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一蕊嘴上不饶人,对于顾云笙的沉默更为憋屈,心中越来越觉得他窝囊。寻常哪个男子能听得女子这般辱骂?竟是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不知是对他的失望,还是对当初的自己的悔恨,竟然会看上这么一个虚伪的男人。

为了当初的那份美好,她甚至独自在幻梦楼住了三年。

这三年中,她总认为当初的自己并没有做错,纵使在最后的关头他不肯带自己走,她也觉得是他顾忌太多,他只是不肯放弃他的前途,他的抱负。因此,对于那份感情,她没有感到一丝后悔过。

尤其是那夜回侯府后家中处罚自己,她也丝毫不变色、不妥协。她没有错,她只是追寻了自己想要的、渴望的,寻求心中所爱,做了很多闺中女子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而已。纵使受了家法,纵使一向宠爱自己的父亲对她很失望,纵使祖母也放话自己若是再不承认错误,步家就没有她这个女儿,她还是坚持己见!

这么多年来,哥哥每次都来劝说自己,都说自己不该那么执着,不该那么坚持。只要认个错,家里定会原谅自己,她依旧是乾梓侯府最受宠的小姐。父亲和母亲会为自己挑选如意夫君,自己的一生会过得很精彩。但她就是不肯低着个头,不肯承认那是一场错误。

面对给了自己无数关爱的家人,她甚至不惜以进庵堂威胁,就是为了反抗她们想将自己随便许人的命运。身之发肤受之父母,她也不想摧残自己的。但婚姻大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决定,自己若是与他志趣不投,今后如何过上一生?她就是一辈子在幻梦楼中度过余生,也不要听从家人安排的亲事,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直到昨天,哥哥带着自己亲自去了那胡同,她亲眼看着他将喜轿中的新娘迎进去,亲耳听到里面的礼成,那满堂喝彩激动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那一刻,她竟也不觉得难受,反倒是放开了。他都能将从前放下,开始新的生活,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为了她的事情,哥哥已经操了很多年的心,她真的不该为他再添麻烦了。昨夜,她们兄妹俩在城西的酒楼里谈了好多,也听了他说新嫂子的很多事,方知原来哥哥的生活改变了很多。他的心上也开始搁人了,这是自己喜闻乐见的,所以大清早去祖母和母亲那请安认了错,就跑去重影阁,却不防连瑶没见着,倒听了这事。

当下想都没想,她就决定来连府一看究竟。

顾云笙,我只道你是懦弱胆怯,却没想还这般算计阴狠。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低头望着那因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的大红嫁衣,步一蕊此时真是怒火中伤,恨不得上去就扇他两巴掌,简直是混蛋!

“读书人怎么了?!侯府小姐,也不过是出身高贵了些,我还真没见过哪家的名门闺秀是你这样子的?!”

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气节,纵使顾云笙想容忍,但是后面的那些哪听得了她这般直白的侮辱话语?步一蕊还在深思中,那些人就开始躁动了起来。

而丁氏这一刻心里还真乐着,这步家的姑娘来得好,方才的那方话骂得也过瘾,听得心里真是舒畅。她不是不会说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但与这些人在这谈这些,岂不是有失身份?如今那方人的注意力都放到攻击步一蕊的身上,心中一阵冷笑。

连瑶看不过去,这丁氏是想拿步一蕊当抢使,她以为人人都是她好利用算计的对象?

“五妹妹,这事呀,没这么简单,我晓得你心善,看着不平的事情心中有气。不过这是连家的家事,妹妹你这么出头,可是让我母亲不好做了。”说着还为难的脸色转头看了看丁氏,又接道:“母亲疼爱六姐,若是真教人给害了,定会为她鸣不平的。”

连瑶这话说得中肯,站在公平的角度分析,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但是这明着是为连家说的话,听在丁氏耳中总觉得刺耳,毕竟这是非的责任可都是在她们身上。顾云笙若是咬着不放,可怎么好?

“瑶儿,都是亲戚,说这话多见外。”丁氏皮笑肉不笑强颜道,而后又看着那地上被众人忽略了很久的白布头就蹲了下去,哀伤道:“唉,我苦命的孩儿,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丁氏那话才刚结束,那国字脸的书生戾气过甚,上前就看着低着身子的她嘲讽道:“连太太,你别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这些官太太平日里衣光鲜亮,众人簇拥,烧香拜佛多么显善心,今日出了这种事情还不是你们自己造成的?!”

步一蕊一见,许是冷清的日子过多了,很少遇到这种事情,心底那份不安分的因素蠢蠢欲动,抬起脚就想上前去。一直在后面看着她的连瑾忙上前扯住她衣袖,轻道:“五妹妹,可别再生事端了,让祖母与母亲知道了这事又不了的。”

说着睨了眼顾云笙。

步一蕊这才定住了脚,什么叫做分寸她也是明白的。自己说了要将与他之间的事情放下,忘得一干二净,那为何还要这般激动?心底到底是又份不甘心,望着他,总免不了想起过去临窗作词,笑看山间秀色,共看天高海阔的日子。

那等悠闲,那等快活,却只是梦一场。忆起家人,终是慢慢低下了头…她不能在那么自私下去了。

那头丁氏听了忙站起来,也不去顾顾云笙周边的人,脸上收了怒意和悲意,面无表情地就严肃道:“不管怎么样,瑗儿是你明媒正娶大红喜轿抬走的,那她就是你顾家的人。我念着原本二家的情分,不与你多加计较,但是你若是想惹事生端,我们连家也不是好欺的!”

顾云笙见步一蕊不再针对自己,又听了丁氏如此的话,半晌抬起头一拱手道:“岳母,今日的事是小婿失礼。”

竟是弯腰一作揖。

这等动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场的无论是顾云笙带来的还是原本连家的人都瞠目结舌,一侧的连瑶等人更是惊讶不已。这男人,兴师动众了一早上,难道就这般妥协了?

丁氏猜不透顾云笙心底的真实想法,之前与他谈了一系列的条件都不肯息事宁人,但如今却乖乖地忍下了?自认为刚刚的话并不足以吓到他,但有外人在场,她也不能桑了连家的底气,其实她说出口的时候还真担心将顾云笙给逼急了。

“云笙,你怎么回事?”旁边友人质问出声,顾云笙只是低头无奈道:“算了,回去吧。”

心下无比惆怅,真没有想到他们还会再见面,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听到顾云笙说这话,丁氏心里一乐,但看着地上的架子心有所虑,就对着旁边李妈妈道:“快送新姑爷出府。”

只一会,连称谓都换了。

李妈妈见了丁氏眼色,心里明白立即就上前对顾云笙等人恭敬道:“姑爷,奴婢带您出府。”方向却是往深府里的方向。

连瑶冷不防这一系列转变,脑子似是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但见着白布架子自眼前走过,也意识到这事不了了之的事实了。丁氏的为人,当然不会让他们从大门光明正大走出去。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该是走偏门或者后院去了。

顾云笙面色不悦,脚下动作却极为匆匆,似是多呆一刻都难熬,走过的时候更是连正脸都不敢瞧向步一蕊那。

连瑶知道,那个猜测,定是事实。

顾云笙等了才走了几步,众人尤其是丁氏才方松了一口气,就见门口的护卫就过来,匆匆对着丁氏禀报道:“太太,宫里的御医来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歪念 T

第二百三十三章歪念

众人忙站直了身子,丁氏脸色更是迷惑,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说太医来了?”

护卫点头如捣碎,她见到来人那才是惊讶呢~想着就偷偷觑了丁氏的脸色,谨慎道:“太太,这位太医您认识的。”

“哦?”丁氏乍一听,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宫里的御医怎么会平白无故上府?难道是老爷在宫里托人情请来的,他倒真孝顺,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他那卧病的娘。“是陆太医吗?”

想来也只有他,与自家老爷有些交情了。

护卫一摇头,恭敬道:“回太太,是木太医,就是前些日子咱府里的木大夫。”

丁氏身子往后微微一仰,怎么会是他?

连瑾不知来人是谁,但连瑶这一刻也被那护卫的话给惊了一下。木大夫,他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宫里的御医了?此番上门…转身看向那远去的人群,眼下一尖,只见不远处跑来一妇人就冲到那架子旁,拦了众人的去路。

“我的瑗儿啊~”

不远处跑来一身穿着深青色衣衫的四姨娘,曹氏走路妞妞歪歪地上前就整个人都趴在了那架子上,哭喊着就掀起了那白布。等见到了白布下的人,哭的更加大声更加严重了,两只手不顾旁人就死活抱着连瑗的尸身,似是抱着全世界一般不肯放手。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本抬着架子的二人见此不得不弯腰将连瑗放在地上,周边的人也停下了步子,均站在那边彼此面面相觑,这个模样怎么忍心去拉开她。

那李妈妈见到曹氏心道完了,立即就上前拉住曹氏,想让她将连瑗放下。但曹氏就像是要将连瑗融进自己身子一般,李妈妈使了很大的劲也怎么都拉不开她,只能看向丁氏处,却发现已然惊动了那边。心里也惶恐了起来,拉着曹氏的胳膊就带了几分哄道:“四姨娘,快起来,让新姑爷将六姑娘带走。”

“不!谁都别想带走我的女儿,谁都别拆散我们母女!”

曹氏心急,抱着那脸色铁青略显恐怖的连瑗就半跪在架子旁,是一点形象规矩都不顾就哭着喊着,任旁边的李妈妈与其他婆子的拉扯,人就是不动。

丁氏脸色一凛,大步上前就望着刚跑至的几个丫头,责骂喝道:“不是让你们看住四姨娘嘛,怎么让她跑出来了?!”真是事情都挤在一块儿来了,

那两个梳着双环的小丫鬟忙跪了下去,低头齐齐道:“奴婢知错,请太太责罚。”

丁氏见曹氏泪流满面不管不顾地跪在那里,将顾云笙等人的进程给耽搁了就立马不悦了起来,怒道:“你在这丢人现眼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曹氏一双通红的眼睛抬起,望着丁氏似怨似恨,半晌却也坚定道:“太太,我都已经这样了,这些年我从未透露过一字,瑗儿也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她?”低头对着连瑗的尸身哀戚着又唤起了她的名。

一声一声,让站着的人听着都觉得心酸。

“你在这胡言乱语些什么,这门亲事是老太太和老爷做的主。如今的情形,谁都不想见到!你再说些有的没的,我让人将你给锁起来!”丁氏听了随即斥道,而后转身看向一旁的小厮道:“快把四姨娘送回草香园去!”

“是。”

两小厮忙上前想拖起曹姨娘,不防后者就是死抱着连瑗不肯松手,受连瑗可怕死相的惊骇与曹氏的激烈反应,二小厮都不敢更近一步。

“瑗儿如今是顾家妇,你这么做着是什么意思?快,让新姑爷将瑗儿带回去,早些入土为安好,否则木哥儿那孩子回来,叫我怎么与他交代?!”丁氏郑重地说道,每一字都唤回了曹氏的一分理智。

对对,青木,他也快回来了。

呆滞空洞的眼神,盲目地望向远处,曹姨娘抱着连瑗的手开始有些松懈,渐渐冷静了下来,只留两行无声的清泪。她的儿子,等回了府,命运依旧操纵在别人手里。

曹氏越想越难受,任由后面的人将她脱离连瑗,目光还定住在连瑗身上,她对不起她啊~

“连太太。”

众人转身,只见一身官袍的木大夫站在身后,眼珠子紧紧锁住那白布还来不及盖住的连瑗,目光阴沉。

丁氏一见,心里叹道: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待,没想到此次见面他也身为了朝廷命官。知晓他的身份,便客气着上前:“木太医。”

男子仅瞄了丁氏一眼,也不道来意,只盯着顾云笙那的人群问道:“六姑娘…”衣袖下的手慢慢握紧,眸中透着浓浓的恨意与自责。

终究还是来晚了,他错过了她!

心头一酸,以后再也见不到她明媚的笑容,她低声的撒娇,也再也见不到她时不时表现出来的伤感,还有那睁着无辜双眼痴痴地问自己为什么要她来承受这一切的不平及无奈…

连瑶自男子一进来便仔细观察着他,如今他眼中盛着的明明都是强忍,他待连瑗是有情的,但终究是天不遂人愿。这座宅子,它到底还要祸害了多少人?

丁氏不答反问,慢移一步挡住了对方的目光生疏道:“这是府里的私事,今日木太医过来,不知是所为何事?”

视线被挡住,男子只好在心中一叹气,想着便抬头黯然回道:“是五皇子宫的珻贵嫔听说老太太病了,因而遣了在下过来替她诊治一二。”

霍氏是昨夜里发的病,宫里怎么知道的这么快?看来,府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宫里人的掌握。

珻儿、珻儿,连家也剩下她能盼着了。就刚刚的那形势,连瑾和连瑶二人丝毫没什么想法,也不知是真没想法还是故意的。至于连璃,到现在都没过来,心里抱着什么态度谁还能看不出来?

遗憾就遗憾在连珻自上次小产后便再没有好消息传出来,自己知道皇宫那是多么黑暗得地方,里面的勾心斗角比起外面只多不少。连珻只是一个贵嫔,上次怀孕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但想要再次怀上,凭着宫中有心人士的阻扰,定是难上加难。好在这几年,五皇子宫虽一直新添姬妾,但对她还是有几分宠爱的。

“哦,既是娘娘遣来的,木太医,请。”丁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竟是亲自带领他自另一条路过去。

男子转头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队伍,那被风吹动若隐若现的红色衣寐,失神许久。丁氏见她不动,似是看出了什么来,提醒道:“木太医,请吧。”说完似是又想到了连瑾与连瑶二人,转动目光就道:“你们俩难得回来一趟,用了午膳再回去吧,等会有些事还要与你们商量一下。”

二人点头,连瑾上前一步道:“既是去探望祖母,那女儿与瑶儿便一起过去瞧瞧吧。”

丁氏似是一愣,转而又很快道:“不必,没什么打紧的,你们去了也只是徒增忧心罢了。你们早上来的早就在园子里先逛着,或者去福月楼里坐会休息下都成。”说完也不再顾二人的目光,对着旁边的男子边往前走边道:“瑗儿这孩子,真是命途忐忑,自小犯了那痴病,如今还落了这样的下场。”

丁氏的话说得轻描淡写的,一句而过,与方才颜炳的话明显矛盾。连瑶转身,见连瑾并非是真的想过去瞧霍氏的意思,余光注意到依旧看着远处离去人群的步一蕊,开口问道:“五妹妹既是来找我解闷的,不如等会再一道回府吧。”

步一蕊立即收回眼神,随意死扫射了下连府。摇头对连瑶连瑾二人一点不客气地直道:“不了,这宅子我可不想再呆着了。”

虽然当着很多下人的面,这话显得有些无礼,但就是步一蕊说完了之后那不卑不亢理所当然的表情,让人难以生出不快。步一蕊又看向那敞开着的大门,转头就道:“三嫂、二嫂,我还是先回去了。”带了红石玉戒的手指指了指大门口,透着少女的天真与俏皮。

这种表情,真性情不佳一丝掩饰,让连瑶有些羡慕。正想应下的时候,一旁连瑾却已然不放心地回道:“五妹妹还是等会同我们一起回去的好。”

步一蕊脸上露出几分不耐,“不了,二嫂,这京城我好久没去逛了,大清早就遇到这么晦气的事,我等会就自行回府,嫂嫂不必担心。”说着就提起裙摆往门口那走去,一点呼唤与阻拦的机会都不留给后面的人。

连瑾也不拉回她,只任由其走出连府,而后四目一对视,不约而同抬起脚步往内院里走去。

外面的步一蕊几个步子往外去,正觉得满身轻松脚下步子也欢快时,却不防撞了个人满怀。抬起头只见是一个白衣少年,脸上带着温儒的笑容,见到自己目光的时候温柔一笑,作揖轻道:“不好意思,惊扰姑娘了。”说着再无多少目光停留,就往连府里面走去。

步一蕊转身见白衣男子进了府方才回神,而后转身下了台阶,看着这空旷无比的大街道,方才所有的郁闷与不悦都消失了。

丁氏携着木大夫走到人因稀少之地,在那凄凄哎哎了一阵,等后面的人走远了,才不时用手帕摸着那有些红却没有泪水的眼睛,拧了眉头皱道:“木太医也不是外人,咱府里的情况你也了解一二。瑗儿那样的身子,我哪舍得忍心让她去跟着那姓顾的吃苦?但老太太偏袒玥儿,说什么都要让瑗儿替姐出嫁。”

男子心里咯噔一下,脚步停下,看着丁氏认真的思索起来。她如今与自己说这番话,无非是想要强调今日的结果不是她造成的。

老太太吗?早就知道四姑娘连玥是全府上下的宠儿,而瑗儿,却是众人欺负数落的对象。猛地心被揪紧,她们也太厚此薄彼了!

早意识到无缘无故就辞退自己是有目的的,但任他当时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连家竟然是想要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情。他知道连瑗纵使是个智力残缺脑筋不清的姑娘,但以他仅仅游手郎中的身份还是配不上她!至少不管在外人的眼中与心里,他们是没有机会的。

要是自己若是对他能多留个心,多关注些,或者提早接受家族的安排,此时瑗儿定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又似是回到了多年前,那个他失去了妻子,失去了一切的日子。

他怎么都无法原谅,也无法释然,自己那禽兽大哥,竟是趁着自己外出垂涎自己妻子的美貌而强奸了她,害的她最后一头撞死在床柱上。一具冰冷的尸体,就彷如方才的连瑗那样,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痛彻心扉在他的心里。

虽是一早听到了连瑗出事的消息,它认为自己很坚强、很能藏住情绪,但事实是他依旧不能释然。原来并不只是连瑗一直习惯依赖自己,而是自己离不开她,他想念她,幻想她,最终却仍是失去她…

连家的事事非非,从来就与自己无关。可如今,他是不是也该自私一回,为连瑗做些事情?

衣袖在的手慢慢松开,又重新握紧,他的心里十分矛盾。

她的一生活得实在太累了,亲娘为了图一时安稳竟亲手将那汤药喂给幼时的她,让她时疯时癫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生活渐渐有了起色,觉得黎明的曙光就在眼前,命运却是与她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将她的希望无情地转为绝望。

同时,也将自己的一切都毁灭了…医者,治病救人这么多年,却拯救不了自己的幸福。

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天际,不禁沉思道:昨夜里,她是不是也迷茫过,害怕过,甚至是期待过?但是最后却只能走上那条不归路,可笑的是自己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更可悲的是就像方才他连走近一步想去碰触她一下的资格都没有.w.

嫡女花第二百三十三章 歪念(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见死不救 T

天青色的床帐里,霍氏正躺着,整个人似清醒似糊涂,嘴中偶尔痛呼几声,脸色惨白。旁边佟妈妈看着想上前又不敢移动脚步,木大夫细细诊了霍氏的脉搏,神色有些惊讶,随后又抬头仔细看了霍氏的脸色,心中已有了了然。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丁氏轻轻摇了摇头。

这情况,比他离开的时候更加糟糕。

丁氏上前看了眼里面的霍氏,就道:“太医外间请。”

木大夫望着满屋子的人,又看着丁氏,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此时已有丫头自外间来,手中端了碗汤药,见到丁氏的时候屈膝行了一礼。男子见着到床前的小丫头蓦地一上前,望着托盘里的碗就问道:“这是什么?”

小丫头目光闪烁,低头回道:“是、是早上大夫开的方子。”

男子不信,端起药碗就用汤勺舀了一勺,放在鼻间细细一闻,脸色渐渐变得深凝。丁氏见了,注意到那小丫头胆小紧张的神色,跟着问道:“这是哪个大夫开的,方才不是说老太太服不了药吗?”

小丫头胆子小,跪下就道:“回太太,这是四姑娘差人送来的。”身旁的托盘砰的一声掉在一旁。

“木太医,这药可是有什么问题?”

丁氏的问话,将男子的锁在药汁上的目光唤回,他看向那难受无比的霍氏,又见了地上的丫头,沉默未语。

丁氏不好再逼问太医,只的转向地上的那婢子,凌厉道:“你好大的胆子,四姑娘送来什么药,你就直接端来,若害了老太太,是你负责还是她负责?!”

小丫头忙磕头认错,“奴婢知错。”要不是平日里间老太太那般宠着四姑娘,四姑娘为人也大方,她也不会冒着这风险进来。

“太太,前些日子老太太服了四姑娘总来的药丸确实病情有了起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佟妈妈上前,为那小丫头说话。

心里也无比担心自家主子的身子。脸上竟是焦急。

丁氏一白眼,瞧着佟妈妈就道:“应该?那若是不然呢?”

后者哑然。

“请了这么多大夫,如今连太医都在这,大家都说束手无策。难不成你们觉得玥儿她一个深闺中的姑娘会有那般本事?”见她们脸上不说话,但心里定是还有想法的,又怒道:“别和我提什么久病成医的道理,若是真可以,她自己那身子也早大好了!”

众人低头,不敢再说一词。佟妈妈纵使心里很想乞求丁氏给个机会让老太太试一试,也只得硬憋着。

“这药,还是让老太太服了吧。”交手中的药碗递给走近的佟妈妈,男子开口。

丁氏诧异,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正疑惑间就见对方转身看着自己道:“连太太放心,这药可止疼。服了它,老太太便不会再如现在这般痛苦了。”

佟妈妈听这话激动,但还是不敢移步子,只得又看向丁氏,用眼神询问。

丁氏郑重问道:“真的没有问题?”她有些怀疑,若是正常的药,方才他便不会特地取过观察了。

男子点头,闭眼看了眼跪着的丫头就道:“让老太太服下吧。”

丁氏这才不得不允了佟妈妈去伺候着霍氏将药给服下,这也算是神奇,刚喝下去不久,霍氏人就舒坦了起来。沉沉地躺在那里,竟是平静无比,佟妈妈瞧了一展眉头,心中直感叹连玥。

男子冷漠的脸上挂着几分好笑,这个连家,果真是没什么干净的。跨过丁氏,往外间率先走去,“连太太,我们去外间谈吧”

丁氏这一回神,又见着那跪着的满脸似是见了希望一样,不觉有气。冷哼一声,斥道:“下次若再改这般不通报就私自给老太太服药,定打了板子卖个牙婆子去。”

说完往外走去,心里忿忿着想着连玥竟是被关起来了还不安分,真该好好收拾她了。

等待了外面的屋子,丁氏见男子一直皱着眉头,想着方才的情况,肯定有些事情不好明说。因而待挥退了屋子里的下人才上前客气道:“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男子转身,看着丁氏道:“老太太服了好一阵子的罂粟。”

丁氏不解,“那是什么东西?”

木大夫似有叹气,想着还是忍不住道:“是药,也是毒。”见着丁氏还是比较迷茫,男子有解释道:“若服用适量,可起到止疼治病的作用。但是过了量就不好说了,再者病者对它依赖性很强。”

丁氏大惊失色,这等邪物宅子里怎么会有?想起早前丫头的禀报,“这药可是一旦停用就会如方才的样子,难受难忍?”

“老太太用药应该有个把月了,若想想轻松些,便不能再停。”

丁氏听后似是想通了不少,看来也就只有这个理由了,虽然霍氏平时也宠连玥,但不会没了分寸的。是了,连玥一定是用这法子制住了霍氏,不但讨了她的欢心,又能仗着霍氏对她的宠在府里为所欲为。

“那现在,可还有法子根治?”

男子脸色难看,脑海中不禁想起了连瑗,摇头就回道:“没有。老太太的身子本就病重,再加上这药物的作用,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没由来的,丁氏听了心里着实一轻松。

没了霍氏,这府里就真的是自己做主了。至于连玥,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今后也休想好过!心中乐着,但脸上却挂了一副忧愁难受的脸色,抬头长长的叹气再问道:“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后者轻轻摇头。法子是没有,但是延迟的药方倒是有,这一刻自己违背了一个医者的医德,他不想开口。本是觉得对这所宅子还有所眷恋,但现在放不下的已经都放下了,丁氏这口是心非的虚伪面容,他根本不想多看。

至于霍氏,自认为掌握着整个大院,结果却被自己疼爱的亲孙女给害了。用连瑗的生命想去成全连玥的幸福,这个世界真的太不公平!

“如今只能开些补气益血的药,太太若是不忍心,就尽量按着老太太的喜好照顾吧。”说着拿起方才放下的官帽,拍了拍上面道:“我也该回宫向贵嫔娘娘复命了。”

丁氏听了紧张道:“木太医,那…”

“连太太放心,贵府里的事情,在下是不会多一句的!”男子说完就大步离开了屋子。

丁氏留在身后,见着男子离开,冷笑着心里想到原来那痴儿也有人疼,可真是奇谈。没想到这位看似精明的木大夫,会喜欢上一个傻子。

傻子,想起曹氏,不禁又一恼。都这么多年了,还不知好歹,看来府里的个个人,都该好好收拾一下了,有些事情,也该整顿一下了。

连玥她,丁氏脚下一动步子,但转而又立马停了下来,此时去处置连玥是否太心急了?再者,她那个模样,现在的处境,早就是俎上鱼肉,如此做反倒是会刺激到自己的丈夫。现在霍氏这模样,刚刚太医的话也无非是让府里早些备好后事的意思,看来这事还不能让老爷给知道。

木太医也说了不会将罂粟那事上报给宫里,如今除了连玥,整个府里就只有自己知情。连玥是断不会说出来的,那…她想起一开始嫁入连家时呗霍氏的刁难、责骂,按着她的喜好照顾?

不可能!

离不开罂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