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篇 65.推倒正太

“唉——”

露水又长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说道:

“李公子娶了别人,你知道吗?”

“什么!”

露水见她惊愕的样子,“看来你是不知道了,你走后不久,李公子娶了团子!”

脑门上一阵阵电闪雷鸣的轰隆声,宛如三月里的惊雷,平地炸起,只留得余音在那回荡!

但是,如果说李青画娶了别人这句话是惊雷,那么下一句对于七七说,那就媲美于原子弹投在了她的心里,溅起了直冲上天的磨菇云!

“李公子,上个月去了。”露水掩了口说道,还颇有些惋惜。

“去了?去哪了?”

一定不是那个去了,七七反复的说,是自己听错了。

露水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毫不留情的打破她的幻想:

“上个月,七号做的丧礼,柳城里谁都知道!”

七七咻地从长凳上站了起来,抓住露水的双肩摇晃着喊道: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死了,他才二十不到,没病没灾的,怎么会死!不可能!不可能!”

她声音极大,其实只是想掩饰自己内心的怯弱而反复的喊着,怎么可能,那么个水墨般,温润如玉的人,怎么会死了!

“我去找他,不可能的…”

七七声音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丢下露水就往城西奔去。

心里反复的念着一句话,不是,不可能的,他不是和团子结婚了吗?

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了,难道是团子没照顾好他吗?不可能啊,团子也是蛮细致的一个人,怎么会——

呸!不会死的,露水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迎着秋夜的冷风,七七提气狂奔,发丝散去,在空中凌乱在她身后飞舞,宛如黑色的瀑布跟在她身后飘扬,她本来一身男装,这时头发散开,绝美的小脸引得无数路人回头。

待快到李青画院子时,她却收住了脚,不敢向前,脚尖挪了半寸又收了回来。她在心底不住对自己说,你不信的对吗?

七七,他没死的,你去看,他肯定还是坐在那院子,和以前一般拿着青皮的《子曰》,眉目低垂,拢起江南的雨丝,一如精美装潢的山水墨画。

可心里有着另外一个声音不断的叫嚣——

别去看,看了又怎样,就算没死,他也是别人的相公,你不去看,至少还个美丽的梦。

不,不,一定要去!

就算残酷,也要去看,再美好的画面,如果是梦,那只是梦,我路七七不要活在虚幻里。

她跨出一步,如同死士赴向沙场一般的隆重,壮烈,那一个个的脚印沉重的都能在青石铺就的小道上留出一道道痕迹。

到了,那间小院子,门前,有一朵——白色纸花,两个白色灯笼,上面黑底的“奠”字刺瞎了她的眼!

稀里哗啦的,心就犹如撞碎的玻璃一般,能听到清脆的摔碎声,她任那碎的分不清是心还是肉的一团在那抽痛。

伸出推门,手却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是笑还是哭。

使不上力,推不开门。

想逃,脚里如同灌铅一般,想扯了那朵碍眼的假花,却抬不起手,只能就这么立在门口。

两扇小宅门,两道青铁扣环,隔绝了一个尘世的距离。

“嘎吱…”

门开了,一个素衣妇人,典型江南女子的清秀脸庞,眉间三分不胜弱风的矫羞,通红的眼,带着青黑色的眼圈,头上别着一朵守节的白色纸花,同那门上的一模一样!

她看着门前发丝散乱,脸色青白的女子吓得微微往后一退,定睛再看时,

她开口问道:“你是路七七?”

那语气,哀怨中带着森然,复杂的令人琢磨。

七七却还没从那朵纸花和灯笼中回过神来,听得有人叫自己名字,木木的点了点头——

妇人眼神变得怨恨,纤细的手扬起,对着她的脸就要扇下——

七七反射般的抓着她的手,除了在万炎宫挨了冰山,弄琴各一巴掌后,她就发誓,今后绝不可能会再让人扇她的脸。

就算是头脑是空白,她还是会阻止任何扇她脸的东西。

抬起头,双眼直直的看着那妇人:“团子,你怎么让他娶的你?”

心碎,不代表愚蠢,李青画,再嫌她不是处子,也是喜欢她的,所以才会嫌弃。

可是难道他会在嫌弃她的同时,转头就娶了个在床上和别的男人嗯嗯啊啊经验丰富的团子。

不合常理,特别是,不符合李青画的常理。

七七的手有些用力,抓得团子精致秀丽的碧玉脸皱了起来,

“你放开!”

她将手放开,表情有些呆滞,眼神却凌厉的叫团子有些害怕,吓得她往门内退了一步,就要将门掩上,

七七将手伸进挡住,一脚跨进院子,语气冷得犹如冬天的寒霜:

“怎、么、娶、的、你!”

她一字一字的,清楚的从唇里吐出,逼得团子一步步后退,直到背靠在了院中的石桌上,退无可退。

团子看着生的越发漂亮的七七,压在心底的恨让她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那江南女子秀美的脸庞也扭曲了起来,森白的牙肉也露了出来,此时的她毫无美感,只是狰狞说道:

“那天你看到我和赵子上床了吧!”

“…”

“他叫的是你的名字!我一个青楼丫环,如果不能找到人家嫁了,就只有卖身这条路走了,可是又哪会有好人家会要个青楼出来的丫环!”

“看了赵子人不错,我趁他喝醉酒勾引了他,这之后,他一直对我不冷不热,我以为真心对他,便会有一天让他娶我,结果你出现了,”

她的声音拔高,眼里也带这狠毒的光:

“他总是在床上叫你的名字…”

“这还不算,竟然常来院里的李公子也看上了你——你有什么好,李公子人生的漂亮,脾性又最好,家里条件也算殷实,为什么他就只喜欢你?”

说到这里,她又哈哈笑了起来,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七七。

“你也是好骗,那天李公子的确是来了院子,也的确是要我转告你的话,”

团子似乎忘了害怕,她慢慢走近七七,凑脸到她面前,极慢极慢地说道,仿佛想要用这种痛来慢慢凌迟这个女子,

“不过,他说的是——让你等他三天,三天后他就来提亲!”

“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团子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地连都直不起来,整个人前俯后仰,眼泪流满了一地,心一样碎痛开来,不顾七七的傻愣,继续说道:

“我看李公子情绪不太稳定,晚上就去找他,谁知道看见他正在喝酒,男人嘛,喝醉了酒,你懂的——反正你也不是处子了!”

团子记得,那天她进了这院子,屋里一股浓郁的酒气,李青画坐在桌子前,桌上倒放了几个酒瓶,他满身酒气的喝的迷迷糊糊,嘴里喊道:

“七七,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别人强迫了,七七,我真的好为你心痛——”

顿了一会又说道:

“没关系,就算这样,我也喜欢你,七七,我真的好喜欢你——我恨我自己,我居然不能保护你!”

她看着平素里那样完美的公子醉倒在桌上,如画的眉皱起,星目里带着雾,上前推了推他,谁知被他一把抱起,唤道:

“七七,我也想要你……七七,从此你就是干净的,七七…”

李青画是个斯文人,如果和他发生了关系,一定就会娶了自己吧,他可比赵子好多了!那时候她就是这样想的,于是半推半就就上了床…

“哈哈哈,愚蠢的女人,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看到你拐进了角门,那天晚上你听到了吧!”

团子继续一面哭一面笑,她的鼻涕眼泪一起出来,整张脸皱在一起,

“可是那只是我…”这个声音慢慢地变得孤单落寞。

七七望着团子,她说…只是她,什么意思?

满身缟素的女子,抬起了眼,望向七七似乎在回忆,

“那只是我一个人伪装出的声音,你知道的,他是那么个斯文淡雅的人,他…就算想要你,也是尊重你的,他只是抱着我,喊着你的名字,他根本没有碰过我!”

下面的内容,七七不想再听她说了,转过身走出了院子,目光穿过门看着起着青苔的石板路,她说道:“辛苦你了!”辛苦你照顾了他!

团子被那话一愕,复又笑着,带着那九月秋风的瑟瑟,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辛苦,是辛苦啊,我赔了一颗心,一辈子,可他就是忘不了你,他是想你想死的!!!!”

嫁给他,不过是做个陪衬。

看着他日日夜夜的抱着酒瓶买醉,醉了就抱着我喊着你的名字,清醒时就绣着一个又一个叫做七七的娃娃,画着一副又一副名为七七的人像。

活生生的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有一日站在柳城河畔吹了一晚,染上重风寒,就…

七七的背影僵直了一下,淡然的说道:“节哀顺变。”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

团子沿着石桌坐了下来,瘫倒在了地上,白色的素衣散铺在地上,犹如她头上戴的白花,透着凄凉,她抬头看了眼缺口的月亮——

节哀顺变,是,节哀——

看着冰冷空荡的院子,她叹道:到底是我做错了?还是老天错了?

七七顺看来时的路走回,冰冷又透着精致的方石板路贴着脚下,却比来时感觉还要虚浮,人也不知道怎么往前走的。

反反复复在耳边听到,就是那句:“他是想你想死的!”

想你想死的,多么重,又多么轻的一句话!

人人都会说,想死你了!

可谁都知道,没有人真的会想一个人想到死!

李青画也不是,他不是想死的,他是被我活活用愚蠢给逼死的!

假使多等一日,假使多相信他一点,假使能推开门,假使…

这世界没有假使!

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又闷又涩,活生生的堵得呼吸都不顺畅,她张开口就像缺氧的鱼,努力的呼吸,直直的向后倒了下去——

面前的景色被大雾笼罩,四周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只能伸出两手往前摸索着,口中喊着:

“有人没?有没有人啊?”

可是这里就想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着。

她觉得全身发冷,因为看不清,也摸不到,她不知道每走一步前面会遇见什么…

朦朦胧胧的雾里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映出那么一点修长玉立的形状,

“你是谁?”她壮着胆子喊道。

“七七,是我!”

那声音透过层层的雾,就如那三月的柳拂过青青的水面,一点点的让雾散去。

对面的男子一身青色儒衫,有着一头柔软的情丝,配上那温润如细雨的笑,低低的又唤了一声:

“七七,是我…”

她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对面那人,笑的如此熟悉,她慢慢的,小声的喊出,

“青…画…”

“嗯,是我。”

那样的低润,那样的温柔,除了他,别无其他。

“我知道,我就知道,他们是骗我的…”

她冲过去抱着他的腰,冷,真冷,如同抱着一块冰一样,她克制不住的抖了两下,用手比了比他的腰,纤细似一折就断,盈盈一握就能掐住,

“瘦了,你瘦了。”

“你也瘦了…”

李青画伸出那白玉葱管般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脸庞,那目光,在她每一处流连,似要扫描到她脸上的每一寸,记清她所有的样子,他用食指在她的唇上来回摩挲,唇角微微翘起,

“美男献吻,你要吗?”

鼻子抽了抽,她扁扁嘴,“要亲就亲,哪有这种事还问…”

他的唇覆了下来,吞没她后面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透着凉,彻骨的凉,她闭上眼,想起柳城湖畔时,他也是这样,细细的,如同吻着这世上最瑰丽的珍宝,最脆弱的瓷器。

那吻,如羽毛一般从唇边拂过,尝遍她每一点的芬芳甜美,才用舌带着一股从未见过的直接穿入到她的口中,寻找着她的舌,一起交缠,推挤——

那样的恋恋不舍,就好像,他们已经阴阳相隔!

七七猛地眸开眼睛——

他,就像三维立投的人影,身影越来越淡,慢慢的变得透明,手中所抱的地方不仅冰凉,

而且,虚幻,像她的手只是自己做了一个环着的姿势——

他抬起头,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大喊“不…”

再伸手时,已是空影…

只有留在她脑海里那轻柔一笑,和那句:

“下辈子,我们不要再错过…”

“七七,七七,你醒醒…”俏脆的女声不断重复这句话。

她睁开眼,直瞪瞪入眼的是那浅绿绣花蚊帐,这是哪?

“终于醒了!”

露水扑过来,欣喜的喊道:“你可睡了两天了,大夫说你今天能醒的,我说这都傍晚了你还不醒,准备找他麻烦去!”

“七七,你饿吗?”御夜醇厚的男声带着点点稚气,藏不住的担心。

她试着撑起身子,靠在床栏上,接过御夜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大口,这才开口道:“带我去他坟前。”

“可你刚起来…”

露水准备劝说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她看见七七的表情镇定,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眼圈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