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树林蹲在门口,一脸苦闷。

“提到了?”窦荣兴凑上去,宋吉昌讥讽一笑,“怎么可能,只可能被打出来。”

见窦荣兴不信,宋吉昌便去问崔树林,“她带你提亲去了?办成了?”

“没有。”崔树林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也不知道杜先生是什么打算。”

宋吉昌目瞪口呆,“杜九言,你花一两银子找媒婆,跑人家门口放个鞭炮就回来了?”

她真是拿人钱不当钱花。

杜九言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宋吉昌抚额,“你达到什么目的了?”说着走过来,压着声音道:“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你可不能诓骗人。你想成为讼师,最起码的底线和道德得有。”

“道德底线是什么?是你坐在屋里的纸上谈兵,还是占着资历来教育我?”杜九言冷笑一声,“你也没资历啊。”

宋吉昌想打架。

一边,钱道安讥诮地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不是为了惊动花小姐,让她和崔公子见上一面?然后呢,又吓跑回来了?”

“你不是不管吗,问这么多是吃饱了撑了?”杜九言道。

钱道安拍了桌子,“杜九言,你这是不识好歹?”这个人,真是牙尖嘴利,气死人不偿命。

“识好歹,就是默不作声听你的嘲讽?”杜九言摆了摆手,“我不需要你们发表任何意见。”

宋吉昌站起来,“凭什么,他一个外来的,我们却要被他欺负。”

“因为你好欺负。”杜九言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地道:“儿子,崔相公,咱们吃肉去,我请客。”

她说完,窦荣兴和宋吉艺喊道:“九言我们也吃。”跟着跑出去。

钱道安和宋吉昌对视,气的说不出话来。

花府。

花婉娘跪在父母亲房门外,用剪刀抵住脖子,哭道:“要不是今天他们闹一下,让我知道树林哥回来,你们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树林没有死的事?”

“你死一个试试。”花鹏武被气的脑子嗡嗡响,“你若敢自杀,崔树林也活不成,诱拐通奸之罪,他坐定了。”

“父亲!”花婉娘绝望地看着花鹏武,“您太绝情了。”

花鹏武拂袖,怒道:“你亦可以和崔树林私奔。但我话放在这里,天涯海角,但凡我找得到你们,崔树林必死无疑。”

花婉娘自小读书,当是明白其中利害,她眼前发黑摇摇欲坠。

花鹏武道:“扶小姐回去。”

两个小婢女架着花婉娘回她的院子,花婉娘失魂落魄回到房间,扑在床上,如果不能嫁给崔树林,那么她成亲那日,就将是她的忌日。

忽然,她的手一动,碰到一个东西,她一愣,揉干眼睛去看,整洁的床单上放着一封信。

花婉娘迫不及待拆开来看信中内容,顿时满面困惑。

月色如洗,夜色渐深,西南讼行中却依旧人来人去一如往常。

郭润田从王谈伶房中退出来,与同僚一起边走边道:“此案着实无趣,因对方求到老师这边,我才接的。”

他纯粹卖人情,“否则这种案件,怎需我出面。”

张智昂颔首,同情道:“委屈你了。”

毫无阻力和难度,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侮辱。

“不过,三尺堂是怎么回事。”张智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五个乌合之众,不足挂齿。”郭润田道。

张智昂摇了摇头,语气嫌弃,“讼行越发混杂,层次不齐。需仔细整顿一番。”

两人聊着,又各自分开回家。

其后几日,杜九言都没有去三尺堂,带着崔树林四处打点。

转眼便是五月二十二。

花廖两府过大定,一早鞭炮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花府家资殷实,廖府更是富甲一方,两家结亲自然是轰动全城。

几十抬的聘礼从长安街头到街尾,如水龙一般穿街游走,送礼的亲眷边走边散着糖果,小孩子得了糖喜滋滋的说着恭喜,一派热闹喜庆。

聘礼到花府门外,并未直接进门,依照规矩要在门外停一停。

这么多的聘礼堆叠起来有小山高,花鹏武和花夫人站在门口,一脸喜色,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龙凤玉镯,十二对!”

“翡翠玉如意一对!”

“江南织造特贡冰丝两匹!”

礼单上的聘礼念出来,引起围观群众一阵阵抽气。这些东西不止贵重,而且有钱也难买得到。

“廖家真是有钱,又有诚意啊。”

“花家小姐漂亮,廖公子英俊,真是天生一对!”

好话不断,花鹏武满面春风,恨不得将女儿女婿请出来,让大家再多夸几句。

“伯父。伯母!”寥卿长高头大马下来,在台阶下行礼,“礼已到,还请伯父伯母过目。”

花鹏武抚着并不多的胡须,连声说了三个好,大声道:“如此诚意,让亲家费心了,还请卿长转告亲家,心意我收到了。”

廖卿长拱手应是。

“大喜喽!”刘媒婆嘹亮的声音,突兀地传了过来。

随即,原本停下的锣鼓声,从别处响了起来,比起先前,这一次响声更大,鞭炮声更烈。

浓烟中,众人就看到居然又来了一队穿着喜服,敲着锣鼓拖着鞭炮送礼的队伍。

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喜庆之气丝毫不输廖府。

“崔府聘礼到,恭喜花老爷!”有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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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周六啦,一周过好快!

第31章 想干什么

“花老爷,我们崔府送聘礼来了,恭喜贺喜啊!”

崔府送聘礼?

廖府送完崔府送?花家就一个女儿,准备嫁两次?

安静过后,现场哗地一声沸腾了,有好事者喊道:“这是一女二嫁啊,花老爷您这不厚道啊。”

“胡说!”花鹏武脸色难看至极,先安慰女婿,“卿长不要误会,我这就让人将他们赶走。”

廖卿长面色阴沉。

花鹏武推开人群,往前头一站盯着一身喜服的崔树林,“气死我了,你就舒坦了?”

“我不是。”崔树林道:“我只想娶婉娘。花伯父,求你将婉娘嫁给我。”

“花老爷,崔公子是您女婿也算半个儿,要说他诚心气您,这话就太重了。”一个瘦瘦的少年上前来,笑着道。

“你是谁?”花鹏武记得这个少年,十多天前就是她陪着崔树林去府中提亲的。

少年拱手,笑意盎然牙齿白净,“在下三尺堂杜九言。”

三尺堂,这个名字好熟悉,花鹏武正要说话,廖卿长走了过来,质问道:“你就是那个小讼行的讼师?就是你接的他的讼案,为他辩护?”

“辩护你去公堂辩,跑这里来闹什么。身为讼师,简直丢进你们祖师爷的脸面。”花鹏武怒道。

难怪崔树林胆子肥了,原来就是这个瘦巴巴的少年在背后出的馊主意。

“做本分事,不偷不抢,为何丢脸?”杜九言笑着,和周围群众递名帖,“大家好,在下三尺堂杜九言,有人欺负了、看谁不顺眼啊就去找我们,讼费半价,服务周到,包君满意。”

围观的群众纷纷笑了起来,觉得这少年有趣。

躲在人群后的钱道安怒道:“我们就不该来,丢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花鹏武怒道。

杜九言一笑,道:“来送聘礼啊。花小姐自小就与崔公子有婚约,现在两人都已成人,理所应当把亲事办了。”

“婚约?”廖卿长压着声音,怒道:“他们有婚约,你当我在是什么?”

杜九言这才转头看了一眼廖卿长,少年人生的道貌岸然,她一笑问道:“花老爷,他算什么?”

廖卿长拳头攥的嘎嘣一声。

“花大花二,将他们轰走!”花鹏武甩开袖子,怒吼一声。

花大花二膀大腰圆,但见着杜九言,花二还是一阵心虚,这小子,有点邪乎。

“滚!”花大一吼,随即两人出手,杜九言哈的一笑,道:“想打架啊,正手痒!”

大家捂脸不敢看,宋吉昌兴奋地道:“有人替我们出气了。”

他话落,就听到砰砰两声过后,花大花二已似山崩一样,倒在地上。

宋吉昌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回事?”

四周一片也是死寂。

“她、她会、会、武、功功!”宋吉艺体会过,所以确定。

“好!”不知是谁忽然鼓掌,“杜先生,好身手!”

掌声四起,噼里啪啦更加热闹。

“过奖,过奖!”杜九言拱手,笑意浅浅一派淡然,“花老爷,承让,承让!”

花鹏武面皮抖动。

花府里的几个小厮合力,将华大花儿二拖下去。

杜九言道:“没人上了?那么斯文点,现在我们好好说一说,花小姐的归属吧。”

斯文败类!廖卿长怒道:“什么归属,你不要太过分了。”

“好好做你的受害人!你的事,好说不好听哦。”杜九言站在廖卿长面前,低声道:“先听着,一会儿再说你的事。”

“我什么事,你把话说清楚!”廖卿长目光微闪。

“卿长,不用和她废话。等上了公堂,一个诱拐罪他担定了。”花鹏武指着崔树林,满面怒容。

“根据《周律。刑律。贼盗。略人略卖人》条例,诱拐乃需以下条件。”杜九言把条例说了一遍,“…以强迫,买卖,盗奸等目的骗拐妇女孩童者,是为诱拐。”

“花老爷,您看要上公堂,崔公子该定哪条呢?”杜九言质问道。

强迫,盗奸。从字面便就能理解,男女双方,就算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奸淫,但也必定有身体接触,这对于花婉娘来说,是不能背负的名声。

至于买卖,那就更谈不上,花婉娘在家从未出门,何来买卖?!

花鹏武面色大变,怒道:“如何定罪,是在公堂之上,青天老爷会断。我不过原告,如何懂?!”

“你不懂,那就不要胡说啊。”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花鹏武一口血涌上来,扶着胸口咳嗽起来。

这小子讲话太刻薄!

花鹏武怒道:“住口,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要被活活气死了。

杜九言道:“又问!那就接着聊前一个话题,花老爷,你依旧不承认两家有过口头婚约?”

“没有!”花鹏武很庆幸,当年只是口头说一说,并未互赠信物,否则今天就真的要被这小子逼的退无可退。

杜九言挑眉,微微点头,“不承认,那可真是遗憾了…”

“遗憾什么?”花鹏武脱口问道。

杜九言眉梢一挑,笑的意味深长。

花鹏武莫名其妙,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人群之后有人喊道:“让开,都给我让开,官差办案。”

说着话,就见焦三带着跛子等一群捕快,穿过人群大步走来。

“三爷,”花鹏武忙迎了上去,“您这是…来吃喜酒的?”

焦三啐了一口,“吃个屁喜酒,我接到举报,说你家窝藏要犯!开门,我们要进去查。”

“窝藏要犯?不可能啊。”花鹏武道:“三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焦三不耐烦,将花鹏武一推,怒道:“是误会就解开误会,开门!罗里吧嗦的。”说着,带着一群捕快,强势进了门。

“你们…三爷。”花鹏武一头雾水,华夫人也乱了阵脚,“老爷,这怎么回事。”

花鹏武也没心思理婚事了,忙跟着进去进去打点。

“伯父,我和你一起去。”廖卿长扫了一眼崔树林,跟着花鹏武进门。

外面的百姓起哄的起哄,发懵的发懵,没弄明白事情怎么就从婚事演变成窝藏要犯了。

“花家今天可真是热闹啊。”有人兴奋地道。

崔树林也是脸色发白,不解地道:“杜先生,什么窝主?这事…是您安排的?”

杜九言冲着他扬眉,笑着道:“你猜呢。”

崔树林想了想,前几天他们一直在查廖卿长的事,又打点了几位和花家做买卖的掌柜,但并没有去衙门里接触焦三啊。

焦三这种人,让他办事,肯定要花很多银子的。

“我去看看。”崔树林不放心,“婉娘在里面,她肯定很害怕。”

杜九言拉住了他,低声道:“别急,既然是搜查,那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三爷,三爷是误会,这一定是误会!”花鹏武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随即就看到焦三带着人又鱼贯出来。

而一群捕快的中间,簇拥着花家一家的人。

“怎么回事。”崔树林惊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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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说,事情的本事没有那么简单!咳咳…早安,看完再睡会儿。

话说,月票不能投,评价票还是需要的,装点门面很好看…显得人气贼拉高!

第32章 好事留名

崔树林跑了过去。

“官差办案,闲杂人等让开!”焦三大吼一声,刀哐当一声抽了出来,冲着崔树林一挥,“让开!”

崔树林吓了一跳,可脚步却没有停。

崔树林吓的后退,焦三怒道:“没眼的东西,滚开。”

“树林哥!”花婉娘穿着一件芙蓉色的褙子,身材修长明眸皓齿,容貌是难得一见的清秀娇艳,“树林哥你快走,我没事的。”

崔树林被拦住,喊道:“婉娘,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抓人。”

花婉娘嘤嘤哭了起来,摇着头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说我们家窝藏逃犯。”

“三爷。”廖卿长追了出来,拱手拦在前面,客气地道:“您看,这事儿没头没尾,到底什么事您好歹和我们说一声,不然家人蒙在鼓里,就连怎么配合您办案都不知道啊。”

花鹏武被两个捕快押着,和花夫人站在后面,他喊着道:“三爷,我们一家奉公守法,从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您为什么要抓我们。更何况,就算是砍头,也要让我们死个明白不是。”

“想明白,那老子就让你们明白。”焦三说完,跟在他后面的跛子递了一封信过来。焦三一抖打开,“看到没有,就是这封信!”

信?花鹏武一脸发懵,想去看信又看不清,“什么信,我不知道啊。”

“这…”花婉娘认识这封信,不可思议地道:“这信…这信是十天前有人放在我床上的,我当时看了还觉得惊讶,但并不知道是谁写给我的。”

信里其实两句话:勿念,十日后再来。

不过,虽没有看懂,但她私心里怀疑是崔树林写的,所以一直留在首饰盒里。

“镇远府有一伙叛军潜入邵阳,我们抓住了其中三人。有一位姓蔡的逃走了,而有人告诉我们,这位姓蔡的,和花家有来往!”焦三不耐烦地道:“明白了吗?”

怎么扯上叛军了?花鹏武目瞪口呆,脸色煞白!

廖卿长目光微凝,打量着焦三,好像想要将他看透,过了好一会儿,他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怎么可能,花家怎么可能认识叛军。”

“廖公子,你是怀疑我的办事能力?”焦三冷哼一声,“我告诉你,你也不要想着救人,待堂内审清楚了,株你九族都不为过。”

“什么?”花鹏武眼前一黑,得亏廖卿长扶了一下,那边花夫人却倒在了婆子的怀里。

花鹏武骇道:“九族?三爷…这…这玩笑开不得啊。”

“鬼和你开玩笑。”焦三眯了眯眼睛,道:“你们和叛军勾结!你觉得这罪名,够不够你九族?”

桂王反了以后,朝廷最恨的就是叛军奸细,几乎是抓一个杀全族!

花鹏武一头的冷汗,瑟瑟发抖。

“廖公子。”焦三盯着廖卿长,“你这是要和花家定亲了?”

廖卿长目光一闪,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九族…”焦三忽然抬手,指着廖卿长,“将他一起抓了!”

廖卿长吓了一大跳,摆着手喊道:“抓我干什么,我们虽定亲了,可是还没有成亲,不算族人!”

“你说了算,还是老子说了算。”焦三话落,跛子上前一把将廖卿长按住,廖卿长扭着胳膊,他家的下人也赶忙上来帮忙,一边喊着,“冤枉啊,”一边想要将廖卿长从跛子手里抢出来。

咯噔!

跛子手臂一动,只听到廖卿长嗷的一声惨叫,他的胳膊脱臼了。

“老实点!”跛子冷冷地道:“官差办事,都闪开!”

廖家的人不敢再上前来。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我这就和花家退亲。”廖卿长喊道:“我现在就退婚。廖长昆,将聘礼抬回去,我们退婚!”

廖家的管事立刻应是,吆喝着,“将聘礼全部抬回去。”说着,将包着花婉娘生辰八字的封红丢给花鹏武,“告诉你们,我们廖家退亲了,从今天开始,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卿长,我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样!”花鹏武大怒,血红的眼睛瞪着廖卿长,“你这是落井下石,毫无义气。”

廖卿长凝眉,道:“花老爷,你家如今这情况,你认为我定亲了以后,还能顺利成亲吗。”

“可是…”花鹏武要说话,廖卿长已经冲着跛子吼道:“放手,现在我和花家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没有任何理由抓我。”

跛子看着焦三。

焦三冷笑一声,“现在退也迟了,去衙门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