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誓言可谓是毒辣,倘若没有今日这一出,季淑然未必不敢下。可关于儿女的誓言,本就不敢随意,更何况眼睁睁的看见了世上是有鬼神的,她如何敢拿姜幼瑶和姜丙吉冒这个险?
季淑然不说。
院子里的人看季淑然的神情,已然是了然。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季淑然突然冷笑一声,眼神里像是滋长出疯狂的情绪,她对着姜梨—或者说是死去的柳文才,道:“柳文才,不是我背叛了你,你是背叛了我!当年说好你要娶我,你背过身却娶了别人!是你先不仁,休怪我不义!”
“哦?”柳文才道:“那你就杀了叶珍珍?”
姜元柏的嘴唇在哆嗦,他说:“你说什么?”
季淑然先是心头一紧,似乎又想明白了什么,今日一出,天要亡她,她无路可走,干脆报复似的道:“是啊,我要嫁一个比你更好的人,可我父亲只想让我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叶珍珍刚生了姜梨身子不好,我就买通了姜府的侍女,在叶珍珍的药里少放几味药,叶珍珍很快就死了。我成了姜夫人。柳文才,我到底比你厉害多了!”
“我想得到的,都会得到。但你柳文才算个什么东西?你欺骗我,抛弃我,柳家落败后,你以为我还能看得上你吗?你来找我,卑躬屈膝的讨好,我很爽快,但是,我已经不再爱你了。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只是提醒我不堪的过去,所以你必须得死,因为我讨厌你!”
她的眼睛里,慢慢的流出眼泪,然而神情却越发凶狠,带着尖刻的恨意:“柳文才,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称为如今的样子!我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既然已经走了,为何还要出现?你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该回来!”
她形容疯癫如厉鬼,分明这院子里,大约有莫须有的鬼魂,而姜梨流血,形容最是可怖。可人们站在院子里,只觉得最可怕的人并非是姜梨,也并非是藏在暗处的鬼魂,而是季淑然。
一个人要有多狠毒,才会做到如此境地。看起来温婉和善,手上却沾了这么多条人命。偏偏害了这么多人,还能若无其事,还能睡得安心。仔细算来,叶珍珍还在的时候,季淑然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少女,那时候,就能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犹豫的害去一个和自己无冤无仇的女人。
最毒妇人心,至少在季淑然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印证。
姜元柏突然笑起来。
他笑的嘲讽,不知道是在嘲讽别人,还是自己,那笑声回荡在院子里,格外苍凉心酸。
他说:“我竟然…被你欺瞒至此,季淑然!”
最后三个字,他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力气,仿佛恨不得喝季淑然的血吃她的肉。
至亲至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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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8 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神医
季淑然抬头看向姜元柏。
她此刻混混沌沌,像是清醒,又像是不清醒。恐惧混合着怨愤,让她口不择言,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话已出口,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况且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口吐真言。她的心里,陡然间生出一股绝望。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今日一切,本就是一场戏,这出戏甚至还是她一手商量起来的。至于如何落幕,是什么结果,本应该是她说了算。但弄成现在,满目凄零,无法收场,已经远远超乎了她的意料。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她并不如何信鬼神,关于鬼神之说,在她还未出阁就令人收买叶珍珍的侍女,害死叶珍珍的那一刻起,她就对鬼神没有敬畏。这个世上,无论用什么手段,只有靠自己,才能得享想要的一切。倘若软弱,就会被人宰割。
她从不做什么善男信女,这些年不也好好的过来了?那些所谓的软弱的善良的人,叶珍珍也好,姜月儿也罢,甚至于她过去的情郎,她的骨肉,早已化作尘埃,只有她,还活的如繁花锦簇,幸福不已。
这一切…就要就此到头了么?
“是你害死了我的月儿…”胡姨娘的声音格外凄厉,“是你害死了我的月儿!你还害死了夫人!你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心肠!”
季淑然转头看向胡姨娘。
昔日如花女子到了如今,不过也是一个得了癔症的疯子罢了。倘若姜月儿在天有灵,为何不早些为自己鸣冤?如今胡姨娘什么都没有,还不是连她都不如!
季淑然的面上浮起了一个恶毒的笑容,她道:“你怎么能怪我?是怪姜月儿自己短寿!就算我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少岁!投生成一个庶女有什么好?倒不如早早的去了,重新投胎,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做个嫡女,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该感谢我还来不及!”
“混账!混账!”姜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她指向姜元柏,“这就是你娶回来的夫人!”
姜元柏哑口无言。
他能说什么,就如姜老夫人所说,季淑然是他亲自挑的夫人。他见她聪慧婉约,与他仿佛知己,见她柔和可人,与叶珍珍截然不同的灵秀。这桩完全满足了他的喜爱的妻子,却是如此丑陋不堪的一个人。以爱为名,布满污秽。
他因这个女人,失去了发妻,失去了长女,与次女分隔多年。姜元柏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这么多年被季淑然玩弄于鼓掌之中。他冷笑道:“好,好啊!”
“老爷。”季淑然看着他,眼泪一瞬间涌了上来,她道:“妾身是对不住您,可是妾身也是真的心悦您,这么多年,老爷感觉不出来妾身的心意吗?”
“是啊,这么多年,就是块石头也该被捂化了。但是,”姜元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让我觉得恶心。”
季淑然又看向姜幼瑶,道:“幼瑶,你帮娘说说话,你帮娘说说话呀!”
姜幼瑶看了看季淑然,忍不住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衣角从季淑然的手中挣脱出来。她不是不想帮季淑然,但季淑然说的过去,实在是太令人触目惊心。姜幼瑶心知肚明,这一次过后,自己的母亲,恐怕是有大罪过了。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撞上去,至少现在不行。季淑然本就和其他人有私通之罪,还有过孽种。要是父亲认为自己也是奸夫的骨肉,连累了自己,恐怕在姜府,就再也难以立足了。
季淑然总是觉得姜幼瑶做事不够沉稳,不能完全的分析利弊。这一次,姜幼瑶却是能飞快的权衡,并且做出决定。但她的成长非但没有能让季淑然感到欣慰,反而心寒。
这就是她捧在掌心的女儿?
姜丙吉早已被突然的变故吓得哇哇大哭,但这一回,向来宠爱他的姜老夫人没有立刻将他搂在怀里安慰。只是神情冰冷的让奶娘将姜丙吉带回屋中去。
姜梨站起身来。
她一直垂着头说话,这会儿突然抬起头,面无表情,仿佛厉鬼,一步一步靠近冲虚道长。冲虚道长吓得连连后退,居然跌了一跤,摔倒在地。两只手撑着身子慢慢往后退。
姜梨脚步未停,一步步朝他走来,冲虚道长仿佛看见人来同他索命,吓得涕泗横流,十分狼狈,他道:“小的只是混口饭吃…是…是丽嫔娘娘让小的来府上驱邪,不曾想得罪大人,还请各位姐姐哥哥高抬贵手,放过小的…”
众人诧异的看着他。
怎么回事?这道士说的话,怎么像是个假道长?
姜家人却是倏而明白过来。冲虚道长言外之意,丽嫔让他来驱邪,不是偶然。为何要来驱邪,怕是一开始就针对的是姜梨。这道士本就是个假道士,却不想今日遇着了真邪祟。虽然这邪祟好似就是姜府里本来的人,或者是被季淑然害死的人。
姜梨突然停下脚步,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桐儿惊叫一声,赶紧和白雪上前扶起姜梨,却见姜梨双目紧闭,像是失去了知觉。
“老爷,姑娘晕过去了,还请老爷请大夫来给姑娘看看。”桐儿哭着道:“姑娘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姜元柏这才回过神来,道:“拿帖子,快去请大夫!”他已经失去过一个女儿,不能在再失去一个。况且当年之事,本就是他对姜梨有愧,如今真相大白,他已经无颜面对姜梨,如何能让姜梨再出事?
此事黑云散去,院子里的香烛火也被风吹得散去了。风吹散了云,吹来了光,庭院大亮,不再有方才的鬼气森森,像是有了活气儿,奇诡的气氛一扫而光。亮堂了起来,好似也没什么害怕的了。
只是多了哭泣不止的人。
胡姨娘在哭,抱琴也在哭。姜丙吉的哭声从房间里远远传来,季淑然也在哭。整个院子里,鬼哭狼嚎,十分热闹。但没有一个人为此感到高兴。
冲虚道长躲在树后,他的心里,心惊肉跳的不得了。他竟没想到,这府里竟然会有如此多的秘辛。他为许多大户人家驱邪,驱的其实是人内心的鬼。只要那些人相信,冲虚道长已经为他们把厉鬼除去,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不会再有机会朝他们索命,这法事就万无一失。即便是这样,冲虚道长也从来不会主动探听人家的秘辛。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今日他却听到了首辅家如此多的秘辛,只怕就算他一再保证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也会性命不保。还有…他的欺君之罪。
他必须赶快离开燕京城,离开姜家,才能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这里暂且无人理会冲虚道长,姜元柏冷凝着脸吩咐将季淑然带下去看管起来,不得出房门一步。又随着人去见大夫,让人给姜梨瞧瞧是哪里出了问题。姜梨既然已经瘫软在地,那莫名的声音也不再出现,应答是离开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离开姜府,以后再请人来作法也不迟。
今日发生的事请,实在是太多了。
胡姨娘被抱琴搀扶着回院子里去了,走的时候,她手里拿着姜梨从花坛里掘出来的姜月儿的小玩意儿,步子踉跄。姜元柏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是叹了口气,收回了想要叫住她的声音。
他到底是亏待了她。作为丈夫和父亲,他实在太过失败。
来给姜梨瞧病的大夫看到姜梨的时候,吓了一跳,姜梨口鼻流血,十分吓人。但为姜梨把了脉后,又十分奇怪,姜梨并无什么不对,只是身子有血虚弱,似乎受了惊吓。至于流血的原因,却是不明。总归现在已经停住了,熬点养身子的汤药服下就没事。
但姜梨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等她醒来的时候,只有白雪陪在身边。
屋子里弥漫着香甜的药香—既是补身子的药,也是甜甜的不怎么苦。姜梨坐起身,白雪正坐在桌前打盹儿,看见姜梨起身,睡意顿时一扫而光,道:“姑娘!您醒了!”
姜梨瞧了瞧外面,居然已经是傍晚,她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白雪担心道:“奴婢还以为姑娘还要睡下去,心里担心得很。老爷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来看过了,都说没事。好在姑娘眼下是醒过来了,奴婢的心能落到肚子里去。”
向来老实的白雪能说这么一大段话已经少见,可见这回是真的吓着了。姜梨笑了笑:“没事的。”她再次之前已经在牙齿里藏了蜡丸,里头是可以令人昏睡的药。虽然她自己也可以假装晕倒,但总觉得这样做戏未免太辛苦,还是偷懒真实些。
她四下看了看:“桐儿呢?”
“去老夫人那里拿东西去了。姑娘睡着的时候,老夫人和老爷令人送了好多东西过来,布料啊补药还有吃食什么的,老爷还令人送了一匣子银票。”白雪道:“奴婢都惊呆了。”
季淑然过去的罪行暴露在人前之后,姜老夫人和姜元柏到底会觉得对她心中有愧。这些东西,也无非是弥补她的。姜梨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有些遗憾,要是真的姜二小姐看到眼前这一幕,想来会很高兴地。可惜的是,姜二小姐直到死,也没能向姜家人说清楚自己的委屈。
或许她说了,只是没有人相信罢了。
真相来的太晚,有时候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姜元柏想要补偿,但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了。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姜梨正要问起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忽然看见白雪的头上,别着一朵白花。她愣了愣,伸手碰了碰,道:“你怎么戴着这个?”
白雪见姜梨看过来,低下头,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说。姜梨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道:“发生了什么事?”
“胡姨娘…”白雪道:“胡姨娘没了。”
姜梨瞪大眼睛,她晕倒之前,胡姨娘可是好端端的。如今季淑然当年对姜月儿做的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怎么会没了?
“胡姨娘在那一日晚上回到院子,第二日早晨抱琴起来,发现胡姨娘悬了梁,走之前给老爷留了一封书。老爷看了后什么都没说,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让进。”白雪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道:“好容易熬出来了,也替大小姐找到了杀人真凶,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她不是想不明白,”姜梨道:“她是要切断季淑然的所有退路。”
胡姨娘大概是等怕了。自从当年姜月儿死后,她就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能报仇的机会。这么多年,她成了得了癔症的疯子,什么事都做不成,季淑然却儿女双全,坐稳了大房的当家主母。长此以往下去,会让人觉得,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
季淑然狡猾,季家还有季彦霖,丽嫔若是出手相救,未必不能让季淑然寻得一线生机。所以胡姨娘决定让自己的死成为压死季淑然的最后一根稻草。胡姨娘和姜月儿的死,让姜元柏再也不可能释怀。而她写给姜元柏的最后一封信,无非就是让季淑然死的更快一些罢了。
这个一辈子虽然身为姨娘,却没有任何后宅手段,反而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了牺牲品的女人。大概是用她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心机和谋略,来完成这场后宅里的绝唱。
姜梨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胡姨娘当初分明早就知道叶珍珍是被季淑然所害,最后却选择了明哲保身,什么话都没说。如果她一早就说了,一早让人发现季淑然的面目,姜月儿也就不会置于这样的危险之中。
只是,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呢?
“胡姨娘身边的抱琴说,胡姨娘走之前那一晚,还说,要抱琴好好谢谢姑娘。姑娘的大恩,来生一定相报。”白雪道。
“人们把做不到的事情,就推给来生。”姜梨苦笑,“来生还要背负着今生的债,多辛苦啊。”
她想到自己对姬蘅所说的,动辄也是这样以来生相报。和胡姨娘又何其相似?
只是想到胡姨娘,姜梨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叹了口气,正在这时,门被推开,桐儿从外面走进来了。
见到姜梨坐起身,还与白雪正说话,桐儿高兴地差点跳起来,一溜烟跑到姜梨跟前,道:“姑娘,你可醒了,吓死奴婢了…日后姑娘要做什么,一定要与奴婢们交代一声,奴婢昨夜一晚上都没睡,就怕姑娘出个好歹…”
姜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再说了,我可是被鬼上过身子的人,你不怕?”
“不怕。”桐儿回答的理直气壮,“就算有鬼,那鬼要来索命的,也是害他们的恶人。姑娘人这么好,鬼上身也是想要借着姑娘给他们伸冤。姑娘这么做,可是功德一件。”
本来挺不详的一件事,被这小丫头说来,反倒像是什么好事一般。姜梨哭笑不得,只道:“怎么好话都被你说尽了。”
“是真的,”桐儿道:“俗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季氏现在可不就是到了该还债的时候了?听说老夫人这回要严惩季氏,季家人来要人了,老夫人不放人,还当着季家人把季氏所做的那些丑事全都揭露出来。季家人开始还不服气,老爷说要人彻查到底,还说实在不行就报官,今日也让他来当一回大义灭亲之人。季家人一听到老爷要报官,再不提接季氏回家的事,灰溜溜的走了。”桐儿拍着胸口:“姑娘当时睡着没瞧见,奴婢可是亲眼瞧见的,实在太解气了!”
“季家人怎么有脸做得出来。”白雪鄙夷,“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想要接季氏回家,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是咱们老百姓家中发生了这种事,也是要偿命的。”
“就是。”桐儿道:“真以为宫中有人,就奈何不了他们季家啦?”
姜梨瞧着桐儿,觉得她这话说的有些意思,就问:“怎么?”
“就算他们家宫里有位娘娘,这会子自身难保还说不一定呢。”桐儿道:“那劳什子冲虚道长不是当着全府上下的面都承认了自己是个骗子嘛。之后还想跑,后来咱们的人找到他了,躲在燕京城一处客栈里,还没来得及出城。老爷将他绑了,还没送到京兆尹,今日面见了皇上,不知道和皇上说了什么。奴婢估摸着,这么大个事儿,这冲虚道长也是犯了欺君之罪,老爷肯定不会帮着瞒的。皇上要是知道有人欺骗自己,那得多生气啊。丽嫔也少不了被连累吧,毕竟两次都‘救了’丽嫔的命。”
桐儿说的揶揄,屋里的人都听得出来她话里的嘲讽。姜梨点了点她的脑袋:“就你促狭。”
“总之,他们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老夫人还不知如何处置季氏呢,不过姑娘可知道,姜幼瑶实在太让人恶心了。姜丙吉尚且还为季氏求情,三小姐可是从来没去看季氏一眼,别说去看了,甚至连提都没提一句。好像说出季氏的名字就是脏了她的嘴,虽然季氏恶毒,但对三小姐还不错,这还是亲生的母女呢,就这点情分,连外人都不如。”
姜梨的笑容很淡:“季淑然平日里凉薄待人,姜幼瑶耳濡目染,自然也养成了自私自利的性情。姜幼瑶这么做,全是季淑然一手教导而成。不意外。”
桐儿努了努嘴,想到了什么,问姜梨道:“姑娘以为,这次他们会如何处置季氏?”
“私通,残害女眷,残害子嗣,陷害嫡女,无论哪一样拿出来,季淑然都没有别的活路了。所以,”姜梨垂眸,“也该到了她偿命的时候。”
桐儿和白雪都沉默了。
半晌,白雪问:“老爷会处死季氏么?”
“会。不过会为她遮掩一下。求个其他的罪名,这样季家的脸上也好看些。”
“那姑娘害的她流产的黑锅还能洗清么?”桐儿问,“当年分明就是季氏算计姑娘,结果平白无故害的姑娘耽误了这么多年。”
“桐儿,有些事情,是没有结果的。”姜梨道:“如果要替我洗清罪名,季淑然与人私通甚至怀孕的事都会被发现。这是姜家的丑事,家丑不可外扬。姜家为了大局,不可能为我做到这一步的。他们只会私下里补偿我。”
“姑娘实在太委屈了。”白雪摇摇头,她知道姜梨说的是真的,可心里还是为姜梨鸣不平。
“世上有许多无奈的事。”姜梨道:“有些可以争取,有些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至少现在能让季淑然赔上性命,已经很好了。而且,远不止如此。”
“什么意思?”桐儿问。
“姜幼瑶和姜丙吉,怕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难以得到姜元柏的喜爱了。”只要看到姜幼瑶和姜丙吉,姜元柏就会想到季淑然,想到那个孽种,甚至想到无辜惨死的姜月儿。虽然说人不可以迁怒,但姜元柏是普通人不是圣人,在后宅中,被季淑然欺骗隐瞒了这么久,他的自尊已经荡然无存。
姜丙吉且不提,而以姜幼瑶的性子,不懂得隐忍,很快就会对姜元柏心生怨恨,没有季淑然在身后指引,姜梨怎么想,姜幼瑶往前走的路的尽头,都不会是什么好去处。
不过,她也不会好心到要去提醒她就是了。
与桐儿白雪说了一阵子话,桐儿和白雪怕耽误姜梨休息,便道先去跟姜老夫人禀告一声,明日再安排和姜老夫人他们见面。
等桐儿走后,姜梨背靠着塌坐着,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思量了一遍,确认的确没有出什么差错。
不过赵轲找来的那位口技高手,的确是做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好。而那些变戏法似的黑雾和无故吹来的风,跳动的纸人,并非冲虚道长所为,想来也是那位高人顺手而为。也正是因为这些戏法,让人心生恐惧,才会在当时的情况下,对“有鬼”一事深信不疑。
其实这样做很有些冒险,因着姜梨自己,从此以后就会被担着一个“鬼上身”的过去了。要是传出去,人们就会躲着她走。但是此事暂时除了姜家上下外无人知道,想来姜老夫人也会令人打点好一切,不会让人泄露了风声。
姜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季淑然所犯的过错,实在是太多。要一桩桩一件件说清楚,实在浪费许多时间。而她没有太多时间放在姜家的内宅之上,永宁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对她下手,沈玉容还在步步高升,更有成王虎视眈眈。
她得把精力用在更难以对付的人身上。
正想着,窗户外发出“叩叩”的敲击声。
姜梨走过去,将窗户打开,赵轲站在外面。
“我没有吹哨子。”姜梨道。
赵轲似乎被她的话噎了一下,道:“大人让属下带话给二小姐。”
姬蘅?姜梨道:“什么事?”
“明日午后叶家,大人在等你。”
姜梨闻言,惊讶道:“叶家?”叶家就是叶世杰住的地方,姬蘅怎么跑到叶世杰住的地方了?他该不会把叶世杰也拉上了自己这条贼船,思及此,姜梨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叶世杰怎么会和你家主子在一起?”
赵轲:“…”姜二小姐为何要露出这样嫌弃的神情?仿佛自家大人像是什么甩不掉的黏糊玩意儿似的?叶世杰就算真的为大人效力,也应当感到荣幸才是,这是什么反应?
他道:“不是,应当只是在叶家方便而已。”
姜梨:“他把叶家也当做姜家了?”
赵轲:“。…也许吧。”
姜梨气闷,姬蘅还真是无法无天任性妄为的人。他可以在姜家出入入无人之境,自然也可以在叶家。但叶世杰和叶明煜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你家大人究竟有什么事要找我?”姜梨问:“倘若有正事,可以托你给我带话。如今我身上官司不少,许多人都盯着我,没得给你家大人招来麻烦。”
赵轲:“…”虽然姜二小姐说的一本正经,说的跟真的似的,但是他分明能看得出来,姜二小姐的言外之意——没什么事,就不要打扰她了。
“冲虚道长一事,替我谢谢你们大人。”姜梨也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过分,顿了一下,又补救道:“待得了空闲,我必然亲自登门拜访你家大人,厚礼相谢。”
“大人请二小姐去叶家,并非为了听二小姐道谢。”赵轲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自家主子解释一下,他道:“大人想让二小姐认识一个人。”
姜梨怔了怔:“什么人。”
“北燕第一神医,”赵轲道:“也许能治好薛县丞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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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9 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见面
第二日一早,姜梨还没来得及去晚凤堂给姜老夫人请安,芳菲苑就迎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姜元柏来了。
清风和明月正在扫院子,看见姜元柏的时候大吃一惊,正要去通报,姜元柏制止了她们。姜梨起得要稍稍晚些,他也没有打扰,就坐在芳菲苑外头的院子的石桌前,看着覆满霜雪的树枝出神。
姜梨起床后梳洗后,看见的就是姜元柏独坐的场景。
桐儿和白雪先行礼,姜元柏看将姜梨,嘴角牵动一下,似乎是想要小,却又不知道如何笑才最自然,道:“小梨。”
姜梨颔首:“父亲。”
她的态度客气又疏离,并不像对待父亲,仿佛对待旁人家的大人似的。姜元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自嘲起来。
事已至此,他本就无法对姜梨要求太多。当年姜梨被季淑然陷害送往青城山的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察觉真相,助纣为虐,亲手将这个女儿推离身边。如今想要补偿,却是于事无补。
姜梨已经长大了,她的陌生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姜元柏连怀疑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总还想做点什么。他道:“还没用饭吧,一起?”
姜梨看了他一眼,姜元柏的目光里,竟然流露出一丝紧张的希翼,姜梨的心稍稍软了些,就道:“好。”
姜元柏大喜过望。
周围伺候的丫鬟看着眼前这一幕,皆是不可思议。姜梨曾是姜家被放弃的小姐,曾经多年都不闻不问,如今姜元柏却看重她至此。
姜梨却觉得,不过是因果报应,曾经做过的事,到了最后,命运也会在暗中标注代价。如今就到了姜元柏还债的时候。
用饭的时候,姜元柏瞧着姜梨的喜好。姜梨的确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她的食宿习惯,和小时候的姜梨根本就是两个人。姜元柏又想到了姜梨当着冲虚道长说的那一番话,在青城山的八年是如何度过的,便觉得这丰盛的菜肴,他也难以下咽。
“前日的事情…”姜元柏道:“你…”
“被道长驱邪以后,我就失去了知觉,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但什么都不知道。等我醒来后,白雪把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我。”姜梨的声音依旧平静柔和,“我很惊讶,原来冲虚道长说的是真的,我果真是被邪祟缠身。”
“什么道长,”姜元柏冷笑一声,“不过是装神弄鬼的骗子而已。一旦出事,就吓得原形毕露!”
姜梨讶然的看着姜元柏:“骗子?父亲,这可是陛下亲认过的。”
“陛下也有可能看走眼。”
姜梨迟疑的道:“父亲会将此事告诉陛下吗?”
“当然。”姜元柏道:“欺君之罪,我不可能和骗子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