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回给了你!甜蜜温存,恩爱缠绵,若是无心无真,怎会甜蜜,怎会恩爱?我从不后悔爱你,也从不后悔把自己给了你,我后悔的是,我怎么会嫁给一个三宫六院的皇帝?我要的是唯一所爱,而不是‘最爱’!但是,你给的永远不会是我想要的!也许,由这方面来讲,我爱得是不够,我永远做不到只管付出不问收获,我太在意我不是你的唯一。”

“你是!你是我的唯一,唯一的一见钟情,唯一的真心所爱,淼儿,相信我,你是!”

是么?“纵然我信你所说的,但我仍然不是你唯一的妻子!”

他怔愣当场,“原来,你在乎形式大于真心,你宁可做我唯一的妻子,也不要做我唯一的爱人,对么?”

对吗?唯一的爱人?那琴妃算什么?画贵人又在何处?男人啊,贪餍是本性,一手抓住欲望,另一手又放不开希望,总是要两全,却全然不顾了女人在这种“两全”里的折磨与倾轧。

“阿晅,在你,齐人之福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在我,是于你我情感的背叛。这便是我们的问题。在你我重逢前,你专宠琴妃四年;我入宫后,你纳了煊国第一美人;不久前,你迎娶了郴国的公主。这些女人都发生你认识我之后,如此‘唯一’的爱,无论是形式或是真心,我都已是无福消受……”

“不要把自己和那些女人相提并论!”他大吼,若在白日,便可以看到盈冲在他黑瞳内的骇人血丝。

“为什么不?不提,那些女人就可以不存在么?或者,不提,就能自欺欺人的认为你只有我一个人?”

“住口!你明明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不同,那些女人……”

“我与她们有何不同?!”她声音骤然拔高了许多,美眸清冷,“我和她们一样是你的女人之一,我和她们一样在宫廷宴席争夺你的目光,我和她们一样朝朝暮暮只等着一个男人的临幸,我和她们一样在床上分享一个男人!”

“闭嘴!”他一掌挥出,一颗无辜的橡树齐腰而断。

蓝翾眉目不动,仿若无闻。这等泰山崩前不更色的雅量,是她做宣隐澜时历炼出的国相风度。

“她们的位置在床上,而你的位置在朕心里,在我心里,在阿晅心里!”他嘶吼如一只受伤的兽。

“那我倒奇了,请问你与她们在床上缠绵时,可曾想到过我?可曾在那一个个销魂时刻想起你我共度的那些夜晚?可曾在心底作过比较,我和那些女人在床上又有何不同?”这个男人,令她心寒成冰,但原来,心还会痛啊。

“淼儿,淼儿……”淼儿的指控声声如刀,他摇头,头痛欲裂,颤声道,“不要这样好么?六宫里的那些女人,你根本不用……朕……”

“在你沾了别的女人伊始,已为你我划上了休止的符印,这一点,你可曾想到?”

“淼儿?”不,不要。

“阿晅,你无法专情于一个女人,我已不再怨你怪你,只是……”望着他骤然一亮的瞳眸,她道,“我不再爱你了。也许,如同我不会随便爱上人一样,要我不爱一个人,亦非易事。但我自离开邶风……不,也许更早,在你纳了画贵人……再往前推,是你和画贵人有了一夕之欢后,我已在学着不再爱你,所以,现在,我要告诉你,我放弃了你,我不会再爱你了。”

不!他既惊且惧,只觉肺腑遭寒冰一寸寸吞噬,他的淼儿啊,从来不是能轻易爱人的。咎界一年,他已知道了。如今,她要收回她的爱了?爱情是能收放自如的吗?“淼儿,你可以怨我,恨我,却不可以不爱我!我不爱她们,从来不爱她们,失去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我无关痛痒,但我不能没有淼儿,你不能不爱我,你怎可以不爱我?”

“迷恋如阳光升起前的浓雾,长久不得,待你对我的这份迷恋消失,你便明白,我与她们其实并无不同。也许,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你甘愿为了她放弃一切的女子,到那时你便明白,在感情世界里,忠诚是双方面的。你今天放不开我,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你……”

“不,不,淼儿……”他拥住她,霸气却脆弱,“淼儿,不能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准离开我,你是我的!”

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她压住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只因他语气里的乞求意味,她不怕男人的疾言厉色、决绝冷漠,但一旦他将自己的脆弱捧在她面前,她便无法强硬到底了。“阿晅,今晚我们已说得太多。余下的问题,留待明日罢?”

他握住她一双柔荑,“也好,我们回房中再谈。”言下之意任谁都听得明白,他并未打算要浪费掉这个别后重逢的春宵。

她却无法再骗自己沉沦,心硬了下来,情淡了下去。“我今夜还要筹备明天的课业,你先回房睡呗。”

挣开了他的掌握,回首向一脉灯光处行去。

他心有不甘,大喊:“淼儿,你走后,我并未碰过别的女人!”

她足下微窒,又向前走去。她走后,他未碰;她走前呢?若她随他回去,是不是一切又会来一场轮回?

“那个郴国公主,朕连她的手也没碰过!”他顿足大叫。

他应该委屈吗?她苦笑,径自走离了身后男人的视线。注定错过了。

蝶双飞 第四卷 第五章

苛氏兄弟的人?

两个男人逼到面前时,这个念头自脑海一闪而过,但来不及向深处寻思,一块明显不太卫生且带有异味的抹布状东东罩上嘴来,她被迫沉入了混沌不明。

再醒来,没有绳索,没有镣铐,所在的位置是床上,头顶是嵌花软账,身下是温软锦褥,放眼室内,窗明几净,清香缭绕。作为伺候“囚犯”的牢笼,会不会太高档了些?

蓝翾抚着余晕未退的额头,下榻在室内方寸间摸索徘徊,试图寻获些蛛丝马迹弄清楚自己当前的落脚点。门扉吱呀一声,扰了她的企图。

旋身看过去,是一个男人的瘦颀身影,逆光而立,一时间未看清面目。直待来人行至距她不足一尺之处,五官相貌才清晰起来,

下一刻,她听到了自己的抽气声,她不是没见过出色的男子,戎、勒两位都是顶尖的人物,却不曾见过如此绝色的男人。若非那显而易见的喉节,宽阔修长的骨架,她还真会以为自己又遇到了一个较画贵人更胜三分的娇娆。

“宣相,别来无恙。”男人开口。咦,听到一个美人级男人一口纯正且略带磁性的男腔还真是别扭。

蓝翾不意外对方了解自己的底细,若你是路人甲乙丙丁,人家哪有兴趣费恁大力气收容?

“你我见过?”

“贵人多忘事,一年前,在下兄弟曾力邀宣相到寒舍作客,谁想宣相半路遭煊军所掳,致使在下失去与宣相唱和应对的荣幸。好在天不负我,今日终能得偿夙愿,如此说来,也是在下与宣相的缘份。”

黑衣人一号、二号?“阁下是苛劼,或是苛劬?”会是他们么?若畲国王室中有此等俊美异常的人物,应是天下皆知才对。想那宣隐澜也不算是耳闭目塞之辈,何时竟漏听了这一段风月?

“风月”主角倏尔一笑。登时,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好一个美人如玉在云端,衬之那一袭如夜黑衣,若魅若妖,妖艳不可方物。“在下苛劬。”

出使过淦国的苛劬?畲国派出这样的“美人”与勒瑀交涉沟通,还真是耐人寻味得紧。

“在下前来是为宣相解惑的,说起来有些麻烦,为免劳顿,坐谈可好?”

温和有礼,君子谦谦,如果没在那一双善徕美目深层窥见一抹不易现形的邪肆,对他的感观会是一百二十分——她不喜欢邪气过重的男人,想来此也是她不曾为勒瑀心动过的诱因之一。“客随主便。”人家既然客气称己为“客”,自己也不好妄自菲薄。

“上茶。”“美人”公子一声吩咐,门扃再开,鱼贯而入是三名垂鬓侍女,茶、点摆了个满桌。趁此机会,也让她有幸见识到了直挺挺杵门外两侧的两尊警伺“门神”,提醒她切忌轻举妄动,否则后果自负。

双方落座,省却客套虚应,直入主题:“请宣相走这一趟,实因有事相求。”

捏起一角虾仁酥送入口中,斯文地咀嚼,再以一口清茶送下,未进早膳的肠胃总算有了点滴存货。

苛姓美公子见对方四平八稳全没有接自己话题的意思,浅浅一笑,自动将话题延伸:“在下是不清楚宣相为何迟迟未归淦国,却非常清楚宣相的迟归所引发的后果。畲国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数以万计无辜百姓及无数将士兵士的性命,六座陷落的城池,并因此送出了畲王陛下最钟爱的王子。不知宣相对这一切有何说法?”

说法?杀人者因杀人未遂遭捕入狱后却要向未遂的受害者讨个说法,这是哪一门子的强盗逻辑?“不满阁下,宣某重获自由的时日并不长久,对于淦畲之战,也只是从民间百姓在街头巷尾偶及谈论而获知一二。所以,一时无从评断。”没辙,鄙人脑钝智缓,尚望鉴谅。

吸口气,苛劬的绝色美人面寒意陡起,不过,迅速地,又不着痕迹地吐出这口气——先起了怒,便是输了。“宣相,”他扯起艳丽天成的朱唇,砌出是一个不过眼底的笑,“事由宣相而起,理应因宣相而解。此也是我兄弟再次大费周章请宣相一叙的因由。明人不讲暗话,宣相聪明若斯,当是明白在下所求何事了罢?”

蓝翾莞尔道:“事由宣某而起?哪桩事是由宣某而起?淦畲之战?还是贵国王子为质?在宣某失踪之前,贵国的战争从未停止,若说淦畲之战罪在宣某,煊畲之战又该记在谁的头上?再者说了,宣某的失踪,正如阁下所言,不是在下闲来无事凭空消失。若依此向上攀溯,畲国的战乱很难诿责于他人。”所有战争,最大起因不外乎人的贪欲与野心。呷一口清茶,“贵国王子屈身为质,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锦绣少年,因为父辈的贪欲,远涉他国为质,想想的确令人扼腕不已。阁下掳宣某前来,是欲换回贵国质子或是别有所图,但讲无妨,也好让宣某掂量掂量宣隐澜是否有那个份量。以免阁下好一通大费周章,换来却是徒劳无功,白忙一场。”

苛劬从未自心底欣赏一个人,但眼前人,令他无法不由衷激赏。“宣相爽快,在下也不好拖泥带水。敝国王子金玉之躯,自是首要平安返回。再有,在下要讨宣相一个承诺,贵国至少在五年之内不得兴兵犯我畲国。宣相以为如何?”

买一赠一?宣隐澜有无这个份量,她不得而知。“在下想知道若隐澜不允或允后再违诺,阁下的制约手段是怎样?”

苛劬大笑,一时间,真真个花枝乱颤,光华夺目得令人窒息。“好尖锐。宣相应知我畲国举国擅蛊,就在方才,宣相已中了在下亲手特制的‘百日香’。更不敢欺瞒宣相,此蛊不同于畲国传统蛊毒,除非服下解药,否则无它途可解,‘避蛊鸣’也不例外。取名‘百日香’,顾名思义,每一百日发作一次,届时心肺脾胃麻痛难忍,若不能及时服下解药,一个时辰后经脉逆转、七孔流血而亡,且之前全身肌肤也会因奇痒难捱而被抓至溃烂。至于解药,为在下亲手配制,又分两种,一种为治标不治本的即时解药,每次发作时服下,会令蛊虫迅速安睡,止住麻痛;另一种便是根除蛊虫的解药,服下后蛊虫迅速败死,并随泄物排出体外,永绝后患。”

蓝翾施施然接口:“五年之内,阁下会派人定期在蛊毒发作前送即时解药给宣某。五年后,若成果让阁下满意,再将真正的解药施给在下。”

“跟聪明人谈话就是有这个好处罢,平白省却了不少气力。”苛劬抚掌道。

也是哦,此等老套戏码在二三流武侠剧里屡见不鲜,气力导演都替你费了。“宣某栽了这个跟头,也想栽个明白,可否请问,蛊毒是借在哪里放的呢?茶水?点心?”

苛劬只手握杯,不紧不忙浅啜一口,道:“虽说解药是自己家的,但这‘百日香’蛊虫只有首次起蛊过后解药方才有效,而起蛊的滋味虽不至于要人性命,却也断不会让人好受。所以,在下不敢妄动特为宣相而设的精致美点。说起来,真要感谢宣相的配合,本来还以为是要费些功夫的,但不知点心的味道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不过,啧啧,”蓝翾一脸遗憾,“只是可惜了。如果在下意犹未尽,想要继续享用,是否会使身上的蛊毒雪上加霜呢?”

苛劬薄蓝色丽眸光滟一闪:眼前这位文弱纤细的相爷,有那么看清个人生死么?或者只是情势逼人下的淡然以对?一念至此,口中已凭实答道:“这百日香蛊虫一经植入,将自行排斥同类成活,所以吃一口与吃一百口无任何分别。”

“如此说来,在下可以尽情享用美食喽。”一迳说完,口下不再客气,又一角焦黄酥脆的金铃炙在宣相口腹内寿终正寝。

苛劬丽瞳流耀闪烁,惑人一笑,拂袖起身道:“既然如此,在下不敢叨扰宣相雅兴。只是宣相要当心,一刻之后,蛊虫起蛊,届时会给宣相玉体带来些微不适,还请忍耐,半个时辰后恢复如常,再要犯,是百日后了。”

些微不适?蓝翾仰眸,目送那美丽的面孔、高颀的身量消失在门后,垂下浓密长睫,水样明眸中一丝戾色稍纵即逝,再抬睑饮茗,又是副秀雅文弱模样。

蓝府“大”总管宝贵哭哭爬爬带回来消息已有三天了。

本要住进观雨轩却因某人之故滞留于此的戎公子闻讯后,洒逸优雅陡化为阴郁冷冽,比“冷将军”的“冷”更教人心寒三分,“砰”地阖上书房大门,与将军、将军夫人禁足半日,再出来,大家分头行动。戎公子领着名为“明源”的清秀小哥率先出府,将军则随后,据说是到军营调集人手,将军夫人指挥着蓝府大大小小,二人一组,行动。

又是三日后。是夜,奔波整日的人们在蓝府碰头,聚在大厅里汇报一日所获。焦灼难定的蓝翎不顾厉鹞从兵营调过来的下属汇报正酣,一把揪住在她看来罪孽深重的宝贵:“你那天到底有没有看清劫匪的长相?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你倒是说仔细啊!”

宝贵可爱的娃娃脸上哭意纵横,委屈地:“都说了十几遍了嘛。那一日富贵离先生十几步远,先生拐进胡同里时,富贵听得声响不对,紧几步追过去,只看到先生教两个粗粗壮壮的人架住一眨眼不见了踪影,根本看不清长得啥样子嘛……”

蓝翎放开他,颓力跌进栎木椅中,抱头哀吟。

厉鹞痛惜地揉揉妻子恢复女装后的青丝,示意方才遭突兀截断的下属继续。

下属呐呐似有迟疑:“将军,属下有一事……”

“现在有什么事比找蓝先生更重要?要你过来是干嘛的!?”蓝翎不要了什么将军夫人的仪态,哇哇大叫,脸上则是一副恨不能扑上前掐死那猪头下属的狰狞。

“翎儿!”厉鹞喝止,再向下属,“与蓝先生失踪之事有关?”这位下属办事能力向来不弱,也极懂得分寸,若话题与主题无关,该不会在此时提及。

下属颔首道:“卑职曾在蓝先生遭劫的一带细细察访,因为蓝先生仪容出众,附近的小贩对先生大多有几分印象。其中有人提到当日似乎有两个粗壮男子远远尾随了先生一阵子。那两人一路为了掩饰行踪,曾向他买过物件,满口南地官话,与来本地经商的畲国人口音相近。”

厉鹞冷眸一闪:“所以呢?”

“前日,负责城内巡务的杨参军向属下报称,近几日城内似乎来了些身份不明的异国人士,非工非商,形迹大有可疑。属下是在想,这是否会跟蓝先生失踪之事有所关联?”

“那些异国人士住哪里?”

嗯?下属仰头,对上了发话的俊美人物,立马又垂下眉去。这位仁兄,傲傲然居中而坐,能教将军恭敬若斯,定是朝里哪位权力顶天的大员,哪敢怠慢,答道:“卑职已安排人加紧查访,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我知道!”大剌剌野呼呼一声,引得诸人都掉转头看过去。

蓝翎暗叫不妙,这个阿大,他当此地是他的那一亩三分地呢,胡叱海叫,当真怕死得太艰难。“你知道个头啦,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阿大好不委屈:人家他也有几分眼力好不好?看得出眼前这地界的人都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是掌柜的硬拉他这尾地头蛇“参与”的嘛。人家他不想失却“参与”的价值,才要有话就说,又是哪里不对了?“我……”

“闭嘴啦!”

“我是真……”

“闭……”

“要他说!”清和明越的声调插播进来,戎晅饮一口明源奉过来的贡茶毛峰,眉眼未抬。

老大允准,万事OK。蓝翎咂咂唇,不忘以眼神告诫那厮“小心舌头”,毕竟与这条强龙比起来,他充其量也只能是一尾尚未孵化成形的幼虫而已。

阿大呐呐道:“是三天前,我和兄弟们到西门城外一位大哥家吃喜酒,回来路上,有三个兄弟酒饮多了,走路不稳和几个路人冲撞起来,那几个人功夫好,我们又喝了酒,所以敌不过。我们不服,想看这几个住在哪里……原想着明着不行,暗里烧他们宅子也好……”诚惶诚恐地扫了诸人一眼,再嗫嚅说,“那几人操得就是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很像畲商。那一片是我那大哥的地盘,很快就摸清了他们的住址。我们在那所宅子外面趴了一整日都逮不着机会干活,宅子四围有不少高手站岗,还见到过一个长得俊美得不像男人的人出来一遭。”

“你见过蓝先生的,那人是蓝先生吗?”蓝翎忍不住问。

“不,”阿大未加思索地摇头否认,“那人比蓝先生高大许多,而且……比蓝先生生得还要……美,要不是亲眼见着,谁也不信天底下还有那样的美人,只可惜了,是个男人……”

“闭嘴!”蓝翎没兴趣看他一脸花痴的形状,叱道。

戎晅听得明白:比淼儿要美的男人?普天之下不会有第二人,可是那人是习惯易容出门的……若真的是他,他的出现与淼儿遭劫会有牵联么?如若有牵联,那便是朕教畲国过得太安闲了。“明源,召集他们几个过来,寅时前务必赶到,不得延误。”

“是!”戎公子身后的清秀小哥衔命而出。

“翎儿,告诉你的朋友,今晚宿在蓝府,明日正卯时带路到那所宅子去看看。”戎晅依旧是眉眼不动,却难得说了几日来字串最长的一句话。

蓝翎点头,瞪眼向阿大转述,后者自没什么问题,这房子好过他那狗窝太多,巴不得能在高床软枕上享受一回。

“厉卿,明日由他们跟我过去,你责成其他人继续搜寻。”

“卑职明白,不过还是由卑职跟着公子,若对方真是居心叵测的畲人,还是小心为妙。”

“也好。”

窗棱间,晨曦微透。由窗间穿缝而入的晨风,揉杂着青草的淡然馨香。窗下,芭蕉叶毕剥作响。一如之前已在此度过的六日,蓝翾醒转过来,门扃恰在此时轻轻叩响。

“宣相,醒了么?”

哦,是个“久”违了的声音呢。那位自首日开场后便不曾叨扰的“美人”,现身出来,想必是时间到了。

“正在漱洗,请公子稍候。”应了一声,穿衣,净面,漱口,束发,着冠,规置停当,开门迎“客”,“苛公子,多日不见。”

咦?是方才听错了么?明明是倾城公子的声音,这张脸也差太多了吧?

苛劬颇有意味地将她的讶然收入眼中,要看到这位波澜不兴的少相老神在在之外的表情,实在是难得呢。“宣相,这几天可好?”

垃圾客套。“苛公子费心体顾,在下感谢得紧呢。”

听出一丝讥诮,苛劬不以为意,含笑道:“请宣相移步中厅,用过早膳后,需烦请宣相随苛某出门一趟。”

这才发现,言来语往几个回合,是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进行的,想来自己的潜意识实在是讨厌极了这位美人兄台。不怪她罢,圣人她是不敢揣测,但凡是正常人,任谁都无法对让自己享受到锥心刺骨的体肤之痛的第一人释怀,忆及那蛊虫起蛊时……“劳烦公子带路。”

苛劬不无诧异:除了门扉初启时刹那,“他”正常地表现出少许惊讶外,迅即恢复正常,好像他脸盘的前后迥异人家未多加丝毫考虑,这位少相的好奇心还真不是普通的稀缺哩。

踏着青苔葳蕤、晨露未褪的青石板路,一路无语,一迳到达早已有十数人的中厅。十数人里,只有一人在座,其他人伺立在个方位,其中,蓝翾一眼辩出了那日动手相“请”的两个粗壮汉子,而后者二人触到“他”淡冷的视线,竟各都不自觉地一记瑟缩,看得他们的主子苛劬轻锁了眉峰。不过,这一微妙气流转瞬即逝,因为,一位坐等许久、饥肠难耐的兄台,在他们甫一进门,便已大叫:“劬,你叫个人怎去了这么久?我这里饿得肋骨扎肚皮了!”

肋骨扎肚皮?好别致的抱怨词!

苛劬暗里叹气:这个一条筋的家伙,纵有千般叮嘱,也是他肚肠最大。“阿劼,不得无礼,快点过来见过宣相。宣相,此乃舍弟,自小粗鄙率直,切莫见笑。”

畲国苛氏,当任畲王苛勍有兄弟十人,苛勍行二,性睿;苛劬行三,性智;苛劼行五,性悍;三人为一母所生,在十子夺谪中,兄弟三人党同伐异,弑兄逼父,脱颖胜出后,苛勍加冕,苛劬封昌王主管六部,苛劼封昊王并骠骑大将军。睿者为王,智者为谋,悍者为将,三兄弟的分工倒是明白。想来,这位彪悍气十足面对苛劬时却孩子气十足的九尺男儿,是姓苛名劼的没错了。

“宣相?仔细瞧着,你长得也不错,若不是有劬挡着,保不准你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阿劼!”苛劬语气一沉。

苛劼缩缩脖子伸伸舌头,“请宣相用膳。”吃饭,吃饭,吃饭总不会有什么罪过呗?

苛劬摇摇头,肃颜转向“客人”,“宣相,用完膳再谈,还是……”

“边吃边讲也无妨,公子想必也了解恁是天大的事也影响不了宣某的口腹之欲,这一点和令弟有得一拼哩。”捏过一金丝花卷,据案大嚼,却嚼得十分气质,引得被点到名的苛劼啧啧称奇,自愧弗如。

苛劬缓缓道:“在下已将宣相到访于此的信送到了潜龙庄,收到潜龙庄回函后,在下又与潜龙庄耿庄主小晤,约在今日辰时在三里坡达成双方所需,届时需请宣相现身。”

听者频频点头,以表示自己收到对方信息。但嘴里因得不出空而出不得声——小米粥熬得火候绝佳,就着清淡小菜,好滋味。

苛劼瞪直了眼:人质都是像“他”这样稳当实在得令人搓火的么?

蝶双飞 第四卷 第六章

五里坡,出良城西门三十里,一处平旷空静所在,不算向南数里的一道低矮山梁,无树无木无溪无流,放眼望下去,别说偌大的人体,怕是一只蚊蚋过去也碍人眼球。无疑,是个谈判的好去处。

苛劬目投遥处,向阳独立,脸上虽罩了那层遮去绝世容颜的细薄面具,但那周身的做派,仍是一副倾城风华。反观其弟,似是在怨怒约见方不能先他到达,雄彪壮硕的皮囊在原地咕咕哝哝,低咒不止。有谁要相信,如此云泥之别的两个人,会是兄和弟?

兰陵王?蓝翾佩服极了自己的苦中作乐精神,这种光景下还能分出心思联想历史知识。不过,若非得见苛劬,她始终会怀疑传说中美到纵然身负奇谋绝艺,却也只能让人忽略不计畏惧不得的美兰陵是否真有其人。戎晅是足够俊美,但他那不容人规避的雍容高贵华较俊美皮相更引人注目,令人无端心生仰慕,亦令人心存忌惮。而苛劬,他美,美得匪夷所思,美得令人只能记得那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看着那张脸,纵算是男人,也太难生不出觊觎之心。所以,他应该是轻易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罢?但不知,那一日以真面目示她,所为何来?

须臾间,一声清冽的哨音划破晨间的静谧空气,震荡至每人的耳谷。

苛劬长身微顿:来了。

蓝氏人质也立时察到身后两位壮士的气息一紧,各向前迫了半步,一左一右,如此一来,她这“人质”的意味才浓了起来。

挑挑右眉,举睫远眺,朝气万丈的旭日下,有人来了,十数人的阵仗,而首当其行的——勒瑀?!虽早料到他若仍在潜龙庄,必不会置身事外,但亲眼见到又另当别论,话说回来,他是这一回绑架活动的金主,若他抽身不理,人质她岂不死定了!

苛劬琉璃样的薄蓝睛眸凝睇着敌阵首位,目之所系也是那一道藏青形影,惊、疑、怒一一自心头碾过,最后归纳成唇边的绝冷笑纹:勒瑀,当真宝贝他这位秀弱清雅的少相,倒要看看你还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宣,你怎样?”

在两方相距丈许处,勒瑀一行站定,低磁沉抑的嗓音,只是那么一句没有任何起伏的淡然问侯,苛劬却听得一呆:这真的是那个嗜杀、邪残、狂虐的勒瑀么?那一双狭长凤目里哪怕是饰了别的颜色,也挡不住汹涌的炽热浓情,他,当真爱“他”至此?

“隐澜很好,害公子费心了。”蓝翾淡然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