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威将军府当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古玩字画,可是宁亲王府有啊。当时宁亲王妃送来六十抬聘礼,就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她心里已经觉得委屈了杜衡,自然不会再让她受些无谓的委屈。杜忠也是够可以的,古玩字画硬是一件都没有给建威将军府留下,全都卷包做为嫁妆又送了回去,只不过这一送一回之间,这些东西可就是杜衡的私产了。

啊呀!还陪了三个这么多土地的庄子啊!三个庄子分别为三抬,每抬上放着五十到七十片瓦片不等,京中旧例,普通人家嫁女,一片瓦代表一亩或一顷土地,而象建威将军府这样的人家,一片瓦就代表十亩土地,杜衡陪嫁的三个庄子分别为五百亩,六百五十亩和七百亩,都是极肥的上等好田,只这三个庄子一年的出息就是极可观的一笔数字!

这算什么,你看,那还有三个大铺子呢,都是五七间连着的,乖乖,这建威将军府嫁个冲喜的闺女也花血本啊!一个闲汉双手对揣在破棉袄的袖筒之中,羡慕嫉妒恨的说道。

“嘁,你也不想想那是嫁进什么人家的,还不得拼命讨好王府啊,这点东西算什么,只要保住建威将军的官位,将来赚的可比这个多的多!”另一个消息灵通人士嘬着牙花子说道。

送嫁妆的队伍刚进宁亲王府门前的宁祥街,便与从另一边走过来,吹吹打打的送嫁妆队伍走了对头。宁祥街上只有宁亲王府这一个大宅门,若是送嫁妆便只能送到宁亲王府,杜忠当时就震惊,他忙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命狗子飞快跑过去打听。

少时,狗子跑过来回道:“爷爷,那是镇国公府的送嫁妆队伍,也是为咱们姑娘送的。是国公爷亲自送嫁妆,国公爷让您赶紧过去,好把两处嫁妆合为一处并成七十二抬,免得逾了礼制。”

杜忠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下马跑到镇国公的马前。伍靖明知道杜忠是个忠义的老仆人,便笑着说道:“你们姑娘也是我们镇国公府的二姑娘,这嫁妆自是要为她备上一份的,快命你的人将嫁妆并过来。”

杜忠二话不说便应了,狗子又跑回去传话,两边队伍好一通忙乱才将两个七十二抬嫁妆并成了七十二抬,这下子每抬嫁妆都高高的堆成了小山,若非有结了大红彩球的红绸带拦着,指不定就掉了下来。

两队并一队,两只锣鼓队也并到一处,呜哩哇啦吹奏的也越发起劲了。

正在往宁亲王府大门里进的时候,后头又传来一阵鼓乐之声,众人都回头去看,只见一小队吹鼓手引着一名手捧大红烫金喜盒,贼眉鼠眼的胖子走了过来。

杜忠看看镇国公,见镇国公也在看他,显然两人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圆滚滚的胖子走到镇国公与杜忠的面前,微微躬身笑着说道:“小人深身杜大姑娘大恩,今日大姑娘过嫁妆,小人特来为大姑娘添妆。”说罢,便将那大红烫金喜盒递给了镇国公的随身小厮。

镇国公在马上打开盒子一看,只见盒中放了厚厚一册礼单,镇国公在喜盒中随手翻了一下,不由也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立刻合上喜盒沉声道:“果然是受过本国公妹妹的大恩?”

这胖子不是别人正是萧三公子的手下金四,这礼单簿子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心意,而是萧泽所有属下的心意。现在萧泽的手下就没有人不知道夫人威武,还不得赶紧结巴讨好一番,日后若是犯了错也好有人讲个情。金四忙躬身道:“是是,大姑娘对小人有活命大恩,些许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国公爷放入大姑娘的嫁妆之中。”

镇国公有些犹豫,这胖子贼眉鼠眼不象好人,这不明不白的礼可不能收。

金四急了,他赶紧说道:“国公爷您一定要收下,这些东西不只是送给大姑娘的,还是送给三公子的。”金四着重咬了“三公子”这三个字,伍靖明便有些明白了。他点点头道:“好,我且替妹妹收下,日后她若不要,自当退回于你,说个地址吧。”

金四乐呵呵的说道:“若夫人要退,便只退到清流山下暖梅山庄便是,小人名叫金四,夫人以后便会知道的。”伍靖明点了点头收下了喜盒。金四大大松了口气,赶紧走开了,如今他还不可以在宁亲王府门前过多露面,只盼着夫人进门公子“病愈”,他们这些门人属下也不必再偷偷摸摸了。

宁亲王府中接嫁妆的是世子夫妻,二公子夫妻也在一旁帮衬着。听说未来三弟妹的嫁妆有七十二抬,世子妃倒还罢了,她当日足足有九十抬嫁妆,可二公子夫人孙氏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当日她的嫁妆也是七十二抬,可是每抬都不是特别满,毕竟户部尚书府足有五位姑娘要出嫁,还有六位小爷得成亲,所以分给孙氏的嫁妆笼共也不过值五万两银子,这还是看在她嫁的是王府二公子特地多给了的,孙氏的妹妹们出嫁,嫡妹三万两,庶妹只有五千到一万两。

不只是孙氏,就连二公子萧淅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他总觉得的自己的身份比三弟萧泽高,而且这杜大姑娘又是给萧泽冲喜来的,她都有七十二抬嫁妆,可把他这个二公子置于何处?

这还是没接喜单没亲眼看到嫁妆之时的情形。等到萧淆萧淅兄弟看到喜单,两个人都震惊极了,险些儿愣在当场。这也太丰厚了吧!这七十二抬嫁妆少说也得值二十万两银子,可比当初世子妃的十万两嫁妆还要整整多一倍,虽然世子妃的嫁妆中九十抬,可也只是数目听上去多些,内里实在是比不了的。

萧淆萧淅兄弟虽然眼红气恨,却也不会做什么手脚,毕竟嫁妆单子一式两份,随嫁妆送到婆家一份,新娘子手里还有一份底单,若萧淆萧淅兄弟动了嫁妆,可就连大梁皇室的面脸都丢光了。

“来人,将嫁妆送至交泰园。”得亏交泰园面积大房舍多,要不然还放不下这双倍的七十二抬嫁妆。

“伍国公爷,你怎么来了?”世子萧淆看到镇国公伍靖明着一身吉服走在后面,便赶紧迎上前问了起来。

伍靖明笑笑道:“世子有所不知,令弟的新妇是我的义妹,我镇国公府的二姑娘,我这是亲自送嫁妆过来了。”

“什么,杜大姑娘是你的义妹?”萧淆与萧淅异口同声叫了起来。他们之前实在是没把杜衡放在眼中,所以连最基本的调查都没有做过,否则也不会如此吃惊。

“没错,我们镇国公府也是妹妹的娘家,日后少不得要多多走动啊!”伍靖明笑着说道,只是笑容未达眼底。

世子萧淆立刻笑着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早知道三弟妹是伍国公的义妹就好,你看这事办的…”

伍靖明淡淡一笑,他尽知道萧淆是什么意思,这么低级的挑拨之术,他还是能看破的。

“二弟,快去向父王禀报。”萧淆看了身边的弟弟一眼,低声催了起来。伍靖明年纪虽然小,却是实打实的国公爷,他亲自过府送嫁妆,宁亲王爷若不见他便是失礼。

萧淅应了一声赶紧往里跑去,他边跑边在想着,镇国公府如何成了老三的岳家,这可不好!不过转念又一想,明儿一通折腾,老三那个死病秧子说不定就伸腿瞪眼了,他若是想法子收了三弟妹,这助力不就都是自己的了,想到此处,萧淅跑的更快了。

宁亲王爷听说镇国公亲自送义妹的嫁妆,也很吃了一惊,这阵子他一直在忙调兵前往北疆之事,将儿子的婚事彻底交给王妃,所以有些情况他也是不清楚的。

宁亲王爷赶紧迎了出来,又是好一番寒暄,还与伍靖明一桌用饭,也算是给足了三儿子三儿媳妇面子了。伍靖明面对宁亲王爷之时应对得当进退有度,既摆出娘家人的架势,又不会让人感到厌恶。这一席宴用的是宾主尽欢,直至傍晚才散。

男人们自是其乐融融,可后宅之中的世子妃与二夫人孙氏脸色可就不好看了。两人起初还在交泰园看着进嫁妆,可是越看心里越堵的慌,好家伙,一个冲喜新婚的嫁妆竟然生生压过两位嫂子,其中一位还是世子妃,未来的宁亲王妃,这不是活打脸么。她们若由着杜衡这么张狂,就再没脸在这王府里过活了。

妯娌二人气的不行,索性只命身边的嬷嬷留下看着,她们两人则去了交泰园外不远处的暖坞吃茶。说是吃茶,其实是去说小话了,要是再留下来她们妯娌二人非得活活气死不行。

今日来了好些位看铺妆的夫人们,她们泰半是看过世子妃与孙氏晒妆的,两下一比较,还能指望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夫人们口中能说出什么好话?

宁亲王妃是婆婆,在有两个儿媳妇可用的情况下,再没有让王妃亲自看着铺妆的道理,再者宁亲王妃脚不着地的忙了好几日,的确也累坏了,昨儿转身转的急了,还差点儿摔倒。

宁亲王妃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其实她的脑子并没有停歇,还在反复想着明日到底怎样迎亲才合适。忽然门帘响动传出,正轻轻给宁亲王妃捶腿的小丫鬟忙低声回道:“回娘娘,齐嬷嬷来了。”

宁亲王妃张开双眼,不悦的皱眉问道:“她不在交泰园看着铺妆,到这里做甚!”

齐嬷嬷快步上前小声说道:“回娘娘,世子妃和二少夫人去了交泰园外的暖坞吃茶,不肯再在交泰园看着铺妆了,如今交泰园没有一位主子看着,那边还有一园子的夫人们,这可怎么是好?”

“嗯?她们这是怎么了,昨儿都应的好好的,去交泰园看着铺妆的?”宁亲王妃皱起秀巧精致的双眉,疑惑的问了一句。

“回娘娘,三少夫人的嫁妆虽然说是七十二抬,可内里却比世子妃当年的嫁妆还多呢。”齐嬷嬷一句话就点到了正点子上。

“哦,怎么会有那么多?建威将军府有那么厚的底子?”宁亲王妃又问道。

“回娘娘,可不是建威将军府一处,连镇国公府都送来了七十二抬嫁妆,老奴听说是在王府门前才将两个七十二抬嫁妆合成一份的。”齐嬷嬷赶紧回道。

宁亲王妃皱眉想了一会儿方说道:“哦,本宫记得是谁说过的,说是泽儿媳妇拜了老国公为义祖父,认靖明做义兄的。想不到他们也出了一份嫁妆。哎呀,这倒是本宫没有想周全了!真真失了礼。该补份聘礼给镇国公府的。”

齐嬷嬷赶紧劝阻道:“娘娘,都这会儿怕是不好吧,依老奴浅见,三少夫人回门之时少不得也要回镇国公府的,到时再备一份厚礼不更合适么,再有,伍大姑娘还没出阁,您到时多多给些添妆也成啊。”

齐嬷嬷是宁亲王妃面前最得力之人,她的话很有份量,宁亲王妃想想点头道:“说的也是,那就这样办吧,后儿你记得提醒本宫,务必要备一份厚礼。”

齐嬷嬷赶紧应了下来,又问道:“娘娘,交泰园那边?”

宁亲王妃薄怒道:“既然做嫂子的不愿意出力,少不得本宫这做亲娘的亲自走一趟了,哼,当日嫁过来之时看着还是好的,想不到却这般小气!”宁亲王妃是好性儿,可是再好性子之人也有逆鳞,世子妃与孙氏公然给萧泽和杜衡没脸,宁亲王妃岂能答应。她一旦出现在交泰园,世子妃程氏和二少夫人孙氏的脸就算是彻底丢光了,只怕到时这两个的娘家之人都会上门来斥责自家的姑奶奶,这事往小了说不算什么,往大里说就是有亏妇德。

“去,派人往暖坞透个话,就说本宫往交泰园去了。”宁亲王妃也不是一点儿心眼没有,她只是素日不爱使罢了。

齐嬷嬷连连点头,立刻出去安排起来。宁亲王妃则有意落后一些,也算给两个继子媳妇圆一圆脸面,但凡她们是晓事会做的,便会抢在头去回交泰园继续接嫁妆。

世子妃程氏与孙氏正在暖坞中说话,突然听到窗外有小丫鬟的交谈之声,一个小丫鬟说道:“唉,你看到没,王妃娘娘从抱朴园出来了,听说是往交泰园来了,你说王妃娘娘怎么会亲自过来呢?”

正在说话的程氏与孙氏都愣住了,片刻之后两人推开窗户,却没看到任何人。妯娌二人惊出了一身白毛汗,程氏厉声喝道:“刚才可有人从窗外经过?”

程氏的丫鬟忙回道:“回世子妃娘娘,方才有两个小丫鬟从附近走过,可也没靠近窗子。”

程氏怒道:“蠢才,赶紧去抱扑园的路上瞧瞧,若见着王妃立刻飞跑来报。”小丫鬟应了一声赶紧跑走了。

孙氏脸色有些发白,她只是二少夫人,不比程氏是世子妃腰杆子硬挺,“大嫂,我们赶紧过去吧,回头这事若是闹大了,还是我们的不是,父王若是怪罪下来我们可吃罪不住啊!”

程氏冷哼一声,却也没敢说出什么话来,如今她的丈夫还不是王爷,她也不是王妃,这头该低的时候就得低下来!

妯娌二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了交泰园,耳中听着那些夫人们没口子夸赞三少夫人嫁妆丰厚的话,眼中看着那一抬一抬贵重的嫁妆往交泰园中抬。通常一抬嫁妆是由四个仆妇抬进来的,可是杜衡的嫁妆每抬都得八个健壮仆妇抬起来都很吃力

程氏与孙氏在家中之时是千金小姐,嫁入婆家之后因为婆婆是继婆婆,也没有象别府的新媳妇那般受些搓磨,小日子不要过的太舒服呢。不想今日却在迎接三弟妹进门,特别这个弟妹还是个冲喜新娘的情况下,两人吃了个大憋屈!

宁亲王妃听说两个继子媳妇回到了交泰园,便命齐嬷嬷再回去看着,自己却又回了抱朴园,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硬是觉得瞌睡,就想好好睡上一觉。明儿就要娶亲儿媳妇了,宁亲王妃可不能让自己明天无精打彩的,所以今天她得先睡足了才行。

程氏与孙氏听完身边小丫鬟的禀报,得知继婆婆又折回抱朴园了,她们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事总算是混过去了。两人看着杜衡那极为丰厚的嫁妆,不约而同的想到,嫁妆再多又有什么用,过门就是寡妇,到时候了不起随便过继个孩子给她,这么多嫁妆岂不就全归了自家。特别是世子妃程氏越发这么想的。

反正做为未来的王爷,萧淆是一定会纳侧妃的,到时挑个看不顺眼的庶子过继给杜衡,再想法子弄死杜衡和庶子,这一大注财产可不就全都归了她程氏掌管下的王府!

因都有过继的想法,虽然现在不论世子还是二公子都没有一男半女,不过比起那个半死人萧泽,他们总是有大把机会的。所以程氏和孙氏再看到杜衡的嫁妆之时,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就算是那些看铺妆的夫人们说些难听话,她们两个也能充耳不闻了。

宁亲王爷与伍靖明尽欢而散,他因有了酒直接回到抱朴园,问王妃道:“柔柔,明儿迎亲之事是如何安排的?”刚才在酒席之上,镇国公伍靖明提到了这个问题,宁亲王爷也是人精儿,他自然听的出来这位小国公的意思,就算是三公子不能亲迎,也不能随便打发阿猫阿狗去迎亲。

“王爷,我也没想好呢,泽儿不能亲迎,可我也不想让别人替他迎亲。”宁亲王妃口中的别人指的不是别人,正是世子与二公子。

宁亲王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点头说道:“那是自然,就算泽儿不能亲迎,也得让淆儿或者淅儿替他迎亲。”

“不,王爷,我说了不想让别人替泽儿迎亲。”宁亲王妃固执的说道。

宁亲王爷皱眉道:“柔柔,淆儿淅儿怎么能算别人呢,他们可是泽儿的亲哥哥。”

“就不!”宁亲王妃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心里烦的很,就是不想让两个继子替亲儿子迎亲。

宁亲王爷见妻子别扭的小模样特别动人,便缓了声气挨着妻子坐下,好声好气的问道:“那让谁去了,柔柔你总不能让本王去迎亲吧?”

宁亲王妃娇哼一声道:“那有什么不行?你去还显得我们更看重泽儿媳妇!”

宁亲王爷被小娇妻闹的没有脾气,只苦笑说道:“你啊,又胡闹,隔着辈儿呢,迎亲怎么也得是平辈!”

夫妻两人正烦着,忽然听到外头有人禀报,“回王爷娘娘,三公子来了!”

“什么?”夫妻二人惊呼一声同时弹了起来,这怎么可能,他们的儿子还病危躺在床上呢!

“快让三公子进来…”宁亲王妃激动的颤声叫道。果然这杜大姑娘与儿子八字极相合,看看,这才刚过了嫁妆,儿子就能过来看自己了。

少时两个丫鬟挑起帘子,坐在软兜上的萧泽被抬了起来,宁亲王妃惊喜的迎上前叫道:“泽儿,你…你已经能坐起来啦?”宁亲王爷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三步并做一步迈到儿子身边,紧紧抓着儿子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笑着拼命点头。

还在装样儿的萧泽点点头,用虚浮无力的声音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听到鼓乐之声,儿子突然觉得身子轻松许多。儿子知道父王娘亲为了儿子日夜悬心,这便来给父王娘亲请安了。”

宁亲王妃喜的嘤咛一声扑到丈夫怀中喜极而泣,宁亲王爷一手搂着妻子,一手抓着儿子的手,一个劲儿的点头,激动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萧泽见父母如此激动兴奋,心中不免升起一股内疚之情。他只能暗自对自己说道:“萧泽,娶了媳妇就要立刻好起来,再不让父王娘亲难过失望。”

“好好…”过了好一阵子,宁亲王爷才说出这两个字,宁亲王妃回过神来,羞涩的推开丈夫,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叫道:“泽儿,你真的感觉好多了么?娘这就请大夫!”

萧泽忙说道:“娘,儿子真的好多了,就不用请大夫了,说不定明儿娶了媳妇之后儿子就能全好了呢!”

“会的会的,一定会的!”宁亲王妃欢喜的说道。

宁亲王爷看着脸色仿佛真的好一些的儿子,心念一动,对妻子说道:“王妃,明日不如就让泽儿乘了暖轿去迎亲吧,多多派人护着也就是了。”

宁亲王妃喜道:“这当然好了,只是泽儿,你吃不吃的消?”

萧泽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娘,儿子都是要娶媳妇的大人了,这事怎么能让别人代替呢。”

宁亲王爷哈哈大笑道:“好,明儿就让泽儿亲自迎亲。”

萧泽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现在过来的目的就是想亲自迎亲的。一想到心怀鬼胎的大哥二哥有可能替自己接新娘子,萧泽心里便如火烧一般,这病说什么不能再继续装下去了,反正已经换过庚贴过了嫁妆,自己但凡有一丝起色也得算在新娘子杜衡的头上。

就在萧泽来到抱朴园的时候,世子萧淆的钟毓园书房之中,二公子萧淅正笑着说道:“大哥,明儿就由我替三弟迎亲吧,你若亲自去,也未免太抬举老三了。”

萧淆自矜身份,缓缓点头道:“阿淅你说的很对,今日且不急着说,明日看那个女人有什么安排,若是安排的不得体,我自当向父王提出由你替三弟迎亲。”

萧淅点头愤愤道:“嗯,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先不说,且难一难那个女人,不过养了个病痨鬼儿子,瞧父王都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咱们兄弟为王府出了多少力,父王却象没看见似的。”

萧淅这话说出来绝对亏心,宁亲王爷从来没有亏待过前头王妃留下的两个儿子,甚至为了他们还委屈了王妃,是王妃一直很大度并不计较,宁亲王府才维持了现在的平和局面,倘若宁亲王妃是个爱争抢的自私之人,只凭宁亲王爷对她的专宠,萧淆萧淅兄弟俩还能有好日子过?

只是萧淆与萧淅兄弟俩人从来都不这么认为,他们总觉得是现在的王妃抢走了他们母妃的一切,抢走了他们兄弟的一切,然而事实上他们什么都不曾失去过。

萧淅回到自己的博行园,对妻子孙氏说道:“给我准备一身新的绛色吉服。”

孙氏惊道:“二爷,您要做什么?”丈夫之言怎么听上去象是要纳妾的意思啊。

萧淅笑道:“自然是明日替老三迎亲,就他那个病样子,哪还上的了马迎的了亲呢?”

孙氏心中立刻打番了一坛酸醋,萧淅没有见过未来三弟妹,可孙氏是见过杜衡的,她知道杜衡到底有多漂亮,老三冲喜不成死了,萧淅这个二哥若以是自己迎亲为由硬将杜衡这个国色天香的弟妹纳入房中可怎么办?

在看过杜衡的嫁妆之后,孙氏陷入深深的自卑之中,论相貌,她虽说生的也不错,可与杜衡一比就得被甩出几条大街,论家世,户部尚书府与建威将军府,也只堪堪打个平手,论嫁妆,就不用提了,杜衡的嫁妆直接压倒性大获全胜。

“这怎么行,二爷何苦这么抬举老三,老三不能亲迎,随便打发管家或是内侍迎亲不就行了。”孙氏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厉声反驳起来。

萧淅皱眉看着妻子,原本微微带笑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你这是何意,爷替三弟迎亲也是你能管的?”萧淅毫不客气的说道。

对于一年多没有身孕的妻子,萧淅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当初娶她,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户部尚书府上人丁兴旺,嫡庶子女加起来至少十个,想来孙氏也是好生养的,不想进门一年多却没怀上孩子。萧淅已经在考虑纳妾之事了。

孙氏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红了眼睛要哭不哭的,若是在新婚之时,她这般做态还能得到丈夫的怜爱,指不定两人就此被翻红浪*一场。可是现在萧淅已经腻了,他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袖子便走了出去。

虽然没有纳妾,可是萧淅有两个通房,他还怕没有去处么。

孙氏孤单一人留在房中,除了痛哭一场她又能怎么样呢。还是得给丈夫收拾一身簇新的绛色吉服,要不然明天她脸上可就真不好看了。

大梁的婚礼都是在晚上举行的,所以新人并不用半夜就被人叫起来沐浴更衣,她们只要和平日一样正常起身便可。萧泽这边,因为考虑到萧泽身体不好,宁亲王妃硬是压到过了午时方才让人服侍儿子沐浴更衣,就算坐在暖轿之中,萧泽也得换上里外全新的大红喜服。

一直等到未初时分,萧淆萧淅还不见继母要求自己替三弟迎亲,可院中迎亲的队伍已经摆开了,令他们感觉奇怪的是从来迎亲只用一顶喜轿,可是王府前院却停了两乘轿子,一乘是正经的大红龙凤喜轿,而另一乘却只是着了朱红绣金双喜轿衣的暖轿。不是吧,那个病秧子要亲自迎亲?萧淆与弟弟对视一眼,赶紧往内堂走去。

兄弟二人刚进内堂,只见两个小厮正扶着一个着大红喜服的清瘦身影往上起,而堂上坐着的正是他们的父王和继母。显然这是萧泽刚刚给父母双亲行过大礼。

“父王,母妃!”萧淆萧泽兄弟称呼“母妃”之时声音中总透着一丝不情愿。

宁亲王爷这些年来都没有察觉两个儿子的不情愿,还笑着说道:“淆儿淅儿你们来了,果然你们三弟妹是个福星,昨天才过了嫁妆,你们三弟就好多了,今儿都能起来亲自去迎亲了。”

“什么?”萧淆萧淅齐声惊叫起来,这可是他们兄弟两个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三弟,你真的行么,千万别逞强,回头受了风病情若是加重可就麻烦了!”萧淅压不住性子,明里关心暗里讥讽的说了起来。

萧泽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缓缓转过身子,他的脸色依然很苍白,当然那是假的,萧泽一手病容化妆术都快独步天下了。

“谢二哥关心,我这一辈子就娶一回媳妇,怎么能不亲迎!”萧泽故意用略大的声音说话,萧淅一听果然脸色微变。他心中暗道:“这病鬼怎么真被冲喜冲好了,这可不行!”

萧淆比弟弟沉稳许多,他笑着说道:“看来未来三弟妹真是三弟的福星,这才过了嫁妆三弟就好了许多,若是早些年知道,与三弟定下个娃娃亲,指不定三弟现在早就好了呢。三弟素日也常去昙净寺的,怎么大师没早些指点你呢?”

萧淆一说出这番话,宁亲王爷与宁亲王妃都微微点头表示同有这样的疑问。

萧泽心中暗骂一句“混蛋!”可脸上却笑的更加灿烂了,他只轻描淡写的说道:“许是此时机缘才到,方位高人之行事岂是我们凡夫俗子所能臆测?”

萧淆很认真的看了看三弟萧泽,他发觉萧泽虽然满脸病容,可一双眼睛却很有神采,他心中咯噔一下,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跳出脑海:难道他这些年全是假装的,他根本就没有病?

萧淆刚起了这个念头,便听到萧泽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宁亲王妃心疼的眼圈儿都红了,她赶紧走上前为儿子拍背顺气,不悦的说道:“世子,泽儿身子才好些,哪里就能说那么多说,你看,这都咳嗽了!”

宁亲王爷见三儿子有痊愈的希望,不觉也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萧泽的身上,听到妻子责备大儿子,便也说道:“淆儿,你三弟才刚好些,他到底也是病人,你该多体量才是!”

萧淆恨的牙根发痒,却不得不躬身应了声“是,儿子急躁了。”

萧淅见父王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三弟身上,心中比大哥还恨,他暗自忖道:“回头就加重药量,我不信还毒不死你这小贼种!”

萧泽咳嗽的声音渐渐缓了下来,他抬头看向萧淆萧淅,用明显比刚才虚弱的声音说道:“大哥二哥,时候不早了,我得去迎亲。等我好了我们兄弟再聊可好?”

萧淆与穿了一身绛色吉服的萧淅只能让开道路,萧泽又看了一眼二哥身上的吉服,委屈的对宁亲王爷说道:“父王,原来您安排二哥替儿子迎亲,都是儿子不懂事,早知道您如此安排,儿子便不出来了…”

萧淅心中大恨,原本还没有人特别注意到他身上穿了簇新的绛色吉服,如今被萧泽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的身上,直看的萧淅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高坐上首的宁亲王爷立刻虎着脸说道:“胡说,今日是你成亲,父王怎么可有安排其他人代你迎亲,泽儿,快不许胡思乱思,好生去迎亲吧。”

萧泽这才躬身应了,由两个小厮扶起慢慢走了出去,宁亲王妃更是亲自将儿子送上暖轿,命跟轿的嬷嬷小厮仔细服侍。直到迎亲的队伍走出王府消失在视线之中,宁亲王妃才回到了正堂。

此时世子萧淆还在,二公子萧淅已经没了人影,想来是回去换衣裳了。世子萧淆在对他的父王说着什么,将原本有些不高兴的宁亲王爷说的脸色好转,看上去情绪比刚才好了一些。

看到继母走进来,萧淆什么都不再说了,只是站直身子唤了一声:“母妃。”

宁亲王妃淡淡应了一声,送走儿子之后,她又觉得疲累了。宁亲王妃也是生养过两个孩子的人,昨日今日她都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儿,宁亲王妃再暗暗算了算日子,嗯,看来是的。宁亲王妃心里有数了,为了给将要进门的儿媳妇架势,宁亲王妃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第一百回别样洞房

闻得大姑爷亲自做了暖轿前来迎亲,杜忠等人心中踏实多了,看来大姑爷的病情还不十分要紧。若是要紧了他也不能亲自来迎亲。

“姑娘姑娘…”还是消息灵通的红菱跑过来禀报,“回姑娘,大姑爷亲自来迎亲了!”

已经穿好大红喜服,也绞了脸梳好头发的杜衡惊讶的“咦”了一声,这个消息很出乎她的意料。

红菱见姑娘脸上似有不信之色,忙又说道:“真的真的,大姑爷并没有骑马,是坐着暖轿来的。”

杜衡点点头,这倒也说的过去,便是垂危病人也是能坐轿子的,只是他能应付接下来繁琐的迎亲仪程么?可不是杜衡有多么关心未婚夫,实在是她不愿意萧泽在建威将军府出事,今日她做冲喜新娘嫁出建威将军府,对杜衡来说恰如脱出牢笼一般,她可不想让萧泽在这时候坏了她的事。

“知道了,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今日一走不会再回来,不要落下什么要紧的东西。”杜衡淡淡吩咐一句,对于未婚夫亲自上门迎亲之事并没有再说什么。

众丫鬟应了一声,全福奶奶请的是熙国公的世子夫人金氏,她见杜衡脸上没有一丝新嫁娘的喜悦,冷冷清清的神色与身上那件正红喜服实在不相衬。金氏暗暗叹了口气,走到杜衡身边说道:“大姑娘放宽心吧,我们老祖宗说过,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将来日子一定会好的。”

杜衡对安慰自己的金夫人淡淡笑了一下,轻声道:“谢谢您的吉言。”

金夫人握了握杜衡的手,有心再告诉她什么,却碍着家规并不敢多说。只轻轻点头道:“有些人是先苦后甜的命格,大姑娘你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人呢。放宽心吧,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金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外面便响起了震天的鼓乐之声,正有司仪在院门外高喊:“吉时已到,请新人出门…”

金夫人听到这话赶紧对杜衡说道:“大姑娘快戴上凤冠盖上和合如意喜帕,新姑爷来接你过门了。”

杜衡面无表情的坐在妆台之前,看着镜中如美若天仙般的自己,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羞喜。金夫人为杜衡戴好赤金累丝九凤衔珠喜冠,盖好大红盖头,杜衡只觉得眼前一片通红,不知怎么的,这般的赤血竟让她想起五岁那年娘亲过世之时吐出的大片鲜血!

两个喜娘扶起新嫁娘,踏着大红地毯缓步走到惜雨轩院门之前,“妹妹,我送你上轿。”伍靖明的声音突然在杜衡耳边响起,杜衡吃了一惊,愕然叫道:“大哥?”

伍靖明有心为义妹做脸面,特意穿了一袭绛紫色国公常服,他站在惜雨轩外看着头蒙红帕身着喜服的杜衡,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千言万语只能化做一句:“妹妹,我送你上轿。”

喜娘扶着杜衡伏在伍靖明的背上,伍靖明稳稳起身,一步一步踩着红毯往大门方向走去,随行相送的只有何老夫人带着一众丫鬟嬷嬷,苏夫人以及她的三个儿女都在禁足之中,何老夫人怕她们生事,自然不会肯放她们出来,那怕是失了脸面也不肯放的。

大门外,两乘轿子并排放着,站在轿旁一袭青色新衣,胸前斜扎大红绸带的扣子见镇国公背着新娘子出来,赶紧隔着轿帘向里禀报一句,萧泽听说是伍靖明亲自送嫁,立刻命扣子打起轿帘,由两个小厮扶着缓缓下了轿。

萧泽这一下轿,立时引起一片惊艳的抽气之声,原因无他,这个新郎倌真是太好看的,好看的让围观之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人人看看新郎倌儿都看直了眼。

伍靖明看到身着喜服的萧泽,虽然心中还是恨恨的,可他不得不承认这厮生的实在太好看,都好看到人神共愤的程度,你生的这么好,还让别人怎么活啊!

“多谢舅兄!”萧泽命两个小厮松手,身子摇晃了几下方才站稳,然后抱拳做揖,诚心诚意的谢了起来。

伍靖明冷哼一声,沉声道:“三公子既娶了我妹妹,就要一世对她好。”

萧泽立刻说道:“一定一定!”虽然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孱弱,可是语气却很坚定诚恳。

在伍靖明背上的杜衡听到萧泽说话,突然有种仿佛在哪里听过这个嗓音的感觉,只是怎么想也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听说过的。

“妹妹,日后若不开心,随时来找哥哥,哥哥为你撑腰。”伍靖明看着萧泽,口中却对杜衡说话。

杜衡轻轻“嗯”了一声,伍靖明才将她放在大红龙凤喜轿之前,由喜娘扶着她上了花轿。

新娘子已然上轿,萧泽也不必再留在外面,他也上了轿,命鼓乐奏起,近亲队伍返回宁亲王府。伍靖明则做为送亲的娘家人骑马随行,他需得将花轿护送到宁亲王府,再吃了喜酒才算完成了送亲舅爷的任务。

迎亲队伍已经走远了,何老夫人还没有从对大孙女婿的惊艳之中回过神来,直到刘嬷嬷端来一盆水,大声说道:“老夫人,您该泼出门水了。”

何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犹自叹道:“咱们家大姑爷生的真好!”说完,才将一盆水朝门外远远的泼了出去。这盆水泼完,杜衡就再不是建威将军府的人了。

因为怕儿子累着了,所以宁亲王爷与王妃特意吩咐不要按着老例绕京城一周,直接回到宁亲王府就好。所以迎亲队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在天色微微擦黑之时便已经回到了宁亲王府。

王府中门大开,两乘轿子都直接抬了进去,什么射轿帘踢轿门迈火盆之类的习俗一概免了,因为这些习俗都少不得要劳动萧泽,而以萧泽现在的身体根本就支撑不住,当然,这是宁亲王爷与王妃想的。

两乘轿子直接抬到喜堂之外,宁亲王妃已经使齐嬷嬷悄悄去了儿子的暖轿旁边,小声问道:“三公子,您还能支撑么,王爷和娘娘说了,您若是累的慌,就让扣子捧着您的衣裳和三少夫人拜堂。”

“我不累。”暖轿中传出一句*的回话,齐嬷嬷听的出来三公子这是不高兴了,她心中不由暗自埋怨世子多事,或非世子刚才说了那么一句,王爷和王妃压根儿不会想出用衣裳代替新郎拜堂这一档子事。

“是,老奴知道了。”齐嬷嬷应了一声立刻去回话。王妃听说儿子不累,自然不会让儿媳妇和一身衣裳拜堂,虽然说是冲喜,可王妃真挺喜欢杜衡这姑娘的,她想让儿子和杜衡真正拜过花堂入了洞房,这样,杜衡才能真正算是萧泽的媳妇儿。

两个喜娘扶着新郎倌儿,两个喜娘扶着新娘子,一对新人缓步走入喜堂拜了天地。

眼看着三弟拜过天地拜高堂,还坚持拜完了夫妻对拜,就连司仪高喊完“礼成”之后,世子与二公子萧淅都没能如愿以偿的看到三弟昏死过去。虽然萧泽的身体一直是摇摇欲坠的,可他就是不倒,真是气死那两兄弟了。

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萧泽嫌新房中抻着脖子等着看新娘子的人碍眼,便在坐床之时往杜衡身上一歪,用极虚弱的声音叫道:“胸口好闷…”

宁亲王妃不放心儿子,是一直跟过来的,听儿子这么一说,她吓的魂飞天外,立刻高声说道:“大家快出去,给泽儿腾多些地方,快把外头的窗子开开透气…泽儿别怕,娘这就请大夫…”

萧泽无力的抓着娘亲的手,虚弱的撒娇道:“娘,不用找大夫,人少些就畅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