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眼睛微眯:“还能怎样,便是太太指着三小姐的鼻子大骂,说三小姐不懂得体谅人,没有心眼,更不知礼数,三小姐回骂,说太太不该生了她,她也不该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她是那冤屈的,有心替太太分忧,太太不但不领情,还骂她。”

“三小姐也有些太过了。”黄莺沉思道:“谁不知道太太对两位小姐有多看重,平时有多疼爱,这回三小姐的作为,怕让太太伤心了吧。”

画眉瞪了黄莺一眼:“你倒是好心,她伤心又如何,还不是自己作的孽,谁让她平时总顾着找咱们小姐的麻烦,都不知道好好教导自家女儿,如今可有苦头吃了。”

环儿也连连点头:“画眉姐姐说的是,三小姐完全是被太太给宠坏了。”

月婵低头,心里暗想,刘梅到底是精明呢还是愚蠢呢?

说她精明吧,她竟把月婷教导成那个样子,可要说她愚蠢吧,她还知道对月婵实行捧杀之策,这个人,真是拿不准啊。

环儿这会儿又笑了起来:“我和你们说啊,三小姐一番话,可是把太太气坏了,当场就晕过去了,弄的她那里一团的乱,后来二小姐一回来,当场把三小姐数落了一顿,两姐妹差点没打起来。”

月婵笑了,这倒是好,她们自己人先乱了。

环儿停了一会儿,凑到月婵耳边,轻声道:“小姐,我娘让我和您说一声,便是太太那里送了汤水给才来的两位姨娘喝,我娘说了,那汤不保准,怕是放了什么避子的药物。”

月婵听了,先是一怔,后来也明白了,刘梅是怕了,要下毒手的,瞧着王姨娘和花姨娘是精明人,便想先下手为强,趁着她们现在在府上还没有基础,又是新来乍到的时候,早早的下了药,让她们绝育,以绝后患。

想到这里,月婵看了一眼环儿:“即是如此,便让她们喝了吧,等到她们把药喝完了,你让人趁着两个人不熟悉咱们府上的时候,给她们使些绊子,最好让她们俩得病…”

环儿听月婵讲完,有些傻眼了,没有想到,小姐心思越发的深了,这样的计谋,就是打死她都是想不出来的。

画眉瞧了环儿一眼,敲敲她的头:“小姐吩咐的你记清楚,下去和你娘说一声。”

环儿点头应下,很快告退。

月婵瞧了画眉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黄莺出去叫人摆饭。

画眉瞧瞧四周没人,凑到近前小声道:“小姐,这样可好,咱们如此做,似乎有些不地道了,这女人…”

月婵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翻了起来,一边道:“快收起你的好心吧,这后宅向来如此,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向来你压我,我压你的,你以为那两位姨娘就和咱们一条心了,哼,凭的什么?她们俩也是那墙头草,哪里有风哪里倒的,咱们要是不狠狠压住,若是将来她们翻了身,怕比刘梅还要狠呢。”

画眉心内一惊,虽然相信,可嘴上还道:“不至于如此吧!”

“怎么就不至于了?”月婵冷笑:“若是将来她们有了孩子,你以为,便能放过我和哥哥了么?还是趁着现如今的样子,早些断了根的好,再者说了,这又不是咱们出的手,咱们不过是知道了没说罢了,画眉啊,我知道你是个善心人,可在孟家,善心太多了,容易吃亏啊。”

说着话,月婵低头,心中有些苦闷,说实在话,若不是迫不得已,她又怎愿意做那害人的事情。

画眉低叹了一声,退后几步,垂首站在一旁,静静想着月婵的话,想了好久,不得不承认月婵说的是真的,那两位姨娘若是得了势,回过头来第一个要对付的怕就是少爷和大小姐了吧。

不由的,画眉看看月婵坐在窗下的单薄身形,竟有些想哭了,心里酸酸涩涩的,想着半年多以前还是天真无邪的小姐,如今越发深沉理智,这都是形势所迫啊,没有亲娘依仗,为了保命,这段路走下来,变成如此,小姐心里如何不痛苦呢?

想到月婵的计策,画眉暗暗佩服,咬牙下定决心,今后一定不再发那没用的善心,定要好好的服侍小姐,万事要多想,总是要替小姐分忧解劳的。

转眼间,黄莺带着丫头端上饭菜,月婵瞧了,忍不住皱眉,这饭菜做的太油腻了一些。

一碗碧粳米饭,倒也不错,有着浓浓香气传来,可那几样菜,确实有些太过了,一碗菜里偏有半碗油,肉菜也就算了,就是素菜做的也很油,而且,这油是什么牛油、羊油之类的,又腻味道又不好,油味完全把菜本身的香气遮住了。

看到这些菜,月婵食欲全无,小口吃了一些,就叫人撤下去了。

这会儿,月婵越发的想学做菜了,不说菜做的如何好,起码自己想吃什么能够做出来,不用再受那孟府菜品的膻腥味之苦了。

其实,月婵觉得做菜的话,不用豆油,用些猪油也是可行的,猪油没有什么异味,比羊油之类的要好上许多。

可惜了,大户人家不食猪肉,认为猪下贱肮脏,不配他们的身份,吃猪肉的,只是那些贫民小户,月婵要是说出吃猪油的话,怕不被老太太给拍死。

没有办法,她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开始想着要想法子弄些豆油来。

月婵这里为一桌菜苦恼的时候,老太太那里也没有消停。

老太太吃了午饭,瞧了水晶一眼:“今儿太太是不是骂三小姐了?”

水晶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三小姐和成先生顶撞,太太知道了,气的晕过去了。”

老太太笑了:“这个刘梅…唉,你去把三小姐叫过来吧,我劝和一下。”

水晶有些怔住了,不知道老太太又是怎么想的,老太太不会发那假好心吧,要替刘梅母女和解?

虽然疑惑,可水晶还是乖巧的出去,找了个小丫头,让她去叫月婷过来。

那里,月婷和月娥才吵完架,姐妹俩弄的跟仇人似的,谁也不理会谁,月婷感觉很委屈,她在学堂挨了打,回来娘亲和姐姐非但不说安慰她,反而开始指责她,这都什么亲人嘛,一边都不疼她。

想想月婵,月婷又有些嫉恨,皓宇哥哥多好啊,月婵不管做了什么事情,皓宇哥哥都在旁边帮着,从来没有骂过月婵一句,要是皓宇是自己娘亲生的该有多好。

月婷很愿意用月娥来换皓宇的,不知道为什么,月婷如今和月娥越发的生分起来,她总感觉月娥心机太过阴沉,月婷喜欢爽快做事,对于月娥的隐忍很看不惯,不过,她却喜欢温柔的皓宇,总是在幻想,如果有一天,皓宇对她好一点,那是多么美的一件事情。

姐妹俩正各自发着脾气,却听外边小丫头说老太太寻月婷过去,月婷赶紧收拾一下,擦干净泪水,跟着小丫头去了。

进了正房,月婷眼圈红红的,脸上带着几个红印子,一瞧就是被人给打的。

老太太瞧了,一伸手把月婷拉了过来:“哎呀,我的心肝肉啊,怎么就成这样了?哪个惹的你,说出来祖母给你做主。”

月婷一听这话,心里有些难受,伏在老太太腿上掉了几滴泪:“老太太,老太太,我跟着你好不好,反正娘亲喜欢月娥,又不喜欢我,总是骂我不省事,我不要跟她了,我要跟着老太太,我会好好孝敬您的。”

老太太低头,伸手抚了抚月婷的头发:“好,好,我们月婷说什么都好,赶紧的起来,让祖母好好瞧瞧,怎么就打成这样了,一个女孩子,便是打,也不能打脸啊,她们怎么就不知道,女孩子的脸面可是值千金的。”

这话说出来,听的月婷更加气恨,便对刘梅产生了怨恼之意,深觉就是老太太这个当祖母的都知道女孩子不能打脸,刘梅这个做娘亲的难道不知道么?

肯定是刘梅只要月娥,不要她了,便狠心作贱她。

想到这里,月婷越发的哭了起来:“老太太,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老太太一笑:“好,好,你莫哭了,万事都有祖母在。”

说话间,老太太叫了翡翠过来,大声道:“赶紧带三小姐下去梳洗一下,找些好的药抹上,千万得把这脸上的伤治好。”

她又抚着月婷的脸,关爱道:“祖母的小心肝啊,赶紧收收泪水换件衣裳去,一会儿祖母让人给你弄好吃的,再寻两件新头面戴如何?”

一听有新首饰,月婷立马欢喜起来,站起身给老太太行了礼,大声道:“谢老太太…”

看着月婷欢喜无限的跟翡翠去了内室,老太太眼睛微眯,手上佛珠转的更欢实了些,低头间暗自冷笑,月婷这个姑娘,当真是傻的很啊,为了这么一件事情,便对她的母亲姐姐产生怨言。

既然如此,她老人家也不介意出手,让这个裂痕更大一些。

第102章 余元娘

“你教的好女儿…”

刘梅才醒过来,便见孟之文横眉立目的对着她。

“老爷?”

翻身坐起,刘梅扶着月娥的手下床,俏生生就要给孟之文行礼。

“罢了,我受不得你的礼。”孟之文挥挥手:“常言都说慈母多败儿,我看也不假,平时也是你太过宠着月婷了,让她越发的不像,我孟家诗书传家,几世公侯,门风怕要被她败坏了。”

“老爷,婷儿没有…”刘梅想要替月婷辩解几句,可看孟之文的脸色,她又有些不敢说了:“我会劝告她的。”

“但愿吧!”孟之文瞧刘梅根本不为之所动,竟有些心灰意冷起来,想及成先生和他所讲的情形,心里暗恼月婷做事没分寸。

成先生虽然说这科没有考中进士,可怎么说都是堂堂举人老爷,同窗好友也多的是,人脉也是有的,孟家能请到成先生来给几个孩子讲书,已经很费力了,如今月婷把先生得罪了,若成先生是个心胸狭窄或是碎嘴的,出去一说道,月婷的名声可就毁了呀。

不光是读书人,便是那些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不讲究孝义仁爱,月婷连自已先生都能顶撞,哪家将来若是娶了她,还指望她能孝敬公婆,友爱弟妹么?

叹了口气,孟之文转身便走,竟是没有再瞧刘梅和月娥一眼,他现如今最担心的就是月婵了,怕月婵受了月婷的牵连,想找月婵把此事说上一说,再让月婵在成先生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好给先生留个好印象。

等到孟之文出去,还没有寻到月婵呢,便听身边小厮和他讲,月婵让人做了好席面给成先生送过去,又亲身给先生赔了礼。

孟之文一听,心里欢喜的很,心说果然月婵是个好的,他没有看错,如此谨慎小心,又懂事知礼,到底还是苏氏生的孩子啊,苏氏便是那知书识礼的,她所生的子女同样不凡。

如此,孟之文对比一下,下定了决心,以后皓宇定亲,也要寻那的嫡亲小姐,省的将来也弄个刘梅一样粗俗不知礼的媳妇,再带坏了下一代。

孟之文想的有些深了,边想边回到书房,待看到书案上摆着的苹果,又看到放回书架上的书,还有案上白纸上清秀字迹所写的读书感想,孟之文越发喜欢月婵,想着月婵如今不但管家,每天还要抽出大部分时间跟先生学习,到底是有些太累了,她还是个孩子,将来怕对身体有亏,就想着等休沐日时,抽空带月婵出去玩耍,好让她也开开心。

这一刻,孟之文似乎才有了为人父的自觉,感到肩上责任之重,满腔的慈爱竟有些没处发散的感觉。

他这里正思量间,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又听到皓宇有些沙哑的嗓音:“父亲…”

孟之文一笑,让皓宇进屋,见皓宇拿了本书,很恭敬的走过来,先对孟之文行了礼,笑道:“儿子今日看书,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特来向父亲请教。”

孟之文心里高兴,拿过书来看了一下,很有耐心的教导了皓宇一番,又指了几篇文章考较他。

皓宇耐心的听了,很利落的把几篇文章背了下来,又讲了自己的理解,听的孟之文连连点头,破天荒的夸赞了皓宇一回,又道:“看你的样子,是能读进书的,这很好,以后还要如此用心,有什么不懂的,竟可以来问我,就是我没有时间,成先生也是有学问的人,你也可以去问他,先生定会好好给你讲解的。”

皓宇笑了笑:“儿子记下了,父亲公务劳累,还望保重身体,儿子前些日子和同窗相聚,听说一味汤喝了对身体很好,便想着得个空寻了来,让妹妹做给父亲和老太太尝一尝。”

这话说出来,哄的孟之文越发开心不已,拍着皓宇的肩膀笑了:“难为你有这片心了,那些东西寻不寻无所谓,只要你用功读书我便欢喜了。”

“是,儿子定谨记父亲教诲。”皓宇的样子很欢喜,想了一下又道:“月婵妹妹的生辰快要到了,儿子瞧这半年里妹妹也是劳累的很,想给妹妹寻个好的生辰礼物,明日书院先生有事情放了我们一天假,儿子和父亲讲一声,明日出去给妹妹寻礼物。”

“哦?”孟之文一听这话,先是一怔,后有些辛酸和愧悔,他这个当父亲的,竟是连自家女儿的生日都记不清楚,真是有愧啊。

又想了一会儿,孟之文低头:“既然如此,你且去吧,明日自去帐房领银子去,若我明日得空,也和你一起出门。”

一听孟之文和他一起出去,皓宇心里更加高兴,他对孟之文很是崇敬儒慕,自然愿意和他多多相处的。

人常说严父慈母,大多家里的男孩子都是怕父亲的,可孟之文为人其实并不严苛,对待子女也有慈心,皓宇虽然是个男儿,可他安静乖巧,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什么责骂,唯一的一次还是刘梅陷害他,这才挨了打的。

所以,皓宇并不惧怕孟之文,相反,很乐意和他亲近。

孟之文这里,因着月婵的关系,对皓宇也很喜欢,又觉得苏氏去世之后,他对孩子关心太少了,就对皓宇有些愧疚之心,这父子两个全都有心亲近,自然两心合一处,谈笑起来。

如此,孟之文深觉皓宇很是不凡,读的书也不少,只要他提出来的问题,皓宇都能说出一二来,有些虽然理解不深,可也能说出一些道理,他这样大的年纪,已经很难得了。

而皓宇也觉得孟之文学识渊博,完全不下自已的先生,趁着孟之文高兴,请教了许多问题,平日里有些不解的地方,也得到了答案,一时高兴,去了平时稳重样子,露出几分孩童气息来,竟让孟之文享受到了难得的天伦之乐。

谈论半晌,皓宇怕孟之文有公务要忙,就起身告辞,心满意足的离开书房。

孟之文难得的好心情,做起事情来也是精神百倍,处理了几份公务,便开始琢磨起了月婵生辰的事情。

而月婵这里,却在为一事发愁。

拿着手中淡蓝印着玫瑰花的请帖,月婵拧了眉头,苦思起来。

那请帖做的很精致,颜色还有做工都好,上面写了几行字,看落款,竟是月婵不熟悉的人。

“余元娘?”

月婵轻声道:“余元娘?这是什么人物,我竟是不识的。”

环儿站在一旁,也细细思量着,想了好半天,才恍然道:“小姐,余元娘,会不会是庆和班余班主的女儿?”

经环儿一提醒,月婵突然间醒神:“余班主?算算时间,他也应该找到女儿了吧,这余元娘,很有可能就是他家女儿,可是,她找我做甚?”

环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小姐糊涂了不成,余班主能找到女儿,也是经小姐提醒的,说起来,小姐也算是余元娘的恩人了,她找到亲生父亲,又离了打骂的日子,但凡是个有心的,也该当好好谢过小姐的。”

月婵也失笑起来,环儿这话很是,这些日子孟府的事情一桩接一桩的,竟让她犯了糊涂,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出来了。

“是我糊涂了。”笑了笑,月婵摇头。

过了一会儿,月婵又看了画眉一眼:“画眉,你去瞧瞧记录,明日可有什么事情,如果有的话,提前安排好,明日咱们出去,会会这个余元娘。”

“小姐…”

画眉很不赞同的看了月婵一眼:“您对余元娘有恩,她就是要谢你,也该当亲自来咱们府上谢过,再者说了,您是什么人?侯府嫡小姐,她是什么人,不过是个商女罢了,哪有您自降身份见她的理。”

“画眉姐姐说的是。”黄莺也跟着点头:“自古士农工商,商在最末,小姐见她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她不说备了礼物来咱们府上,反而要小姐出去,这是何道理,小姐,这个余元娘好不知礼。”

月婵突然间笑了,点点画眉,再瞅瞅黄莺:“还说我傻了呢,我看你们俩才是真傻了,咱们提醒余班主,这事情可是私底下做的,府上的人都不知道,要是余元娘亲自来了,可不露了馅,再说了,咱们和余班主结交,这事情只能秘密进行,府上的人是什么德性,你们还能不明白,如果要知道我做的这些事情,怕不得扒我一层皮。”

月婵这话有道理,画眉就是不赞成,也不能说出反对的话了。

“再说了,余元娘是乡下女,不知礼数,难道余班主也不知礼数么,她既然这般请我出去,想必自有打算,咱们就去会一会她又待如何?”月婵站起身来:“什么士农工商,不过都是历代皇帝为了巩固江山的把戏,我却是不信这个的,这人啊,管你生前如何,死后还不都是一把黄土掩埋掉,谁又能比谁高贵多少。”

说话间,月婵点点画眉的额头:“你这丫头,现在越发的小心了,这做人啊,可不能太拘谨了,该大气的时候,就得大气起来,把心放宽了,才能发现更多事情。”

听着月婵的话,画眉虽然很不理解,不过还是行礼应了下来,低头好好的想着。

月婵看三个丫头都在深思,也不理会她们,自去寻了本书瞧,过了好一会儿,才伸了伸懒腰,笑道:“都别想了,你们好好打算一下,咱们明日该如何出门?”

她这里一发话,环儿当先笑道:“这个好办,明日少爷要出去,小姐自可跟他一起去。”

画眉也笑了起来:“小姐如今当着家,想要出门还不好办,只要说上一声就行了,就是成先生那里得先告假的。”

听了两个丫头的话,月婵笑了起来,知道这两个丫头想透了一点什么,越发看重她们。

第103章 惊喜连连1

“小姐,慢一些!”

一辆素淡的青布马车停在一座大宅院前,赶车的小厮青衣小帽,干净整齐,那白净脸庞上挂着淡淡笑容,一举一动都显的很合时宜,不带一丝张狂。

小厮从车辕旁拿下一个长条凳子下放到车下,青布帘子挑起,一个穿秋香色衣衫,扎了水红腰带的丫头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丫头一下车,便回身去挽着车内另一个清丽非凡的女子下车。

大宅院大门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穿绿衣的少女带着几个丫头迎出门外。

先前车内下来的小姐穿了嫩红撒花衫子,底下一水的白色百折裙,脸上带着微微笑容,就往那里一站,浑身气度就让人不能忽视。

迎出门来的女子一笑,几步上前,爽朗道:“小姐可是来了,让我好等。”

嫩红衣衫的小姐也笑了笑:“你哪里知道我们家,出来一趟不是很方便,倒劳你久侯了。”

说着话,嫩红衣衫的小姐挽了绿衣少女进门,一边走一边说笑。

走了一段路,小姐回头,对她身后丫头笑道:“画眉,今儿带了你来,你可要好好问问余大小姐,到底她们的把戏是怎么玩的,自从中秋宴之后,你不是一直记挂着么。”

一句话,拉近了和那个绿衣衫的余小姐的距离。

余小姐一听,倒也笑了:“孟小姐这话说的,便是人问起,我也是不知道的,你也知道我才来长安不久,哪里摸得透这里边的门道,要想弄明白,还要问我父亲,不过,想来父亲也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说着话,余小姐掩嘴而笑。

那嫩红衣衫的女子自然是孟月婵了,她见余元娘笑的开怀,便也轻松了一口气,心说余班主是个有福气的,看起来,这个余元娘性子爽利,又是个有眼力的女子,并不像是乡下村妇,倒像买卖场上磨练出来的,余班主有这样的女儿继承家业,以后何愁余家不兴?

余元娘笑了一回,直拉着月婵匆匆往前走。

月婵抽冷子打量余家,便发现这余府占地宽广,却没有多少亭台楼阁,一路上见到的房屋都是青砖灰瓦,看起来结实耐用,却也大气,和孟家的雕梁画栋比起来,多了许多粗犷之气。

又走了一路,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一个石雕的影壁,那影壁雕刻的很精致,上面倒是雕了许多的猛兽图案,全都是浮雕造型,可见这石匠的功底深厚。

过了影壁,就是一座小巧院落,院中间是一座二层砖雕小楼,比先前所见的房屋精细了许多,上面也有一些彩绘图案。

小楼座北朝南,东西面向都有厢房,楼前种了一棵常见的榆树,那榆树长势很好,树冠很宽大,几乎把小楼遮住。

余元娘拉着月婵进了院,紧走几步,到了一楼的小花厅内,她唤了丫头摆了茶点上来,便挥手让丫头们退了下去。

月婵瞧着余元娘怕是有话要和她讲,便也笑着让画眉下去寻丫头们玩。

等屋内就剩下余元娘和月婵两个人了,余元娘这才止了笑容,瞧着月婵,有些为难的说道:“大小姐对元娘恩同再造,元娘先谢过大小姐的救命之恩。”

说着话,余元娘就要去拜谢月婵。

这倒把月婵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扶住元娘:“这可使不得,我并没有做什么,只稍微提点了一下余班主。”

余元娘苦笑一下,顺势站了起来:“你这话我如何不知道,不过是我不想深说罢了,提点一下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为什么别人都提点不起来,偏巧你竟知道了这事情,再者说了,你知道了,便是不说,也没有什么,我与你也不认识,提与不提,与我来说事关性命,与你来说,根本就不值得什么。”

说话间,余元娘竟是掉了两眼泪来:“别看我只是个乡下村姑,可自小也是见识过事情的,什么事,心里自然也有个谱。”

月婵没想到余元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赶紧摆摆手:“快别说了,我要知道今儿来你说这些,且哭了起来,说什么我都是不来的,赶紧擦擦泪吧,这也是你我的缘法,你父亲既然寻着了你,以后你就好好的过活,我瞧余班主也是疼你的,对你自也不差。”

余元娘低头:“父亲待我自然是好的。”

说着话,她抬头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让你见笑了,实在是我之前过的日子苦了些,若不是父亲正好找到我,说不得命都没了。”

月婵有些疑惑,却见余元娘不避讳的当着她的面把袖子挽了起来,细瘦的胳膊上显出许多青紫痕迹来,一道道,一条条,均显示出这个开朗清秀的女孩之前遭受的是怎样的苦难。

月婵想也明白的,余元娘亲娘没的早,她跟着后爹后娘,怎么可能过的好?这伤痕怕就是后娘打的,也难为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

想到这里,月婵倒也庆幸起来,这人和人是不能比的,她之前觉得她过的就很苦了,和元娘一比,她倒是幸运很多呢,虽然是后娘,却也有亲爹,而且,刘梅就是再狠毒,也要顾忌颜面,绝不敢正大光明的去打她。

叹息一声,月婵帮元娘把袖子放下来,垂眉道:“倒是苦了你了,我也知道的,自来后娘跟前都不好过,却没想到你受了这样大的苦楚。”

元娘把袖子抚好,拿帕子擦干净了泪,竟是又挂上一脸笑容来,月婵瞧了,也惊叹这个女子不寻常,心志坚强的无人能敌。

元娘把案上点心推让出来,让月婵尝了尝。

这余家的点心倒是做的不错,清淡爽口,月婵连吃了两块才罢,想着余班主好容易寻到亲生女儿,元娘又吃了那么多苦,余班主知道了,不定怎么心疼呢,这会儿怕是得好好的捧着供着了,这点心也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才弄来给元娘享用的。

一时间,月婵倒也有些嫉慕元娘有个好父亲,一心一意的对待她。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回,元娘喝了口茶,这才犹豫着开口:“今次请孟小姐来,是有事情要求您的,孟小姐且放心,这事情并不让你为难,若是你答应了,不管办得到办不到,元娘都必备厚礼谢之。”

月婵和元娘说了这么一会儿子话,心里却加的因惑不解起来,这个元娘越瞧越是不简单,不管是行事作风,还是说话,都不露一点粗俗,瞧起来,竟像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闺秀,真的很难想象乡下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钟灵俊秀的人儿。

虽然不知道元娘会求她什么事情,不过,既然人家开了口,月婵也不妨听上一听。

“余小姐请讲。”月婵笑了起来。

元娘眼中闪过一丝为难来,不过还是痛快的把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元娘这次请月婵来,竟是替她弟弟打算的。

当年,元娘的母亲带着元娘出嫁他乡,元娘一岁左右的时候,又怀了胎,给元娘生了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元娘这个弟弟和她也亲近,后来元娘的母亲死后,也是这姐弟俩相依为命讨生活的。

元娘苦命,后爹后娘整天责打,她弟弟倒还好,毕竟是那个男人亲生的,总是不能苛待的,元娘没饭吃的时候,都是她弟弟偷了食物给她,挨打的时候,也是她弟弟求情,而且晚上还经常帮她做活,姐弟俩感情很深厚的。

直到后来,那后娘生了儿子,元娘的后爹待他们姐弟更加不耐起来,有一次还差点让后娘害了她弟弟的性命。

自那以后,姐弟俩彻底的对那个家死了心,一直相互扶持着活到现在。

当余班主找到元娘的时候,元娘不放心弟弟,便求了余班主把他也带到长安来。

余班主为了女儿高兴,又想着没有儿子,就把元娘的弟弟当亲儿子接了来。

不过,元娘的弟弟很聪明,当初也是上过学堂的,一心想要考科举做官,余班主怕他的身份带累了元娘弟弟,便没有把他过继过来,而是在余府外边另买了房子给他住,供应他的起居饮食。

元娘找月婵来,便是想让月婵求情出面,帮她弟弟柳元生找个好学堂,寻个好先生,好让柳元生科举的路上走的容易一些,以后也能出息一些。

月婵听完元娘的话,也止不住叹息,心道元娘这一片心倒也能理解,都是为了弟弟的苦心啊,这个忙,看起来她是要帮的。

皱了皱眉头,月婵琢磨着,这事情是不能找孟之文帮忙的,孟之文的性子,要是知道她帮商户人家,怕会给她没脸的,孟皓宇年纪还小,没有人脉,怕也不成,那…

元娘看月婵一脸为难的样子,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办。

余班主虽然有钱,可身份地位很低,在真正的达官贵人眼里是被人瞧不起的。

这样的人家出来,虽然柳元生没有和余班主太过亲近,可是,有心的人也知道将来必是要亲近的,又怎么会愿意帮忙呢。

一时心急,余元娘大声道:“孟小姐,我们不会让你白帮忙的,我有重礼筹谢。”

说话间,余元娘从袖口里抽出一本书来递到月婵面前:“这是我娘留下来的,实话说了吧,我娘是前朝贵人之后,这书里记载了一样已经失传的织锦法子,孟小姐见多识广,想必也听说过净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