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丫头,那叫花鸟又是什么来头?”姬老将军大约吃个吃货,并未对姜梨的悲惨境遇表示出一点别的情绪,只是追问:“老夫只听过叫花鸡,没听过叫花鸟。”

“其实和叫花鸡也差不多,”姜梨笑了笑,“弹弓打下来的鸟,清理干净以后,不必拔毛,往肚子里塞些调料,裹上泥巴,埋进生火的灰堆里。等过半个时辰之后,拿出来拍掉泥巴,自然毛都被带了下来,很漂亮的金黄色,刷上一层蜂蜜,可以吃了。”

姬老将军一拍大腿:“这个好!我明日就去打一串鸟来!”

“老爷子,这天寒地冻的,哪来的鸟…”陆玑无奈。

“你的生活,还挺丰富。”姬蘅一手支着下巴,笑着看向她。

他总归不是方才那副要吃人的死样子了。

“是啊姜二姑娘,你这会的下厨,和我想的不太一样。”闻人遥道:“我以为你的下厨,是在自家小厨房里,旁人把材料都准备好,丫鬟也备好,你只需要动动嘴就行了。没想到你连食材都要自己寻,吃的也和别人不太一样。但听上去挺有趣的,和普通的闺阁小姐不同!”

姜梨笑笑:“情势所逼而已。”

在她还是薛芳菲的时候,嫁到沈家以后,也为婆婆小姑子,丈夫洗手作羹汤。因她手艺出众,沈家也并不富裕,连厨娘都省了。她最拿手的,冬日里要吃的烤鹿肉,沈母却不让她在府里做。说是味儿太大,是农人猎户才会吃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于是冬日里烧烤灼饮的乐趣也没了。其实现在想想,从嫁到沈家开始,一开始她就牺牲了太多东西,那个自由的自己。

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直到姬蘅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姬蘅道:“改日国公府也可烤鹿肉。”他看向姜梨,笑盈盈道:“你来。”

“我?”姜梨惊讶。

“我不会。”姬蘅漂亮的长眸一眯,“当然你来。”

“可是…”她和姬蘅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到对方府上烤鹿肉的地步吧!这是国公府不是姜府,她为何要去国公府烤鹿肉,国公府是什么酒楼饭馆吗?

“好好好!”姬老将军第一个大笑着赞同,对姜梨的称呼也从“姜丫头”变成了“梨丫头”,他道:“梨丫头,你就过来!府里把所有食材都准备好,你只管烤就是!需要什么跟老夫说,决不让你忙累!”

光是烤已经很累了吧。

“不错不错,这个提议我认为不错。”闻人遥简直什么地方热闹都不嫌多,还要来凑一脚,“我还从没吃过烤鹿肉哪!二姑娘刚才说的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既然这样,那咱们约定一个时间,二姑娘开烤鹿肉的时候,咱们都来。要不把那个叫花鸟一起做了吧,大伙儿尝尝鲜!”

孔六:“同意。”

陆玑:“。…。同意。”

司徒九月:“…”虽然没说话,但没有明确拒绝的神色,分明就是默认了。

姜梨:“我不同意。”

她的“我不同意”,连水花都没激起来,就淹没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里。姜梨气闷,不由得看向姬蘅,就见姬蘅托腮看着她,目光里分明带着恶作剧成功的笑意。

他根本是自己不喜欢下厨,所以才把她也一道拖下水吧。所谓的不能自己一人入地狱?

真是奸诈。

这一顿饭吃的到最后,姜梨反而成了莫名其妙不怎么高兴的人。吃饭完后,众人各自散去。闻人遥还要拉姜梨去国公府花坛里赏花,他道:“不走近,远远地看着就好,燕京城里大冬天的,也只有这里有花了。”

他还真拿国公府当自己家,一点儿也不见外。不过大冬天里带姑娘去赏花,也只有闻人遥才能做得出来。

姜梨在门前站定,问道:“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冒昧问一句,闻人公子与国公爷是什么关系呢?”

司徒九月和姬蘅至少有小时候就认识并在一起长大的交情,闻人遥的所为所为,分明就是对姬蘅,对国公府十分熟悉。司徒九月是用毒高手,闻人遥又是什么身份?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长得不错的纨绔子弟,还是没脑子的那种。

“我爷爷和姬老将军是世交,我爹和姬将军是世交,我和姬蘅…算是世交吧!”

姜梨:“为何说‘算是’?”

“啧,姬蘅不承认我是他世交。”闻人遥很委屈,“他嫌弃我。”

姜梨:“。…。”就这一点来说,闻人遥不委屈,谁要摊上这么个世交,都不会愿意承认的。

“不过我爹我爷爷都死了,我们一门就剩下我一个。”闻人遥道:“他不承认也得承认,要是没了我,谁给他扶乩?”

“扶乩?”姜梨怔住。

“我们一门,是‘乩仙门’,有我们扶乩占卜吉凶,几乎没有出错过。不过一生只能为一人扶乩,”他抱歉的看向姜梨,“虽然我对姜二姑娘十分倾慕,但恕我不能违抗师命,是不能为姜二姑娘扶乩的。”

姜梨诧异,原来闻人遥才是货真价实的高人,和冲虚道长那个骗子不同。不过…看他这样子,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其实在下也认为,自己一身才华,只能付诸于一人身上,实在有些浪费了。尤其是每次为姬蘅扶乩的时候,结果都差不多。为他占卜了这么多年,除了一个女人外,每次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女人?”姜梨好奇的问,“什么女人?”

“姬蘅命运里注定的一个女人呀。”闻人遥凑近道:“你可别告诉别人,当年我为姬蘅扶乩的时候,就发现他这一生,性命系于一个女人身上。简单的说来,就是成也这个女人败也这个女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当时卜出来的签文是这么写的…”

“闻人遥。”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就从背后打断了他的话,二人回头一看,姬蘅就站在院子门口,不远不近的看着他们。

也不知方才他们说话的声音被姬蘅听到了多少。

姜梨有种在别人背后打听消息被抓住的尴尬,想了想,就对闻人遥道:“我还有些事要与国公爷商谈,就不耽误闻人公子时间了。”

“哎?”闻人遥问:“不赏花了吗?”

“不了。”姜梨笑笑,“下次吧。”

闻人遥摸了摸鼻子,不甘不愿的走了。姜梨走到姬蘅面前,笑道:“国公爷。”

冰天雪地里,他的一身红衣格外显眼,人也深艳。当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他就露出了那种懒洋洋的,对一且都漫不经心的神态来。

姬蘅问:“你有话跟我说?”

姜梨点头。

“随我来吧。”他转身就走,姜梨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院子被深深的雪覆盖成一片银白色。他红衣流火,姜梨翠裙青青,一个美艳,一个灵秀,分明是不相容的两种色彩,看起来竟也异样的和谐,像是天生就该如此似的。

躲在门后偷看的几人,姬老将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孔六悄悄碰了碰陆玑的手臂,问:“你觉得么,国公爷对姜二小姐好像有些不一样。”

陆玑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还“他觉得么”,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件事!虽然不晓得大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姜二小姐显然目前对姬蘅来说,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官家小姐,死了都无所谓的那种。

“我怎么觉得他们走在一起还挺好看的,至少…”孔六朝司徒九月的方向努了努嘴,“比他俩走在一起好。和司徒走在一起妖气四溢,和姜二小姐么,好歹还平和了一点。”

司徒九月道:“。…。我听到了。”

身后人如何评价姜梨并不知道,姬蘅带姜梨回到了他的书房。

和姜梨以为的不同,姬蘅的书房,极为黑白肃杀,东西都放的不是很多。她以为如姬蘅这般华丽的人,应当极尽奢华温暖,但进来后,才觉得仿佛两个世界。

门外文纪在尽忠职守的守着大门,姬蘅走到桌前坐下,姜梨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书桌靠窗,一眼能看到外面雪景,说萧瑟也萧瑟,说壮丽也壮丽。小厮送上热茶,姬蘅斟了一杯,推到姜梨面前。

倒茶这回事,本该下人做,但姜梨见了他几次,好似他都喜欢亲自做。当然了,他倒茶的动作优美,手也好看,光是这个动作,也足够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

姜梨接过茶,抿了一口。

茶味清香微苦,热腾腾的,进到肚子里,能缓和一些外头风雪的寒意。

“说吧。”姬蘅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道:“有什么话?”

姜梨迟疑了一下,才问:“冲虚道长现在在何处?”

姬蘅倒茶的动作一顿,看向姜梨,问:“什么意思?”

“我父亲说过,要将冲虚道长的真实身份告诉皇上。倘若皇上知道冲虚道长的身份,必然会发作丽嫔。但到了现在,丽嫔仍旧没有动静,所以我想,是否冲虚道长根本没有在燕京城,或是我父亲临时改变了主意?”

“哦。”姬蘅又低下头,慢慢的给自己倒茶。茶水倒的不多也不少,刚好覆盖住茶杯边缘,呈现浅浅的褐色,衬的瓷白的茶杯更加莹润光彩。

姬蘅复又看向姜梨,似笑非笑道:“这种事,你问姜元柏就是了,为何问我?”

“我父亲未必会对我说实话。”姜梨道。

“那你怎么肯定,我不会对你说假话?”姬蘅不紧不慢回答。

姜梨笑笑:“国公爷没有必要骗我这个小女子,我不值得国公爷费心思去骗。”

“你也不必贬低你自己,你可不是小女子,在我看来,你比冲虚道长更像骗子。”姬蘅懒洋洋的瞧着她,“打听丽嫔就打听丽嫔,拿冲虚做什么幌子。”

姜梨一时语塞。

半晌后,她道:“国公爷看的很清楚,我实在惭愧。”

“你看着不像是惭愧。像是破罐子破摔。”姬蘅拿起桌上的折扇把玩,修长的手指拂过扇柄,形容女子的纤纤玉指是“指如削葱根”,姬蘅的手指倒是没有那么柔弱,虽然形状好看,却充满力量。

可以相信,这双手要是扼住别人的喉咙,轻而易举的就会将其折断。

“国公爷能否告知呢?”姜梨收回盯着姬蘅手指的目光,婉言问道。

“可以。”姬蘅回答的爽快,“冲虚被关在私牢里,皇上也知道他的身份。”

姜梨一怔,试探的问:“难道…皇上已经发作了丽嫔,只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不对外透露?”毕竟倘若承认了冲虚道长的身份,便又要扯出当年的案子,当年可是冤死了一位贵人。而且要皇帝承认自己错认了骗子,对于皇家威严也有所损耗。

“没有。”姬蘅的回答出乎姜梨的意料,他道:“丽嫔平安无事。”

姜梨这回,是真的掩饰不了面上的惊讶了,她道:“为何?陛下真的已经宠爱丽嫔到了如此地步?”

真要如此,丽嫔只需要在皇帝的面前吹吹枕边风,便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姬蘅笑着瞥了姜梨一眼,反问:“你说呢?”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对于此事是何看法,却让姜梨渐渐冷静下来。不会的,如果丽嫔真是受宠到如此地步,季家早就步步高升到可以同姜家分庭抗礼的地步了。丽嫔进宫这些年,季家虽然也的确有所升迁,但到底还是循着规矩办事,没有太过分。

况且皇帝如此真是如此容易被美色冲昏头脑的昏庸之辈,姬蘅又何必归属于他?至少现在的姜梨以为,洪孝帝并非一个势弱无能的年轻皇帝。他有自己的章法,也很有自己的野心。

“皇上为何知而不说?”姜梨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留着丽嫔对他还有别的用处么?”

姬蘅仍旧笑着,语气却锐利起来,他道:“这可是宫廷机密,小姑娘,你可别什么都想知道,当心惹来杀身之祸。”

可惜姜梨如今在他面前越发胆大起来,并不为之畏惧,而是义正言辞道:“可是我如今这条命都是国公爷的,国公爷告诉我秘闻,总归会被我带到棺材里去,死人最是能守住秘密的,不是么?既然如此,说给我听又怎么了?”

少女微微仰着脸,她年纪并不大,正是很好的年华,可见面上青春的朝气,如同国公府院落里的花朵,便是在寒冬腊月里,也能灿烂的开放。

姬蘅活了二十多年,见过许多笑谈生死的人。有身怀秘密的死士,也有为大义赴死的勇者。但不曾见过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平静的谈论自己的死亡。她脸上没有对死亡的敬畏,也没有胆怯,她说的坦然,坦然到让人不禁猜疑,究竟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才会养出这般矛盾的性子。

他哂笑一声,道:“说的跟你死过一次似的。”

姜梨的目光微微一黯。

她当然死过,正因为死过一次,她才更加明白当初为何永宁公主非要置她于死地,还要灭了她满门。是因为在永宁公主看来,唯有死人才会守住秘密。

“说起来,”姬蘅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姜梨,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的命是我的,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命给我?如今季淑然已经死了,首辅府上,没有你的对手。”

姜梨一怔,抬眼看向他。

年轻男人红袍映雪,姿态懒散优雅,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清浅动人笑意,眼底的那颗红色小痣,又让他的风华也带了几分妖冶。

姜梨垂眸:“还不是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他难得咄咄逼人起来。

“等永宁公主死了。”姜梨抬起头,坚定地道:“我把一切都处理好,就亲自登门,任凭国公爷处置。”

她的眼眸干净,语气温和却倔强,显然是下定决心,并非说说而已。她向来狡黠,什么事都给自己留三分余地。唯有这件事,似乎要穷尽一生力气,不择手段,不顾后果去完成。

姬蘅挑了挑眉。

他道:“你就这么说出来?”

“对国公爷,我没什么好隐瞒的。”姜梨笑笑,“隐瞒了也是白费力气。”

“你很识时务,”姬蘅道:“又嘴甜。我的幕僚里,没有一个比你讨喜。”

姜梨弯了弯眼眸:“谢谢国公爷夸奖。”

她笑起来的时候,十分温暖,就真如一个没心没肺,天真烂漫的豆蔻少女。姬蘅眼中深意一闪而过,他知道,当然不是这样。

这个姑娘,亦是带着面具站在台上,涂满油彩,以至于人们瞧见她的笑颜,并不晓得油彩之下藏着的真相是什么。

没什么,慢慢来,真相总会被发现的。

他轻咳了一声,道:“你真想知道为何丽嫔相安无事?”

姜梨道:“真的。”

姬蘅:“为何?”

“皇家秘事么,谁都想听一听。”姜梨说的理所当然。

这么个不能算是理由的理由让姬蘅也噎了一噎,沉默了一会儿,他道:“丽嫔是成王的人。”

姜梨正打算端起茶杯,闻言手下一个不稳,差点翻倒,好在姬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才不至于打翻茶杯,让滚烫的茶水溅到身上。

他的手冰冰凉凉的,覆在肌肤上,像是被玉贴了一般舒服,姜梨的脑子里没来由的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姬蘅收回手,并未注意姜梨的走神,只问:“有这么惊讶?”

姜梨怔忪的看着他:“当然…”

丽嫔是成王的人!

丽嫔可是季家的人,季家和姜家可是姻亲,姜家和成王之间,虽然暂且相安无事,可知道,一旦成王真要动那个念头且成功了,姜家也是保不住的。季家居然投靠了成王?这件事姜元柏肯定不知道!

“季家没有投靠成王。”姬蘅似乎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及时的开口道:“只是丽嫔一人所为。”

“为、为什么?”姜梨道:“季家不知道这件事?”

“你和季家人打过交道,应当知道季家人的性情,”姬蘅笑容带着一丝刻薄的嘲讽,“说到权衡利弊,没人比得过他们。”

“丽嫔进宫多年无子,季家已经准备别的季家女眷进宫了。”姬蘅只说了一句话,姜梨就明白过来。

丽嫔虽然得洪孝帝宠爱,但这么多年都没诞下皇子,就算再受宠爱,也不能算在宫里站稳脚跟,正因如此,丽嫔才没有恃宠而骄,到底称得上是性情温顺。

但季家人不满足于此,如果丽嫔不能诞下皇子,不能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季家就不能继续往上走。人心不足蛇吞象,季家打算从宗族里挑选一些貌美聪慧的少女进宫,丽嫔在一边帮衬着,夺得洪孝帝欢心,最好诞下子嗣。

这看上去是为了大局着想,但对丽嫔来说,是非常不利的。多一个美貌少女来分走皇帝的宠爱,尤其是还是自家人的主意。

丽嫔肯定会不甘心的。

“成王知道丽嫔的不甘心。”姬蘅道:“他蛊惑了丽嫔,而丽嫔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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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狼人杀之宫廷风云

第 145 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海棠

“成王知道丽嫔的不甘心。他蛊惑了丽嫔,而丽嫔上当了。”

姜梨一时之间难以掩饰自己面上的震惊之色。

她知道丽嫔是季家人,得洪孝帝宠爱,但万万没料到丽嫔竟然早已和成王有所勾结。或许并非是情感上的纠葛,仅仅只是丽嫔为自己未来寻的一条退路。这是皇家秘辛,至少如今这个位置上,姜梨无论如何也打听不到这里头的关系。若非姬蘅说出来,姜梨怎么也想不到这里去。

“可是…仅仅只是因为季家人要送人进宫,丽嫔就同成王勾结?”姜梨问道:“这不合理,毕竟丽嫔是皇上宠爱的嫔妃,而对于成王来说,她并不如何重要。与其攀附成王,不如讨好皇上,便是季家那些姑娘进了宫,以丽嫔的手段,真要掌握在手心里,或打压或使绊子,总会想得到法子解决的。何必铤而走险?”

“那是你的想法吧。”姬蘅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姜梨顿了顿,道:“也许。”

“没有子嗣的男人,在宫中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迟早被人替代。”姬蘅淡道:“丽嫔是聪明人,更早的看到这一点。况且,在丽嫔的眼里,皇帝的位置,未必坐的稳当。”

姜梨吃了一惊:“可是季家并不曾站在成王那一面啊!”

“季家胆小,”姬蘅笑笑,“就算要站队,至多也会跟着你们姜家一道站。丽嫔虽然为嫔,对于季家来说,仍旧只是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影响不了大局。季彦霖为官之道胆小怕事,见风使舵,公然倒戈成王,他没那么大胆子。”姬蘅唇角一翘,珉了一口茶,才继续不紧不慢道:“但他的女儿不一样,胆子比他大得多。”

“丽嫔脱离了季家转而投向成王,”姜梨道:“倘若成王胜了,季家可以免于灾祸,倘若事情败露,季家也会受牵连。”

“事情没那么容易败露,”姬蘅道:“季彦霖没有任何意外,仅仅一个嫔妃,不至于惹人怀疑。”

姜梨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难怪,难怪当初薛家案子呈上去,成王那么快就知道其中内容。当时我便猜测宫中只怕有成王的内应,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此人是丽嫔。”

能看到叶世杰呈上去的密折,必定是洪孝帝身边很亲近的人,姜梨甚至想过内侍,但从未怀疑到丽嫔身上。毕竟丽嫔受尽皇帝宠爱,怎么看也不会背叛皇帝。姜梨这会儿听姬蘅道出真相,心中感慨,却不知该感慨人心易变,还是感慨自己不如丽嫔未雨绸缪,提前找好后路。

“不过,皇上知道此事,为何不发作丽嫔呢?”姜梨问。任谁一个帝王得知自己的女人与觊觎自己帝位的人有所勾结,怕是都不能忍受。倘若一定忍受,除了称赞此人意志力超凡之外,还得有个理由。

但怎么看,姜梨也找不出一个理由,或许洪孝帝根本不知道此事?还是仅仅只是怀疑,并未验证。

姬蘅没有回答姜梨的话,只是笑盈盈的看向她,并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似乎想让她自己想明白。

姜梨想了一会儿,迟疑的问道:“陛下想要发作成王了?”

姬蘅的眸子微微一缩,很快,便又如常,他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说?”

“如果迟早陛下要对付成王,总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成王虽然狡诈,但做事倒是不露痕迹,除了永宁公主跋扈以外,并未留下什么把柄在民间。便是要对付,暂时还找不到由头,贸贸然发动,也许还会被成王反咬一口。留着丽嫔,也许有朝一日成王和陛下对峙的时候,这件事还能成为‘罪证’,来让清理成王变得顺理成章。”

姬蘅笑笑:“这些也是姜元柏教你的?”

姜梨一愣,垂眸:“道听途说而已。”

他笑容更加玩味:“你道听途说的,倒比那些身在其中的人看的更明白。”

姜梨叹气,她的父亲曾是工部尚书,有大才干之人,虽然藏起锋芒,但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她比寻常姑娘能看的更远些。好在姜元柏也是朝中元老,平日里有什么事还能拿姜元柏挡一挡,倘若姜元柏只是个平头百姓,她身上这些不合理,就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了。

姬蘅的话,就是默认了她的想法。

这稍微有些出乎姜梨的意料,洪孝帝居然能为了日后的事连眼前的屈辱都忍让了,这么看来,过去对丽嫔的宠爱,怕是其中多少也有做戏的影子。这样的帝王,成王真是对手?又或者这出螳螂捕蝉,洪孝帝才是那只黄雀?

“陛下打算对成王动手了么?”姜梨紧张的问:“这样的话,姜家又如何自处?”

“不是对成王动手,是等成王动手。”

姜梨疑惑:“成王现在就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姬蘅反问,“为何不是成竹在胸,谋而后动?”

姜梨嗤笑一声,这一次,她没再掩饰自己的嘲讽,毫不犹豫的道:“我倒觉得,成竹在胸的恐怕不是成王,是陛下吧。”

那个看上去总是势弱的洪孝帝,在成王的衬托下甚至会随时失去身下这个位置的帝王,如今看来,未必是真势弱。不过是暗中等待,等待一个机会,一举拿下成王,让所有人看清楚,如今的北燕究竟是谁的天下。

“成王的背后有我。”姬蘅提醒。

“陛下的背后也有你。”姜梨回道。

“那你以为,我会站在谁这一边?”姬蘅饶有兴致的问。

姜梨默了默,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会站在国公爷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