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薇此时已醒了过来,虽然疼的几近麻木,可还在笑,听罗娘数落她,也不气,笑道:“不嫁也罢,你也没嫁,过的不是挺好,再者,我为什么就要为了将来嫁的还不定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时候就委屈自己,我如今的日子得来不易,有你们这么些人细致教导我,我若不好生学着,也太对不住这番际遇了。”

看罗娘掉下泪来,江采薇急了:“你可别哭,你一哭我身上更疼了。”

罗娘只好止了泪:“你这样实在太苦了些,我还没见过谁家的姑娘如你这般不要命呢。”

“我要是不这么着,要不豁出命来,将来我和奂儿都得没命。”江采薇很清醒,更加知道自己的危机。

她看了罗娘一眼,艰难的伸手帮罗娘把泪擦了:“甭管怎么如,如今这条道是我选择的,就是再难,我也得走下去。”

罗娘转头抹了抹眼泪:“我去给你熬药。”

一边说,她一边给江采薇盖上被子,转身出去,没过一会儿功夫,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子。

江采薇接过来一口喝干,苦的心里都发疼,还是忍了。

罗娘给她擦了擦脸,端了碗出去,过了一会儿,冯嬷嬷带着小团小圆过来,看到江采薇的样子,又是一番伤心,坐了一会儿,冯嬷嬷就要走,临走的时候告诉江采薇别担心,江书奂在她那里很好。

江采薇虽然担心江书奂,但是也知道她如今这个样子不能回去,只好应下。

到了晚间,江采薇疼的怎么都睡不着觉,想要翻身,又怕碰到别处伤口,只能干挺着忍耐。

这一夜,她过的无比煎熬。

同样过的无比煎熬的还有摄政王。

如同往常一样,天黑之后,摄政王睁眼,看到的就是江采薇的房间,往日这个时候,江采薇已经点了蜡烛,或坐着读书,或做些针线,有时候和江书奂说说话。

可今日,摄政王打量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看到江采薇的身影,不只江采薇,就连江书奂都没有看到人影。

没见着人也就罢了,连声音都不闻,屋中一片寂静,摄政王皱眉,同时,心下焦急。

只说江采薇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事情?

难道说,江家那些人又来寻事了?

第七十八章 添话

摄政王一大早起身就叫人进屋,不过一会儿功夫,被叫去的侍卫就哀声叹气的出来。

众人都知摄政王心情肯定不好,个个胆战心惊,没有一个敢出声惹事。

摄政王在屋子里坐了良久,就叫人备车去了隐庄。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进了欧神医家的院子,走到客房处时,他也没进屋,只是站在窗下往里头看了两眼,随后,听到江采薇压抑的痛呼声,以及罗娘的埋怨声:“孙婆婆也真是的,你一个小姑娘,她做什么要带你去狼窝里,弄的如今这个样子,就是我们看了都心疼的紧。”

又听江采薇笑道:“我已经不疼了,你也别怪孙婆婆,她也是为了我好,总归我多学些东西,以后就多一份保证,与其碰到危险手足无措,倒不如现在多吃点苦头,把身体打熬出来。”

“可你这个样子…”罗娘有些欲言又止。

江采薇道:“我曾记得我娘跟我说过,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是虚的,只有自己学了,记在心上的本事才是最实在的。”

罗娘叹了口气:“你这话倒也在理,爹娘也有离开的时候,手足还有相残之时,夫妻又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便是儿女,也有那不孝顺的,这些啊,都靠不住,能靠得住的也唯有自己,只是你赚了金山银山,也难免有花完或者失去的时候,唯有学来的本事学问谁也偷不走。”

摄政王听了一会儿,转身去了欧神医那里,问了些问题,又留了些药材,这才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他回京并没有回皇极宫,而是去了荣昌侯府。

摄政王的车驾一进荣昌侯府,才到前院,就看到荣昌侯带着蒋世子匆匆迎出来。

荣昌侯跪下行礼,那位蒋世子呆呆傻傻的看着摄政王,看了一会儿就笑了,眉眼间全都是纯善无辜之色:“爹爹,抱…”

摄政王扶起荣昌侯,携着蒋世子进屋。

待坐定了,荣昌侯叫蒋世子过去,蒋世子只是不愿意,总要挨着摄政王才安心,他蹲在摄政王脚下,抬头看着摄政王,一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里头满满都是孺慕之思:“爹爹。”

“乖儿子。”摄政王摸摸蒋世子的脑袋,对他轻轻一笑。

蒋世子越发的高兴,从怀里摸出许多小玩艺来,有拨浪鼓,小布老虎,小竹蛇等等,一股脑的递到摄政王手中:“给爹玩。”

“咳咳。”荣昌侯见此咳了一声,和颜悦色的对蒋世子道:“你爹累了,你先出去玩,叫你爹歇一歇,一会儿你爹再陪你如何?”

蒋世子虽不舍得摄政王,但是想到爹爹累坏了,就十分听话的出去。

他前脚走,后脚摄政王就对荣昌侯道:“老蒋,我瞧仪儿比早先好多了,如今也懂些事情,说话也清楚许多。”

荣昌侯赶紧起身:“说起来,还要感谢王爷,若不是王爷一直给仪儿带药,又叫欧神医帮着他调理,这孩子…这会儿恐怕还起不来呢。”

“他是我认下的干儿子,我自然要管他。”摄政王点头,喝了口茶:“我听说你们老两口正在给仪儿寻媳妇,怎么着,挑好了没有?”

荣昌侯苦笑一声:“哪里挑得出来啊,仪儿的情况不只您知道,满京城里谁家不知,好人家的姑娘谁乐意嫁来,不好的,我们又瞧不上眼,唉。”

“即如此,就且等一等。”摄政王把茶杯放下,斟酌一会儿道:“欧神医那里正在配新药,还说学了一样针法,说不得能够治得好仪儿,仪儿要是好了,凭他的容貌家世根基,想寻个好媳妇还不是手到擒来。”

荣昌侯垂头,思索一阵咬了咬牙:“我信王爷,如此,我们就再等一等,反正仪儿也不是多大。”

正说话间,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以及喧闹声,荣昌侯立马把脸拉了下来,叫人去瞧外头怎么着了,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有丫头来回:“老爷,是太太叫了人准备给江家的礼物,太太说要送厚礼,这才开了老爷书房旁边的库房寻好东西。”

“江家?”荣昌侯皱眉,实在想不出这江家又是哪一家。

摄政王挑了挑眉,细长的手指在桌上敲击两下:“她说的应该是吏部郎中江家。”

“江帆那厮…”荣昌侯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个白眼狼,太太怎么会跟他家有来往?”

一行说,荣昌侯一行瞪向丫头:“你说,太太怎么认得江家人的?”

丫头被吓了一跳,低垂着头不敢抬起来:“太太,太太参加寿春公主的春宴,结果碰着刺客,是江家大姑娘挡在太太身前,才没叫太太受伤。”

丫头的话说完,荣昌侯的脸色缓了许多,他点头:“如此说来,江家姑娘倒是比她爹强许多,即是如此,太太送些厚礼道谢也是应该的。”

他摆手,把丫头打发出去。

荣昌侯只当荣昌侯夫人是为了谢江大姑娘,这才挑礼物送去的。

但是,摄政王却不这样想,若只是道谢,送重礼就是了,何必开了荣昌侯书房旁边的库房寻礼物?荣昌侯的私库里头好东西可多着呢,且绝不会随意拿出来,早先,荣昌侯夫人与谁家结交来往,也绝不拿那些好物送去的。

如今能给江采芑送东西,指不定,荣昌侯夫人心下已经选定了江采芑。

这么一想,摄政王又皱起眉头来。

江采芑那个姑娘看着不错,可心眼多的紧,还全都是坏心眼,要是叫她嫁给仪儿,凭着仪儿的痴傻天真,还不得叫这丫头给算计死。

如此一想,摄政王就有些心疼蒋世子。

他沉吟一下对荣昌侯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江帆那厮就不是个好的,那宋氏在京中又是以粗鄙闻名,想来,他们两个养大的孩子又能好到哪儿去?说起来,江大姑娘挡在贵夫人身前,未必不是存了心思的,你们老两口一腔真心待人,别人,不见得就真心相待,与这样的人相交,还是好生思量着些为上。”

荣昌侯向来极服气摄政王,对于他的话很能听得进去,一听这话,立时点头如捣蒜:“王爷说的是极,是极,江家没什么好的,这江大姑娘想来也不如何。”

说江采芑不好摄政王倒是同意,但说江家都不好,摄政王就不乐意了。

“也不能这般说。”摄政王端起茶来,看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汤:“江家的二姑娘出自陈家,自幼由陈老教养长大,是再好不过的。”

呃?

荣昌侯一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了。

他心道,莫不是…摄政王想把江家二姑娘说给仪儿?

听说陈家的教养很好,那位二姑娘品性也很不错,要真是愿意嫁给仪儿,倒也是一门好姻缘。

第七十九章 求情

若果然说起来,要荣昌侯在江家大姑娘和二姑娘之间选一个,他就乐意选二姑娘。

说到底,江大姑娘一直长在乡村,宋氏又是个没多少算计的,能教出什么好的来?可二姑娘就不一样了,江二姑娘可是由陈老教养长大的,学识心胸想来不差,将来顶门立户是足够的。

虽然摄政王说有可能医治好仪儿,可荣昌侯这些年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他已经做好打算,将来给蒋世子寻一个好媳妇,能顶门立户性子强悍的,将来他们百年之后,也有人能护住蒋世子。

如此算起来,江二姑娘倒也合适。

“您说的是。”荣昌侯笑了笑:“谁家要是娶了江二姑娘,倒是福份了。”

摄政王听此言愣了一下,随后,脸色瞬间变差,大有一种自己的宝贝要叫人抢走的意思,阴着一张脸道:“江家的姑娘都不适合仪儿。”

荣昌侯吓了一大跳,没想着摄政王说变脸就变脸,只能顺着摄政王来,不敢有丝毫违逆:“您说的是,不合适,不合适,您是仪儿的爹,他的婚事还要由您做主。”

说出这句话来,荣昌侯心中一喜,他怎么就早没想过叫摄政王给仪儿寻媳妇呢?依着摄政王的身份地位,他说叫哪个姑娘嫁给仪儿,谁家敢说半个不字?

摄政王可是极疼仪儿的,他要真想给仪儿媳妇,必然差不了。

越想,荣昌侯越美,丝毫不计较摄政王已经黑了大半的脸。

他更不知道,他那话已经往摄政王心上插刀了。

一口一个摄政王是仪儿的爹,叫摄政王给他寻媳妇,荣昌侯却不去想,摄政王到如今还单身呢,不说媳妇,身边连个侍侯的人都没有,他这不是给人添堵么。

果然,摄政王不太高兴了,起身对荣昌侯道:“过几日孤叫欧神医来瞧瞧仪儿,再试试那针炙之法可不可行,另外,仪儿的亲事你们也别急,总能寻到好的。”

见摄政王要走,荣昌侯赶紧相送。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蒋世子一蹦一跳的过来,看到摄政王,欢呼一声就扑了上去,抱着摄政王就不撒手:“爹,仪儿不要爹走,仪儿跟爹一起出去玩。”

“胡闹。”荣昌侯把脸一板:“你爹有大事要办,岂能容你混闹。”

仪儿噘起嘴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摄政王十分好笑,软语哄他:“好孩子,爹与你带了好些吃食,都叫人送到你房里去了,等过几日,爹再叫人给你弄些玩具,早先你极喜爱的那个木头雕的小花园的盆景,爹也叫人给你送过来可好?”

蒋世子一听,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拍着手称好。

不过还是依依不舍的送别摄政王,送出大门,还给摄政王招手:“爹,改日再来瞧仪儿。”

摄政王点头,转身,头也不回的坐上马车。

等到摄政王回到皇极宫,路萍带着一个小宫女迎了上来,一边帮摄政王脱了外头的大衣裳,一边道:“隐庄那边传信,说江姑娘发烧了。”

摄政王脚步一顿停了下来,面上不怎么显,眼中的焦灼却是一闪而过:“如何了?姓欧的是怎么治的?”

路萍小心回道:“实在是江姑娘伤的有些重,欧神医说发烧是自然反应,待高烧过后再用些药就会好了,不过,江姑娘身上有一道疤痕却极重,欧神医寻了最好的药,只怕,只怕虽能淡下去,可还得留下一丝淡淡的痕迹。”

摄政王一抬手:“只要人没事,伤疤都是小事。”

他进屋里去,坐下来之后叫过路萍吩咐一声,叫人好生关注隐庄的情形。

等到快晚饭的时候,就又有人来回,摄政王把人叫进来亲自询问。

那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主子爷,江姑娘烧糊涂了,一直叫着陈家大爷,还叫着想吃山竹、芒果、香蕉、荔枝…”

摄政王的眉头皱成一团,摆手叫那人下去。

他起身在屋中走了几圈,就叫路萍伺侯他换了一套庄重些的衣裳,一边换衣一边对路萍道:“京中没有一条直通岭南的路也十分不便,现赶着修怕是赶不及了,如此,你叫手底下那些马队现从岭南摘了新鲜的各色果子用冰镇着,八百里加急送来。”

路萍手上一顿:“主子爷想吃什么果子?”

“什么都要。”摄政王嘴角微勾,心道如今现赶着送来,等江采薇的伤势好一些,应该能吃到嘴里。

路萍答应一声,麻利的帮摄政王换了新衣。

摄政王穿好衣裳,带了人直奔乾清宫,此时,正通帝正用晚膳,听说摄政王来了,赶紧叫人撤下去,亲自出乾清宫迎人。

老远就见摄政王前呼后拥的带了许多人过来。

正通帝心下有些羡慕,他这位叔祖自幼便得到极好的照顾,向来只有叫人敬着爱着,从来没有受过什么难,一直到如今,过的越发的富贵,比他这个皇帝都强许多。

“老祖宗。”正通帝笑着迎了过来。

摄政王从丹陛上走到乾清宫门口,对正通帝微微点头:“孤想到一件事情,特意过来和你商量。”

“老祖宗有事但请吩咐。”

正通帝一边引着摄政王进去,一边小心回话。

两人进了屋,各自安坐,摄政王才淡淡道:“孤想起来了,陈家也该起用了。”

“陈家?”正通帝一惊:“老祖宗说的是哪一个陈家?”

摄政王瞅了正通帝一眼,眼中是满满的威严,只这一眼,正通帝额上就冒汗了:“朕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不是陈太师家?”

摄政王点头:“孤知道你不乐意,认为陈太师忠于废太子于你不利,然你也不想想,你长兄为太子的时候,可是受尽了宠爱,朝臣之中,谁能想及他会被废,当时,多少朝臣都是忠于废太子的?陈太师被封为太子太师,负责教导废太子,他为人刚正禀性忠良,自然会对废太子好生负责,到太子被废,若陈太师不上书陈情,是不是显的太过无情?说起来,陈太师看似忠于废太子,实则是忠于楚朝正统的,如今你是正统,要用陈家的话,你觉得,他们安敢于你不忠?”

一席话,说的正通帝直点头。

他如今才登基,自然极缺人手,且加上废太子之事,杀了的能臣也多,朝中如今能干的臣子越发的缺少。

想到那个当初名满天下的陈家,正通帝也不得不说一声,那一家子都是干才能臣。

第八十章 水果

正通帝斟酌一番,突然问摄政王:“老祖宗,您怎么突然间想过问朝政了?”

摄政王抿了抿嘴,一脸严肃状:“并不是孤过于管你,实在是你父皇临去世之时托人给我捎了信,叫我注意一些,若是你登基日久还不召陈家还京,叫我提醒你一声,别放着好好的人才不用。”

说到此处,摄政王停了一下又道:“原先陈太师也没多大的罪状,你父皇与陈太师一辈子君臣相得,他也不愿意把陈家打压下去,只是,想着你年纪轻,才登基的话有陈家这等样强势的大臣在朝中对你难免不利,所以,才把陈家一棍子打死,为的就是叫你施恩,只有你施了天大的恩德与陈家,他们以后才能老老实实的给你干活。”

“父皇…”

想到已经过世的文宗皇帝,正通帝眼角湿润:“父皇替朕想的太周到了。”

摄政王起身,拍了拍文宗皇帝的肩膀:“这天底下哪里有不替儿女着想的父母呢,你父皇虽然面上好似瞧不上你,可也曾给孤去信,说你是个好的,叫孤多提点你。”

“叫父皇这般挂念,实在是朕的不孝。”正通帝赶紧起身,想到扶助他登基,并对他殷殷教导的文宗皇帝,正通帝一阵心伤。

摄政王勾了勾唇:“你有这份孝心就是了,孤来的时候也不早了,该回了。”

说完话,他叫人拿了披风过来,披上之后就要出门。

正通帝留了一句:“不如老祖宗在这里吃过饭再走吧。”

摄政王摆摆手:“不必了,孤还有些事情。”

正通帝把摄政王送出乾清宫,看着摄政王带了一群侍女太监离开,这才返身回去,忙叫人摆了晚膳过来。

摄政王从乾清宫出来,左绕右绕从东边门中出来,直接回皇极宫。

等他进了皇极宫时,天色已黑,摄政王心中有一分不好的预感,他叫过路萍,扶住路萍的肩膀,小声道:“回去立刻扶孤回卧房,万事莫问。”

路萍点头,心里已经计较起了该如何行动。

说起来,这路萍的性命还是摄政王救下的,她在众多侍女之中,对摄政王是再忠心不过的,也因此,摄政王好些事情都能放心的交给她去做。

一行人进了沐恩院,摄政王抬脚才上台阶时,人就已经犯了迷糊。

路萍见此,赶紧使力扶住他,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摄政王扶进卧房,把他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叫他安睡。

不说摄政王这里如何,单说江采薇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