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和三傻子两人在酒席面儿上对老猫极尽吹捧之能事,倒也把老猫捧得飘飘忽忽云山雾罩,再加上几杯酒下肚,他的话多了起来,那姿态怡然自得,完全是一副大哥的做派。六枝将一根烟递给老猫并给他点上,六枝和大香俩人依然不太说话并且面无表情。老猫抽着烟,一连吐出一溜儿烟圈。李斌站起身来,举杯向老猫致意并恭恭敬敬地说道:“今儿个这场面,全仰仗有猫哥你在此坐镇,才能使得这小哥儿俩相安无事。你老哥破费摆桌的目的我们也都明白,你就给他们小哥儿俩说说,怎么说咱都是家门口子,别老是闹得不痛快,也让人家城外的笑话。有你猫哥的面子,才能降得住这小哥儿俩的暴脾气,哈哈哈哈!”老猫愈发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了,他也举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又夹了一口自己眼前的锅塌里脊,吧嗒着嘴咽下这口菜,咧嘴一笑,说道:“既然咱们哥儿几个坐了一个桌子,往后可是一抹子的了!今儿个既然我做东请你们,你们能来,这也是卖我老猫一个面子,哥儿几个既然那么捧我,那我就舔着老脸给你们说几句。我倒是听说了你们小哥儿俩的事儿了,没嘛大不了的!我以我的经验给你们哥儿俩分析分析吧,我老猫这些年就一直主张,咱圈里人得有个地域观念,就是所谓的——好狗保三邻,好汉护三村。在这个事儿上,我得多说二黑你几句,我早有耳闻,你在城里的各个学校门口站点儿。老哥我跟你说,不露脸啊,就是墨斗今天不办你,你早晚也得现大眼,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这事儿办得让所有人都看不起你!不光是人家老实巴交的穷学生,就连道儿上的玩玩闹闹也不会正眼看你,你狗气啊!你在学校门口站点儿也敢起势是吗?你看看咱周围哪位大耍儿是在学校门口立起个来的?你这事儿办得连你大哥他三傻子都不长脸,你以后要再这样,你也就别跟别人提你认识他三傻子和我老猫了,我们跟你丟不起这个人,怎么着,是这意思吗?”二黑那离了歪斜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地听着,直到老猫停住了话问他,他才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老猫又将头扭向我:“知道我为什么先说他二黑而不先说你吗?”我对老猫摇摇头。老猫一摆脑袋笑了起来:“我听说怎么着,一开始时你抡着一把大铁壶跟二黑他们干架是吗?你个小毛孩子一捏儿的岁数,在哪儿修炼的那么大脾气?下手怎么那么黑啊?小斌你调教出来的?”李斌忙摇头说:“猫哥,没有啊!这货完全是自学成才,自成一派,我们哥儿几个给他起了一个诨号叫铁壶黑太岁,他还不知道呢!”李斌这话一落地,他就和老猫一起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我为了遮羞脸,赶紧端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老猫接着说道:“要论玩意儿,二黑应该比你玩儿得早,说出大天去,他是三傻子的弟兄,而你们三哥是我过命的莫逆之交,所以他二黑有事儿,我老猫没有不管的道理。我今儿个说的话你可记住了,你以为真正的玩儿闹就是像你这样手黑心狠就行是吗?你那叫浑不懔!靠,你拿‘二人夺’就往人脸上招呼是吗?我告诉你,你别不知道深浅薄厚,你那天是沾了二黑那把军刺上缠了橡皮膏的光了,要不就以当时的情况,不是我替他二黑吹牛,以我了解他的行为风格,你就不可能在这儿坐着了你明白吗?他那一军刺完全是奔你心脏去的,要不是有橡皮膏挡住了,你也得穿了你信吗?你个小屁孩子知道有那么一句话吗——打人都不打脸,更何况你这是一剑就把他脸捅穿了,你太敢下手了,你们俩都算上,都不知道这玩玩闹闹的打打杀杀的是为吗?打架就是要对方命是吗?要是这样一天得有多少比画的、定事儿的、群砸的,都像你们这样这光天津卫一天就得出多少条人命案子?打架就是单纯的打架,不能一动手就想取对方的性命,你们真的还太嫩了,以后你们得多向三傻子和李斌学着点,人家这才是稳稳当当的起点儿呢。
“咱就事儿论事儿说,也是我老猫今儿个摆桌的意思,在座的有一位是一位你们都听好了,今后如果你们都买我老猫的薄面,咱就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一致对外,四面城以后甭管是谁,一旦有什么事儿发生,都得互相照应帮衬,你们在不在一块玩儿我不管,一旦有事儿就必须抱团,也就甭论什么东北角、西北角了,都是城里的,别再闹出什么内讧的事儿让城外的笑话!最后我提议,你二黑先惹的事儿,你今儿个姿态就得高点,你起来跟墨斗喝一杯,俩人握握手,这篇儿就算翻过去了,以后你们哥儿俩常交常往,三傻子、李斌你们说我这意思行吗?”三傻子和李斌随声附和:“猫哥你说得太对了!”
二黑和我也就借坡下驴彼此一笑,二黑端着酒走到我跟前:“得啦!猫哥说话到位,吃亏占便宜的都在酒里了,咱俩把这酒往肚子里一咽,从此天下太平,满天云彩都过去了!”我也表态说:“二黑你别介意,我那天下手重了,赔罪!赔罪!”说完我俩一碰杯,仰脖儿干了杯中酒。老猫及其他人也都挺高兴,三傻子拉着李斌猜拳行令,六枝、大香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说着话,一时间场面倒也祥和喜庆。只是这种气氛根本没能保持半个小时左右,九点不到这种气氛被楼梯口一阵喧闹嘈杂声打破。众人回头一看,尤其是我大吃一惊——我靠,冤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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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楼梯口呼啦啦地上来了十几条汉子,一个个怒目圆睁满脸凶色,为首的四位更是怒不可遏!这四位正是二黑他爸和二黑的三个伯伯,这群人中有手拿镐把儿的,有手拿一根白蜡杆的,有拿顶门杠的,最可气的还有一位手拿家里用的一根长擀面杖的。一群人呼啦啦一下子把我们这桌给围上了。在座的也都被这种场景弄得呆住了,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包括二黑在内,他也不明原委。在场的也就只有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我当时并不知道,原来这是三龙使的坏,三龙自打被我打得重度脑震荡后一直寻找机会要找我报复,二黑他爸一伙人被西北角的金刚等人群殴一顿之后,碍于面子并没有和二黑提起此事,三龙却知道得一清二楚。三龙知道今天老猫摆桌捏合我和二黑,这也就给了三龙一个借刀杀人寻仇的机会,虽然他报复我的心一直不死,可是他当时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每天依然头昏呕吐,时不时地天旋地转,今天的机会对于他来说实属难得,他就去了二黑家,告诉了二黑他爸我今天晚上必定会出现在红旗饭庄,并且添油加醋地给二黑他爸拱了半天火。而二黑他爸对于西北角挨揍吃亏也始终耿耿于怀,每日如鲠在喉不得安生。今天机会终于来了,他能轻易放过吗?于是就找来了他三个亲兄弟和几个狐朋狗友,各抄家伙,一齐杀将上来,把我堵在了饭庄,这个情况可就复杂了!
二黑第一个站了起来,其实当时的情形也把他弄蒙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我说和的事儿会把他爸惊动了,而且还带了一帮人来兴师动众地带着家伙要动手,他就问他爸:“爸!你这是要干吗?”二黑他爸说:“要干吗?你说要干吗?你个掉了腰子没胯骨轴儿的蛋玩意儿,他把你弄残了破了相你还舔着个屄脸跑着来跟他讲和是吗?你腰怎么那么软哪?我今儿个来就不能让他小兔崽子全须全影地回去,完的了吗!你今儿个看你爹那么把这把脸儿给你挣回来!”没等二黑再说话,我就已经把话头接了过来:“伯父!我这不是已经跟二黑说开了吗,二黑落残了,我也没好到哪儿去啊,我这不也是左肩废了吗,一来一回谁也没占便宜谁也没吃多大亏,我们小哥儿俩都不理会了,您这当长辈的就甭跟着掺和啦!”二黑他爸说:“什么我就不掺和了,你当我是二黑这傻玩意儿一样,叫你们一顿饭菜一通好话就能把那么大的事儿给了啦,门儿也没有啊!”二黑说:“爸,差不多就完了,你今天来着就已经够栽我面子了,有什么事儿咱爷儿俩回家再说行吗?你们都回去吧!”说着二黑就去用手推他爸和他几个伯伯。谁知道二黑他爸却是个越拨拉越硬的货,一脚就把二黑给踹开了。二黑一个踉跄,弄了一个屁蹲儿坐在了地上。二黑他爸几步过来,看意思是要掀翻桌子。此时只见六枝撑开“粑粑桶子”书包,从里面迅速地掏出了两把火枪,一手一把举起来,对准了二黑他爸一群人。而大香一声恫吓让他们当时住了手:“老猫在此,谁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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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大香一声大喝,众人倒是一时安静下来,老猫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扭头对着二黑说道:“兄弟,这是嘛意思?你这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了,我好言好语地撮合,给你们讲和还讲出毛病来了?我今儿个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你二黑要还是把耍儿,你得给我一个交代!”此话说完,老猫却用眼光狠狠地盯着三傻子,似乎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我看到这气氛一时僵在那儿了,就上前一步把老猫他们护在了身后,对二黑他爸说:“伯父,事有事在,谁的事儿谁扛,您大我一辈儿,是打是骂都是应该的,您也甭在这闹,我跟您走,咱外面了断,我听候您发落,我这百十来斤您拿走,是切丁、切块还是切丝儿悉听尊便,怎么样?走走走,咱外面!”说完我就往二黑他爸跟前凑合。二黑急忙把我拦住:“墨斗,你今天看我了,猫哥您也看我了,改日我再摆酒席给哥儿几个赔罪!”他又一扭头对他爸说:“行了吗?闹够了吗?你们先回去行吗?”二黑他爸暴跳如雷:“不行!这小子还是不服,这话里话外都在跟我叫板,这你都听不出来是吗?我今儿个不管你是谁,你妈有一个算一个,谁挡横儿我跟谁玩命!”二黑他爸这句话一出口,可就没给他自己留有余地了,一点儿退身步都没有了。二黑他老伯又说了一句话,直接将这场事儿推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
二黑他老伯在他爸这些人里岁数最小,脾气也最冲,他是从小跟着二黑的爷爷奶奶长大的,不在南开区住,所以根本不买老猫的账。他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老猫是谁?还他妈老虎呢,别再是病猫吧,都病猫了还出来吓唬人是吗?还你妈弄把破枪在这蒙事儿,你真牛掰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把这两把破枪弄出火儿来!”此话出口,六枝回头对二黑说了一句:“兄弟,对不住啦!”他的目光还是那么阴沉,没等老猫发话,他已经单手击发,耳边只听“砰”的一声,枪管冒出一团火球,直奔二黑老伯面门而去。混乱中二黑老伯一声惨叫,脸上顿时开了花了,还孝敬给了土地爷一只耳朵,随后仰面倒地,捂着脸满地打滚,嘴里发出阵阵惨叫,满脸的血迹外加着一颗颗滚珠,散布均匀地镶嵌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
六枝的这一声枪响,简直就跟发令枪似的,一时间,在场的众人纷纷掏出了家伙。我一看原来都是有备而来的!六枝发了一枪后立即把已经空了枪膛的那把枪扔给大香,大香麻利地从挎包里掏出火药,往枪膛里兑火药和滚珠,并用钎子玩命将火药和滚珠往枪管里兑。六枝一只手举着那把还没击发的火枪,一只手拽着老猫准备往楼下撤。我手里一把匕首在握,李斌从大衣袖子里拽出一把“古巴刀”,三傻子也从脖领子后面抽出一把军用扁刺,一时间只见人人自危,局面难控,大战一触即发!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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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黑他爸一见自己的老兄弟让六枝一枪喷倒在地,立马“嗷”的一声怪叫,举起手里的镐把儿,不要命似的猛扑过来,无奈他和六枝之间隔了一张大圆桌。而此时老猫双手一抬把桌子掀翻了,汤汤菜菜洒了一地。二黑他爸一伙人一见阻挡物已经被老猫掀开,急急地就往上冲,有几位被地上油滑的菜汤滑倒,但都立刻又站起来继续往上扑。二黑他爸一伙人带着的都是镐把儿、木棍一系列的家伙,要按理说他们的家伙都比我们的要长,近战肉搏应该能占到大便宜,可是有一节,这群殴参与的人数太多,饭店空间也有限,镐把儿、木棍一时根本施展不开,真打起来了,我们这些短小兵刃反而得以施展。
红旗饭庄楼上这罗圈架已经打乱了,也对不上谁跟谁了,一齐动手的不下三十口子。现在话说江湖险恶,那时更是过之而无不及。原来李斌也不是吃素的,他也已经让老三、宝杰、国栋等人,埋伏在饭店对面华北影院旁的胡同里了,这几位一见有十多号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饭店,就知道情况不对,又听到了火枪声,立即冲上来,加入了这场混战。老猫原本就在东北角一带混,饭店里边的食客之中,不乏跟他相识的,根本不用招呼,自然会给老猫帮忙。最可乐的是一位老猫的相识,自己没带家伙,急中生智地跑到后厨去找菜刀,被大厨们给推了出来,临到后厨大门口,一瞥眼看到门边立着一根大灶上通炉子用的火筷子,便随手拎了起来,冲上楼乱打一通。此时我已经不知道手里的匕首都捅到了谁,捅到了几个,握刀把儿的手反正是已经黏黏糊糊被血浸满了,难道这就是电影里所说的“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
红旗饭庄二楼,已经成为敌我双方拼命的战场,一时间乱刀飞舞、棍棒如林。只见大香手握两只酒瓶子,朝着二黑的一个伯伯脑袋上狠命砸了下去,酒瓶子底立刻在那二黑伯伯头上粉碎。大香并没立即住手,而是用酒瓶碎裂的碴口向那人的肚子捅去。二黑这位伯伯愣被这女流之辈玩命的状态给吓蒙了,捂着肚子被大香追着满屋子乱跑。也不知是谁扔起一把椅子,朝人堆儿里砸了过来,可这椅子扔得太高,撞掉了屋顶的吊扇叶子,连椅子带吊扇一同落在人群之中,砸得下边的人哭爹叫娘,乱成了一团。乱战当中我不经意地和六枝、老猫碰到了一起,我看见老猫脸上满是血迹,只是当时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我急忙对六枝喊了一句:“你还不赶紧弄猫哥走?”六枝一手紧握一把片砍,一手拿着一把火枪,这火枪搁在当时已经作用不大了,只要一开枪弄不好就得误伤自己人,所以六枝举起枪就往房子顶上开了一枪,枪声一响人群再一次被惊吓住了,都是一缩头。趁着众人惊愕的一刹那,六枝和老猫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到了楼梯口。我也急忙拉着李斌且战且退,猛然间看到二黑此时跪在地上,正在拿酒瓶子往自己脑袋上砸。这二黑正是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一边是自己的血肉宗亲,一边是平时罩着自己的江湖大哥,你能让他在当时的情况下那么办,所以他只能自己用酒瓶子砸自己脑袋!二黑他那浑蛋爹已经打红眼了,对此全然不顾,眼见着二黑的脑袋已经被他自己砸得血流满面了,我就动了恻隐之心,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他想把他拽起来,而就在此时我只觉得脑后一阵凉风袭来,顿时俩眼一黑两腿发软!
一镐把儿砸在我的后脖梗子上的正是二黑他爹,他当时可能是误会我会去和跪在地上的二黑动手,疾奔过来照着我的后脑勺儿就是一下。可巧的是我此时正好要去搀扶二黑,我刚一低头,这一镐把儿就正抡在我后脖梗子上。不知道是这一下砸在了我的颈椎上,还是一下砸在了我脖子后的大动脉上,反正当时一瞬间就丧失了意识,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二黑他爸又一镐把儿抡下来,多亏二黑用胳膊替我挡住了。二黑此时大声地喊叫着,脸上的血水已经和泪水混在一起,只听喊得声嘶力竭,却无人理会。二黑他爸见误伤到了自己的儿子,顿时从打斗拼杀的癫狂状态中分离出一丝清醒,急忙俯下身子查看二黑的伤情。在二黑嘶哑的哭声中,满脸的鲜血、泪水、鼻涕、口水在他歪斜的脸上恣意流淌着。说一千道一万,到了这时候还得说是亲骨肉啊,二黑他爸现在已经无心恋战了,要抱起二黑撤走,但是现场的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你是事儿头,此时岂可拔脚就走?老猫、六枝、大香他们能干吗?二黑他爸正好在此时脱离了群殴的人群,单独暴露在了老猫他们几个的面前。六枝一见毫不犹豫地举起火枪,枪口紧紧顶着二黑他爸的后脑勺儿,这一枪要是真搂响了,二黑他爸的后脑勺儿就得被喷成筛子。以六枝的个性,枪既然举起就没有不响的道理。眼看着他二拇指头紧钩扳机,难道这一枪膛的火药与滚珠的混合体,当真要在二黑他爸后脑袋上轰出一个“万朵桃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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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六枝就要扣动扳机的一瞬间,老猫抬起胳膊把枪管握住了。六枝撒手将枪递给了老猫。老猫将枪交换到右手,只见他渐渐地把枪口压低,咬着牙从嘴里发着狠地说出一句话:“老子狗熊儿浑蛋,你们坏了圈儿里的规矩——两辈不伤一人!今儿个就得给你们爷儿俩留个记号,也不枉你们爷儿俩在我老猫这儿过了一回手!”话音刚落三傻子过来给他们爷儿俩求情,被老猫挡了回去,老猫坚称今儿个谁的面子也不给,随手照着二黑他爸大腿轰了一枪,还好当时是严冬,穿得都比较厚,就是这样,二黑他爸的棉裤也被炸出一个大窟窿,棉絮乱飞,鲜血殷红了洁白的棉花,血迹慢慢散开,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钢制滚珠钻进他的大腿里,形成一个个出血点。我离着二黑他爸很近,此时我正坐在二黑他爸大腿旁边的地上,老猫这一枪水平不老高的,火药从枪口喷射出来枪膛内巨大的压力促使着火药出膛呈现喷射状,愣有几颗打进了我的腿里,这挂落儿吃的!好在火药的力量到我这儿劲儿已经不大了,只是浅浅地在皮肉之中镶嵌上了几颗钢珠。
此时此刻我已经被眼前的局面弄得不知所以了,这架没法再打下去了,这罗圈架打得都谁跟谁呀?二黑和他爸已经都这样了,我肯定不能再次下黑手去办他们爷儿俩了。此时的老猫却依然对这爷儿俩不依不饶,三傻子平时就对二黑照顾有加,拿二黑当他小兄弟看待,现在三傻子的大哥老猫却不给面子,一心一意地要把二黑他爹摁泥儿里去。三傻子心里肯定不悦,但又实在惹不起老猫和他手下的六枝、大香这对雌雄打手。二黑他爸要找我报仇,搅了老猫的局让他极其下不来台又栽了面子。二黑他爸办我,李斌肯定得为我踢脚,李斌平时与三傻子私交甚好,如果说这场事儿李斌站在我这边,三傻子站在二黑一边,那李斌和三傻子又是对立面,哎哟,我去!这架打的,真是说什么好!
我正在疑惑之际,李斌对老猫说:“猫哥,您看这事儿照这么下去如何收场?咱们接下来该那么办?”老猫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二黑爷儿俩,阴沉地说:“从此以后,这事儿跟你们都没关系了,以后这老王八蛋要是还有寒气儿,我直接办他,三傻子你什么意思?”三傻子直接回答道:“猫哥你看着办,你就当没我这人!”我在旁边听了这番话,心想:“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义气?生死关头时屈从于比自己势力强大的大哥,却把曾经为自己卖命的小兄弟给供出去了,靠!三傻子这大哥当得够口了,江湖败类!”
直到现在小石榴始终没有出现,看客们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其实我那么一说你们就不奇怪了。话说小石榴一直在楼下望风,他人小,不显山露水的,又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所以二黑他爸一拨人和宝杰他们一拨人进门上楼时,谁也没看见他这个暗藏在角落里的小毛孩子。一直到楼上开始混战,小石榴就隐藏在那些看热闹的围观者当中,这小子关键时刻有那么股机灵劲儿,看到我和李斌、宝杰、老三、国栋们没吃什么亏,就一直忍着没动。不是他不想动,委实是他不敢动,您要问为什么不敢动?因为那两瓶硫酸呗!这两瓶硫酸在石榴身上,无异于两颗定时炸弹,保护得好,两瓶硫酸就是关键时刻扭转局面一击定乾坤的宝贝家伙,保护得不好,那就是自毁伤身的绝命散,所以石榴一直用双手紧紧地捂着吊在脖子上的军挎,生怕一有闪失或者不慎摔个跟头把自己给废了。而这架越打越乱,二楼大堂飞椅子、抡棍子,碟子、茶碗漫天飞的时候,看热闹的人群又把小石榴从楼梯口连推带搡地拥下楼梯。多亏了石榴这次的下楼,才使得二楼所有参战的人们得以全身而退。
两次被看热闹的人群连拥带挤地推下一楼的小石榴,依然不改他一贯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胆大心细遇事不慌的本能,四下观察着局势。无意中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模样的人,向大门外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石榴打了一个激灵:“这是要去报官啊!”他急急忙忙跑上楼,冒着被飞来的碟子、茶碗砸中的危险,在二楼楼梯口大叫一声:“都快撤吧,饭店报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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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管辖红旗饭庄一带的派出所,并不在现在的东北角大胡同口的位置,而是在估衣街里谦祥益对过的位置,门脸不大里面院子却很深。派出所接到饭店报警之后,一听有那么多人参与的群殴,这在当时也算是大事儿了,但因为是在晚上,派出所的警力有限,也就留了几个值夜班的,那个年代还没有现在“武警、特警、防爆警”这么多队伍,所以派出所决定先上报分局,这也就给了众人一定的时间撤退。石榴一声吆喝,大伙一听不好,顿时作鸟兽散,也不管谁对谁了,你推我挤一起就往外涌。可你们别忘了,这饭店里还有好几十号人看热闹呢,二楼打架的恨不得赶紧跑出去,而看热闹的人却依旧指手画脚地议论着,不见要散的意思,好不容易这帮人冲到了饭店大门口,却又一次被大门口男男女女不下百十来号人密密匝匝地堵在饭店里了。此时饭店对面的华北影院同时正在电影散场,一时间人山人海拥挤不堪。我们这些人虽然在楼上已经打红眼了,此时一冷静下来,也对这种情况没招儿,关键时刻还得说我们“麻秆大侠”石榴大哥,猛然间从军挎里掏出两瓶浓硫酸,将其中一瓶往大门口的地上一摔,顿时有一股子辣眼呛鼻的强烈气味直冲人们鼻孔,再看地上泛起一大片白沫,“煞煞”作响。看热闹的人们有懂这东西的,大叫一声:“是硫酸!”大伙一听,立马一哄而散。石榴回头对我和李斌他们又说一声:“跟着我走!”随后手持另外一瓶硫酸一边泼一边开道,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让开一条石榴用硫酸泼出来的路。我们冲出混乱的人群,往西北角方向跑去。
半路上全跑散了,我和石榴两个人往西北角方向一路狂奔,快到北大关时,回头见一辆解放半挂车从后面徐徐驶来。石榴喊我一声:“快扒车!”我答应一声,二人一前一后扒上了大半挂车的后兜。那时扒汽车后兜是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的一项基本技能,不管是出去玩儿,还是上学,抑或放学的路上,只要一见有大卡车从身边经过,必定会有三两个熊孩子扒上卡车后兜。再说这大卡车一路将我和石榴带到西北角,趁卡车司机往大丰路转弯减速,我和石榴跳了下来,穿街过巷又是一路小跑,来到了葛家大院李斌家的那间小屋前。见到屋里没有开灯,断定李斌还没回来,心里不免嘀咕,要说以李斌的头脑和经验应该不会在回来的路上有什么闪失,他也肯定不会沿着大路往回跑,他多半会走胡同绕小道,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高参老三的出谋划策。你还别说,这李斌一向也是自大自负、目中无人,也有一定的准主意,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唯独对这个老三是言听计从,所以我料定李斌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意外,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有那么一些不放心。我还担心李斌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与二黑他爹再次遭遇,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让我不得安静,于是我喊石榴:“不行!咱不能在这傻等,咱得去迎迎李斌他们去。”谁知道这一迎还就迎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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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和石榴沿着中营拐进大唐胡同,一路快步到府署街城乡礼堂时,迎面有几个人走过来。我和石榴当时就提起神来,定睛观看,来者何人?五位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胳膊上统一佩戴一圈红箍,上书黄色大字“治安执勤”!原来是街道的安保人员在进行治安巡逻,老远一见我俩便迎头而来。小石榴一拽我的衣角,示意我拐进旁边的胡同,但我觉得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要跑恐怕已经晚了,何况我腿上还有几颗滚珠在肉里,虽然不影响走路但要是跑起来还是要受牵扯跑不快的。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我示意石榴把手抓住我的胳膊。我又拿出装瘸的本领,在小石榴的搀扶下,一步一晃地迎着那几位执勤人员走了过去。双方一照面,那拨人中一个看是岁数大点的大约是个领头的,大声叫住了我们俩:“站住!你们俩先别走!”石榴表演的天赋再一次被派上了用场,停住脚步问:“伯伯,什么事儿?”领头的治安巡逻员说:“深更半夜的你们俩这是干吗去?在哪儿住?哪个学校的?”一连三个问号扔给了我们俩。石榴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说道:“伯伯,我们俩是同学,也住一个门口,这不刚才一块逗着玩儿吗,结果逗恼了,上脸儿了,我就追他,他一跑崴脚了,一下就栽到那儿了,现在这也走不了路,我弄他去二中心看病去,您老几位能帮帮忙,跟我们去一趟吗?我们害怕,而且我们俩口袋里都没钱,您能做做好事儿帮帮我们吗,到医院先帮我们把钱垫上,我回家找家大人去,要来钱再还您行吗?”石榴这招太绝了,那个年代也是一样,万事儿别提钱,一提钱都躲远远儿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一提钱——没面儿!
石榴一说让他们先垫钱挂号,这几位立马口气就有所改变,还是那个头目模样的人说:“这大半夜三更的,俩小毛孩子瞎逗什么,也不怕撞在哪儿把脖子撞腔子里去是吗?你们家大人呢?”我回答道:“我们俩家大人都在一个单位上班,都上中班,这不还没下班吗,您几位伯伯就受累,跟我们去一趟吧,我这疼得要命,哎哟!哎哟不行,我这脚现在根本着不了地……”说着我一屁股坐地上了,并用手揉搓脚脖子。这老几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怕一管闲事耽误了自己睡觉,因为治安联防队大多由所在街道的企事业单位抽调员工组成,每天也就是例行公事的转悠一圈,再回各自单位睡觉。这时这几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就到我面前,用手往上抬了抬我的帽檐,认出了我,并向那个头目说道:“闹半天是你呀,这黑小子我认识,唐家胡同墨老师的儿子,当初他爷爷老墨老师是我的班主任老师,没事儿!这料蛋孩子,天天上学把书包带拿脑门子顶着,有一次和他同学俩人尖着个嗓子学救火车的警笛儿叫,一声高一声低,学得还挺像,我们那边正上着班儿哪,听见响动全跑出来想看热闹,一看就是这俩小子!”说完还用手拍了我后脑勺儿一下,又说,“那就赶紧看脚去吧,别回头耽误喽,哎!我想起来了,你爸呢?你爸也不在家是吗?”我说:“伯伯,您老可别跟我爸说,我爸去我爷爷家了还没回来,您老千万别跟我爸说,他就知道让我在家写作业,不让我出来玩儿!”那个人说:“行行行!快走吧,我不告诉你爸,赶紧走吧!”我心里说可不得赶紧走啊,再混下去弄不好得露底了,急忙一拽石榴,假戏真做地对石榴嚷道:“我一步走不了啦,有你那么逗的吗,你要不追我我能崴脚吗?你还不背着我?”小石榴应声道:“哦!我追你你就跑是吗,还竟往黑胡同跑?”
在我和石榴一唱一和的做戏中,那五个人已经渐渐走远,一场危机再次化险为夷,终于没出什么事儿。此时我和石榴都不禁长出一口气,心口“怦怦”直跳。平静了一会儿,我想李斌他们可能和我们走岔了,城里胡同交错,小道纵横,没准他们已经回去了,但是一个胆大妄为的想法浮现在我脑海中——回红旗饭庄那儿看看什么情况!我把这想法和小石榴一说,小石榴差点没背过气去,也不顾得夜深人静了,跳着脚的跟我嚷上了:“你刚在坟地睡的觉是吗?让鬼吓蒙啦?跑还来不及了,你还惦记着往跟前凑合,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你又自己往人家手里送是吗?要去你去,可别拽上我,你这不愣子吗!”我一看小石榴急眼了,就说:“咱不是要到饭店跟前去,咱就远远地瞭望一下,看看是怎么个情况,那样咱俩心里就有底了不是?”小石榴说:“你甭弄这事儿,跑出来时就我在前面打头阵,就我显眼,我估计那帮围观看热闹的不记得你也得记得我这个泼硫酸开路的!”我说:“那不行你就先回李斌那儿再看看,他们要是回来了你就在那儿等我,我自己去看看吧!”说罢我和石榴各自分头,刚走了几步,石榴就又喊上了:“你真去是吗!”我脸头都没回,只短短俩字:“真去!”老远就听得石榴往我这边跑:“我还是跟你一块去吧!”我说:“你属毛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玩意儿!”小石榴说:“玩蛋去!你这瘸了拐了的真有什么事儿跑都跑不了!”我说:“我跑不了与你有什么相干?怕我供你出来?”二人打打闹闹的继续往东北角方向走,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一个饭店都给弄翻天了,竟然还敢在成功脱逃后再一次回头去查看情况,现在想起来我也弄不清是少年轻狂抑或胆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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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险起见,我和石榴并没有按逃跑时的原道回去,而是先绕道官银号大菜市,从天津影院拐到北马路上。距离红旗饭庄还有那么百十来米的时候,就能依稀远远地看到了饭店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由于围观的人太多,加之距离太远,一直没能看明白饭店里面的情况。我就拉着石榴一点一点往前靠,小石榴急得直咧嘴,并压低声音极尽哀号地对我说:“行了行了,别往前靠啦,我的小爹,你想要我命是吗?这是逞能的时候吗?你再往前去我可不跟着你了!我不管你,我先撤了!”我说:“都到这儿了,不看个明白不是白来了吗,再说你怎么就知道会有人发现咱俩,咱俩又不显眼。”石榴说:“你非要今天奔这儿不可是吗?你这是到茅房门口了——奔死去的,真没见过你这是哪路损鸟外国鸡,要不咱想想办法再过去。”石榴这话提醒我了,我说:“来来来,咱俩把衣服和帽子换了再过去。”石榴不情愿,却也没辙,只好点头表示认同。我们二人互换了衣服帽子,这才心安理得地向红旗饭庄靠了过去。到跟前一看,我和石榴不禁心惊肉跳,脊梁沟直冒凉气,我勒个去!这下弄得动静太大了,门口一辆大卡车、两辆吉普车,光侉子就五六辆,帽花们一个个荷枪实弹,把守着饭庄大门,大门外只见三两个帽花,正蹲在地上用棉签提取着地上的腐蚀物质——硫酸。看到这儿,我回头看了一眼石榴,石榴赶紧把头深深低下,又往下扯了扯帽檐。四周围的围观人群,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案发现场,还真没人注意我和小石榴。
我们俩渐渐地往前挪,直到把整个现场看了一个清楚,饭店里有几个帽花正在分别给几个饭店员工做着笔录,有几位拿着相机照相,围观的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还有自称目击者的,将所看到的一切添油加醋胡侃乱吹。正在我俩看得出神儿的时候,一只大手拍在了石榴的肩膀:“你在这儿哪!”直吓得我俩魂魄出窍,大吃了一惊!我回头观看,见此人四十出头,身材瘦小,目光迷离,满嘴酒气,发乱嘬腮,胡须嘈杂,身着一身在当时也算邋遢的泛着油光的劳保棉猴,一副落魄的市井平民模样,你道来者何人?——石榴他爸!石榴家境不好,只因他家孩子太多,他家还不像老三家男孩多女孩少多少有点奔头,眼见着家里几个浑小子都快长成了大小伙子就能出去挣钱贴补家用,可想而知,那日子是往上奔的。石榴家就不同了,石榴上面是四个姐姐再加上他奶奶,一家八口都指着他爸爸和妈妈的工资过活。生活不如意,压力也大了,于是石榴他爸就养成了每日大酒的毛病,今天这正是刚刚在同事家喝完回家的路上,看到红旗饭庄有热闹看,便借着酒劲儿挤进人群,正好看见我和石榴在这儿,就从后面一拍石榴肩膀,他老人家这一巴掌把我们俩惊得够呛。我们俩混迹于人群当中,本已提心吊胆,又怕他爸这借着酒劲儿一咋呼,弄不好我们就得暴露了。我急中生智,赶紧往人群外推石榴他爸,石榴他爸一看到我也是没想到,就直呼我的名字:“哟呵!墨斗!你也在这哪!”这老爷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怕他喊我们的名字他还就直接喊出来了。石榴也急眼了,就和我一起把他爸连推带搡地拽出人群。石榴他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依然好奇地问我俩:“你们俩这大晚上的跑这干吗来?饭馆里怎么了?”我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急忙回答他:“我和石榴刚在华北影院看完电影,这刚一散场就看见这儿围着老么多人看热闹,我们就跟着过来看看,走吧,咱爷仨一块回家吧!”石榴他爸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问我:“我一猜你们俩小子就又凑在一起了,咱先别走啊,我还不知道里边怎么个情况,我再看看,我再看看……”说完又往人群里钻。少马爷的相声真把咱天津人尤其老天津卫老百姓的心态和生活状态剖析描写得淋漓尽致,大都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之心态,石榴他爸借着半斤白酒下肚后激发起的好奇心,毅然决然地非要看这场热闹!
6
这老酒鬼可要了我和石榴的命了,眼下是多待一分钟就弄不好是一辈子的危险,不行!必须得把他弄走,还必须无声无息地哄走,我脑子里飞快地转了几个来回,此时闻到石榴他爸嘴里的阵阵酒气,我猛然想起一个足以让他马上离开的理由。我将石榴他爸拽到一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对着他耳朵边小声说:“您老就别过去啦,就在刚才也有那么一位和您这岁数差不多的师傅,让人家老爷从饭庄里赶出来了,他也喝酒了,还没少喝,就在门口卷大街,把老爷卷急了要办他,叫过来俩老爷要拿他,他就扒拉开人群跑了,现在人家老爷正找他呢,您要是一挤进去,人家拿您当刚才那位了,这黑灯瞎火看不清也备不住把您弄起来,再做一宿的笔录,那又何苦呢,这大半夜的咱爷们儿还是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吧!”石榴也过来说:“爸!咱回去吧,再晚了我妈还得给咱等门,明天我妈还得上班去呢!”老头儿禁不住我和石榴的轮番轰炸连哄带吓唬,就一脸不情愿地在我和石榴簇拥之下,离开了这块让我们心惊肉跳的危险之地。
我和石榴一致认为当晚暂时先不会有什么事情再发生,至少不会快到马上掏家拿人,于是我就让石榴先搀扶着他老爹回家醒酒休息,定好明天在96号小杂货屋里见面。而我决定先不回家,还是得去李斌那把我看到的情况告诉他们,好让他们有所准备。在这个月黑风高之夜,我一人摸到了李斌所在的小屋前,屋里的灯光透过窗帘投射在门口的青砖斑驳的墙上,依稀听到屋里有人在高谈阔论着。我敲敲门,屋里立即停止了话语声,连灯也被急速地关闭了。李斌压低了声音问:“谁呀?”我答道:“是我,墨斗。”随即听到踢里踏拉的脚步声,我心说:“完了!我们大哥也肝儿颤了!”门敞开一条缝,灯光再次亮起,从门缝里挤进屋门一看,各路豪杰都到齐了,正一个个地自我检查伤情呢。李斌的左胳膊肘上便被旋了一道月牙形的大口子,将校呢衔服也废了,肉翻着,用云南白药敷着伤口。老三是耳唇撕裂,他平常就是血小板低,哪儿要有个破口子,止不住地流血呢,此时老三更是手不离耳朵紧紧地捂着,却依然从手指缝里不停地流出细细的血丝儿,手中的药棉花已经被染成红色,同时老三的肋条骨也还在隐隐作痛,据他自己说乱战之中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看上去最不挂相的是宝杰,从一动手他就开始且战且退,我们这边打成热窑儿了的时候,宝杰大将军已经成功地撤退到了大街上,他象征性地比画了几下,自己全身而退及时避险打赢了一场“敌众我寡”的自我保卫战,并使得自己毫发无伤依旧那么精神焕发,在屋里扯着大嗓门儿吹嘘着自己在刚才的混战中,是如何成功击退一拨又一拨的敌人向他发起的攻击!
我进门坐下,把我和小石榴所看到的一切都如实地和李斌说了。好像李斌已经有所预料,并没见他有任何的慌张。老三低着头,缓缓地说:“我就意料到了,要是光打了群架,后果不会那么严重,大不了就是个群殴,但这六枝一开枪,这性质可就变了!现在咱就得自求多福了,但盼着所有的参与打架的人甭管是谁,都没什么大伤才好,要是再有个落残的,弄不好这事儿就得上报市局,各人都早做准备吧,这事儿现在已经不是咱能掌控的了,今儿个这一宿对付过去,之后有一个算一个,各自投亲靠友去,越远越好,大斌你说呢?”李斌现在也没了主意,老三的话也给了他一定的启发,只是他又补充了一条:“必须把墨斗看到的这些情况,尽早告诉老猫他们,甚至还得知会给二黑和他爸,现在事情闹大了,所有人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飞不了我,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人里哪怕有一个让人逮住,弄不好就得把他认识的人都撂出来,到那时咱就谁也跑不了,现在要说也简单,没别的辙,就两个字——外飘!人多目标大,咱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一旦风声过了,如果大伙还在,再互相通知一下,但是你们谁要去哪儿,谁也别和谁说,免得一个出事儿了连累别人,这可不是讲哥们儿义气的时候!对了,那个什么,墨斗你身上有什么伤?”李斌这一提,我这才感到自己腿里还留着几个滚珠,这一通紧张的经历下来,居然给扔脖子后面去了。我赶忙把裤子脱了下来,还好,只见腿肚子和膝盖侧面在肉里镶嵌着六七颗小小的滚珠,已经被流出的血糊在了血痂里。不弄出来可不成,好在进去得不深。李斌递给我一根铝制挖耳勺,我一咬牙,一个一个把滚珠挖了出来。我这皮糙肉厚的,有一会儿就结痂止血了。小哥儿几个坐在床上、沙发上正在议论着以后的局面和后果,耳轮中只听得“啪啪啪”几声拍门声响,众人心头一紧——谁来了?
“啪啪啪”的敲门声,使得一屋子人立刻神经绷紧,但是听这敲门声的节奏和力度,好像并没有什么敌意。李斌双手下压,做了个稳住的手势,便去将门打开,带着一股寒风门口闪进了老三的二哥。二哥进门就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他问李斌和老三:“你们刚才惹祸了吧?”李斌说:“二哥你怎么知道的?”二哥歪头看了看李斌,说道:“哼!我怎么知道的?北马路从东北角到北大关都是穿官衣儿的,就差戒严了,我刚送你们嫂子回家,回来的路上就看见了整个北马路气氛紧张,我也被拦下了检查盘问了,到门口看见石榴出来替他爸爸倒尿桶子,石榴就跟我说了你们的事儿,都还在这渗着?还不赶紧想辙该怎么跑,在这儿等着人来掏你们是吗?”李斌这才面露一丝惊异的神色:“我靠!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了,我们这不也是刚刚商量着对策,要赶紧分头外漂吗,只是都没什么准备,二哥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连夜走是吗?”二哥说:“我什么话也没说,我也管不了你们这么多人,我就只管我兄弟老三和墨斗,你们该怎么着都自己想办法吧!”二哥这话都已经挑明了,只是二哥不想受牵连,怕以后一旦有事儿会有人供出外漂的主意是他出的,他叫老三把我带着去天重。我一直犹豫着不想动身,二哥一见就急眼了,一脚踹在我的屁股上:“你妈你还有时间犹豫是吗?还不赶紧跟老三走!你妈慢毒儿玩意儿!”我被二哥一脚踹得差点从门口飞出去,站定了我就把我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和二哥说了出来。
7
我说:“二哥,事已至此,我想把这事儿自己扛下来!先前我没想到这事儿会发生那么多的岔头,我以为一有老猫从中说和,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没承想半路让二黑他爸给搅和了,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要看现在这意思,这事儿没人扛肯定是过不去了。我是事儿头,我想出面把事儿兜下来,好让哥儿几个脱身,别再为我把哥儿几个给弄进去,不值当的!”二哥怒不可遏地骂道:“傻×!你以为你是谁啊!小毛孩子,一捏儿的岁数你知道前门楼子几丈几?这么大的事儿,到现在是你说扛就能扛下来的吗?你有什么光辉业绩?你扛得动吗?你现在就跟人家说这事儿都是你一人所为,人家官面上就信了是吗?你以为人家都是卖白菜的是吗?还你妈自己扛,现在是你讲哥们儿义气玩造型的时候吗?你去去去!现在你就出去扛去,我还真看不出你骨头能硬到扛得住几根电棒秃噜,以为你是玩意儿!”
我被二哥一通骂,无地自容面红耳赤,脸上有些不挂,但我心里起火又不能跟二哥发泄,二哥这些话都是为我好,只是话有些重,我心里有些不服,就抬眼和二哥对视瞪眼,用眼神告诉他我心里的不服气。二哥一见我冲他瞪眼,他的脾气也让我给钩上来了,又一次从床上跃起,用手里拿着的手套一下一下地打在我的头上,嘴里一面吼道:“我说你BK还不服是吗?服吗?服吗?服吗?”真拱火啊,我这立马就要发作,太阳穴的青筋都暴起来了。老三和李斌一看不对,急忙上前连抱再拦地把我和二哥分开。宝杰也急忙从中劝解:“二哥,二哥,别着那么大的急,他岁数太小,心气儿太盛,他这就算刚上道儿,二哥你得多指点他!”二哥这才说:“我要不是看着他是那么回事儿,我才不爱管你们这些闲事儿,在我那儿养了这两回伤,我就看他挺懂事儿的,也有把骨头,我挺看重他的,今天我来这儿,因为你们都是老三的弟兄,我也一直拿你们都当自己的兄弟看。为什么你们别人我都不管,我就只管老三和他?一来你们都比他在外边混的时间长,如果真的外漂了,家里也都有亲戚在外地可投奔,而据我所知他在外地没有亲戚朋友。二来咱这些人里就他家里哥儿一个,没有哥们儿弟兄,他要是进去了,他家就得塌天,所以我必须得管他,喂!你小BK听我的吗?”二哥的口气开始缓和下来,而我此时却依旧梗着脖子犯着轴劲儿。李斌搂着我的肩膀劝说:“行了,二哥是为你好,他可是前辈,经验也多,你就听二哥的没错,跟老三走吧!”我掏出烟来,给二哥敬上一根烟,然后对二哥说:“二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就是心里边过意不去,不想让他们哥儿几个因为我受连累,我现在要是和老三马上就走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不能扔下小石榴不管啊,今儿个要是没有石榴,我们这些人恐怕都得被堵在饭店里,要不行老三先走,我等明天找到石榴和他一起走那么样?”
我对二哥说到打算明天带上小石榴一起外漂。二哥不置可否地回答道:“道儿我已经给你铺好了,该怎么走你自己看着办吧!老三你先走,让宝杰用后三送你一趟!”二哥的语气里明显带着赌气的成分,但也没再发作,扭头带着老三和宝杰出了屋门。李斌让国栋也走了,并且嘱咐他不要回家了,直接走人。现在屋里只剩我和李斌俩人。李斌屋里的一个五斗橱里拿出他的钱包,打开数了数后装进口袋,回头问我:“你西门里那间小屋现在还空着吗?知道那儿的人多吗?”我回答:“小屋倒是空着,知道这小屋的人也就是咱这帮人,范围不大!”李斌就把他的想法和我交代了:“咱现在不能再在这儿待了,咱俩先去你那间小屋忍半宿,明天一早你就去找石榴,然后咱仨一起去三傻子那儿,看看老猫怎么样了。咱俩先分头走,一会儿在小屋见吧!”我想想现在也只能这么着了,便出了屋向西门里走去。夜风凛冽,彻骨侵寒,鼻子里呼出的哈气渐渐在我嘴唇上方刚刚钻出的青涩须毛上凝结成一颗颗冰珠,月朗星稀,万物萧瑟,月光拉长我留在地上的影子。在这深寒严冬季节的深夜,一个懵懂的初涉江湖的少年,亡命天涯的生活从此开始了!
西城风云 三傻子篇
第一章
1
返回西门里96号小屋的道上,我特意绕道从石榴家门口经过,看到他家院子大门紧闭,灯黑声寂,心里才觉得有些踏实。一拐弯儿到了西门里大街,溜着大街上的墙边踯躅而前,不一会儿走到了96号。打开门进屋等着李斌,小屋里寒冷至极,根本坐不下,我自己在屋里跺着脚,活动着倍感寒冷又被火枪误伤得火辣疼痛的双腿,渐渐地困意袭来,蜷曲在墙角的一个破长椅上头枕书包就要睡去。此时已经将近夜里三点,也正是这所谓“鬼龇牙”的时候,一阵阵寒意袭来,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但寒意终归没有战胜困意,我逐渐地进入了梦乡。
我梦见了刀光见红,我梦见了血色漫天,梦见电光石火,梦见触目惊心的一处处伤口,梦见我被两个老爷押着戴上手铐,肩膀被二黑刺伤的伤口汩汩地流出热血,浸到手铐上一点一点地将手铐熔化了。在我正要挣脱老爷的束缚时,却发现扭着我的双臂的是二黑和他那位被六枝用火枪喷了脸的老伯,他老伯的脸上依然带着一颗颗火枪喷出的滚珠,一脸的星光灿烂,一只耳朵在腮帮子旁耷拉着,迎面一张八仙桌子,旁边的一把太师椅上端坐着二黑他爹,正对我怒目而视,而身后的二黑和他老伯用脚踢我膝弯,大声呵斥着让我跪下,我执拗地歪着头,不肯下跪,二黑爷儿俩就一脚一脚地踢着我……直到我睁开了眼,看见李斌正用脚踢着我,嘴里在嚷嚷着:“醒醒!醒醒!”这才将我从梦中惊醒!
我让噩梦吓出一身冷汗,定下神来看李斌,他已经手提一个大包,做好了外出的准备。因为提前就已经定好了,谁也不许问谁要去什么地方,所以李斌要往何处去我也不便问,只是彼此叮嘱在外面小心,不要惹是生非。之后我和李斌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一直到天光放亮,大街上有了人迹,鼻子中钻进阵阵炸果子的香气,顿时觉得饥饿难忍,于是去了西门里大合社对面的早点铺吃早点,一个糖果子、一碗老豆腐和一碗浆子,吃完喝完,觉得身上暖和多了,人也有了一丝精神。我便和李斌一起去石榴家找他,来到石榴家大院门口,就见石榴蹲在院里劈柴点炉子,不知他家有没有人,不便进屋,就在院门口远远地招呼石榴。石榴冲我们点头招手,那意思是让我们进去。石榴自己有一间自己家搭建的七八平方米的小房,几节烟囱从紧挨着他这间小屋的他家大人住的大屋里穿出,在他的小屋里拐个弯儿,再从他的小屋延伸到院里,烟囱下的地上已经被冻住的烟囱油子堆起老高,窗户上的玻璃被冻得泛起各式不规则的冰花,院子里挤挤插插地住了七八户人家。一大早起来,有刷尿桶的,有点炉子的,有做早点,有晒被窝的,一派市井生活的场景。
石榴家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已经都出门走了。见到他家里没人,我和李斌也就放开了,坐在石榴的小房里点上一根烟。石榴已经将外面的木柴和蜂窝煤收拾妥当,进屋里洗洗手,随即从饽饽碗里抓起一块干馒头抹上一块酱豆腐,坐到床上啃了起来。我等着李斌开口和石榴讲他的计划,可李斌始终都不言语,只是闷头抽烟,看意思是想让我和石榴说。我就把昨晚和李斌商量好的事儿对石榴全盘托出。石榴一听面带难色,原来石榴也没地方可去。我说实在不行咱先找三傻子去吧,有什么事儿回头再做计议。李斌点点头表示认可,石榴也赶紧换好衣服就要动身锁门,临出门石榴还不忘问一句:“咱还带家伙吗?”
2
三傻子家就住在东门里大街老牌楼底下,东门里二中对面的两间门脸房里。我们仨人绕着胡同穿过小巷,一路上小心翼翼地生怕被人发现。到了三傻子家门口,李斌先在马路对过仔细地观察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敢上前敲门。出来开门这位,是三傻子的二哥二傻子,愣头愣脑地问李斌:“你干吗?找谁?”李斌赔小心地问道:“三哥在吗?”二傻子说:“没在,打昨天晚上就没回来,你们找他干吗?”李斌说:“没什么事儿,想找三哥喝酒去,您能告诉我往哪儿找他去吗?”二傻子说:“你们上五合商场门口找去吧,他一般没什么事儿都在那待着!”李斌说:“好嘞!那我们先走了,您回去吧。”我们又沿着东马路往北走,躲开了文庙后面的东北角派出所,眼看着就到了五合商场门口了,在一间邮局门口就路遇了三傻子,老远就看见他正拿着一沓油印的印度电影《流浪者》的歌词在那儿叫卖,他看见我们仨人,迎头走过来,二话没说,一把将我们拽进旁边的胡同里,找了一个朝阳的犄角旮旯停下。我们和三傻子对面站定之后,三傻子左右仔细看看,他见周围没人,才给我们爆了一个大料。我们一听之下,顿觉心惊肉跳灵魂出窍!
从三傻子口中我们得知,昨天晚上红旗饭庄一战动静太大,已经惊动了市局,早上已经见报,扣上了一个“反革命聚众斗殴”的帽子,虽然至今还没有一个落网的,但老百姓之间相互传言坊间议论纷纷,大都埋怨现今社会治安的混乱,更有人说出如今在饭馆里吃顿饭都有被群殴打架误伤的危险,而六枝放的那几枪也的确为这件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有老百姓甚至传言在群殴现场有人拔出了制式手枪,并非只有一把,而是有多把枪互射,添油加醋云山雾罩赶上讲枪战片了。在那个年代信息闭塞,老百姓茶余饭后也没有那么多话题,哪儿要一旦有什么大事发生,必定要在坊间广泛流传,并且一定有人会把这事儿传得神乎其神。回过头来再说六枝打得二黑老伯那一枪,直接就把二黑他老伯的耳朵轰掉一只,而那满脸的滚珠又打进了他的一只眼睛,打掉的耳朵在混乱中连踏带踩的,即使后来又找到了,也已经没有了再次缝合上的可能性了,一只眼睛被打得视网膜损毁导致脱落,总之此人算是重残了。二黑他爸因为大腿被老猫一枪近距离喷射,有几颗滚珠嵌进太深,不得已做了外科手术,从大腿上取出了二十多颗滚珠,最后还有几颗因为深及腿骨与腿大动脉之间无法取出,只得将这几颗钢珠留在了腿上,以后再做保守治疗。而三傻子再一次提到了老猫他们几人,老猫在参与了劫刑车后之所以一直没有被拘押判刑,全仰仗着他有重度的尿毒症和肾衰竭,没有监所愿意收押他,怕他一旦发病死在里面,所以说官面也拿他这“半条命”没辙。老猫更是依靠着这随时可以要命的病有恃无恐变本加厉地折腾。在一次巧遇中,老猫结识了六枝和大香两人,这二位的确是在那个时期一段时间内的雌雄杀手,六枝只要是场面足够无可退身,必定拔枪,拔枪必射,射必伤人,大香也是女中豪杰,重情重义对六枝不离不弃,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亡命天涯。
要按照以往的规律来看,此时的六枝和大香恐怕早已经末路狂奔地远走他乡了。那么多参与这场事儿的人,都已经人心惶惶地躲灾避祸去了,为什么他三傻子却依然敢大模大样地出现在繁华热闹的东北角五合商场的门口,还继续做他的贩卖歌片儿的生意?其中有个缘故,三傻子属于那种每天在东北角一带显山露水的人物,在分局有名在派出所挂号,已经数次进入拘留所和两劳单位,再加上一家子哥四个全都是玩玩闹闹的主儿,所以官面对他家的所有人的行动作为都了如指掌,他跑也跑不出官面的手心,但凡他一惹事儿,那就得等着挨官面的办,数次出入分局和两劳单位的他,对自己的底子了然在心,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你来掏我我就跟你走,你不来掏我我就照样该那么招摇还那么招摇,每天上街卖卖歌片儿赚俩小钱,扎扎蛤蟆蹭顿小酒,给别人帮帮事儿换回点面子什么的,反正是凭他自己也惹不出大事儿,但你要整他也绝对能整出一箩筐的猫子狗子闲七杂八的小事儿,你说判他吧,不够罪过,不判又老是给人添堵。他倒是心安理得地等着有人来掏他走,他在外面和在里面都是一个意思。所以此时的三傻子,成了我们这帮人里除了老猫之外最踏实的一个,但在当时李斌和我已经都意识到了不能在这件事儿上让他三傻子落到官面手里,那样就对参与此事的人都有威胁,他不在乎不代表他进去后不撂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