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跟宋艳雅面对面,林晚晚实在很难让这拳头不会招呼到她的脸上去…

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她深呼吸几次,抬头盯着亮起灯的急救室,心急如焚。

妈,你一定要好好的。

如果连严茂兰都失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这几年来的勉强维持的坚强,会不会在下一刻完全崩溃。

“…我很抱歉,已经派人请来最好的脑科医生,严女士会没事的。”

宋艳雅的话,让林晚晚好不容易消退一点的愤怒又燃了起来,几近要破胸而出。

即使是最好的医生,也不一定能挽救所有的人…

林晚晚扭头盯着宋艳雅,突然笑了:“宋女士说得很对,刚开始我的确为了妈的医药费而答应了跟顾凯结婚的。”

“爸走了,妈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失去她。即便要放弃尊严,放弃我的自尊心,我也要救她…”

“如果这一次,妈没能挺过来…”

她顿了顿,忍住胸口让人窒息的疼痛,险些要说不下去。

林晚晚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那么,我更加不会答应宋女士的要求。”

“你——”宋艳雅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神色诧异:“这次是我鲁莽了,没有注意到令堂的身体…只是这些,跟顾凯没有任何关系。林小姐这样做,是要报复我吗?”

“不,这不是报复。”林晚晚摇头,转开脸,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轻声说道:“都失去了的话,我就只剩下他了…”

宋艳雅忽然间无言以对,沉默了下来。

当她听说林晚晚为了得到这笔巨款,而有可能玩弄顾凯的感情时,自己十分震怒。

还好理智扔在,派人前后调查了一番,这才会到医院来质问。

即使是为了挽救母亲的性命,宋艳雅都不愿意自己的独子受到哪怕一丁点的欺骗和伤害。

跟林晚晚无法沟通,她只能退而求次地找严茂兰谈一谈。

宋艳雅没想到,林晚晚从来不曾跟自己的母亲提起和顾凯结婚的事,只让她当两人不过是在交往的情侣。

可想而知,这事一说,严茂兰震惊而痛苦。

自己的女儿为了她,居然做出这样的事,这样的牺牲,让她情何以堪?

严茂兰倒下的一刹那,宋艳雅突然觉得她做错了…

自己也是母亲,能够感受到严茂兰的悲痛和伤感。

可是让她低声下气地对林晚晚道歉,却也是做不来,索性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市内最好的脑科医生都请到医院来,帮助严茂兰度过难关…

等待比任何时候都要难过,林晚晚不时看着手表,时间过得很慢,急救室的灯始终亮着。

章姨几次劝她吃点东西,林晚晚只是摇头。

妈还在里面,她没有食欲,甚至不敢闭眼休息。

章姨劝了又劝,最后也只能叹息着走开。

宋艳雅连络的医生很快就赶到,接手了手术。

林晚晚忐忑不安地在手术室外来回转悠,恨不得穿墙而入,看看严茂兰的情况。

宋艳雅对这件事有愧疚,却也不宜久留。派人送来医生,又将手术的费用缴清了,很快就离开了。

林晚晚没有拒绝,甚至没有对她张口谩骂,以平息心里的怒气。

她没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一大笔钱,没办法请来这么多一流的医生——只要能够救起严茂兰,这点退让和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林晚晚再一次看了时间,已经过去六个小时。

这样漫长又痛苦的煎熬,让她几乎要崩溃。

扶着墙,林晚晚闭上眼,忍住突如其来的昏眩。估计是站得久了,又一直没有吃东西,导致血糖过低。

宋晨一再跟Coral解释,推掉这两天所有的公告。挂掉电话,转身望见虚弱的林晚晚,脆弱地令人忍不住想要疼惜。

一把见她搂在怀里,宋晨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阿姨很坚强,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林晚晚没有吭声,靠在他的肩头却也没有挣脱。

这样的时候,虽然明知道不合适,却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有一个温暖又结实的依靠。

顾凯从在车上接到宋艳雅的电话,知道了严茂兰的事,因为担心林晚晚的状况,没有放下行李,踩着油门就匆忙赶来医院。

他快步走向急救室,转角后望见走廊的尽头那对紧紧拥抱的男女,慢慢停下了脚步。

林晚晚在宋晨的肩上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手臂抱在他的腰上,似乎在汲取着温暖。

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脆弱。

顾凯心疼之余,望着这一幕,感觉尤为刺眼。

什么时候,林晚晚对他也有过这样依赖的时候?

“…晚晚,”顾凯终究走前去,开口唤了一声。

林晚晚似是受到了惊讶,一个激灵推开宋晨,离开了他的怀抱。

“你出差回来了?”

“早上刚到,听说了伯母的事就赶来了。”顾凯看着林晚晚笔直地站在那里,倔强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幻觉。

陡然之间,他心里不知是遗憾,惋惜,还是对宋晨微妙的妒忌。

“你脸色不好,先休息一会吧。”顾凯拉着她坐到对面的长凳上,拍着林晚晚的肩膀劝道:“我打电话问过医生了,发现得早,送进手术室也及时,伯母会好起来的。”

宋晨眼睁睁见林晚晚惊慌失措地从自己的怀里脱开,生怕让顾凯误会的模样,让他有些难过。

站在一旁,听见顾凯低声安慰着林晚晚,两人相依相偎,宋晨胸口一痛,张嘴就道:“假惺惺的,谁不知道阿姨晕倒,是在跟宋女士见面之后?”

顾凯听了他尖刻的话,忍不住皱眉,看向林晚晚,后者转开脸,慢慢抽回手。

他用力握住那只带着凉意的手,不悦道:“宋先生,这是我们的家事,请你不要插手,也别凭着臆测乱说话。”

“乱说话?护工和护士看得清清楚楚,难不成还是巧合?”宋晨将“巧合”两个字咬得很重,“顾总把这件事归类到家事,是想逃避别人的指责?”

顾凯拥着林晚晚,抬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答道:“我们已经登记结婚了,林晚晚是我的合法妻子,这件事不是家事是什么?”

无奈

宋晨愣在当场,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不可置信:“结婚?”

他干笑两声,开玩笑道:“虽然顾总很想娶晚晚,这样的玩笑…还真不好笑…”

见林晚晚低着头,没有否认,顾凯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宋晨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跌入了冰窟里,还是转向林晚晚,问道:“…这是真的?顾凯说的,都是真的吗?”

林晚晚轻轻点头,既然顾凯不怕被人知道,她又担心什么?

只是,有些话她却不能不说。

“宋女士来了两次,想要我们离婚。”

顾凯知道宋艳雅对林晚晚向来有点成见,却没想到会这样自作主张:“你…答应了?”

宋艳雅的无心之过,害得严茂兰现在这样,林晚晚肯定不好受。

如果她对自己大发雷霆,冲着自己破口大骂,顾凯还能心安一些。

可是林晚晚不吵不闹,面对着他安安静静的,就像平日一样,让顾凯更加不知所措。

“你爸妈都不喜欢我,秦韵更是他们心目中最适合的儿媳。这样下去,你会跟两老的关系闹得很僵。”

林晚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实事求是地说道:“宋女士说得对,中止这段关系,对你我而言都是好事。”

“我们的背景差距太大,彼此之间很有多不能妥协的事情…”

“这些是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顾凯开口打断她,问道。

林晚晚苦笑:“我以为只要我们坚持,很多事都能迎刃而解。可惜世界上,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要顾及的有太多太多了。”

“这是我的生活,我有权做主。”顾凯目光一沉,对上林晚晚的双眼。

“我想要什么样的伴侣,什么样的生活,爸妈也不能替我作主!”

林晚晚看着他认真的神色,“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如果有一天你不得已离开,我希望理由不会因为他们给你施加的压力太大。”

“不会的…”顾凯余光瞥见黯然离去的宋晨,用力搂着她道:“你没有答应妈,对么?”

“如果你为难,想要离开,我会答应你的。”林晚晚简单转说了跟宋艳雅的话,顾凯回应的是更用力的拥抱。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林晚晚稍微迟疑,还是伸手回抱了他。

一如往常令人安心的怀抱,果真她已经陷得这样深了…

前后七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门一开,林晚晚慌张地扯住主治医生,紧张得结结巴巴的。

顾凯代她开口询问,医生一脸疲倦,答道:“手术很成功,如果病人明天之前能醒,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明白了,”顾凯拉着喜极而泣的林晚晚,跟着去了重症室。

隔着玻璃,林晚晚泪眼婆娑地看见病床上面无血色,身上插着管子的严茂兰,刚停下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下。

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情愿代替严茂兰受苦…

“妈怎么突然来找你?”

不放心林晚晚一个人守在医院,顾凯从护士那里借来一床被子,两人裹在重症室外面的长凳上,时不时注意严茂兰的情况。

林晚晚低下头:“她发现我是因为钱才跟你结婚的,替你忿忿不平。”

顾凯头疼:“妈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又信任我的眼光,之前也从没提出过要调查你,怎么突然之间…”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她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言闲语,就是有人刻意告诉了她。

“这件事我会去弄清楚的,妈也很愧疚,只是拉不下脸来给你道歉。我代她说一声对不住,用我这一生来赔偿,你觉得这样的处罚满意吗?”

林晚晚瞪了他一眼,不高兴了:“跟我过一辈子有那么难受,居然是用来赔罪的手段…”

顾凯愣了,难得说一句甜言蜜语拍马屁,显然是拍到马腿上了,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把我自己赔给你?”

“嗯,一言为定…”林晚晚这两天受了几次惊吓,身心疲倦,实在提不起劲。

跟顾凯说了两句,靠在他的肩头昏昏欲睡。

看见她不过短短几天就变得憔悴的脸,顾凯心疼地搂紧林晚晚,盯着重症室里还没醒来的严茂兰,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晚晚睡不到两三个小时就惊醒了,说什么都不愿离开重症室外。

顾凯陪着她,直到天亮。

不幸的,严茂兰第二天并没有清醒。庆幸的,身体的各项指标恢复如常,脑内的积血也清除干净了。

会不会醒来,完全得靠她本人的意志。

林晚晚听完医生的话,浑浑噩噩的贴着玻璃窗,一动不动地瞅着病床上的严茂兰。

医生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严茂兰可能很难再醒来…

换言之,严茂兰会变成植物人。

就像四年前一样,闭着眼躺在床上,除了微弱的呼吸,不会动,不会再对她笑,不会慈祥地拍打着她的手背安慰自己。

一切将会打回原形…

如果严茂兰从未清醒过,林晚晚或许还能保持冷静和理智,还会安心地等待下去。

可惜她好不容易醒了,稍微有了好转,却又再一次昏迷,让林晚晚如何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你…还好吗?”顾凯看着怀里失魂落魄的林晚晚,明白这一切都是宋艳雅的缘故,感到十分内疚。

“事情或许有转机,你先休息一会,免得伯母醒来后要担心的。”

林晚晚低着头,退后两步,离开了他的怀抱:“你刚出差回来,该累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顾凯知道,宋艳雅间接做出不可挽回的错,她现在不想看见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他跟护工交代了几句,一步三回头,在担忧中离开了医院。

只是,有些事,自己也该好好查一查了…

章姨睇着林晚晚木然地坐在重症室外,不吃不喝不睡不动,心疼地劝了又劝,后者除了摇头便没了反应。

严茂兰是林晚晚的支柱,现在她这一倒下,这孩子恐怕也快撑不下去了。

尤其是,害严茂兰病倒的人,正是小顾的母亲,实在是作孽啊…

章姨心里感叹着,好说歹说让林晚晚喝了几口粥,收拾了东西叹息着走开了。

看着林晚晚这段时间面上有了轻松幸福的笑容,以为严茂兰醒了,她又有了能照顾的男友,生活会慢慢好起来。

没想到世事难料,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章姨替林晚晚感到惋惜。

“小顾,又来看晚晚了?”

顾凯不敢出现在林晚晚的面前,免得让她不高兴,每天只能躲在角落偷偷看几眼。

章姨偶然发现他,后来每天见顾凯都会过来,虽然不喜宋艳雅,对这人也有些不满。只是看着他这样关心林晚晚,她也勉为其难地给顾凯说说林晚晚最近的状况。

“晚晚昨天才喝了一小碗小米粥,我特意放了红枣和桂圆,补气又补血。”

顾凯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叮嘱道:“我这里有一盒燕窝,麻烦章姨给她带过去。”

章姨摇头:“燕窝这么贵重,晚晚一看就知道是你送来的,肯定不会收。”

“没事,你混在粥里给她喝下也行。”顾凯看着林晚晚越发憔悴苍白的脸色,恨不得把她狠狠抱住安慰一番,现在却连踏前一步都不敢。

不由分说地把燕窝塞到章姨的手里,他转身就走了。

只是出了医院大门,远远望见一辆眼熟的轿车,顾凯蹙眉,索性上前。

“妈,你来看晚晚?”

果真是宋艳雅的车,顾凯看着她走下来,淡淡问道。

“…没有的事,刚好经过而已。”宋艳雅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很快转开了话题:“你去探病回来,严女士的情况怎样?”

“医生不都给你说了?”顾凯对她的作为相当不悦,只是见宋艳雅的愧疚和黯然,却不忍当面苛责:“严女士已经脱离危险,但是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宋艳雅确实从医生口中打听过这件事,只是隔着话筒听到的,并没有顾凯现在说得那么真实,且令人震惊…

“没有其它补救的方法?比如我们从国外找优秀的脑科医生过来,就像你上次从德国叫来卡尔医生那样。”宋艳雅的提议,让顾凯无奈地摇头。

“妈,再好的医生也不是万能的。严女士脑内的血瘀已经清除,现在也只能靠她自己了。”

“还有一件事,”顾凯盯着她,沉下了脸:“关于晚晚为了钱而嫁进顾家的话,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对错

提起这件事,宋艳雅不悦地皱起眉头:“你一早就知道,却也能接受?”

“如果只是为了钱,晚晚可以更贪心,要得更多。但是除了严女士的医药费,她没再要求过其它。”顾凯避重就轻,盯着她又问:“妈不愿意说出来,那个人是谁我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因为应酬时常忙碌,宋艳雅很少参加朋友的私人晚宴,能接触的人少之又少。

“既然真有其事,你还打算自欺欺人地继续跟她过日子?”对于顾凯这样的固执,宋艳雅又是头疼又是心里不舒服。

儿子大了,果然连她的话再也听不进去。

顾凯好笑道:“妈,我之前相亲的那些女孩,又有哪个不是冲着顾家来的?您别太看得起她们,也别看低了晚晚。”

宋艳雅登时无言而对,眼底浮现出几分恼意。

“晚晚很孝顺,也很贤惠,又有才华,您对她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顾凯看见宋艳雅的面色,就明白此刻她的成见那样深,一时之间恐怕难以转变她对晚晚的印象。

“妈,我之前什么都听您的。可是,这一回怕是很难答应了。”他认真地看着宋艳雅,说道:“我想要跟晚晚一起生活,相处久了,您会看出她是个好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