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为我吃的。”他笑笑。

我心中一阵苦涩,想说的话又被吞下去。

用餐结束,我起身,鞋带又散开了。

“我来。”他蹲下身,慢慢帮我系鞋带,“又穿球鞋,让你穿皮鞋你不听,算了,不强求你改变了,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周围人的目光又会聚在我们身上,一阵阵诧异的波浪袭来。

“我自己来吧。”

“没事,随便他们看罢,我就是爱这样伺候你。”他笑得越来越温柔。

我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在他笑里又逐渐地融化。

一起走出去,迎面却撞到了叶龙生,他正笑脸盈盈地和旁人交谈,站在他边上的又是那个严肃的老人家。

“叶龙生。”我惊慌失措。

“别怕。”蒋雪微微拉着我的手臂,“他不过是来谈生意的。”

我壮了壮胆子,看着一身灰色西服,像只豺狼的叶龙生,不巧,他突然飞过一眼,直逼视我,目光里充斥着轻蔑,不屑,然后笑得开心,嘴唇蠕动着,喉结上上下下。

在我看来,这一切全是慢动作,一点点提示着我危机的来临。

“瘪三,给你点教训,要是再不识相,咱兄弟再给你吃顿!”

这句话刷地在我脑子里回放,不得不承认,没有害怕那是假的。

“走,别理他们。”蒋雪拉着我走过他们。

“蒋雪。”一个浑厚粗嘎的声音。

是那个老人。

“祥伯伯,什么事?”蒋雪问。

“过来一起谈谈,龙生提出很多不错的想法。”

“呆会吧,现在有点事。”

“那半个钟头后在楼下的咖啡厅里,你过来。”老人吩咐。

“还是去会客厅吧,和龙生兄慢慢谈谈。”蒋雪笑着。

“那么拘谨做什么?又不是外人,你和叶小姐不是正处着吗?说起来也是一家人。”老人笑笑,打个手势,不容置疑。

“好,等会我来。”蒋雪应着。

我有些战战兢兢地走出去。

“下班后我来接你。”蒋雪敲敲我的头,“别多想,只是谈生意而已。”

“你放心地去吧。”

第九十一章

蒋雪来接我的时候面色消颓,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怎么样了?”我悄悄地问。

“没事。”他微微垂着头。

车子缓缓地开,突然刹住,面前跑过一只蜡黄干瘪的流浪狗。

“要死!”他咒骂。

小狗慌张地躲过,溜到对面去了。

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慢点开,当心点。”

他突然转过头凝视我,眸子黝黑黝黑的,像潭深渊。

“你会离开我吗?会吗?”

我呆了呆,随即笑笑,自己也知道这笑僵硬,像是干糨糊粘上去的。

“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我心一惊,他倒是猜中了几分,原本早上我就犹豫着要不要和他说分开段时间,这也是我自己好不容易下的决定,为了我的父母。

“倒头来,我还是一个人。”他笑笑,手又反射性地去掏烟,烟盒子掉在车里。

红色的万宝路烟盒,上面印有粗犷的西部牛仔,骑着骏马,驰骋于草原上,忽略了沉重的生命在手臂上烙下的刀疤。

我去捡烟盒,他也低头,我看见他的脸,像一夜间老了几岁,眼角微微细细的皱纹可以钻进我的心里。

我静静地拿出根烟,塞在他嘴唇里,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蓝色的荧火,刷地一竖,微微炽热。

火光下他的睫毛根根分明,低垂着淡淡的哀伤。

他握住我的手,我们之间又隔着一火苗,彼此看得分明。

“你。。终究是变了。”他淡淡地说。

这样一句话,让我的心骤然发痛。

“如果。。我让你不要离开我,你会肯吗?”他郑重地吐出字,一字一字,刻骨刻肌。

我想起那年,我们在火车上,他静静地细诉自己的童年,没有父亲的他又被母亲抛弃,早早地游荡于社会,做着年少愚昧的事情,注射着扭曲了的快意,宣泄着自己满腔的愤慨,最终也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卑微的存在。

他是可怜的。

那年那日他和我讲那些事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窗外是青山,绿树,草垛,河渠,有扎着头巾的妇女在喂蚕采桑,天空蔚蓝如洗,一望无际,却也没有他眼里的忧愁绵长。

此刻,他的眼里又是那日的样子,让我不忍目睹。

“小冬。”他叫着我。

“我。。不会离开你。”我闭上眼睛,慢慢地说,心里的原话却是:我尽力不会离开你。

他抱住我,笑出声来。

我也紧紧搂着他,像搂着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不松手。

承诺,永远是属于说出口的那刻,那一刻是拼上所有的真情实意的。

如同一个孩子站在麦田里,望着澄碧如洗的天空,信守着自然给他的希望,虔诚地希冀着美好,但谁又会料到这天也会逐渐发乌,世间的事波诡云谲,所谓承诺也不过是我们自己安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