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顿时投向后门口。

周成瑾吆喝声,“大半天了,爷叫的菜还不上,敢情是都不想活了?”伸手又摔了只瓷碗。

周成瑾是四海酒楼东家这事,满京都知道的也不超过五个。

厨房里的人只管着做菜,往前头走动得少,更没人认识他,不过看他一身打扮,又看着两个小厮满脸嚣张,便知道是位不好惹的主儿。不由都暗暗叫苦,今儿怎么这么倒霉,前头这瘟神还没走,后头又来了位夜叉。

罗掌柜呼哧带喘地也赶到了,他是个老油子,听声儿就知道了周成瑾的意图,先点头哈腰地冲周成瑾赔笑,“厨房油烟重,别熏着大爷,爷先上去喝着茶,菜马上就得。”说罢挺直腰杆,脸色立刻拉了起来,“都杵这儿干什么,没看到周家大爷等着用膳?都麻利儿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厨房里的人不认识周成瑾,却都认得罗掌柜,适才捱了巴掌的小童便捂着腮帮子道:“大伙儿正忙活着,这位爷踹了门进来说找个私自出逃的丫鬟,吴师傅说了声没见着,就被打得晕过去了。”

厨子被掐得一口气没上来所以晕倒了,可头碰到地面又疼得悠悠醒转了,此时听小童这般说,半是真半是假地又合上了眼。

周成瑾是京都一霸,随从自然也认识他,适才的戾气顿散,笑着解释道:“二爷书房伺候的丫头,昨儿摔了砚台被二爷教训两句,谁知丫头气性大竟敢逃了出来…”

周成瑾仿佛这才看到旁边五大三粗的随从,也不听他解释,冷冷地说了一个字,“打!”

话音刚落,寻欢与作乐一人抄起擀面棍,另一人拿了把菜刀冲着随从就打。

随从还没反应过来见菜刀已到了面前,躲闪不及,脸颊被刀锋划了条口子,而胳膊则结结实实地捱了一棍子。

眼见着又一刀砍来,他不敢还手,只闪躲着求饶,“奴才实在不知道大爷在这儿用饭,就是借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耽搁大爷,大爷看在我家二爷面上饶奴才一命。”

这番话说完,身上又捱了好几下,好在菜刀都躲过了,只是擀面棍揍的,并无大碍。

周成瑾看他受了些皮肉之苦,便送了口,怒喝一声,“滚!”

随从再不敢耽搁,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周成瑾“哼”一声出了厨房。

罗掌柜扫一眼众人,喝道:“赶紧的,前头客人都等着上菜,别误了事。”正说着,脚底踩到尖锐之物,结结实实地硌了下,低头一看是块碎瓷,抬脚踢到旁边,一撩袍襟也走出去,顺势将后门关了个严实。

周成瑾走出厨房就慢下了步子,眼睛瞟着井绳一个劲儿发笑,心里却在捉摸:孙月庭这杂碎整天卖弄风雅,却装着一肚子坏水,这事不能就这么完,少不得得给他添点堵。还有卫国公那老东西,不是两不相帮吗,总得逼他表个态。

寻思罢,出声嘀咕道:“忠勤伯府什么时候缺人使唤了,为个伺候笔墨的丫头闹到这里来…肯定是孙老二的心头好舍不下了,回头得告诉太子表哥,有了心上人也不作声。”顿了顿,扬声指使寻欢,“沾了满手油腻,去打点水,爷洗个手。”

楚晴两手握住井绳悬空吊着,听到纷乱的脚步声来来往往,既期待又害怕,盼望的是问秋她们赶紧找来好把自己拉上去,怕得是那个吓人的随从先找到自己。

提心吊胆地等了这些时候,忽然听到外面的嘀咕声,心下一动,原来那俊朗的公子是忠勤伯府的人。狠狠地咬了唇,这笔帐不能不算。随即又生起无限的恐慌,听话音,那人跟孙老二非常熟稔,会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丫鬟交出去?

正忐忑不安地时候,忽觉头顶一暗,井口出现男子俊美无畴的面容,还有那身让人过目难忘的绯色衣衫。

楚晴黯然地闭了下眼,落到孙老二手里固然不堪,可跟这位周家大爷有了瓜葛也不是什么好事。

周成瑾的风流韵事,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就连国公府内宅的丫鬟婆子都听说过。他虽是小妾所生,但是是沐恩伯的长子,自小聪明伶俐,加上相貌跟其祖父周镇极为相似,故而深得大长公主喜爱。

大长公主在朝事上深明大义果敢刚勇,但对上自个的孙子,却只是个慈祥可亲的祖母,除了宠就是惯。

周成瑾被骄纵着长大,学了满身纨绔习气,不是流连青楼就是章台走马。

京都最有名的青楼百媚阁曾经有位名伶叫绿萼,弹得一手好琴,深受士子追捧。绿萼本是卖艺不卖身,可百媚阁的老鸨见钱眼开,又碍于周成瑾的身份,便将绿萼给了他。

周成瑾在绿萼房里连着两天没出门,第三天老鸨发现绿萼光着身子死在床上。

狎玩妓子倒罢了,他连公爵家的姑娘都不放过。

前年镇国公府宴客,内宅办花会,外院办文会,周成瑾也去凑热闹。可不知怎地就在二门里与郑家姑娘搂抱在一处被人看了个正着。

俗话说“一床锦被遮尽丑”,堂堂国公府的姑娘给周成瑾做个正室绰绰有余,两家结为亲家,丑事变喜事岂不皆大欢喜?周成瑾却不同意,郑家无奈主动放低身份要求作妾,周成瑾仍是不依。

郑家姑娘没办法,绞了头发到家庙当姑子去了,而周成瑾照样吃喝玩乐斗鸡遛狗,毫不自在。

可亲事却不顺畅,但凡有心的人家谁舍得让女儿嫁过去受苦。

周成瑾并不在意,据说他曾放话,只要看中了谁,再没有不成的。

这话大伙儿都相信,到时候万岁爷一道赐婚圣旨下来,哪个敢抗旨不成?

为名声而计,楚晴是再不敢与这位爷有半丝关系的,可事与愿违,偏偏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他。

周成瑾笑吟吟地朝下看,果然是个聪明的,许是怕手吃不住劲儿,将井绳在腰间缠了一圈后又握在手里,两脚抵在井壁上,露出小巧精致的墨绿色绣鞋。

明明姿态很是狼狈,脸色也有些苍白,一双眼眸仍是清亮亮的,满含着警惕。

小小的丫头怎么会这样镇定?

周成瑾坏心顿起,扬了声喊,“井里有水鬼啊,不对,是个人,快叫孙二爷来,看是不是他家丫头?”

第30章 发现

果然他是这样的心思。

楚晴绝望地阖了下眼,只这一走神,手松了力,身子便往下坠,楚晴慌忙抓紧绳子。井壁生了青苔原本就滑,又冻了层薄冰,楚晴一慌神,抵着井壁的双脚竟然滑脱,原本横着的身子直竖竖地吊着,两脚晃晃悠悠地,离水面不过一尺有余,看着甚是惊险。

周成瑾吓了一跳,几乎要伸手拉绳子,又觉得心有不甘。

这丫头最能装,头一次见到她是在闻香轩门口,跳着脚去够梅花,笑起来咧着嘴肆无忌惮,一看就是个不安分不守规矩的。第二次见她却是在宁安院门口,装扮得跟个小媳妇般低眉顺目,请安问好也细声细气的,要不是见到她头先的样子,还真以为是个温柔知礼的。

楚晟在国公府过得不如意,对一众兄弟姊妹都淡漠疏离,唯独提到这个五妹妹时,眼里多了温情。

五姑娘在府里处境也不好,怎可能有心思对别人好?

周成瑾看过装模做样的内宅女子太多,真不相信一塘烂泥中能生出嫩藕来,铁了心要揭开她的假象,免得楚晟被欺骗利用。

眼下见楚晴明显是慌了神,却仍勉强维持着镇静,周成瑾决定看看她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难不成死到临头还不显真相?

周成瑾好整以暇地等着,罗掌柜却不忍心了,瞧这姑娘脸色白得吓人,两只手冻得青紫,万一抓不住掉到水里,这可是寒冬腊月啊。

急忙回身去摇辘轳,刚一使力,楚晴又往下秃噜两寸,罗掌柜猜到楚晴怕是已脱力,不敢用力太过,缓着劲儿一寸寸慢慢地将楚晴往上拉。

周成瑾见状,一颗心忽地提了起来,双眼紧紧盯着楚晴,大气儿不敢出。看着楚晴已触手可及,正要伸手去拉,暮夏跟问秋寻了过来。

眼瞅到那件熟悉的青碧色袄子,暮夏“啊”一声尖叫,撒开脚丫子冲到井台子跟前,一把攥住了楚晴胳膊。

问秋紧跟着过来,合力将楚晴拉出井台。

紧绷着的弦骤然松开,楚晴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散尽了,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暮夏“哇”地扑过去哭喊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楚晴急喘几口粗气,“就是没力气,歇会儿便好。”

问秋将斗篷给楚晴披上,半蹲在地上,“我背姑娘。”

楚晴摇摇头,“不用,我能走。”扶着暮夏的手臂站起来,朝罗掌柜端端正正地行个礼,“多谢老伯出手相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说罢,紧了紧斗篷,对问秋道:“那人走了没有?要是没走,还得寻个法儿避开才行。”

问秋答道:“应该走了,刚才看到那个随从脸上带着伤,像是被谁揍了。”

楚晴松口气,又问:“嬷嬷怎样了,伤得厉不厉害?咱们快过去看看。”

至始至终就没有搭理周成瑾,连一眼都没有扫过,就像眼前根本没这个人。

问秋与暮夏一边一个搀扶着楚晴往外走,忽地暮夏惊呼一声,“姑娘手出血了。”

楚晴淡淡地说:“皮外伤,没事儿。”

周成瑾闻言,将视线投向盘在井台上的井绳,上面隐隐有暗红的血迹。

抓了那么久,想必蹭破了皮。

一时又将目光投向那道矮小的身影,心里有点儿失落有点儿难受,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就是很不得劲儿。

不由抬腿踢了辘轳一脚。

辘轳转动,连带着井绳复又垂在井中。

寻欢恍然,拉着作乐嚷道:“我说爷怎么知道那姑娘藏在井里,刚才井绳绷得紧紧的,现在松松垮垮的。”

作乐甩开他的手,两眼朝天,“丢人现眼,竟然才看出来,我早就知道了。”

***

四海酒楼的厅堂空荡荡的,一个客人都没有。适才被撞到的桌椅已经重新摆正,打破的杯碟等物也收拾利落了。

徐嬷嬷坐在椅子上,春喜正给她揉腰捏背。

听到脚步声,徐嬷嬷回过头见是楚晴,连忙起身,却是一声低呼,复又坐了下去。

楚晴快步上前,红了眼圈问道:“嬷嬷伤了哪里,重不重?”

“不重,就是扭了下,郎中给了几贴膏药让回去贴。”徐嬷嬷拿起桌上的纸包,打开来果然是五贴专治跌打损伤的膏药。

春喜道:“是店里请的郎中,那伙计断了根肋骨…嬷嬷没提刚才的事儿,只说是搬桌子不小心扭伤了腰,郎中把过脉给开了膏药,每天一贴连贴五天,又说上了年纪的人不能再干这种力有不逮的伙计,让好好休养一阵子。”

刚说完,另有伙计端了只大青花汤碗过来,打量几人一眼,对着问秋道:“掌柜吩咐熬得姜汤,请姑娘喝两口去去寒气,”又取出只瓷瓶,“是玉肤霜,对外伤有奇效,而且不留疤。”

瓶子很精致,光滑的瓶身画着美人扑蝶的图样,不像是个药瓶。

问秋扫一眼楚晴,道谢接过。

姜汤中加了红糖,一股浓郁的甜辣味道。

楚晴正觉得身上寒冷,便没犹豫,接过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刚喝完,便觉得有暖意从腹部缓缓蔓延到四肢,浑身舒泰了许多。

“耽误这些时候,该回去了,”楚晴憋了一肚子话想跟徐嬷嬷讲,又想看看徐嬷嬷的伤,可此处到底不便,不如尽快回府再查看。

徐嬷嬷道:“赵家那小子进去找你了,稍等等他。”

楚晴一愣,她还真不知道赵睿也在。

没多大工夫,赵睿从后门急匆匆地回来,见到楚晴,脸上焦虑的神色立刻松缓下来,细细瞧两眼,垂了头,低声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米面胡同不是久居之地,你换个地方住吧。以后如果有事,就到白水街一家叫做食客来的点心铺子,找姓盛的伙计。”楚晴取出银票交给问秋,问秋转手递给赵睿。

赵睿稍思量,接了,“我明白,以后姑娘要出门,能多带几人就多带几人。”

“嗯,”楚晴低低应一声,朝问秋使个眼色,举步往外走。

门口侍立的伙计倒很识趣,忙不迭地去招呼马车了。

石头来得很快,满脸焦虑地说:“刚才酒楼伙计说今儿暂时歇业,急得我不行,怕姑娘出事儿。”

徐嬷嬷笑道:“是来了个什么贵人,不让外人打扰,幸好我们去得早,屋子也偏僻,否则也得给撵出来。”

石头了然地笑笑,“我听马大哥说有些人家就愿意摆这样的阔气,一出手整个酒楼都包了,没有二三百两银子下不来。”

马大哥是国公府另外一位车夫,专门给国公爷赶车。

徐嬷嬷也笑,“那也得有这个财气。”

至少国公府没有谁会这么大手笔,二房院没这个财力,大房院有钱,但明氏跟大少爷楚景都不是摆阔的人。

平安无事地回了府,换过衣服,楚晴吩咐暮夏把那瓶玉肤霜交给府医看看,自个儿带着问秋去大房院。

明氏并不在,石榴笑着解释,“一大早贾嬷嬷就陪着夫人四下看了看,这会儿又到宁安院对账去了。临去前,夫人还问起姑娘。”说着进到东次间取了只匣子出来,“大少爷找人送回来的,问姑娘可否满意,要是有不妥当的地方可以拆了重镶。”

是明怀远镶成的簪子。

深紫到近乎乌黑的竹簪顶端,棕褐色的琥珀静静地卧着,里面的蚊子展翅欲飞,看上去浑然天成,一丝雕琢的痕迹都没有。就好像,数万年前,那只蚊子就是这般停在竹枝上面。

楚晴不绝口地夸赞,“再没想到竟会镶成这个样子,紫竹跟琥珀还真是相得益彰天衣无缝,我都舍不得戴了。”

石榴笑嘻嘻地说:“夫人见了也夸好,还说姑娘必定喜欢。”

楚晴翻来覆去地看,又对着光照,不意在琥珀边缘看到黑土两个花体字。就跟她头上珍珠花冠后面的一模一样。

黑土两字极细小,又是刻在琥珀上,若不是楚晴见过这种字体,还以为是琥珀本身带有的黑点。

记得明氏曾说过,黑土两字是醉墨独有的印记。

难不成明怀远就是名动天下的醉墨公子?

楚晴呆了呆,眼前飞速地闪过明怀远一袭白衣高贵清远的风姿。也是,唯有这般人品才能写出令人口齿噙香的《花间集》。

难怪大伯娘说认识醉墨十几年了,自己还以为醉墨应该是个老年文士或者中年男子才对得上。

楚晴失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上一次,掌柜特特地让自己买这只花冠,而前两天,去银楼又无意中遇到明怀远。

伯娘素来行止有度,可先后两次,到底是有意还是巧合?

自己戴着好几件表哥亲手镶制的首饰,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楚晴莫名地觉得手中的簪子似乎沉重了许多——

第31章 生病

回到倚水阁,楚晴竟觉出前所未有的倦意来,吩咐问秋整理好床榻,一头钻了进去。

迷迷糊糊地像是走进一处梅林,茫无边际的尽是盛开的宫粉梅,粉嫩的花瓣映衬着白雪,如同人间仙境。

风吹,雪落纷纷,花落纷纷。

树下,如玉的男子深衣广袖,手执竹笛,当风而立。散在肩头的墨发迎风扬起,露出那张清俊高雅的面容——竟是明怀远。

笛声起,清越空灵,仿若九天仙乐。

风吹动他的袍摆,青灰色的广袖像是鼓胀的风帆,猎猎作响。

楚晴屏住气息,悄悄地藏在树后,生怕不小心发出响动,下一刻他便要御风离去。

一曲罢,笛声停,明怀远缓缓转身,却在回头的瞬间突兀地换成另外一副样子。

玄衣玄帽,玄铁的甲胄,肩头细细地铺着层薄雪。

高大伟岸的身躯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地响。

楚晴本能地想跑,两腿却酸软无力,动也动不得。

那人走到楚晴面前,慢慢伸出手,掌心宽厚,指节粗大,密密地布着厚茧。指尖触到楚晴的脸颊,楚晴清楚地感受到粗糙的磨砺感。

然后,低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苒苒——”

楚晴汗水涔涔地醒来。

又是苒苒!

又是那个穿黑衣的男人!

为什么会三番两次地梦到他?

楚晴苦恼地翻个身,这才发觉天已经全黑,床头一灯如豆,发出昏黄暗淡的光,照着屋子里的妆台衣柜都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的。

床前矮榻上,问秋侧身躺着,气息均匀悠长,显然正睡得香。

楚晴自小怕黑,屋里总得有人陪着,而且有点光才能睡得踏实。

已经夜了吗?

记得自己是要睡晌觉的,难不成一直睡到了晚上?

楚晴复合上帐帘,只觉得后心处汗水腻得难受,想泡个热水澡,可懒怠起身,又碍于半夜三更,且是寒冬腊月,实在不想闹腾得满院子人都跟着忙乎。

索性翻过身再睡,只是一闭眼就看到那双幽深似寒潭的黑眸,还有那道疏离冷漠的黑色身影。

男子堵在她面前,铁钳般的大手用力地抓住她的臂。

楚晴又怕又痛,哭喊着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

男子却抓得更紧,黑眸紧紧地锁住她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你逃不掉。”

“不!”楚晴张口咬在男人手上…

“姑娘,姑娘醒醒,姑娘醒醒。”

是谁的声音这么熟悉,又是这么轻柔?

楚晴迷茫地睁开眼,只觉眼前身形晃动,定了定神才看清面前人的模样,圆润的鹅蛋脸,温柔的大眼睛,左腮一点米粒大小的朱砂痣,不是问秋是谁?

楚晴放心地再度合上眼,问秋却是急了,轻轻摇晃着她的身子,“姑娘先醒醒,喝了药再睡。”忙不迭地喊暮夏,“药好了没有,快端来。”

外间传来清脆的应答声,“已经煎好了,就是还烫着。”

接着脚步声近,是暮夏刻意压低的声音,“姑娘又睡了?”

“不叫她睡,总得喝了药再吃点东西,你去厨房要碗白粥来,再要一碟酸黄瓜,姑娘爱吃那个。”

“好。”

被这纷乱的声音扰着,楚晴恼怒地皱了皱眉,忽觉有温热湿润的东西送到唇边来,她下意识地张口。

满嘴的苦涩。

楚晴张嘴便吐,这下真的醒了。

问秋将药碗放到旁边,双手扶着楚晴倚在靠枕上坐好,又端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