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丁卯和白墨碰了几次头,却是知道如今谢青梓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消息。

谢家人去楼空,如今连问问谢青梓到底去了何处都不知道。偌大的京城里,想找个人,却和大海捞针又有什么区别?若是以往还好,锦衣卫那头还能想想法子,可是现在……外头乱成了一锅粥,根本就没办法。

面对卫泽询问,只是丁卯却是不敢吱声。

如此卫泽却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便是沉声吩咐:“再去找。”

又过半晌,卫泽翻身上马倒是又才想起来一件事情:“卫王府怎么样?没蠢得跑了吧?”

丁卯咳嗽了一声,神色不甚自然:“主子对王爷倒是十分了解。”

“还真跑了?”卫泽冷笑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丁卯不自然的跟在卫泽身后翻身上马,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倒是心酸:这卫王拖家带口跑了也就跑了,反正京城谁不知卫王是个不靠谱的?最叫人恼的,还是卫王带着继室和二儿子跑了,却是偏生连跟自家主子说一声都没。到好像自家主子不是卫家人一样。

不过丁卯也没想太多,随后便是又提醒卫泽是不是先换个药再说。

卫泽头也不回,只催着胯下的马一溜小跑:“先找人再说。”如今各处都是乱的很,谢青梓在外头也不知吓成了什么样。更何况,他也怕她出事儿。

卫泽还没找到头绪该从何处去找,白墨倒是抱着一个人找过来了——却是谢栩。

卫泽蹙眉看了谢栩一眼:“你没和谢家人一起走。”

谢栩此时一脸狼狈,看见了卫泽却是眼底登时就亮了起来,要不是还在马上,只怕就要一个健步冲过来抓住卫泽了:“卫世子,您可能帮我找找我阿姐?”

原他是为了这个,所以才留下的。卫泽瞥了谢栩一眼,而后便是道:“嗯。”顿了顿,他似想起什么,似笑非笑的道:“沈慎呢?怎的没与你一起?”

一提沈慎,谢栩倒是脸上登时就僵住了。而后便是悻悻道:“别提了,沈家人都跑了!”

之前他遍寻不着,想着谢青梓是不是去了沈家,便是也过去沈家。谁知沈家所有的主子都是离了京。别说其他人,就是沈慎也是离开了。

谢栩只觉得懊恼——旁人可以不问阿姐,怎的连沈慎都是不多问?平日看着好,真正要用的时候,却是又找不着了!

卫泽轻笑一声,而后一夹马肚子,“哒哒哒”的便是跑走了。

谢栩怕白墨再抱着他,便是忙道:“我自己可以骑马。”

白墨不置可否:“谢三少爷还是老实些,你可别忘了你刚才是怎么从马上摔下来的。”

谢栩涨红了脸,不吱声了。

白墨催马赶上了卫泽,轻声报告道:“但凡是谢大姑娘可能去的地方都是找过了,却都没有。我猜,却是只怕刚起叛乱的时候慌乱之下跑去了寻常不会去的地方。”

“嗯。”卫泽应一声,面上什么波澜也无,最后只道:“去东城找找。”

东城那边住的多是平头百姓,却是和城北这边相连。比起西市那边,谢青梓就算因慌乱走错了路,最大的可能也是去了东城。

谢栩看着卫泽,原本慌乱害怕的心,倒是慢慢的平复了下来:卫泽倒是比他冷静睿智,想得也更周全。或许跟着卫泽,倒是真能找到阿姐呢?

谢栩倒是没想过为何卫泽要去找谢青梓的原因,此时只满心期盼的跟着卫泽,连眼睛都不敢从卫泽的身上挪开。

卫泽毕竟是锦衣卫所的千户,随意找了几个人一打听,倒是还真找到了一个人。只是却不是谢青梓,却是摔得头上一个大洞的竹露。

竹露看见谢栩和卫泽,倒是一下子哭起来:“马车受了惊,付叔和我都是被甩了下来,如今主子却是不知被那瘟马带去了哪儿!三少爷您快想法子找到主子才是!”

竹露这话一出,倒是让谢栩和卫泽瞬间都是变了脸色——走散了倒是小事,可是马受惊了不知将人带去哪里了却是极为严重了。

卫泽倒是丝毫的迟疑也没有:“当时往哪边去了?”

“恍惚是东边。”竹露迟疑着也是并不敢确定,“我们都没去过那边,却是认不出来。”

卫泽也懒怠废话,直接看向将竹露带过来的人:“当时她在何处被发现?”

得了地址之后,卫泽便是直接策马往那疾驰而去。

谢栩忙叫白墨跟上,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是仿佛被人悬在了半空之中,而后便是整个人都是七上八下的难受。

“阿弥陀佛,阿姐千万要平安无事才是。”谢栩不住嘀咕念叨,倒是让白墨好生好笑:“你若要拜神,倒不如拜拜我主子,他若有心护你阿姐,你阿姐定能平安无事。”

谢栩倒是认真思量了一下这个可能性,最后便是道:“若卫世子真能找到我阿姐,让她平安无事,我愿意给卫世子当牛做马。”

“你倒真心对你姐姐。”白墨听完不由一笑:“不过我家主子倒也还不至于要用你这样的毛小子。放心罢,我主子会尽全力的。”

卫泽自是会尽全力。要知道他此时心中一直是揪着的,几乎乱了阵脚——哪怕是为了他自己安稳,他自都是不敢不找。

卫泽此时倒是忘了自己身子也是不能太过强撑了。或是他心头其实明白,却仍是选择了强撑罢了。

炮火声停了之后,谢青梓倒是恍恍惚惚的睡过去了——强撑了一夜,此时却是着实撑不住了。本想着眯一下,等外头再平静些,她便是再出去问路,只是一闭眼,却是克制不住的的睡着了。

谢青梓最后是被外头的异响给惊醒了的——她吓了一跳,却又只得压下恐惧趴在窗上往外看去。这么一看,倒是看见了锦衣卫的飞鱼服。

许是因为这飞鱼服和卫泽的相似,便是足以让她忘记平日里世人对锦衣卫的忌惮和害怕,一瞬间谢青梓心中竟是有些说不出的欢喜。

在这里躲了这么久,她自也是担心谢家担心陆老夫人等人的,所以当即她便想:不管如何总要先回去再说。其他人她不敢信任,可是锦衣卫……纵然凶神恶煞一些,总归却也是比旁人更值得信赖些。

谢青梓深吸一口气,当即便是从屋中飞快奔出,连仪态也是顾不得了。

她这么一冲出来,锦衣卫倒是唬了一跳,都不约而同的按住了腰间绣春刀,然后团团将谢青梓围住。待到看清楚不过是个女子,登时所有人便是一皱眉,不过倒是没那么紧绷了。

“我乃城南谢家的嫡长女,也是卫王世子的侄女,我在此被困一夜,还请诸位大人与我指路,告诉我该如何回家去——”谢青梓也是有些口中发干,不过却仍是强撑着一口气就将早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至于扯上卫泽……则是有些无奈。她心头比谁都清楚,单凭谢家嫡长女的噱头,还不足让这群锦衣卫正视自己。可是扯上卫泽则是不同了。如此一来,至少能让人正视自己三分不说,也能让不少人的坏心思收敛三分。

果不其然,一扯上了卫泽,登时锦衣卫的面上倒是都正了正颜色。其中一个像是头儿的还开口问了两句。

谢青梓镇定答了。末了又问了一句:“城南那边可有受到波及?昨日夜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城南的达官贵人们昨儿晚上都连夜跑了。至于别的,你一个女子还是莫要问得好。”有人答了话,随后又低声和同伴商量:“这事儿怎么处置?咱们毕竟有任务——”

“千户大人昨儿也在剿灭叛军,想来如今还休息,咱们身上有任务,却是不敢耽搁,便是给千户大人穿个话就是。”就算谢青梓再怎么说得厉害,可身为锦衣卫本就无需在意这些,只需完成上头说的任务即可,所以这些人倒是没有半点要是护送谢青梓的意思。

不过如此的结果倒也是让谢青梓沉默了一下:没想到她对卫泽那般,临了却还是要麻烦卫泽……

只眼下却并不是矫情多思的时候,所以最终谢青梓也是没有多想了,只接受了如此结果。毕竟,这却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了。

可卫泽却不知会不会来。

谢青梓满心惴惴。而那头锦衣卫却是拿出一个哨子样的东西来,放在唇边吹了几声。只是发出的声音却古怪,并不像是哨子,倒像是鸟鸣一般。

卫泽得了消息的时候,几乎立刻便是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一直揪着的心也总算是缓和了几分。

谢青梓躲在屋内,看着卫泽一骑当先从远处奔驰而来,那一瞬间却是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她以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见到卫泽,她却是会如此的欢喜。

欢喜到什么都忘了,只哽咽着叫了一声:“我在这里!”

第169章 转机

卫泽听见谢青梓声音那一瞬,倒是整个人都是惊喜的。待到见了她一身狼狈却是毫发无损的样子,他便是更加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便是翻身下马,而后迎了上去。

谢青梓眼眶发酸,几乎是带着哽咽的扑进了卫泽怀中,而后哭道:“你来了。”

卫泽一怔,倒是有点被吓了一跳:他自是如何也想不到,谢青梓竟是如此主动的。不过惊吓之后,便是惊喜了——他倒是爱极了她这般乖巧的,小鸟依人的姿态。

谢青梓倒是没意识到这点。担惊受怕,心神紧绷了一整晚之后,她此时见到卫泽骤然心神一松下来,那些积攒的负面情绪便都是爆发了出来,自然理智便也是都是被挤开了去。

谢栩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姐竟是就这么忽视了自己?

只是这点委屈过后,他倒是还是没想起来眼前这一幕是十分不合规矩的:他虽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就是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嗯,我来了。”卫泽微微愣了一下神之后,便是安抚的拍了拍谢青梓的背,而后如此轻声说了一句,语气之中的温柔几乎是难以掩盖。

谢青梓听见他声音,倒是这才慢慢理智回笼,登时就闹了个脸色绯红:自己怎的竟是闹出这样的事儿来?竟是……竟是……

她忙从卫泽怀中挣了出来,却是根本不敢抬头,只讷讷道:“我……”

“我先带你回去。”卫泽却是不给谢青梓多说的机会,只伸出手来,再自然不过的将她的手拉住,然后拉着她到了马边。而后示意她上马。

谢青梓仍是没看见谢栩,毕竟一直低着头,心思也是全在卫泽身上:卫泽与她如此动作亲昵,她就是想分神不去想卫泽也是根本做不到的。

谢青梓乖乖上马。卫泽顺势托了一把,随后自己也是翻身上马,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再是自然不过——只是其他人却是都看得呆住了:难道卫泽是在趁人之危,趁机吃豆腐不成?

反正不管卫泽是不是故意趁人之危,总归平日他和谢青梓却是绝无这般亲近的机会的。

而换了另一个场景另一个时候,谢青梓也绝不会如此乖巧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知反抗。事实上,今儿她的确是被吓住了,担惊受怕之后的巨大欢喜,哪里还让她能记着反抗?

不过直到卫泽翻身上马,她隔着衣裳感觉到了卫泽的温度之后,她的面上便是渐渐的如同煮熟了的虾子一般。她忍不住动了动,只觉得浑身都是不自在。

只是她是想着远离卫泽一些,可是马背上就这么大。怎么动也是肯定能接触到——

而谢青梓一动,卫泽便是觉察了。只是……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自是不会错过这么一个和谢青梓亲近的好机会,故而当下他便是微一挑眉,略有些明显的倒吸一口凉气。

谢青梓登时不敢动了,浑身都是僵住,整个人都有些无措:“我——”

“别动,昨儿伤口撕裂了,还没来得及上药。”卫泽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句话来,却是又偷偷的闻了闻谢青梓发丝之间的香味儿。然后便是觉得有些……饿了。这样香甜可口的味道,真叫人忍不住想一口吞入腹中。卫泽面无表情的想着,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刚好看见了谢青梓藏在衣领之中的一段白皙的脖颈。

只是面对如此口可口之物,却是不能拆吃入腹,于是卫泽心情阴郁了三分。沉默着不言语了。

而谢青梓还真当自己碰到了卫泽的伤口,于是僵硬着身子完全不敢动了。眼珠子僵硬的转了转,她便是犹豫开口:“不然我自己坐车——”

“一团乱,找不到马车。”卫泽精简的吐出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是也不给她再找借口离开自己的机会,直接便是策马前行了。

白墨不由得“啧”了一声。

谢栩早已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此时他总算是觉得不对劲儿了:为何卫世子和阿姐那样亲近?还共乘一骑?

谢栩挣了一下:“快放我下来,我来带阿姐骑马——”

白墨在谢栩身上拍了一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凑什么热闹?”说完却也不动,等到卫泽的马走出去老远了,他这才慢慢跟上去了。

谢青梓不自在了一阵子,可是感受着卫泽身上传来的热度,却是不知不觉的渐渐放松了。只是放松下来,她反而更加不知所措了。犹豫良久,最终她还是开了口:“对不起。”

“嗯?”这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卫泽倒是有些糊涂了。而且如此亲近相处,他难免也有些心猿意马,自是也没分出那么心神去思量。

“我那日那般说你。”谢青梓咬住嘴唇,只觉得说这些有些难堪:“你对我那般,我却……”

虽意外谢青梓为何忽然就转了心思,不过卫泽也没计较这些,既是她转变了心思,对他来说是好事儿也就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所以卫泽只是唇角一勾,便是十分大度:“无妨,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

谢青梓听出卫泽也不是玩笑,当下却是自己越发自责起来,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道:“我那日也只是气话。我不过是迁怒……”

“迁怒?”卫泽一愣,倒是慢慢将心思回转了回来。

谢青梓应了一声,而后才慢慢解释:“我恼你算计我,恼你总不按规矩来——明明我都定亲了,咱们不该再联系接触的,可你——“却偏偏是一次次的出现,让人防不胜防。

“我最恼的还是自己。”既是开了头,她倒是放开了许多,当即便是索性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恼我自己竟是一次次的和你亲近,竟是忘了规矩……”更是对卫泽他生出了一些不该生出来的心思。

只是最后一句话,她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嗯,不怪我算计你了?”卫泽不由得轻笑一声,声音闷闷的倒是带着笑意。

谢青梓摇摇头:“不怪了,你说得对,是我不该去招惹你。若是那次之后不再见……”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后来的事儿。是她一开始自己忘了规矩,卫泽纵是用了手段,可错得最厉害的,却是她自己。

卫泽虽觉得事实的确是如此,不过见她这般,倒也是心软:“我本就不是好人,你骂两句也无妨。”

谢青梓大窘,讷讷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如今呢?你是还要与我绝交,还是如何?”不过该进攻的时候,卫泽却是半点也不会手软——若不趁机逼着她说些什么,只怕待到一切恢复,事情便又是恢复了原本模样。

然而谢青梓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她明白卫泽的意思,她我心中也有所偏向,然而她却着实是说不出口了。想到沈慎,她却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愧疚……被人逼着要去退亲是一回事儿,可她自己想退亲,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罢了,我也不逼你。”卫泽轻笑一声,看似宽容实则却仍是步步紧逼:“仍是按照我一开始说的,你与沈慎退亲罢。至于你想不想与我定亲,也由得你自己决定。我不逼你——对外,你仍可说是我逼你退亲的。”

如此一来,至少谢青梓却是不会那般难堪。不过,只要她和沈慎退了亲,难道她还能嫁给旁人不成?

在谢青梓瞧不见的地方,卫泽倒是忍不住缓缓的露出一个隐晦而得意的浅笑来。

谢青梓倒是没想那么多,事实上卫泽这话,却是叫她对卫泽也生出了无限的愧疚和不安来。她没想到,卫泽竟是会如此说。而他……仔细想想倒是还真没骗过她。

而卫泽越是如此对她好,她却越发是生出一股不可置信来:“为何?我自问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又如何至于就能入了他的青眼呢?

她想着这个问题,心中只是惴惴不安的忐忑。

卫泽却是明白了谢青梓的意思,只是这个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最后他便是轻笑一声:“不过是合了眼缘罢了。我是否诚心诚意,你只管看着就是。有些东西,说了未必是真的,唯有你自己的感受才是真的。”

卫泽这个回答,却是叫谢青梓有些不知所措:这算是什么回答?

不过,卫泽说的话却也是十分对:听的未必是真的,唯有自己感受才是真的。

“我会与你时间,让你细细感受。“卫泽大度的言道,倒是温和坦荡。不过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不给谢青梓时间,怎的又能让她从沈慎那边倒戈向了自己呢?青梅竹马到底是青梅竹马,若要彻底将沈慎从她心底拔出,让他填满了她的整个心,自少不得还需要些功夫的。

不过只要谢青梓退了亲,那他倒是也没什么可着急的。不过是耐心等着就是——

这么想着,卫泽的心情倒是空前愉悦起来:谢青梓的动摇,他自是感受得分明。如此,焉能不高兴?

第170章动摇

卫泽到底是带过兵的,这一招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却是用得出神入化得心应手。

偏谢青梓仍是上当了:纵是明知卫泽并非看上去那般温柔谦和,其实根本就是一头满心算计的大尾巴狼,可是面对卫泽如此攻势,她仍是败得一塌糊涂,溃不成军。

卫泽见谢青梓犹豫不言,便是也不逼着她说话,只微微一笑:“我便是当你应了。”

谢青梓便是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谢青梓与卫泽靠得如此近,自是闻得见卫泽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味,加上一路行来,见街道之上有不少血迹和尸身,以及房屋亦是有受损之处,她便是不由得问出来:“昨儿的情况……竟是如此惨烈么?到底发生了何事?“

或许这般也有转移话题之嫌疑,不过此时卫泽自也是不去点破,只轻描淡写道:“此番二皇子谋逆,险些就成了事儿。”

谢青梓大惊,几乎是瞪圆了眼睛:“谋,谋逆?!”

这样的事情,她却是从来都是觉得十分遥远的。毕竟,皇家兄弟之间有些竞争也理所当然,就算是普通人家兄弟之间,也尚有争家产之嫌呢。可是到底那也都是暗地里的东西,谁又想过,会闹得如此大?

光明正大的行谋逆之事,听起来便是叫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太子和二皇子素来不和,你应也有所耳闻。”卫泽耐心解释一句,末了又道:“之前大坝贪污案,其中便是有二皇子的手笔。我受伤,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谢青梓登时一惊:“二皇子动的手?可是为何,就因为你查了此事儿?“

“不止。“卫泽言道,微微摇头却是没再往深处说:“其中缘由太过复杂,牵扯也是十分多,你却是不知道才好。”知道越少,人就越不会被隐藏在光明之下的那些东西给吓住了。

今日谢青梓受到的惊吓已是足够多了,他却是不想再吓唬她了。

见卫泽这样说,谢青梓便是也就闭口不言了。只是旋即想起之前锦衣卫所说,城南不少达官贵族却是已经逃离京城,她便是又问一句:“昨儿情况如此严重,谢家和陆家没事儿罢?”

至于卫泽衣裳上那些暗褐色的已经干掉的血迹,她也不愿去多想,到底是杀了多少人才会成了这样的情形。

她唯一觉得庆幸得是,卫泽却是没有受伤——纵是撕裂了旧伤,可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至少没有旁人伤了他,这便是万幸了。毕竟生死搏命,若受伤,怕也是伤势不轻。

卫泽自是不知谢青梓心思,否则的话,只怕微微上翘的唇角定还能再上翘几分。不过这个问题却仍是让他十分愉悦:因为他想起了沈慎来。

沈家上下这一跑,倒是跑得很是时候。等到沈慎再回来,且有得他后悔的。一个文弱书生,竟是还想和他争,倒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卫泽微有些得意的想着,末了倒是丝毫不觉自己心思竟是忽然幼稚起来,全然不复平日冷静沉稳和睿智。

而且卫泽还在此事儿上动了一点小小心机:“谢家和沈家,都是举家连夜逃离了。师母倒是没走,故而现在我只能带你回陆家——”此时此刻,卫泽倒是完全忘了谢栩还跟个小尾巴似的坠在后面,满心都是如何提醒谢青梓一个事实:沈慎跑了,沈慎一声不吭的丢下她这个未婚妻就跑了。

对于自己的敌人,卫泽自是半点也不留余地的打压的。

谢青梓微微一愣,倒是压根没想到沈家,只留意到了谢家:“都逃离了?那——”她要怎么办?

忽然发现自己竟是孤身一人了,谢家其他人都走了,唯独她被留在了京城,她心里便登时只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满心都是复杂的滋味。

都走了。自己竟是连家都回不去了……

谢青梓只伤感了一阵子,很快便是又将这些情况压下去,勉强一笑:“既是都逃离了,那说明却都是平安无事的,那就好。”

卫泽自是一下便听出了谢青梓的情绪,心头微微一叹他只觉得怜惜,不过他自是不能告诉谢青梓这情况倒是他巴不得的,毕竟谢家和沈家都走了,谢青梓便是只能暂且又回陆家,到时候……他们便又能****见面了。这自是再好不过的事儿。

面对谢青梓的失落伤感,最终卫泽只轻声道:“无妨,我在。”

卫泽这话一出,却是仿佛给谢青梓吃了一粒安心丸,虽心里也仍是不好受,可是却是至少不那么惶恐不安了。如同水中飘摇的浮萍稳定下来,那种心安却是让她整个人都是安稳了。

而同样的,她却也是几乎险些哭出来——没想到此时与她说这话的,竟是卫泽。而卫泽在看出她心思之后,却如此郑重其事的说了这么一句。

一路谢青梓倒是再没说话,情绪也是不高。

卫泽倒也是不劝——这些东西,劝了也是无用。横竖过几日也就好了。

直到快到了陆家大门口,白墨这才带着谢栩溜溜达达的追上来。卫泽瞧了一眼这才想起了谢栩倒是没跟谢家其他人走,便是尴尬的咳嗽一声,不甚自然道:“三郎却是也留下了。如今京中一派混乱,让三郎也暂且住在陆家罢。”

谢青梓登时又惊又喜:“三郎没跟着一起走?”惊喜完了之后,倒是登时又反应过来,便是不由得皱了皱眉,而后便是道:“怎的却是独将三郎留下了……”

白墨此时终于追上了卫泽的马,谢栩也终于才得委屈的叫了一声:“阿姐。”

谢青梓顿时一僵,反应过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形,登时几乎是整个人只觉得仿佛是刚从油锅里捞起来一般。讷讷的应了一声,她几乎是不敢看谢栩一眼了。

谢栩倒是也看出了谢青梓的尴尬,倒是也不说话,只是委屈的瞪了卫泽一眼。

卫泽闷笑一声,只若无其事假装没看见,而后便是在陆家大门前停了下来。

谢青梓下马的时候,卫泽本若无其事的要再扶一把的,不过却是被谢栩直接就用力挤开了——当然,以卫泽的本事,若不想被谢栩挤开倒也是轻而易举。不过想想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再想想日后谢栩和自己的关系,到底他还是配合了一回。

谢栩倒是也没提起要回谢家去住——谢家如今一个长辈都没有,他们姐弟二人只怕连那些下人都是镇不住。而且真出了什么事儿,他还是知道自己护不住阿姐的,所以还是住在陆家才好。

谢栩自认为还是能屈能伸的,所以当即纵然还恼着卫泽,到底还是拉下脸面上前道:“却是麻烦卫世子了。卫世子大恩,他日我必竭力相报。”

谢青梓和谢栩都是一身狼狈,自是要先去梳洗一番的。走之前,她倒是还惦记着卫泽身上的伤势,便是轻声嘱咐一句:“你快回去上药罢。”

顿了顿,倒是又想起自己的几个丫头来,便是又拉过谢家一个仆妇,让她过去将自己几个丫头叫过来。

直至将自己整个没入了热水之中,谢青梓这才觉得从昨日起就一直紧绷得厉害的心神彻底放松下来。而如此理智也是慢慢回笼,想着自己今日的举动,她却是轻叹了一声。然后按住了胸口——她果然对卫泽是有情愫的。

不然,焉能如此?

自然,也只有她自己才明白,那会子看见了卫泽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在那一刻,卫泽却是仿佛驱散了所有黑暗和不安,如同带来了万丈光芒。

经过这一次,她却是再不能自欺欺人,假装看不见自己对卫泽的心思。

其实,她早该去退亲的。从一开始她对卫泽生出了这样的心思之后,便是就该去沈家退亲的。若是沈慎没好那也就罢了,可是沈慎痊愈了,她便是不该再强撑着。毕竟沈慎若是当初没好起来,她无论如何都是该嫁过去的,毕竟那是道义。

而后来,虽仍是她负了沈慎,可是她对旁人动了那样的心思,再嫁过去才更不妥。

谢青梓轻叹一声,而后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事已至此,便是不必再犹豫。顺应自己心情,方是最好。况且,偶然自私一回,似乎也不算特别大的罪过吧……

谢青梓这头沐浴更衣,那头卫泽同样也是擦了擦身子——他身上带着伤,自是不能沐浴。

而这一擦身子,倒是染红了好几盆水。那都是擦下来的血。最后卫泽倒是都忍不住有些蹙眉,沉声吩咐:“去打一桶水来,仔细洗洗。”

白墨刚提醒了一个字,还未说完,便是被卫泽打断:“去打水。”

白墨只得去了,满脸的无奈。

而此时,陆老夫人倒是已等着见谢青梓和卫泽了。知道谢青梓被卫泽带回来的时候,陆老夫人几乎是长松了一口气,直念“阿弥陀佛”。末了,却是又忽然反应过来:为何谢青梓却是没和谢家人一起走?而是跟着卫泽一起回来?

第171章 念起

二皇子此番谋逆,却是直接就让城外乱葬岗堆满了尸体。而昔日热闹繁荣的街上,也是彻底的冷清下来。店铺几乎无人开门,市场之中也是同样空无一人。百姓能逃的都逃了,不能逃的,则是都躲在了家中。

如此景象,倒是和几十年前江山易主时的情形都差不多了。

二皇子的谋逆是其一,而圣上下令大肆屠杀叛徒,也同样是雪上加霜的元凶。

一时之间朝中人人自危,百姓同样也是胆战心惊。

卫泽只是匆匆洗漱了一番,将自己收拾齐整之后便是去见了陆老夫人。

谢青梓和谢栩却已是在了。得知谢栩是因了自己才留下来的,谢青梓却是心中五味陈杂——论安危,谢栩却是该走的。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冒险罢了。可偏谢家其他人都选择了先走在说,独他留下……

谢栩这个弟弟,却是让人心里暖得厉害。也越发珍视。

卫泽进来时。谢青梓便是不甚自在的低了低头,只觉得心虚不敢看。

不过此时倒是没人注意她的这些小心思,毕竟现在外头情况如此,着实叫人心忧。而卫泽此时虽是看见,可却是并不点破,只是暗暗一笑,眼底尽显柔和。随后他便是对着陆老夫人开了口:“老师跟在太子身边,却是平安无事。师母不必忧心。”

陆老夫人倒也没有其他亲眷,听说陆老先生没事儿,倒是也就没什么可问的了。不过到底还是蹙眉:“此番这般乱世景象,也不知会维持多久。”

“怕也是要过好些日子才能恢复。这些逃离的人,百姓也就罢了,官员再想回来,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卫泽沉声言道,而后又吩咐:“师母将家丁集中起来,每日巡逻不可间断,此番京中治安大乱,只恐有人趁机行些偷鸡摸狗之事。”

陆老夫人活得久,自也是见得多了,当下笑笑:“还用你说?白天也就罢了,晚上青梓与我睡一个院子,你和三郎一个院子,如此也更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