不想赚这笔银子,别人争着抢着要,同知大人,做人可不能太矫情了啊…”

脱鲁忽察尔一听“银子”二字,两眼不由大放光彩,喉头狠狠蠕动几下,吞咽着口水,面容尽显贪婪之色。

“可是…我若私下与朝廷做这笔买卖,毕竟算是与宁王撕破了脸面…”

萧凡叹了口气,最受不了这种当了*子还想立牌坊的家伙了,矫情半天,脱鲁忽察尔的意思无非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一把拉过脱鲁忽察尔的手,萧凡大步领着他朝帐篷外走去。

“同知大人,你过来,我给你看点实际的东西…”

由于担心走后纪纲会在京师里上下钻营,萧凡一横心,干脆把纪纲也带了出来,现在纪纲正领着千余明军正守在帐篷外,严严实实的围着他们带来的几辆大马车。

萧凡刚出帐篷,纪纲便上前恭敬抱拳道:“大人。”

萧凡一挥手,淡淡道:“把马车上的油布掀开”

“是”

哗啦一阵响动,油布掀开,马车上堆积着一口口油光可鉴的黑色沉木大箱子。

脱鲁忽察尔和身后的蒙古骑兵们纷纷睁大了眼,目不转睛的盯着箱子,神情有些激动。

萧凡冷冷注视着脱鲁忽察尔的表情,然后又一挥手:“打开一口箱子”

纪纲抽出刀,准确无比的插入箱子的扣鼻中,一抖一挑,沉重的箱盖打开,一整箱黄澄澄的金子浮现在众人眼前,虽然是大白天,可这箱金子仍旧散发出万道金光,刺得人眼睛酸疼。

脱鲁忽察尔和身后的蒙古骑兵一齐瞪圆了眼睛,倒抽了口凉气。

“把它推了”萧凡大声道。

纪纲一使力,整箱金子呼啦一声,眨眼间倾泄在草地上,横七竖八摆满一地。

“同知大人,有没有觉得这些东西很可爱?”萧凡斜着眼看着脱鲁忽察尔。

“这个…”脱鲁忽察尔面孔不停抽搐。

萧凡大喝道:“再开”

纪纲照着前面的动作,打开了箱盖之后,狠狠一推,又是一箱金子倾泄在地,青翠的草地顿时变成了一座小小的金山。

脱鲁忽察尔浑身开始微微颤抖,身后的蒙古兵更是两眼冒着绿幽幽的光芒,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看来同知大人还是下不了决心啊…”萧凡冷笑,接着一回头,朝纪纲大声道:“再开”

哗啦

又是一箱金子倾泄下来。

“同知大人,这些东西能买到你对当今天子的忠心吗?”萧凡冷冷问道。

脱鲁忽察尔紧紧抿着嘴,半晌不说话,额头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显示内心正在强烈的挣扎。

“这几辆马车上的金子加起来有二万两,据本官所知,燕王许给你的一万两黄金到现在还拿不出来吧?我这可是实打实的真金,朝廷与藩王孰强孰弱,一比自见高下,汉人有句很古老的话,叫‘良禽择木而栖’,聪明人是不会站错队的,同知大人以为然否?”萧凡嘴角露出一抹轻笑,白森的牙齿在阳光和金子的照射下,衬映出金色的光芒,富贵,但邪恶。

脱鲁忽察尔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朵颜三卫本来就类似于一种雇佣兵的形式,因为他们从指挥同知到下面的每一个士兵皆是唯利是图之辈,洪武二十一年,朱元璋派冯胜,傅友德,蓝玉率二十万大军北征蒙古,大军绕道庆州,迫使纳哈楚投降,朵颜三卫失去了地理屏障,不得不投降明廷,蒙古人容不下他们,明廷又从没将他们当作自己人,朵颜三卫这十年来一直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处境,蒙古人的性子向来桀骜不驯,既然两头都让他们没有安全感,那就相信一些实际点的东西吧。

这世上除了金银和粮食,还有什么值得相信的?

现在,明廷的大官儿萧凡正将一箱一箱令他们几欲发狂的东西倾泄在地上,那诱人的光芒,清脆的碰撞,不断的冲击着脱鲁忽察尔和身后蒙古兵的视觉和听觉。

所有人的心脏都在剧烈的跳动。

这么多的金子,每个人可以分多少?可以换多少粮食和战马?可以在汉人的城镇里玩多少青楼女子…

萧凡将每个人的表情收入眼中,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草地上那一堆一堆的金山时,萧凡又慢悠悠的抛出了一记杀手锏。

“同知大人,如果这些金子你还不满意,我这里另有一份重礼送上…”

脱鲁忽察尔一楞,接着回过神,有些结巴道:“还…还有什么重礼?”

萧凡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绢,递到脱鲁忽察尔手里,微笑道:“这是我大明皇帝陛下亲自给朵颜三卫下的圣旨,朵颜三卫的首领各授都督之职,借师之后,若贵部有所建树,事毕将大宁卫封给你们,允许你们各领其所部,以安畜牧,并且开放开原,广宁二地为市,允许汉蒙易市,互通有无,同知大人,这份礼算不算重?你可还满意?”

脱鲁忽察尔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眼中却冒出极度惊喜的神采。

萧凡一拂袖子,大喝道:“脱鲁忽察尔,你还在犹豫什么?天子给你的这些,燕王能给你吗?宁王能给你吗?天子给你们这么多,难道还换不来朵颜三卫对天子的忠心?”

脱鲁忽察尔被萧凡的大喝吓得一激灵,于是毫不犹豫的领头朝萧凡跪拜下来,身后的蒙古骑兵见头领跪了,他们也跟着下跪,草地上顿时黑压压跪满了一地。

“臣,脱鲁忽察尔,代表朵颜三卫愿意接受大明皇帝陛下的宠召,我们愿为大明皇帝陛下效忠,做皇帝陛下驾前最忠诚的鹰犬,臣以长生天的神名发誓,誓死效忠,绝不背叛”

萧凡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

朵颜三卫,总算暂时收服了

名与利,世人所需者,无非这两样,无论汉人还是蒙古人,都不例外。

有了这支劲旅在北平身后,朱棣若是起兵造反,恐怕败局已定。

朝廷与藩王的胜负天平,在开战之前终于渐渐倾向了朝廷。

萧凡轻轻拨弄之下,历史的车轮又改了一个方向,驶向不可测的未来。

脱鲁忽察尔站起身,望着微笑不已的萧凡,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萧大人,请恕我无礼,天子虽然给我下了旨意,但我如何能相信将来朝廷会兑现承诺呢?”

萧凡心情愉悦万分,闻言哈哈一笑,道:“那太简单了,纪纲,你过来。”

纪纲跳下马车,龙行虎步走到萧凡身边。

萧凡拉过纪纲,指着他对脱鲁忽察尔道:“这位壮士名叫纪纲,是我大明今科的武榜眼,天子对他寄予厚望,宠信万分,将来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纪纲乍听萧凡如此夸他,不由又惊又喜,于是努力挺直了胸膛,露出一副威武模样。

脱鲁忽察尔疑惑道:“那又如何?”

萧凡笑道:“同知大人有没有觉得他孔武有力,雄壮威武?”

“…纪大人实乃真壮士。”

萧凡眨着眼睛笑道:“你不是怕朝廷兑现不了承诺吗?”

“对。”

萧凡哈哈一笑,冷不丁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纪纲,将他推到脱鲁忽察尔面前,非常大方的笑道:“本官把他押在你这里,哪天你若发现朝廷说话不算话,一刀砍了他便是,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啊?”纪纲大惊失色。

第二百五十六章 立誓仪式

脱鲁忽察尔和纪纲同时楞住了。

谁也没想到萧凡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如此痛快干脆的就开口把纪纲抵押给脱鲁忽察尔,那满不经意的表情,就像送了件不起眼的玩意儿给脱鲁忽察尔赏鉴把玩一般。

萧大人的想法简直是天马行空,谁也捉摸不透。

纪纲七尺高的昂藏汉子,听到萧凡表态后眼眶霎时就红了,泛着晶莹泪光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瞧着萧凡,那模样仿佛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般,非常萌。

“大人…”纪纲语带哭腔的乞求。

脱鲁忽察尔楞了一下之后也非常痛快一拍手:“行,把这位纪将军留下,足可见天子和萧大人的一番诚意,我对朝廷深信不疑了。”

萧凡很诚恳的道:“还请同知大人多多怜惜纪将军…”

“怜…怜惜?”纪纲惊恐的扭头,正好看见脱鲁忽察尔朝他龇牙嘿嘿直笑,那笑容…分明就是一副素了多年的嫖客看见漂亮粉头的模样。

纪纲菊门一紧,顿时惊骇道:“不,大人,我跟您一块回去,我不要留在这里…”

萧凡一皱眉,冷眼瞪着他:“听话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不…我不要…”

萧凡拉过纪纲,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低声道:“知道苏武牧羊的故事吗?”

纪纲点头:“听说过…”

瞧了萧凡一眼,纪纲比划了一下手指,苦涩的道:“听说他放了十九年的羊…”

萧凡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后来人家顺利归国,爵封关内侯,啧啧…羡慕吗?”

“不羡慕。”纪纲这回表态很干脆。

萧凡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只要脑子没问题的人都会这么回答,很正常。

“不羡慕也得服从,这是下基层镀金,待个三五年回来,本官保你封侯拜将,富贵荣华唾手可得”萧凡板着脸严肃的道。

纪纲见萧凡一脸坚决,自己又是新入官场,对萧凡的话自然不敢违抗,情知无法改变萧凡的决定,纪纲哭丧着脸道:“大人,您…真的会把我救回去吗?您回了京师打算怎么做?”

“我回去后立马撕毁跟脱鲁忽察尔的协议…”

“啊?”纪纲大惊,感觉裤裆有了丝丝凉意。

“哎呀,跟你开玩笑的,做人要懂得风趣嘛,我怎么会置你的安危于不顾呢。”萧凡笑眯眯的安慰道。

风趣…

纪纲脸都绿了,我性命被你一句话便拿捏到脱鲁忽察尔手里,这会儿你还有心情风趣?

萧凡和纪纲在一旁窃窃私语的功夫,脱鲁忽察尔弯下腰,从堆积如山的金锭里拣了一块出来,放在手心掂了掂分量,金锭入手沉重,光泽金黄,绝对是十足真金。

看着手里的金子,脱鲁忽察尔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这世上谁都不可信,唯有真金白银才是最值得相信的,朝廷的人抵押在这里也不可信,若是朝廷铁了心毁约背盟,会在乎区区一个武榜眼的生死吗?不如索性卖个大方,将来若朝廷不兑现承诺,朵颜三卫反了就是。

扭头瞧着纪纲那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脱鲁忽察尔非常善解人意的大声道:“萧大人,算了算了,人质我也不要了,我相信天子不会做出对不起忠于他的鹰犬的事,对不对?”

萧凡和纪纲正在窃窃私语,闻言二人脸色齐变,不同的是,萧凡的脸色变得阴沉,纪纲则惊喜若狂,瞧着脱鲁忽察尔的目光如同再生父母似的。

萧凡几步走到脱鲁忽察尔面前,不高兴的道:“同知大人,我在表示我的诚意,你怎么能不要了呢?”

脱鲁忽察尔大方的笑道:“我相信朝廷一定会兑现给我的承诺。”

萧凡冷哼道:“那可不一定,还是弄个人质在手里比较有安全感…”

纪纲惊恐的望着萧凡,腿软得差点跪下,哆嗦道:“大人,别玩了…”

脱鲁忽察尔笑道:“我不要人质,正是出于对大明皇帝陛下的信任,这样不好吗?”

萧凡不甘心道:“可你刚刚不是答应了吗?”

“既然身为皇帝陛下的忠实鹰犬,怎么可以向皇帝陛下要人质?这样不好。” 脱鲁忽察尔不停摇头。

萧凡气结,指着脱鲁忽察尔的胸膛怒声道:“你…你应该说话算话”

纪纲的眼泪真的流下来了,哽咽道:“大人,求您了,别玩了好吗?”

萧凡扭头看了他一眼,接着重重叹气,不情不愿的道:“那你说怎么办?”

脱鲁忽察尔哈哈一笑:“很简单,人质我不要了,大人不妨代表朝廷与我在这里一起立个誓仪,我们共同发誓遵守承诺,如此,朝廷与朵颜三卫的约定便算生效了,大人意下如何?”

萧凡冷哼数声,誓言?事关利益,白纸黑字还有毁约的呢,空口说几句誓言管个屁用?

和脱鲁忽察尔的想法一样,萧凡也觉得这世上一切都是浮云,唯有利益才是永恒的东西,也只有利益才能约束双方的背叛,都是这么懂事的人了,谁会把誓言当真?

不过,哪怕只是一种虚假的仪式,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这就像不管是不是虔心向佛的和尚都要念两句阿弥陀佛一样,纯口号,但不得不经常喊两嗓子。

萧凡不甘心的哼了哼,终于还是放弃了把纪纲抵押在朵颜三卫的想法,没办法,纪纲的身价太低,人家瞧不上眼,如果抵押一个与天子有血缘关系的王爷,估计脱鲁忽察尔还是很乐意的。

“好吧,那咱们就在这里立个誓,纪纲,去准备一下仪式。”

纪纲听得自己终于不用留在朵颜三卫当人质了,顿时欣喜万分,赶紧应了,转身开始忙活立誓仪式的道具起来。

既然是仪式,道具还是很重要的,人家刘关张当年混得那么差劲,桃园三结义时好歹也有一片桃林几柱香头,更何况现在是大明朝廷与朵颜三卫的国家级立誓仪式呢,排场虽然不用太铺张,却也不能太简陋。

“大人,立誓需要准备什么?”忙活了一阵后,纪纲不得不脸色赧赧跑来请示萧凡。

纪纲原本是平民,对朝廷结盟朵颜这种重大的仪式过程实在很缺乏了解。

萧凡左右瞧他不顺眼,冷声道:“简单一点,斩鸡头,喝鸡血,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纪纲傻眼了:“鸡?”

然后他便开始惶然无神的左右四顾。

茫茫草原,一望无际,这会儿上哪给你找鸡去?

“大人,找不到鸡…”纪纲委屈道。

萧凡恨然叹气,这家伙除了一把子蛮力还会什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哪点像是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的乱臣贼子?真怀疑史书是不是把他吹嘘得太过分了。

“找不到鸡,你难道不能找别的活物代替吗?”萧凡的眼睛紧紧盯着纪纲的脖子,目光中的含义有点阴森,有点拿他脖子下刀的意思。

纪纲被萧凡的目光吓得倒退一步,双手护住了脖子,接着好象突然被雷劈了似的,瞬间变聪明了。

“大人,杀马,杀马立誓”纪纲兴奋道。

现在能找到的活物只有人和马了,纪纲的选择很明智。

于是纪纲抽出了刀,开始在自己这边的千余匹马里面挑选下刀的对象。

萧凡又叹了口气,这败家的玩意儿,真不会过日子,朝廷刚付出了二万两黄金,你现在还白送一匹马?天生的汉奸

“纪纲…”萧凡不得不开口唤道。

纪纲转身,抱拳:“大人有何吩咐?”

萧凡好整以暇朝朵颜的马群一指,道:“…杀他们的马。”

“是”

脱鲁忽察尔面孔轻轻抽搐了几下:“…”

纪纲拔出刀,兴致勃勃杀马的当口,萧凡和脱鲁忽察尔二人双双面朝南方京师方向跪下,二人面前的草地上插着几柱香头。

咳了两声,萧凡神情肃穆刚待开口念誓词,那边的纪纲出状况了。

杀马不但是力气活儿,也是个技术活儿,很显然,纪纲杀得不太专业。

招式很凌厉,杀气很足够,刀花挽得跟戏台上的刀马旦似的,充满了暴力美感,可惜地方没捅对。一刀朝马脖子捅下去,马儿并没像纪纲想象中那样应声倒地,反而痛苦的悲嘶起来,两只大大的马眼顿时充血泛红,马脖子上涓涓流着血,却爆发出惊人的野性。

疼得原地转了几个圈之后,疯狂的伤马顿时便发现了傻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纪纲,那个想谋杀它的凶手。

畜生当然不懂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道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一匹硕大的战马。

鲜血淋漓的伤马顿时发飙了,像头被激怒了的野牛,疯狂的向纪纲冲去。

纪纲吓坏了,哇的一声惊叫,然后转身就跑。

于是草原上出现一幕非常诡异的情景。

一边是两位对天下局势有着举足轻重影响力的大人物神情凝重的跪着准备进行庄严肃穆的重大国事活动,另一边,一匹受了伤的战马发了疯似的追着一个神情惊骇的杀马未遂凶手,试图将他踩死于蹄下,凶手在空旷的草地上边跑边跳,不时发出惊恐莫名的“啊”“哇”“咿呀”等等怪叫声…

两边围观的军士接近两千人,大家纷纷踮起脚尖,围观得惨无人道,奈何两位大人物没有发话,他们没一个人敢上前帮忙,任由伤马追着纪纲,围着草地一圈一圈的跑…

跪在草地上两位大人物强忍住没有回头围观,不过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面孔随着纪纲的怪叫声而不停的抽搐,节奏很一致。

庄严的气氛随着这次意外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良久…

萧凡打破了沉默,虽然很丢脸,但场面话还是要说两句的:“不好意思,我的属下以前脑袋被驴踢过,留下了后遗症,一见到四个蹄子的东西就犯怵…”

原本面色有些铁青的脱鲁忽察尔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