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百官的面,这种夸奖当然不能接受了。李嘉面露愧色,谦虚地表示这都是别人堆出来的虚名而已。

皇帝陛下哈哈道:“殿试时,你的文章朕也看过,确实匠心独运,笔触犀利又是文采天然。如此人才,赏金银等物未免俗气,”语声一顿:“容朕想想。

李嘉默然,陛下啊,臣就是个俗人,请不要大意地把臣埋在俗物里吧。

望了眼太子,梁帝笑道:“太子昨日与朕提起,他缺一个东宫詹事。不若擢你入潜龙邸如何?”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李嘉叫苦不迭,众人皆知,太子正恨她恨得牙痒痒,到了他手里她还有活路吗。至于靖王,梁帝开了这个口,他定不会为她打破在皇帝面前孝子的美好形象。

陛下啊陛下,你这不是赏我,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现时现景,容不得李嘉多有考虑。金口已开,便是再不愿,李嘉也不可能当着各国来使的面抗旨。

“臣…”

“陛下。”窸窣一阵衣响,一人扶膝而起,大袖翩然端起,揖手一礼:“父皇在我启程入梁前有一事命小侄代为求于陛下。”

这种贸然打断别人话的举动,也只有柴旭这种不温不火的慢性子坐起来才让人不会觉得有任何失礼之处。

李嘉静静伏在地上,宽大的袖摆挡住她的脸,她微微侧过眼,瞄了瞄柴旭那处。

萧和权面色凝重,这种场合说错一句话就可能招来两国纠纷,若不是为了这个小白眼狼…按紧酒杯,他绷着怒气看向李嘉,早就告诉她不要掺合皇位这摊子浑水中,靖王的一个棋子随时都能成为弃子。发现她还不知死活地望过来,萧和权恨不得拎起她一顿教训,为了向上爬连命都不要了?!

柴旭的要求简单又不简单,请李嘉作为梁国的文化代表出使燕国,促进两国友谊的良好发展,顺带提高一下燕国广大官员的文化水平。两个字总结,抢人。

这种事在两国间不是头一回,梁国是文人聚集地,每隔几年不论民间还是官方,在文学交流上都互有往来。

可这时机不对啊,梁帝上一句才要任命李嘉为东宫詹事,柴旭下一句就是打着燕帝的旗号公然叫板,要把李嘉带回燕国去。

李嘉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么一来,梁帝看在燕国的份上必是答应的,但这一时之困是解了,回头在燕国转了一圈回来,她的仕途不但毁了,怕是连性命都堪忧。

柴旭也想死啊,他老爹只让他送份寿礼,可没开口让他抢人啊。都是因为萧和权见不得心上人受苦受难,拔刀相助。关键是,拔刀的人是他又不是他萧和权,要让他死要面子的皇帝老子知道他“求”了梁帝一个人情,指不定怎么削他。

万幸梁帝尚在“询问”李嘉的意思,没敲定板,不高兴是不高兴,但人家都说求了。这个求字用得好啊,梁帝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就半推半就地放人了。

李嘉淡定地谢了恩,在不绝于耳的议论声与各色眼神中平定地退回原位。

掩于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萧和权,你太行了!

散宴后,李嘉与同僚们道了别,低头入了马车,尚未坐稳,一双手从背后将她搂个正着。

夜袭这回事可谓一回生二回熟了。

第28章 贰捌

长达近一个半时辰的晚宴已然折腾去了李嘉大半精力,萧和权这连拖带拉的一搂,易如反掌地将她锁于自己怀中。

双腿使不上力,只能受制于人,李嘉暗暗吸了口气:“放开

“不放!”萧和权断然拒绝了她,双臂环着她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在腿上,拼死不放开。鼻尖凑在她发际东嗅嗅西嗅嗅,剑眉拧成个结:“你饮酒了?”

挣扎也是白费劲,李嘉象征性地推了推,甩了萧和权几个冷眼,也就窝在他暖烘烘的怀里不动弹了,熏熏然地撑起额道:“陛下赏赐的

“那个老不死的!”萧和权低声咒骂了声,他尚记得李嘉是个不能饮酒的体质,易醉不提每每人也甚是受罪,看得他分外难受。大掌抚上李嘉的背替她顺气:“此番你随我走了,以后便再也不用瞧那老不死的脸色了

“啪”手被李嘉不留情面地拍了下去,她冷声斥道:“陛下乃九五之尊,休要无礼!”

萧和权一个气闷,贼心不死的爪子又攀了上去,理直气壮道:“那是你的陛下,又不是我的

李嘉眼光一暗,容色冷冽如冰,满面风雨俱来之象。

萧和权一看情势不好,终于意识到李嘉正在气头上,识时务地不再触她逆鳞,闷闷不乐地咕哝着谁也听不清的话。

李嘉一眼撇过,萧和权喉头一动将最后一个字吞下腹,再不敢有半分怨言。心里却更是凄凄然,一个老不死的狗皇帝都比自己在她心中有分量,不甘心啊!!!!当萧将军头顶绵绵阴雨时,右肩忽而一沉,低头便见着李嘉半面倦容枕在他肩头,眸眼半阖,显然酒劲上了头。

这些年来,李嘉的身量拔高了,身体调养好了,偏偏这酒量一如既往得浅薄。虽不至于一杯倒,但也撑不过一巡轮过来。宫宴上的酒是陈年老窖,烈性十足,李嘉能面不改色地撑到此时已实属不易,倒是给萧和权占了个十足的便宜。

乖乖地抱着李嘉坐了一会,脸侧是她均匀有律的吐息,一进一出,缠着淡淡酒香的温热气息拂过他耳际、面庞、脖子…撩拨得他一阵心猿意马,小心地低头看了眼李嘉舒缓的睡容,心头一软。平时见多了她面无表情的模样,乍然见到这样放松、毫无防备的李嘉,萧和权壮了壮小狗胆,脸贴上去蹭了蹭。

“别闹李嘉睡得糊涂,只当是小白骚扰,嘀咕一句将脸埋在萧和权的颈窝里。

萧和权被吓得立刻正襟危坐,摆出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过了一会看她双眸仍是合着的,剧烈跳动的心脏缓缓放下节奏。做了会正人君子,萧和权又忍不住了,他今日穿得是圆领长袍,领口低浅。李嘉的脸正好挨着他裸/露的那截脖子,肌肤相贴处的温度逐步升高,烫得萧和权如坐针毡,腹部升起一阵火热。

将将收起的小狗胆似枯草逢春,又蹿出了邪恶的小火苗。就亲一亲,亲一亲,萧和权如是对自己说。结果吻上去后,欲念一发不可收拾,他又对自己说,再舔一舔、舔一舔,埋头细细地啃噬、吮吸。将那粉白唇瓣咬得微肿,握李嘉腰上的大掌已上移到胸侧,不自觉地在边缘摩挲。他意犹未尽地望着她圆润柔软的耳垂,亲都亲了要不再…

“你在做什么?”冷静到毫无困意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在萧和权耳侧,半睁的眼里清光濯濯,将萧和权那一瞬的惊慌、心虚、羞愧尽收眼底。

“…”被逮了个现行的萧和权木木地看着她:“你,你不是睡着了吗?”

“睡着了,你就可以趁人之危?”李嘉的用词是绝对地直戳萧和权的心窝,薄唇一掀:“伪君子

果然,最是厌恶虚仁假义之徒的萧和权小尾巴尖被踩痛了,登时炸毛:“我没有!”

“你没有?”李嘉似笑非笑,手指抚过红肿的唇,眼中精光逼得萧和权无所遁形:“证据确凿,萧将军还想抵赖?”欣赏着他尴尬到不知所措的姿态,李嘉心里的小人叉腰大笑,充满了报复到他的小小快感。让你胆敢自作主张,让你逼我随你去燕国,让你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

萧和权怔怔地看着她,长臂一展,不管不顾地把李嘉猛地抱入怀中,双手紧紧将人按在胸膛:“是!我是趁人之危!那又怎么样!”从耳朵尖泛起的红迅速地蔓延至他的整张脸庞,像只熟透了的苹果:“那都是因为我喜欢你抱着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强逼着自己将话说完,这次不说完下一次他不知道有没有勇气再说出口,有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她的拒绝:“因为喜欢你才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你

因为喜欢,所以才恨不得把你寸步不离带在身边,保护你免受一切伤害

一口气倾吐完心声,萧和权垂着脑袋郁郁道:“你要嘲笑,就嘲笑吧反正他也没想过李嘉会接受他的感情,李嘉与他,是云泥之别。她是学究天人、胜过万千男儿的经世奇才,而他不过是个只会舞刀弄枪,在刀口上打滚的粗人。

被抱得不得动弹李嘉仰头呆呆望着漆黑的车厢顶,一瞬的惊异后陷入了苦恼中,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告白了啊。是直接拒绝呢,还是委婉拒绝呢,或是…

“你…”

“你”字的音落到一半,马车骤然停了下来,萧和权与李嘉都没有防备,两人霍然栽了下去。千钧一发间,萧和权一脚蹬在对面,借力拉回李嘉。一声闷响,他的背重重撞在坚硬的车壁上。不顾疼痛,他慌忙扶着李嘉上下查看:“可有哪里伤着?腿没事吧?”

李嘉望着他一脸不加掩饰的慌张与心疼,临到嘴边的拒绝忽然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李兄,你跑得这么快做什么?”截住马车的李谆大大咧咧地掀开帘子,一脚跨上来:“不是说好,今夜你我兄弟把盏言欢,秉烛长谈?”李谆年近十八,前阵子他老娘已经开始给他物色门当户对的姑娘做媳妇。没有任何娶亲打算的李谆为此头疼不已,一个月有大半月躲在李嘉这逃避问题。

今夜?秉烛长谈?萧和权仅听到这两个关键词,丝毫没注意到他与李嘉两人的姿势不妥之处。

“萧、萧和权?!”受惊过度的李谆眼球都快蹦出眼眶了,伸直的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二人,吼声震天:“你你,你个牲口放开李嘉!!!!”

怎么看,腿脚不便的李嘉都是受强迫的那位!

元正一过,大典收尾,各国使者陆续回程。李嘉这边涉及到官员交接,故而萧和权权一行的燕使暂时耽搁在金陵。朝议大夫是个散官,难题是李嘉同时还在户部兼职司庾一职,账目清点盘算异常琐碎。

那夜李谆及时制止了萧和权对李谆的“禽兽之行”,后怕不已:“我真没想到萧和权那厮竟是个人面兽心之辈,若不是我赶来,李嘉你的清白…”

忙活的小吏笔一顿,两耳嗖地竖起,咦咦咦!有八卦!貌似还是顶头上司李大人与燕国萧将军的禁断之恋?!

她的清白一点事都不会有,李嘉才不相信萧和权除了亲亲抱抱敢对她做出进一步的事来,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她懒得多做解释。懒散地点点头,指点手下小吏核对上月支出。

看李嘉一副不欲多言的神态,李谆苦大仇深地坐在旁边。唉,被个男子轻薄已经很难以启齿,而对方又是个兵权在握、招惹不得的权贵,李嘉这口气想出也不得出啊。现在李嘉马上要去燕国了,那不更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嘛?!当务之急,还是要让萧和权那个禽兽断绝了对李嘉的念想,如是思料,他一拍掌道:“李嘉,你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娶门媳妇了吧?”

“我比你小李嘉查阅账目,低头徐徐道。

李谆一噎,不肯罢休:“小也无妨啊!我家中有个妹妹,年方二七,姿容秀美,诗书也通,对你仰慕非凡。你若有意,我牵线让你二人见上一面…”

账目有处墨迹不清,李嘉对了数遍仍是看不出字样,李谆的喋喋不休让她烦不胜烦:“我对女子没有意思!”她又不是“磨镜”,喜欢姑娘才有问题好么。

“…”这一句恍若晴天霹雳,将李谆劈得呆若木鸡,对、对女子没有意思的意思是,他对男子有意思了?!

小吏则惊得连笔都拿不住,看向李嘉的眼神充满敬佩,没想到外表正经又禁欲的李大人居然有颗如此奔放**的心,公然宣布出柜?

许久,李谆缓过一口气,涕泪横流地紧握起李嘉的手:“李兄,你,千万要想清楚啊就算,就算找个断袖,也不必如此放低要求,找那个只会带兵打仗的糙汉子啊。

第29章 贰玖

襄王和萧和权比肩立在堂下,两人皆是脸色不愈,一个和看到什么脏东西样厌恶地别过脸,一个则几欲将眼神化刀霍霍斩断李谆那只不知死活的爪子。他们两之前还站了个人,玄色宽道袍

,背后插了个挠痒的蒲扇,拄着个龙头拐杖,掩耳盗铃地用手遮住眼:“哎呀哎呀,老子什么都没看见

“…”众人一呆,慌忙舍下手中事物,举手相拜:“上皇万福

这副打扮、做派和口头禅,梁国上下也只得太上皇他老人家一人了。

梁国这个太上皇是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写过诗、打过仗,逃过难、放过牛、养过猪,在位时没事干就写信骂南边吴越国国主抢走他准备做媳妇的小表妹。你来我往骂了几个回合,总是

骂不过对方的吴越王不开心,特喵的十八年前的事了还翻来覆去说,有意思不?一言不合,那就开打。

这正中老上皇的下怀,喜笑颜开地率领自家精良的水师奔去,轰轰烈烈地蹂躏过吴越王的身心,再轰轰烈烈地带着和亲公主回金陵,乐此不疲。

“福福福!”老上皇吭哧吭哧地走到堂前,老腿一伸就地在李嘉身边一坐,笑容耐人寻味:“你就是李嘉?”

李嘉称是,悄悄地朝旁边挪了几寸,不想被上皇瞅见了,老脸一板,拐杖拄得咚咚咚响:“怎么了!怎么了!方才还见你和这小子亲亲我我我,对我个老人家就嫌弃上了?!”

亲亲我我…?萧和权和李嘉的脸同时一黑,老不休!两人在心中异口同声骂道。

襄王看不下去自家爷爷的丢份,抢在他继续撒泼前道:“账目整理得怎么样了?”

李嘉有条不紊地一一呈报,公事公办的神情完全看不出她曾经鼓动过这个不受宠的亲王争权夺位。这让襄王更为狐疑,那夜是不是仅是这个五品朝议郎的一时戏言。但是拿皇位做戏言,靖

王面色微青,这个李嘉到底是城府深沉还是说他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六十大典一过,梁帝自感天命不待,用崔贵妃床笫间揶揄他的话来说就是“成日操心,早晚死得快没有一个帝王不怕死的,梁帝捏捏脸上的皱纹,决定适当地把担子分给他的儿子们。

太子和靖王已是手握大权,再重用他这个皇位怕坐不了多久了。瞄啊瞄的,他就瞄到了越姬生的襄王。虽然早前和谢家搅合不清,但好歹悬崖勒马,及时回头。这些年行事也是低调,这回无

论崔贵妃如何吹枕边风,他也没动摇,玉玺一盖,就把户部交给襄王打点了。

今日是襄王上任第一日,来六部前遇上了老上皇与萧和权。老上皇一听他要去户部,屁颠屁颠地也跟了过来,笑嘻嘻地说,想见识见识与萧小将军有一腿的李嘉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襄王接手户部,这是个好的开始。李嘉不担心自己去燕国后失去对这边局势的掌控,朝里她有常梦庭,军中她有李谆,还有其他暗处的眼线。她担心的是梁帝对襄王这个儿子还剩多少情分

,无论这个情分里有多少猜忌与算计,但只要足够让襄王在朝中有立足之地就可以了。很显然,这个情分的分量远远超出了李嘉的预估。

既是君臣,却也是父子。李嘉自嘲地叹了口气,终其一生她怕是再没有机会体验到“护犊情深”这个词的含义了,她的父母啊…

失落这种情绪于李嘉的存在时间不过一刹,襄王粗略翻看了看账目,将要放下去别司巡察。李嘉突然捧起一本账册,挽留住他的步伐:“殿下,此本账册有一字不明,请殿下明示

襄王一怔,在她道貌岸然的正色里接过账簿,翻开折起角的一页,墨迹模糊的一处用圈勾了出来,标个“定”字。定,定心也。再次表明李嘉立场,也让襄王放心,即便她远在燕国,她承

诺的依然会做到。

“不知臣所注是否正确?”李嘉平视他的面庞。

襄王缓缓合上账目,淡淡道:“司庾注解无误

启程去往燕国之前,两人的交集到此为止。

那头老上皇逮着李谆追问,逼得李谆一头大汗,哭着求饶:“上皇您老饶过微臣吧!臣真的真的,喜欢的是女子啊!!!”别再揣测他和李嘉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了好不好,泪流,您就

没看到那边萧和权那厮阴沉得快滴出水的眼神嘛?!

老上皇无趣地朝地上啐了口,看看萧和权又看看李嘉,燕国那小子倒是从头到脚充满着春情萌动和醋缸掀翻的气息,但另一个事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单恋哟,可悲的单恋哟。

萧和权特意眼巴巴地来接李嘉回府的,哪曾想一入皇城就遇着了无所事事的梁国老上皇,死老头哭着喊着非要他说和李嘉之间的情史纠葛。呔,单方面的爱慕有个鸟的纠葛!

再一想在户部看到那画面,萧和权心情愈发抑郁,默默地推李嘉到马车前,默默地勾起她的腰打横抱上车,再默默地抱她下车。一切做得行云流水,丝毫没有留意到路过行人惊悚的目光。

今日大汪不太高兴啊,李嘉粗粗部署好近期计划,一抬头便见着萧和权她帮十二娘收拾行李,那背影别提有多落寞了。

抬手让十二娘先行退下,李嘉拾起一本被萧和权落下的书放入他手下的书箱,书没放下,手被捉住了。

“你和襄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萧和权背对着她,口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如果有人能比李嘉的眼神还锐利,这个人萧和权当之无愧,他太敏锐了,对于未知、对于危险、对于对她的了解,超乎李嘉想象的敏感。倘若是别人,李嘉是绝不能忍受这个人的存在,一

个只凭察言观色就能摸出她的心思的人太危险了。但这人是萧和权,是一个好像…非常喜欢她的人。

他的感情炙热而又单纯,单纯到她一个表情一个举动就能左右他的心情。这样一个人,让她下不去手。她想,也许可以试着相信他,相信他喜欢她超过他心中某些东西的存在感。

“不久之前李嘉又补充得详细些:“元日宫宴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投靠太子或者靖王任何一方?”萧和权侧过脸看她,眼神锐利如刃:“你从一开始选择支持的人是襄王,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帮他,你与他有何渊源?”

“渊源?”李嘉轻轻地笑了下,那笑意模糊却又叫萧和权迎面感受一股莫名凉意,她抽出自己的手朝门边唤了声:“重光

藏在门外的小人露出个小小的脑袋,迷惑地看着李嘉:“叔叔看得见?”他藏得好好的啊。

“影子李嘉指着他脚下斜入房内一片阴影,见小人气馁地垂下头,脱鞋走进好奇地看着萧和权:“叔叔的朋友?”

“嗯李嘉揉了下他的脑袋,重光温顺地跪坐在她身边,依恋地抱着她哥哥,眼睛一眨一眨:“叔叔好叔叔的朋友也是叔叔。

“这是?”萧和权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陌生少年,他年纪不小却是一脸不符年纪的天真…他倏然一惊,想到了个可怕的可能,不会是,不会是…私生子?!

看萧和权一惊一乍的表情就知道他脑子的想法没多少营养,李嘉眼角撇撇,揉着重光的脑袋,问了他今日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淡淡道:“你没发现他长得像谁吗?”

萧和权慢慢收起夸张之色,细致地看过重光的一眉一眼,一个答案在心中渐渐成形:“襄王?!”

“脸形与眼睛像襄王,其他像他的母亲当着重光的面,李嘉没有说出那个可怜女子的姓氏。

重光兀自玩着她腰间的银鱼袋,抬起头问道:“母亲是谁?”

李嘉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把银鱼袋解下丢给他,重光立即欢天喜地捧起它不再发问。

襄王与谢氏女的恩怨情仇萧和权略有耳闻,那是段陈年旧史,由于涉及到梁国皇室,他也仅是与民间的狐朋狗友喝酒时听到过一言半句。谢家谋反案发生时,李嘉至多五岁的年纪,她能与

谢家与襄王有何瓜葛?

李嘉岂看不出他的满腹狐疑,但此时这些往事她还不能说出口:“到能告诉你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这是梁国的事,我没兴趣知道萧和权不屑扯嘴,转眼他重新换上严肃对待之色,捉住李嘉的手腕,不留缝隙地严实包住:“我唯一希望的是你不要卷入危险之中

李嘉是不吃甜言蜜语这一套的,但萧和权郑重其事的表情让她不忍出言讥讽,沉默地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

春雪半消,圃中迎春似金如银,招来蜂蝶扰动一苑春光。十二娘浇花的淅沥声穿过亭廊,忽远忽近;重光趴在地板上眼皮子垂得越来越低,渐渐悄无声息…

第30章 叁拾

残阳一抹血色罩在李嘉半侧脸上,给那双一剪鸦色的黑瞳镀上层略显妖异的红,落在萧和权眼中却是千里冰封,无一丝暖意。她的眼睛在笑,好似这句话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玩笑。可萧和权知道这不是玩笑,因为李嘉从来不开玩笑。

须臾的寂静仿佛被无限拉长,夕阳的光泯灭在渐变灰蓝的云层中,连带着将李嘉眼中的那簇光芒也收走,重新归于漠漠无际的黑暗中。在她眸中最后一点余光消褪前,萧和权一掌摁在她脑后,将她慢慢坐回的身子重新带回到咫尺之处。

立体分明的眉目在暗光中更显深邃,他不偏不倚地对视着李嘉眼睛,斩钉截铁地承诺:“不会的像是为了让李嘉放心,他加重语气复述了一遍:“我永远不会让自己沦落到与你为敌、陷你于危境的地步

掷地有声,还有蛛丝马迹的紧张,紧张李嘉信不信他的话。

李嘉一眼不眨地看着他,衡量着他话里真心的份量,衡量到最后她是真的笑了,发觉试探他的自己很无聊。人心多变,这一刻纵使他说得真切又如何,一年后,两年后,多少年后呢?

所以嘛,现在能信一句是一句,李嘉不再钻死胡同,她收起笑意,蹙起眉:“沦落?和我为敌难道很凄惨?”偶尔逗一逗大汪,还是很有趣的。

萧和权忆起过往种种,想一想自己,不得不诚实地颔首承认:“很凄惨又定定地看着她,嘴里低不可闻地念了一句。

李嘉耳力甚好,及时捉住,他说得是“甘之如饴心情错综复杂,今日他甘之如饴,是因为他有一半是出于对她腿疾的亏欠及彼此立场尚为敌对;他日若是梁燕开战和他知道自己背后的手段,是否仍会说出一句“甘之如饴

庸人自扰啊,李嘉在心中长叹一声,不露声色地将话岔开:“此次去往燕国,我欲把重光也带上

多带个人而已,这没什么,萧和权欣然应允。

李嘉望着那颗点得和拨浪鼓似的的大脑袋,手痒难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唔,果然手感和想象中的一样好。

萧和权神情刹那凝滞,任她揉了又揉,听她嘀嘀咕咕道:“比阿黄要乖一些鼓满胸膛的羞涩一霎转变为震天怒吼:“小白眼狼!!!!”

驯服一只发怒的大汪于李嘉是手到擒来,不多时萧和权默默地坐在案牍后帮她抄写明日要送审的公文,抄了半个时辰他想起前日没得到回应的告白,坐立不安地往那端的李嘉那瞟来瞟去,欲言又止。

李嘉持书倚在灯下,静如渊水,拨去一页随口道:“有什么就说

萧和权几近捏爆了手中的笔,半晌涩然发问:“那日,我说了喜欢你并非一时兴起。你可愿,与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