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应是而去。

高远站在门口看着,包括刘县令在内,这里面所有人都偏向焦三,就算是查办案情,也是一起在推断有人陷害,而非是焦三杀人。

他要是不请讼师,这个案子定然会被他们糊弄过去,保不齐找什么人顶罪了。

“高远,”桂王吩咐高远,“将你家里所有下人都喊到院子里来。”

高远应是,吩咐另外一个小丫鬟去找人。

跛子出门去盘问。

“搜身,”杜九言指了指焦三的衣服,桂王拍开她的手,亲自上阵解开焦三的绳子。焦三帮着一起将身上所有的东西拿出来。

荷包里有一叠千两面额的银票,一共有五张。

“你的?”桂王问着。

“有一张是高德荣吃饭的时候给我的。”焦三目光闪了闪,“其他四张不知道。”

杜九言看焦三外套的血迹,确实是近距离喷溅的血点,至少她用肉眼看不出来问题。

高远在门口冷哼了一声,道:“焦三,你为何不提吃饭时和我父亲吵嘴,为何不提你就是来讹诈的?”

“吵嘴了?”桂王问道。

焦三咳嗽了一声,“吵了两句,声音很大,但我没必要杀他。”

“说这些没有用。”高远道:“今天就你和我父亲在房间里喝酒说话,除了你就是我们了。”

“我不可能杀我父亲,家里的下人就更加不可能。”高远道:“焦三,你要是弄成一副别人陷害你的架势就没意思了,是男人就敢作敢当。”

焦三道:“我为什么要当,我没杀人!”

“我请讼师了。”高远道:“就算你是捕快又怎么样,法网恢恢,你赖不掉的。”

杜九言看着高远,问道:“你律法意识很强,在西南读过书?”

“我早年考过,”高远道:“但没有考上。”

“焦三虽是捕快,但还请大人和各位捕快不要偏颇,秉公办理此案。”

第277章 疑点重重(二)

桂王没搭理高远的提醒。

“因为什么事吵的?”桂王翻看着五张一模一样的银票。

焦三道:“因为钱。我们说好一起开武馆的,一开始因为没合适的地方,所以一直拖延着,后来榆钱村赌坊冲掉了,有了个极好的场地出来。我就找他一起办,他答应后第二天却出去游玩了,直到这几天回来。一见面就吵架了。”

“你们?”桂王看了一眼在一边做文书的乔墨,见他记得没错,才收回视线。

焦三回道:“还有一个我早年学武的师兄,叫常山。前几年他一直在将外面跑镖,就是因为我喊他回来开武馆,他才回来的。”

“榆钱村的武馆,是你开的?”杜九言想到路妙说的,她一直想去看看,但一直没有得空。

焦三点头,“还在修装,没有开始。你们可以去看看,常山就在里面。”

“捕快果然不一样,撒谎都撒的这么圆。”高远和桂王道:“大人,我父亲根本没有想和他一起开武馆,是他威胁我父亲拿钱。”

焦三蹙眉,呵斥道:“胡说,武馆赚钱我给他分红,怎么算威胁,而且他也是自愿的。”

“是不算威胁,而是讹诈!”高远道。

直到这个时候,焦三的脸色才变了,他拱手和桂王道:“大人,开武馆我们签订了契约。赚的钱我们三个人平分,出钱三个人出的也是一样多。”

“我们家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小小一间武馆,一年赚的钱根本不够吃一顿饭的。”高远道。

他确实没有乱说,高家买卖很多,不在乎武馆这样费力又不挣钱的买卖。

焦三摆手,道:“武馆的事,我问心无愧。”

“我请了讼师,等他到了再和你说。”高远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您要给焦三辩讼?”

杜九言点了点头,“是。”

“这样证据确凿的杀人犯,你要辩讼的话,不怕输了坏名声?”高远问道。

“名声坏一定不是因为输官司。做讼师的,输赢是常事。”杜九言和他说完,转眸看着桂王,“你问吧,我再查查现场。”

桂王颔首。

“九言,”焦三跟在杜九言身后,低声道:“谢谢!”

杜九言道:“现在这情况,我得做有罪辩讼了。”

“我看出来了。”焦三道:“这就是个陷阱,我今天掉到陷阱里了。”

杜九言问道:“三爷,我能相信你吗?”

“你要这么说就不够兄弟了啊。”焦三指着她,“我对你可是无条件信任的。”

杜九言指了指,“一条人命,莫说你是三爷,你就是我爹,我也得质疑。”

“我他娘的发誓,”焦三道:“我没有杀人,这就是个陷阱。”

“你要帮我,就算是死,我也死得明白明白白。”

杜九言颔首,“你认为谁给你下的毒,高德荣死前也没有中毒,毒下在哪里?”

焦三摇头。

“高德荣死无对证,而你又没有中毒的迹象,桌子上的酒菜里都没有毒。很难啊。”

焦三一拳打在打开墙上,怒道:“要让老子知道谁害老子,老子和他同归于尽。”

“冷静!”趴在地上看着鞋印。

桂王过来踢了踢她的胳膊,“进进出出这么多人,你能看到什么。”

“看有没有不同的脚印。”杜九言起身,拍了拍手,“不过你说的对,确实没看到什么。”

桂王白了她一眼,“你还不如出去看看。”

“大人说的是。”杜九言出了门,院子里,跛子正在这里伺候的丫鬟和婆子,她过去,问道:“问出来什么?”

跛子回道:“焦三是申时到的,大概申时过半上菜,两个人开始喝酒。吃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听到了两人在吵架。”

“吵了多久,吵的什么?”杜九言问一个婆子。

婆子回道:“好像是为了钱的事,什么说好的五千两,现在给一千两什么意思,这样的话。主要是焦三在骂我们老爷,我们老爷没怎么说话。”

“我们老爷脾气好,从来不和别人吵架的。”婆子道。

“之后呢,还有没有声音?”杜九言问道。

婆子摇头,“后面就没有听到声音了。”

“好乱。”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我们在外面走走。”

两人在别院里走了一圈,看到靠近山路边有个小门,此时小门是锁着的,但这院墙想要翻进来其实不难。

“你相信焦三说的话吗?”杜九言问道。

跛子道:“不敢说别的,他的杀人动机,还没弄清楚。”

“钱!”杜九言道:“他的荷包里搜出来五千两银票。”

跛子凝眉,没说话。

“我估计,他以前讹诈过高德荣,你回去查一查高德荣有没有坐监的记录。比如窝藏盗匪之类的罪名。”

跛子扬眉,“你是说盗贼开花?”

“嗯。”杜九言道:“不管三爷杀没杀人,这些都将是原告的辅证。”

跛子颔首。

门口,进来了一帮人,杜九言回头去看,随即愣了一下,就看到郑因带着两个书童快步进来,看见杜九言,他微微颔首进了案发的宴席室。

“乙字组的组长都出征了啊,”杜九言边走边道:“走,走,找线索去。”

跛子指着院后的一个小草棚,小小的像是个狗窝。

“就是这是那只黑猫吧。”跛子道。

杜九言走道猫舍边上,就看到猫舍里果然窝着一只胖胖的黑猫,一双眼睛正滴溜溜地看着她。

“猫要是能说话就好了。”杜九言喵了一声,“猫兄,你有没有看到谁杀了你的主人?”

黑猫冲着她喵了一声,滋溜蹿出去跑走了。

杜九言回了宴席室。

郑因正在查证案发现场,小书童在他身后跟着记录,“刀割裂脖子,伤口深一寸左右,出血量大,一刀毙命。”

“凶器乃现场焦三用刀,仵作验后,刀口吻合无误。”

“大人。”郑因拱手和桂王道:“除了这些还有别的证据吗?”

桂王指了指乔墨,“自己看。”

郑因将线索誊抄下来,仔细看过桌子上的菜和酒杯,“两人吃酒,酒出自一壶,查验过后暂时没有发现酒菜有不妥。”

“这是什么?”郑因走到窗边,发现地面上有一个很细小的瓷片,他捡起来嗅闻辨认。

大家都看着他。

“应该是酒杯的碎瓷。”郑因将碎瓷拿过来比对,和酒杯一模一样,他看向焦三,问道:“焦三,谁曾摔碎过杯子?”

桂王蹙眉,焦三没有说这件事。

“我。”焦三点头,道:“因为太生气,摔了一个杯子。”

桂王道:“碎瓷呢?”他说着看向高远,“你不知道?”

高远摇头,“没听到。当时在吵架,我们虽然能听得到吵声,但并不敢靠近。杯子的事就不知清楚。”

“碎瓷呢?”郑因问道:“既然别人都不知道,那么就是你收拾的了?”

焦三摇头,“我不知道。你不提我都忘了这茬了。”他说着看向高远,“不是你家下人打扫的?”

“下人从上菜以后,没有人进来过。”高远回道。

焦三脸色沉沉,没有说话。

“两个人吃酒,吵架,摔杯,暴露继而杀人。现场有凶器,外面有人证,这个杀人案很清楚了。”郑因和众人拱手,“大人,学生去外面继续查看。”

郑因出来,正好杜九言迎面碰上。

“杜先生辩被告?”郑因问道。

“是,为被告辩讼。郑先生有收获?”

郑因回道:“找到一块酒杯的碎瓷,焦三说他吵架时愤而摔杯。杜先生,这个案件你们查证不够客观,还希望你们能够将律法摆在首位,不要顾念私情。”

“熟人,在查证的时候难免会有偏颇。不过我既然是被告讼师了,偏颇也是正常的。”杜九言说着拱了拱手。

郑因出去,高远跟着他后面,拱手道:“先生,证据是不是很全?”

“暂时来看,定罪毫无问题。”郑因道:“你找个地方,我有话要再和你确认。”

高远应是,和郑因去了正堂右边的房间。

现场查完,尸大将高德荣的遗体带回去,焦三押在牢中。

“都坐吧。”桂王坐下来,“都来说一说各自的看法和疑惑。”

杜九言道:“假设,焦三说的是真的,他被下了草头乌而短暂昏迷,醒来后失忆,那么这个给他下毒的人是谁。”

“嗯,这个问题确实很令人疑惑,”桂王道:“可不可以换个角度来看,给他下毒的人,就是陷害焦三杀人的人?”

杜九言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下毒,栽赃嫁祸。那么是蓄谋还是无意为止,焦三成了对方的替罪羊?”杜九言道:“在那个房子里,能够做到下毒的人,除了那些婆子丫头以外,就只有高德荣父子。”

“高远?不排除这种可能。”跛子出声道:“他一直很冷静,有可疑。”

“另一个问题,高德荣死前是清醒的还是昏迷的,毒下在哪里了?”杜九言问道。

茅道士咳嗽了一声,“那个,贫道说句话。”

大家就都看着他。

------题外话------

我发现早起的脑袋完全没有半夜的脑袋活跃清醒。困到我盯着电脑半天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服气!

第278章 朋友常山(三)

“假设,这个案件是焦三做的呢?他讹诈、吵架、摔杯子别人可陷害不了。”茅道士道:“捕快,可没有一个是善茬,更何况,像焦三这种在邵阳做了十几年捕快的老手,不去查干干净净,一查,你们会发现惨不忍睹。”

茅道士说着,余光撇了撇跛子。

“辩证查案,”乔墨提醒茅道士,“如果一开始就认定焦三是凶手,那这个案子还查什么?”

“他本来就是凶手啊,辩证,辩证出什么对他有利的证据没有?”茅道士道。

乔墨摇头,“目前没有。”

“那不就得了!”茅道士摊手,“所以我说,这个案子没的查,人就是他杀的。你看看你们现在多少问题,连毒下在哪里了都不知道。”

“有进步啊。”桂王看着两个人,“不如你们辩一辩,我们听着。”

茅道士摆手,“贫道可没这本事,大家继续,继续。”

“如果案件是三爷做的,确实没什么可查的,定案就好了。”杜九言道:“所以,像乔墨所言,辩证式查案,反过来试试能不能去推翻已成立的证据。”

“就从毒下手。”杜九言道。

“第一,假设这毒是高远投的,他杀人动机是什么?”

“第二,假设是这毒是后院的婆子下的,她的动机是什么,如果是受人指使,指使人的动机是什么。”

“第三,假设此毒是高德荣投的,他的动机是什么,又是谁杀了他。”

杜九言说完看着大家。

桂王凝眉看着她,“如果是高远投毒,那么杀高德荣的就是他了。可要是毒是高德荣自己投的,那么杀他的会是谁?”

“但是高远亲自动手的可能性不大。这一刀,普通人没有这力道。”桂王道。

杜九言点头,“是的,所以我更偏向于外面来人,且是一位武功高强的人。继续查。”

“如果查不到呢?”乔墨问道。

杜九言摇头,“再冷静的凶手,都不可能毫无痕迹!”

乔墨扬眉,道:“雁过留声,蛇过留痕?”

“提醒我了,”杜九言起身,道:“我去附近排查一下,看看今天下午除了焦三外,还有没有人去过高家别院。”

桂王也跟着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大人。”杜九言摆手,“就如郑因所言,在这个案子上,衙门确实有些不够客观。作为被告讼师,我去查证就够了。”

“至少,我们不能一起。”杜九言道。

桂王白了她一眼,嫌弃地挥着手,“去吧去吧!”

“我和你一起,”跛子起身,桂王猛然回头看着他,顿了顿又点了头,“你去也对,杀高德荣的人武功不会差,她一个人要是碰见了,估计得被人分尸了。”

跛子颔首应是。

“我先去武馆。”杜九言边走边和跛子道:“焦三开武馆的事和你说了吗?”

跛子摇头,“没有提过,我只是猜了个大概。”

杜九言蹙眉,“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是个有预谋的案件。”

跛子问道:“怎么说?”

“焦三说,今天一早,唐六来报官说谢宝走丢了,本来是蛙子去的,但这个时候,却恰好又来了一个案件。”

“蛙子就顺理成章去给办那件案子,焦三则去了前唐沟。他本来是没有定说今天去的,但今天却恰巧过去了。”杜九言道:“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跛子道:“等我去查查今天报上来的案件。”

两人说着话,到了榆钱村。

原来赌坊前面的茅坑被填平了,门头开在了外面,也不用再钻底下,而是直接楼梯下去。

下面依旧宽敞,四处点着火把。

七八个木匠在敲敲打打做木工,一个膀大腰圆,蓄着络腮胡的男人从后院走出来,看到他们拱手道:“二位,请问找谁?”

“常山?”跛子问道。

常山一怔,应道:“在下正是,您是衙门的跛爷?”

“幸会。”跛子回了礼,“听三爷说起过他的师兄常山,武艺超群,侠肝义胆,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常山哈哈大笑,道:“他现在好了,以前年纪小的时候,逢人就吹嘘我武艺多高。就因为他,我不受了多少人的挑战,被打的可惨了。”

常山的笑声很洪亮,江湖气息很浓。

“这位是杜九言杜先生。”跛子介绍道。

杜九言拱了拱手,发现此人的门牙断了半个,说话有些不大清楚,倒多了一份憨态。

“久仰久仰!”常山很兴奋地看着杜九言,道:“来邵阳前,就听说了杜先生,想看杜先生您辩讼来着。可惜来的时候杜先生人不在,这几天您也没上堂。”

“天天有官司也不是好事啊。”杜九言含笑道:“常师父,他们在做什么?”

常山回道:“打桌椅板凳还有练功要用的工具。”常山道:“还没问,二位光临可是有事?”

跛子就将焦三的事说了一遍。

“不会的。”常山不敢置信,“钱够用了,就算高德荣反悔了,我们也凑一凑也行的。”

“再说,焦三也不可能为了一千两杀人,这算个什么事。”

“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常山焦急地道:“有没有让我出堂作证的地方?我愿意上堂。”

杜九言含笑道:“好,如果有需要,我们一定会来打扰。”

她说着欲走,忽然停下来问道:“常师傅,这武馆准备取什么名字?”

“常胜武馆。”常山道:“跛爷,杜先生,能不能去看看焦三?”

跛子道:“这两天不行,过两日你去衙门随便找个人,让他带你去看他。”

“好。”常山道:“请给他带话,我在外面等他,让他不要怕。”

跛子颔首。

两个人出了榆钱村,跛子道:“你本来是打算搜查的?”

“有这个想法,”杜九言道:“我想知道,焦三到底有没有勒索讹诈高德荣。”

“但有常山在,如果他不是同谋,那么焦三的钱不可能藏在这里,如果是同谋,想必我是找不到的。”杜九言道:“走,我们去刘家凹。”

两个人去了刘家凹,找了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