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知道……”

她不想再听到有任何折磨他的声音传来,也不想再听到他阻止她的话语。

源于,让一个本来身怀绝技的人,遭受这种海盗的耻辱,该是多么折损尊严的一件事呢?

她不要。

在很多人的眼前,他都是那么顶天立地,也是那么骄傲到清冷的人。

她不要他在她的跟前,为了她,连尊严都荡然无存。或者为了所谓的尊严,用血去做验证。

“那,我们就回房休息一下,这里,你哥哥,他们会好好照顾他,并给他一点食物……”首领见蒹葭自愿的走进他,一揽手,将蒹葭抱进怀里。

他嘴里呵出的一种带着鱼腥味的臭气,让人作呕,而蒹葭只是默默地蜷缩在他的怀里,轻轻柔柔地说出一句话:

“我想,我哥哥不仅需要一点食物,还需要……”

她的声音更轻,听起来更为楚楚可怜的,在海盗首领下意识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俯低下头来时,骤然,一极其锋利地针尖抵住他的喉口:

“呵呵,我想,我哥哥需要被放下来,再好好地用一顿食物,以及得到一些伤药。”一抵间,她的语声纵然还轻,却透着冷冽。

“你——”

“别乱动,这可不是一般的针尖,上面淬了什么,你清楚得很,那些鲛鲨为什么会浮在海上,难道,真的因为,是你们的运气吗?”

蒹葭声音虽然沙哑,但说得很是温柔,只是这温柔的背后,让这海盗首领都不禁生生地骇出一身汗来。

他好像能觉到,那针尖刺进喉口时的疼痛,以及见血封喉。

他将那些蛟鲨迫不及待地捕获上来,就迫不及待的开膛破肚,自然不知道这些蛟鲨只是被迷昏过去,源于,能将这么一大群的蛟鲨都迷昏的**,是他们所没有见过的。

如今,配上蒹葭的说辞,他自然只当做这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连蛟鲨都难逃一死,更何况他呢?

哪怕他会武功,可,恐怕不等他擒拿住这看似娇弱的瞎美人,这针尖就刺破他的喉口,到了那时,他和这被剥了皮的死鲨也就一样了。

“好说好说,小美人你要怎样,都好说。”

不如暂且先稳住这个瞎眼美人,他不信,就凭一个瞎子,还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

“先放下我哥,一切就好商量。”她的针尖抵住他的喉口,复加了一句,“我看不见,但我听得清楚,如果你要耍什么花招,那么,我不能担保,为了去听清我哥是否安全,这针偏移了几分,就不能怪我了。”

“来,快放下他!”海盗首领嘴里这么说,却是偷偷使了一个眼色,这个眼色,他以为蒹葭没有看到,但,在那些喽啰准备偷偷绕到蒹葭后头,再行偷袭时,忽然,蒹葭的针用力往里以刺,这一刺,几乎再差分毫,恐怕就要见血。

“看来,首领你一定要逼我……”

“不,不,快,快放了!”海盗首领浑身惊起一身冷汗,这小美人究竟是瞎子么?

那双漂亮的紫眸,看上去是瞎了,但他的这些细微动作,难道,都能听到?

当面具男子从船杆上被放下,他衣襟前的血已然浸湿了白色的中衣,而他的口中刚刚被强行塞入一块破布,此刻,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眸光深邃地睨着蒹葭。

此刻的蒹葭,俨然似变了一个人。

不似三年前的她,那时的她,天真烂漫,任性娇媚。

不复这月余的她,这月余的她,谨慎小心,温柔沉稳。

而,这一刻的她,话语是娇媚的,动作是沉稳的,可,在这背后,隐隐有些寒冷溢出。

难道说——

没有等他继续想下去,蒹葭的声音复响起:

“好,把我哥扶过来,然后,把你们的旗帜给我烧了。”

“小美人,我这旗子可没有碍到你呀……”

“难道说碍到我的才能烧?那么最该烧的,倒真的不是旗帜哦。”她的语音带了几分戏谑,戏谑背后的冷冽,让海盗首领只浑身起了疙瘩起来,所幸,很快,她再次反问,“你做还是不做呢?”

“当然,当然做……”

随着海盗首领下令,那偌大的旗帜被焚烧殆尽。

“哥哥,你现在还好吗?”她问,语意里,听不出其他,仿似只是极寻常的一声问候。

“还好。”随着嘴上的布条被一旁的小喽啰掀开,他说出这句话,却没有让身上的痛楚流露出半分,而也从她的这句看似不经意地问话,他领会到她的用意。

蒹葭用力把那针尖再往海盗首领的脖子里刺了一刺,“让你的手下拿些药给我哥,快。”

海盗的船上自然是备有金疮药的,而面具男子本身就精通医理,要辨别金疮药里是否添了其他不该有的东西,自然也不难。

但,他没有拔出抓手,因为,现在,不仅他没有力气拔,更重要是,拔出后,即便能止住血,恐怕在一段时间内,人也会昏厥。

而此刻,他不能昏厥。

“小美人,可以挪开你的东西了么?你这样刺着,也累,是不是?”海盗首领舔着脸说。

“好啊,我确实觉得累了,所以呢,只要你接下来让我开心,我就放了你,好么?”

这话说的语音说得极其纯真,仿似,她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女娃,而,只看她的身形,谁又能说她长大了呢?

事实也是,她今年不过十七岁。

“好,好,你要怎么开心?”

“既然你的手下这么欺负哥哥,总不能便宜了他们,可,他们毕竟是你的手下,这么坏,也与你有关,但,瞧你这么怕死,所以,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他们把衣服都脱了。”

“这——好,好,你爱看,让他们都脱,快,还不脱!”

海盗首领虽然对她无厘头的话啼笑皆非,但,那针尖又好像往里刺了一点,他是懂的。

那群喽啰更不明就里,只纷纷脱去外袍子,堆了一地。

“把这些衣服都烧了。”蒹葭说出这句话。

“姑奶奶,原来,你今天是要把我的船烧了啊?”

“我不烧船,但如果你不做,后果是什么,不用我再重复吧?”

“好,好,烧,烧!”

今日的海风不算小,没有雨的天空十分微蓝澄净,这些燃烧东西的烟雾,若真的有人在海上行船,方圆数十里,却是不难看到的。

眼下,她和他明显是不可能就这样全身从海盗的船而退。

除非,洛州行宫的帝王已然发现她或他不见了,派人出来搜寻,才可能有一线的生路。但,海域辽阔,要找到,谈何容易?

这些烟雾不啻是一种警示信号,但,烧完旗帜和衣物,她并不能要求再多烧东西,否则一而再再而三,肯定会引起海盗的怀疑。

此刻,海盗首领却是未曾怀疑的,源于寻常,海上也偶有浓烟升起,一般是船只触礁的征兆,并不稀罕。

可,若多燃,则不啻是求救的信号。

所以,她再不能再提这相似的要求。鱼死网破,是她不想看到的。

“姑奶奶,你开心了吧?”海盗首领瞧着那群喽啰光着身子站在那,这还真是个整人的好法子。

“准备一艘小船,放我哥走。不许暗地里派人跟着他哦,然后,等我哥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然放了你。”蒹葭说出这句话,带着不容拒绝的口气。

她的眼睛只摸索地望向面具男子应该站的地方,示意他快走。

哪怕这浓烟能引起注意,终究是需要人去引来的,现在,与其俩个人都在这条船上坐以待毙,能走一个自然是好的。

面具男子的眉心蹙紧,可这一次,他没有坚持。

其实,哪怕上一次在坤宫宫变时,他固然决绝地离开,最终,还是隐在殿宇间,默默地看着她是否安全。

直到她被隆王带走,他以为总不会太糟糕,却没有想到,隆王竟是对她灌下那碗红花汤。他惊觉不对,所能做的,只是暗中换了那名大夫的草药,复添了自己研制的止血药丸,以此,才总算是从鬼门关里,捡回了她的命。

这一次呢?

他一定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他会尽快回来,带她离开。

眼下,倘他要留在这,只会真成了玉碎瓦不全!

他不想看她有任何事。

籍着浓烟,无论哪位帝君派了禁军在海上搜寻,应该是能看到,只要他往洛州方向过去,说不定就能碰到那些船只。

迅速的跃身往海盗首领命令喽啰准备的一艘小船上,强自用不多的力气划着。

铁爪牵扯着琵琶骨,加上手臂先前受过伤,这样划,是常人根本无法做到的,可,他能!

他本来的修为,就凌驾在常人之上,不是吗?

现在,他,必须赶在蒹葭安全前回来。

而蒹葭看着他的身影离去,纾出一口气。

她相信,他不会抛下她不管的,只是,她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手中的针复用了点力,往海盗首领的喉口刺进去些许:

“外面好晒哦,我们进去。”

听似轻描淡写的话,海盗首领自然知道她手中那针的分量,忙随她推着,朝一旁的舱室走去。

在行到舱室前时,蒹葭先让海盗首领让舱室内的人都出来,然后,才用针抵住海盗首领的颈部,进得舱室去。

只是,这一次,她终究是抵不上老谋深算的海盗首领,才进舱室,海盗首领的眼底泛过一缕绿油油的光芒,他骤然一闪,接着,蒹葭忽然一脚踩空,她的身子已然重重地摔落下去,手中握着的针样物什在身体失重间,劈手被海盗首领夺去,竟不过是一枚女子的耳坠,只是耳坠的弯口被掰直,刺在颈部便好像是针尖一样。

这样的物什上,又怎可能淬有什么剧毒呢?

他狞笑一声,将那耳坠掷扔到她的脸上:

“哈哈,小美人,和我玩花样,你还嫩了点!”

现在她就跌落在陷阱里,这种每艘海盗船都会有的陷阱。

为了防止不速之客,也为了,驯服一些不听话的良家妇女。

此刻,他继续狞笑着,道:

“小美人,别那样瞪着我啊,你不是瞎子吗?难道又看得见了?可惜啊,你再这样瞪着我,都看不到你哥了,忘了告诉你,那艘船虽然能下海,可惜,船的底板不太牢,不知道你哥现在是不是还好好的,哈哈哈哈。”

什么?

蒹葭怔住了片刻,手紧紧地握起,她真的太天真了,对于这样的海盗,她怎么竟去相信,会真给一艘船,放走面具男子呢?

“小美人,是不是很难受啊,不过再难受都没用,我还是怜香惜玉的,只要你求我,我就放你出来,怎么样?”

“你认为呢?”蒹葭冷冷地反问出这句话,现在,还需要演戏吗?

“我认为你最好求我,对了,你看不到,不过可以听得到吧?”随着海盗首领手势一挥,四周有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正是从陷阱四周的角落里,蜿蜒涌出的蛇。

这种蛇虽然没有很强烈的毒性,却最终,能把人噬咬至死,任何女子都会对这种滑腻的冷血动物有着惧怕。

但,怕,在这种时候,没有任何的用处,只会让自己失去信念。

蛇越涌越多,伴随着海盗首领得意的笑声:

“哈哈,是蛇,你听到的声音是蛇,这些蛇会爬满你的身上,然后,一点一点咬噬你娇嫩的肌肤,我的小美人,你怕了吗?怕就求我,我会放你出来的。但这一次,换你把自己的衣服先在下面脱光了。”

海盗首领的笑声仿似枭叫一般在蒹葭的耳边回旋……

※※※※※《失心弃妃》※※※※※作者:风宸雪※※※※※

奕翾站在皇甫漠的寝室内,听着他问出那句话,没有笑意的脸上,好像永远蕴的,只是那千年冰霜。

“呵呵,我父皇至少对我还有一份心是真的,所以,我当然是为了我父皇,才请尊贵的觞帝陛下来到这里。”

“你竟然这么笃定你父皇还健在,也笃定朕会将你父皇带来?”觞帝淡漠地说出这一句话,他的俊颜,平静地一如此刻垂拂不动的纱幔。

“我父皇健在,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瞒吗?不妨告诉觞帝,这次,我带连公公到了行宫,不过,奕茗还不知道。除非,觞帝对奕茗的感情也是假的,否则,为了奕茗能回到你的身边,你该不会让她恨你吧,毕竟奕茗和父皇的感情甚是深厚的。”奕翾说出这句话,半带着试探的意味。

当年,锦国被灭那天,她只从匆匆奔回宫里的太监口中,得悉,父皇被坤军围困住,射死在了莫高窟。

但,其后,她不顾安危,率了部分禁军奔到莫高窟时,那里,除了被鲜血染红的曼陀罗花之外,以及数以千计的坤军尸身,和少数锦兵的尸身外,根本没有她父皇的踪影。

这么多坤军死在莫高窟,唯独不见父皇,或许只说明了父皇还是安然无恙的,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她没有回宫,因为宫里,在国破家亡的那一刻,没有任何值得她牵挂的人,她只担心着父皇是否安好。

于是,率着那群禁军一路避开坤兵,往父皇可能会藏匿的一处偏僻地方去寻父皇。

那处地方,父皇在最疼爱她母妃的时候,曾带她和母妃来过,是位于京城郊外的一处农家庄园。倘父皇还活着,恐怕也受了伤,需要一个落脚地休整吧?

这么想时,她好不容易来到农家庄园,却满目苍夷,那样惨烈的景象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到处都是断肢残骸,这里必定是经过一场极其惨状的打斗,而这些残骸如今却都是被火灼烧过一般,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她疯了一样,不顾害怕,不顾恶心,在那堆残骸上寻找,试图辨认出些什么,终在其中一只被烧焦的手臂上,发现了四个手指头,其中的拇指上,赫然戴着玉石扳指。

那一刻,她没有流泪,仅是觉得,四下都黑了一样,父皇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而这枚玉石扳指,是父皇最钟爱的,从来不会离身。

父皇,真的去了?不是死在那莫高窟上,却是在这庄园里,被火灼得面目全被,或者应该说是炸。

难道说,这里,就藏着父皇一直以来所潜心研制的东西吗?

最后关头,父皇想借助这,来对付坤兵,然后因为不小心触及了什么,才会引发这场浩劫?

她不清楚,只知道,在而后的三年内,在锦国被灭的三年内,有人成功燃了她的恨意,让这股恨意,最终成全了他的马前卒。

所以,她暗示西陵夙利用奕茗,将皇甫漠引来此处,表面上是边贸互通的商榷,实则成全帝王的江山谋算,也无可厚非。

可,他竟是来了。

为了奕茗,他竟是不顾安危地来了这,让她怎能不妒呢?

她本以为,他会断然拒绝,那样,西陵夙就有理由在前朝,哪怕兵力悬殊,都去应上这背水一战。

毕竟,即便皇甫漠在岭南天堑盘踞了重兵,可由于没涉过天堑,就不算是侵到坤国的疆土,以岭南为理由出兵,其实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但,对于国函发送,表达友好边贸往来的意愿,若遭到拒绝,却不啻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因为,这将不仅仅涉及到无法互通边贸,更多的,是牵涉到一国的尊严。基于一国之尊出兵,却是顺应了民心。

她乐得看他们两败俱伤,更希望能通过这一役,让她得以借机救回父皇。

说到底,她不愿去相信,他真的为了奕茗可以让三军停发。

然,他却是应允了,只说明他再如何地虚假,对奕茗的感情恰是真的。

试探出这一句,他果然没有否认,仅是道:

“朕自然不会让奕茗恨朕,只是,你父皇,即便还健在,或许,你见了,也仅有失望。”

“什么意思?”

“意思,在朕将奕茗正式接回觞国时,你自然会懂。”

话里行间,皇甫漠洞悉到一些事,包括,证实了先前那件事却是应该不是西陵夙所为。

女子的嫉妒,有时候才是最可怕的,尤其是隐在暗处的嫉妒。

而奕翾,这名女子没有想象中那么愚笨,只是,有时候,色令智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