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要一起再查证,将此案再通理一遍。”

刘镇对周岩很满意,没有自满自得而认定付庭是凶手的结果,而是要求和杜九言一起再重新查。

“好!”刘镇同意了。

赌这一次,将桂王和杜九言赶出安南,绝对值得。

自从这两个人来了以后,他们就没有一天安宁过,不是搅事就是生事。

他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如果当断不断,将来一定会后悔。

“好!”桂王道,“管书吏,上文书,签字画押!”

管书吏上了文书,将两方赌约写好,放在桌子上,刘镇正要签字,桂王拦着他,道:“没有人共证岂不是不好。”

“你、什么意思?”

“连奎,去请郑主过来,告诉他我和刘主打赌,需要他做中间人。”

刘镇且牙切齿地道:“好!”

连奎小跑着去郑文海。

郑文海一听这事,当即牵了一匹快马,迫不及待地赶到。一进门就笑,幸灾乐祸地道:“二位需要我做中间人,作证?”

“是啊,郑主!”桂王道。

“我和刘主打赌,输了我就回大周,此生不再来。刘主输了,百家村附近所有的地、海以及盐场,他都得让出来。”

“这赌大的啊。”郑文海看着刘镇,一脸的惊讶,“刘家主,你可真舍得,不后悔?”

刘镇道:“我有什么可后悔的,你只管备着酒席,感谢我今日之举便可。”

赶走桂王和杜九言,好的可不是他刘镇一个人。

“好!”郑文海拱手道,“刘家主好魄力,这个中间人,我做了!”

杜九言扬眉看着郑文海,笑着道:“郑家主,您要不要也参与一下,比如,把您…”

“诶,诶,”郑文海摆着手,道,“这个魄力只有刘家主有,我可没有。”

杜九言哦了一声,一边里,郭凹哼哼了一声,道:“小家子气。”

“你说什么?”郑文海指着郭凹,杜九言劝架,“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郑文海指着郭凹目瞪口呆,这还童言无忌?

“办事吧,”桂王道,“两天为限,速战速决!”

刘镇颔首,带头签字。

局就成了,杜九言盯着额头冒汗的周岩,低声道:“你要努力啊,我很期待看到你的进步哦。”

周岩怒道:“走着瞧!这一次,我要将以往所受的,加倍还给你。”

第096章 现场查证(一)

还没过头七,所以刘佑鹏的棺椁还停在家里。

杜九言、桂王、裴盈以及郭凹、孙喜武、连奎到的时候,他家搭着的灵堂,人来人往,前来吊唁。

因为刘佑鹏还没有成亲,所以他母亲卢氏给他在族里的庶民中,挑了一门亲事,收了一个义子。

小姑娘顶多十五岁,容貌很清秀,跪在棺椁前面非常的娇小,她牵着“儿子”的手,两个人惊恐不安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儿子”三四岁的年纪,长的很白净,乖巧地由小姑娘牵着手,不哭不闹,膝盖跪的疼了,也不敢偷懒坐会儿,只能腾挪一下,咬着唇生忍着。

“接着哭。”一个婆子瞪了一眼小姑娘,低声怒斥道,“一点规矩都不懂。”

小姑娘吓得一抖,垂着头接着哭。

杜九言挑了挑眉头,指着棺椁道:“闲杂人等退出去吧,我们要开棺验尸。”

“开棺?”卢氏跳了起来,“这、这不吉利,不行!”

周岩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尸体他第一时间已经查验过了,所以他跟着来,不是为了验尸,而是为了盯着杜九言。

他现在掌握的线索比杜九言多,所以,他只要盯住杜九言,看看自己遗漏了什么就可以了。

“还有比死更不吉利的事?”杜九言稀奇地看着卢氏。

卢氏鲜少被人这么不尊重的说话,她眉头一拧,想要说话。不等她说话,杜九言道:“请你配合,我们现在是官府办案。”

“我是讼师,也是桂王妃,呵呵!”杜九言睨着她提醒道。

她在提醒自己,她的身份自己的得罪不起。卢氏心头窝火,可还真不敢发,只能忍着道:“等一下,我家父亲就要来了。”她说着,忙让人去请刘民。

刘民急匆匆赶过来,一看是杜九言,顿时没敢拦着,低声和卢氏道:“是桂王妃办案,你拦什么,咱们得罪不起,不要胡闹。”

“是!”卢氏不敢多言,让所有人退下去。

周岩站在棺材边上。

杜九言无所谓他看不看,因为就算他看透了过程,也不一定能推出结果。

连奎和孙喜武将棺材打开,刘佑鹏静静躺在里面,已经有几日了,加上天气热,此刻的尸体已有些异味,脸颊浮肿发泡。

尸体抬出来放在棺材板上,裴盈准备就绪,蹲在尸体边上开始查验。

大家都盯着裴盈看想,她动作不急不慢,查的非常仔细认真。

“这、大周的女人,都做这种事了?”卢氏站在一边,看的心里直发毛。

一转眼就看到裴盈让人将刘佑鹏穿着的寿衣也脱了,她脸沉沉的,也不敢说什么。

“怎么样。”杜九言带着手套,蹲在裴盈身边,拿着刘佑鹏的手查看。

指甲缝里很干净,身上的尸斑分布的不均匀,后背多余前胸。

“这是死后被人移动造成的吧?”

裴盈点头,低声道:“确实如此。”

“你看他的鼻腔和口腔。”杜九言在她耳边低声道,“看看里面有没有异物。”

裴盈看着她,奇怪道:“你怀疑他并非在浴桶淹死?”

“是。”杜九言道,“想要杀人方法很多,淹死一个人,绝非最简便的。”

如果是有人潜入到刘佑鹏的房间,当时刘佑鹏并没有发现凶手。那么在后面神不知鬼不觉的凶手,要用什么办法杀他呢?

他的选择有很多。

比如用刀抹断脖子、用重物击打后脑、用绳子勒住脖子。

在杜九言看来,摁住头在澡盆里这个行为,太费劲了。尤其是濒死之人挣扎力道很大,寻常人根本摁不住。

“在澡盆里,水是干净的。”杜九言低声道,“如果在别的地方,鼻腔和口腔内,应该会留有残留。”

裴盈点头,这个方法,刁大也和她说过,但没有杜九言说的直白易懂。

杜九言递给她一个帕子。

裴盈用很长的筷子夹着,去擦拭死者的口腔。

周岩站在一边,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他漏掉了什么地方了。

他曾怀疑过,第一案发现场,不是房间。当时也想去查,可因为线索太少和条件限制,其后又发现了付庭,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看来,他正是把最重要的一点,忽略了。

周岩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想要看清楚。

杜九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周岩脸猛地一红,站着没敢再动。

杜九言懒得理他。

裴盈将手帕叠着收起来,和杜九言道:“好了,死者的线索比较少,如果不解剖,就只能到这里。”

“先这样,”杜九言道,“我们去事发的房间。”

裴盈应是,去收拾东西。

“收起来吧。”桂王和刘民道,“如有需要我们还会再来,你们正常行葬。”

刘民拱手应是。

一行人出来,周岩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裴盈低声和杜九言道:“查的结果很不理想,死者的嘴里没有什么东西。”

她打开帕子给杜九言看。

杜九言闻了闻,除了一股臭味外,还有一种难言的腥气。

“先看死者的房间。”杜九言盯着手帕,若有所思。

刘佑鹏的房间还维持原状,这是周岩当时要求的,杜九言非常大方地和周岩道:“这一点做的很不错,不到最后定案,案发现场还保留原样。”

周岩哼了一声,进门站在一边。

床褥是新换的,一点睡过的褶皱都没有,杜九言指着屏风上的搭着的衣服,问随他们一起来的刘义:“这是刘佑鹏换下来的衣服?”

“是!”刘义心里犯嘀咕,但也听说了杜九言和刘镇打赌的事,不知道怎么处理。

杜九言牵着刘佑鹏的衣服,闻了闻,扬眉和桂王道:“王爷,您来。”

桂王过来,夫妻两人站在屏风前面,低声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杜九言走到浴桶前面,问道:“还有同样大小的浴桶吗?”

“有,有的。”

“劳驾您抬过来,再弄这么多的水。”

刘义不敢反对,吩咐人去办。

周岩眼中露出不屑之色,冷哼一声,道:“这样的水位和桶的大小,目测即可,还要试验?”

杜九言没搭理他。

水和桶都搬过来,和原来的桶放的一样的位置,水位也相差无几。

“哥几个,”杜九言看着连奎和郭凹几个人,“你们谁和刘佑鹏的身高相仿?”

顾青山有经验,立刻举手回道:“我比他高很多,也壮实很多,我肯定不行。”

这是事实,但他要早点撇清,不然王妃一定会坑他。

“他,”郭凹机灵地指着连奎,“他,他虽然比刘佑鹏壮一点,但个子差不多。”

连奎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摇着头:“我、我、我觉得我坐不进去。”

“就你了。”杜九言指着郭凹,“脱衣服,进去。”

郭凹欲哭无泪,苦哈哈地应了,当着众人的面沐浴,脱的只剩下裹裤,进了浴桶里。

郭凹个子中等,人比刘佑鹏略瘦一些,但是坐进去后,腿是曲在里面的,水漫着也就到胸口的位置。

“顾青山!”杜九言道。

顾青山上前去,和郭凹道:“你用力反抗!”

没等郭凹答应,他摁住了郭凹的头,将他往浴桶里闷。

“嗷嗷嗷!”郭凹一阵惨叫,脖子嘎嘣响,脑袋拼命往上对抗。

顾青山用力。

力道不小,可郭凹也就脸碰着水了,这个程度想要淹死人,基本不可能。

一是水不够,而是身体弯曲后,浴桶里留下的空间,不够塞下一个扑腾的脑袋。

“九、九爷,救命啊!”郭凹还有力气说话!

顾青山松手,郭凹趴在浴桶里,呼呼喘着气,杜九言问道:“感觉怎么样?”

“没、没事,”郭凹摇头,“我还能撑一下。”

杜九言嗯了一声,郭凹就听顾青山道:“力道很大,这样淹死人,基本做不到。”

郭凹的武功肯定是不如顾青山,但他从背后压头,郭凹还是有反抗的。就算是有麒麟臂大力的付庭,也不一定能做到。

“原来不是问我,”郭凹抹着眼泪,觉得做一个合格的跟班,也不容易。

周岩站在一边,如遭雷击。他忽然明白了,杜九言为什么要做实验。

因为只有试过,才能彻底排除这种可能。

那么,现在最重要查证的事情,其实不是死者的死因,而是第一案发现场。

死者到底是死在什么地方。

“叶虎呢?”杜九言问刘义。

刘义看了一眼周岩,又小心看了一眼杜九言。没有对比还不知道查案的手段,高低能分的这么明显。

当时周岩查的时候,就是不停的追问四个人,去估测判断。

杜九言就不一样,上来就实验,逐条过,逐条推断。

这样的话,她每往前推动一步,都是十拿九稳,把握十足。

“是,这就将他找来。”

叶虎弓着要站在门口,杜九言问道:“你在哪里烧的洗澡水,一共烧了多少?”

“在厨房,”叶虎低着头道,“锅里面。”

“去看看。”

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去了厨房。

就一个简单的铁锅和灶台,旁边堆着柴火。锅不算很大,但烧一锅热水沐浴,是足够了。

“就、就这么多。”叶虎比划着水位,杜九言颔首,问道,“对掺冷水的话,你觉得浴桶里的水位合适吗?”

叶虎点头。

这种事就是估算,除非再做一遍。

杜九言没有再问,和刘义道:“劳驾您将刘子军、刘子峰请过来。”

过了一会儿,兄弟两人被请了过来。

杜九言按照原话又问了一遍。

刘子峰道:“…我确实放过狠话,但是只是说说而已,我想杀人也没这个胆子。”

“我、我也是、”刘子军道,“我虽看他不顺眼,可也不至于杀了他。”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杜九言问刘子峰。

第097章 偷师的人(二)

为什么不喜欢刘佑鹏!周岩想起来,当时他没有问。

这关乎杀人动机。

周岩站在一边听着,默默反省,发现自己漏了太多东西。

不过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从小就不喜欢。”刘子峰看着杜九言,不服气地道,“我不喜欢他的地方太多了,但是我不会杀他。”

杜九言道:“我地位高,脾气又不好,你捡最重要的说,不然我会打你。”

“你!”刘子峰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简直狂到令人发狂,可还偏偏没话反驳她,他吞了一肚子的气,道,“没什么特别大的事,就是从小一点一点积累。”

“他读书好、家事好、家主喜欢他、同窗喜欢他、就连他定亲的女子,都是我喜欢的。”

“这样够不够?”刘子峰道。

杜九言颔首:“这个杀人动机很可以了。”

“我、我没有!”刘子峰怒道,“我要杀他早就杀了。”

杜九言道:“早晚都是杀,所以这话是废话,杀人不分早晚。”她说着,看着刘子军,“你呢?”

有李子峰前车之鉴,他乖巧不少,回道:“我、我就、就是嫉妒他,因为他什么都很好。但他说话很难听,一直让别人捧着,只要别人不顺着他,他就会为难别人。”

“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杜九言道。

刘子军点头,道:“他从来都是专横跋扈的。”

卢氏跟着进来,怒着插嘴:“你说什么呢,谁专横跋扈?你就是嫉妒我家鹏儿。”

刘子军不说话了。

“我知道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明天辰时,你们到衙门去等我,我们继续讨论一下。”杜九言道。

刘子峰和刘子军以及叶虎都跟着应是,走了。

“走了,走了。”杜九言回头看披着湿漉漉头发,一身狼狈的郭凹,“要回去换衣服吗?”

郭凹摆着手:“不、不用的,一会儿就晒干了。”

“那咱们走吧。”大家鱼贯出去。

周岩跟着走了几步,郭凹跳起来盯着他,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一直跟着我们?”

“怎么着,你跟着我们九爷学了一个上午,难道还想跟着不成。”

“你跟着学,你交束脩了吗?脸皮都不要了,还好意思和我们九爷打赌。”

周岩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但生生忍住了。

杜九言很吃惊地看着他,目露赞赏。

周岩有进步啊。以前的他是不可能忍得住的。

现在被郭凹骂的这么狼狈,他居然不回嘴。

学会屈伸了。

周岩站在原地,没好意思接着跟过来。

大家从学堂后面走,后门口有个房间,平日有门房住在里面,杜九言找了当天值守的人,问道:“这个门,寻常都是开着的?”

值守的是个小厮,十三四的年纪,是刘氏的庶民,名叫关罗。

在族内做事的庶民是没有工钱拿的,只管吃住。有的是岗位轮流,今年轮着这家做这件事,明年可能就会换一家的孩子过来。

关罗是这样,叶虎也是。

“都、都是关着的。”关罗个子很小,黑黑瘦瘦的,绞着手站在杜九言面前,低着头道,“如果有人走这边的话,我会过来开门。”

杜九言问道:“有几个门,就你一个人管着?钥匙都在你身上?”

“有、有两个后门,钥匙都在我身上挂着的。”关罗说着,抖了抖身上的钥匙。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他腰带上扎着的钥匙,颔首道:“知道了,你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