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骏见她不语,微微一笑,语气愈加温柔,“小娘子不必担心,爷在京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爷开口,你主家定不敢驳爷的面子。回头爷在史家胡同给你赁个院子,找两个人伺候着你,你单伺候爷就行,伺候好了,有你的好处。”说着,探身向前,伸手去勾宋青葙的下巴。

几乎同时,碧柳抬脚,恰恰踢在丁骏胯下,丁骏“嗷”一声,两手捂着裆部惨叫不止。宋青葙犹不解恨,捡起青砖,照着他的头砸了下去。

远远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巷口出现几道灰褐色的身影,碧柳不敢耽搁,催促着宋青葙往前跑。

宋青葙两手提着裙角,低低道:“别走扁担胡同,从角门回去。”

碧柳低声应了,回头看看有两人正朝这边追来,忙道:“姑娘从巷子拐过去,我引开他们。”将宋青葙一推,自己却慢下步子,打了个晃儿,朝二条胡同那边奔去。

宋青葙一溜小跑着到了高井胡同的角门处,刚拍了一下,角门应声而开,露出秋绫焦急的脸庞,“这么久才回来,舅老爷跟舅太太等了好一会了。”

第18章 主动出击

“舅舅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宋青葙惊魂未定,颤着声问。

“巳时一刻进的门,现在前头喝茶。我打发碧桃到小市街去寻你们,你没见到她?”

“许是走岔了。”宋青葙心乱如麻,步子迈得飞快,直到走进西厢房看见熟悉的家具摆设才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

秋绫这才注意到她的异样,忙问:“出了什么事?”

“遇到个惹不起的人。”宋青葙简短地讲了讲丁骏之事。

秋绫的脸立时变得煞白。

丁骏跟郑德显可不同。

顺义伯郑家在京都名声极好,从不行欺男霸女之事,郑德显虽死缠乱打,但他绝不会不会强着来。可丁骏纯粹就是个无赖,只要捅破了天,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宋青葙重重地叹一声,打开衣柜胡乱翻着衣服。

秋绫反倒冷静下来,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姑娘放宽心,天大的祸,大家一起担着就是。”又安慰般笑笑,“以前二奶奶常说,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宋青葙点点头。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还能有什么法子?

那些都是通天的人物,惹不得碰不得。

匆匆梳洗罢,宋青葙便赶往花厅,尚未走近,就听到噪杂的说话声。

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宋青葙顿感亲切,悄悄加快了步子。

花厅里坐满了人,大大小小近十口子,除了大舅跟大舅母外,二舅跟二舅母以及大表哥大表嫂也来了。

大舅母四十多岁,穿了件秋香色的潞绸褙子,乌黑的头发绾成圆髻,看上去沉着稳重。二舅母则穿着大红绣月季花的褙子,墨发梳了个时髦的牡丹髻,显得十分干练。

大舅母拉着宋青葙的手道:“我们听到信儿就开始收拾东西,本来你三舅舅也想来,可你三舅母不小心动了胎气,早产了半个月。我们只好等着过了洗三礼才出的门,可委屈你了。”眼圈慢慢变红,声调也有些哽咽,“孩子,宋家不要你,付家要,今后你就是付家的大姑娘。”

短短一番话,激起宋青葙心中无限感慨。

其实,她跟付家人并不亲,与舅母唯一一次见面是四年前,她跟二哥扶灵回乡,去付家拜访过一次。

没想到,舅舅一家却对她亲厚至此,千里迢迢地赶到京都来。

大舅母掏出个匣子交到她手里,“你娘陪嫁的铺子跟田庄,还有这几年的收益。明儿铺子的掌柜跟庄头就过来。”特地抽出一张纸,“这是白家胡同那处宅子的房契…”

二舅母恨恨地接话道:“明儿我就找人去顺天府击鼓喊冤,状告宋家,天下没有住着别人的宅子反把房主赶出去的理儿。”

大舅母瞪她一眼,看着宋青葙道:“当年你娘陪嫁的六间铺子都在济南府,后来宋家搬到京都,管着不方便,你大舅就说用京都的铺子换,因京都只五间铺子,就额外给了你娘一万两银子让她另置一间,补足六间的数。你娘说京都的铺子一间能顶济南府的两间,六间换五间,她已经沾了大便宜没接这银子。但当时宋家没住处,你娘银子不凑手,就用这一万两置办了白家胡同的宅子,房契抵押在你大舅这,说等有了余钱再赎回去,这一拖就是十年。你大舅的意思是,那一万两银子还算在你娘的陪嫁里。我跟你大舅商量着,那宅子当初花了一万两,按每年三分利算,十年连本带利共一万三千两银子。宋家掏出这一万三千两,宅子就归他们,要拿不出银子来,就该着他们搬走。大姑娘,你是怎么想的?”

宋青葙踌躇着开口,“我听大舅跟舅母的,只是祖母还在,二堂姐下个月就出阁了。”宋青莼远嫁,嫁妆要提前发送,青州府男方那边会来人,她不想让宋青莼灰头土脸地嫁,这样二堂姐会一辈子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二舅母跳着脚叫:“可不能便宜姓宋的,他们把你赶出来时怎么不想想你的日子没法过?要不是大嫂,我早写信到青州搅了这门亲事。”

大舅母叹道:“你呀,这火爆脾气一点没改,宋二的亲事黄了对大姑娘有什么好处?”

“我不管有没有好处,心里解气就行。”二舅母振振有词地答。

大舅母跟二舅母既是妯娌又是姑表姊妹,两人关系好得很。

宋青葙不觉莞尔。

大舅母转向宋青葙,“大姑娘是个厚道人。说起来也是,老太太还活着,你真把人撵出去,说出去也不像回事,指不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要不等两年也行,老太太一走,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凡事有大舅跟大舅母给你撑腰。”

“还有我,”二舅母接口,“有什么事就找二舅母,我不行,家里还有三个爷们儿。”

二舅母生了三个儿子,大的刚娶亲,小的跟宋青葙一般年纪。

宋青葙连连点头应着,泪水悄无声息地溢满了眼眶。

这一个月来接二连三发生那些事,宋青葙没人商量没人依靠,只能咬牙死命扛着,现今突然有这么多愿意庇护照顾她的人,积攒许久的泪水如同雨天瓦当间的掉落的雨滴,怎么止也止不住。

宋青葙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安顿好舅母等人,回到西厢房。

碧柳已经回来了,正呆坐在杌子上不知想什么。

宋青葙忙问:“你没事吧?”

碧柳道:“没事,那两个小厮就是两个废物,绕了两个圈就把他们绕糊涂了。丁二也好好的,姑娘砸那一下子根本没用上劲,连皮都没破,就是青了一片。”顿了片刻,不安地说:“我看到丁二跟那个姓郑的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也不知盘算什么。”

他们俩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定然是在算计自己。

宋青葙在屋里慢慢踱着步子,突然问道:“你爹以前镖局的镖师,接不接私活?”

碧柳回答:“那个镖局早散了,听说是东家得罪了人,开不下去了。姑娘打听这个干什么?”

宋青葙道:“我心里一直纳闷,你说我既没才也没貌,又没什么贤惠的名声,郑三怎么就动了心思纠缠不放了?这暗中必定有什么事。以前,咱们都是忍着避着他,现在看来,再怎么躲避也不是办法,倒不如查清他的底细,咱们也好有个计较。”

碧柳沉吟道:“我爹以前有个至交好友,身手不错,现下给人当护院,我去探探他的口风能不能接这个活儿。不过,郑三结交的都是些贵人,该怎么查他的底细?”

“没别的,就是偷偷跟着他,看看他一天去了哪些地方,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他在府里就不用了,只要在外面就跟着他。对了,别让他察觉出来。”

碧柳笑道:“这倒容易,寻常会点功夫的人都干得了。”

宋青葙闻言,一挑眉,“既是容易,索性再找个人一并查查丁骏的底儿。”

碧柳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宋青葙到花厅见了五间铺子的掌柜跟庄头。

掌柜们都是用了多年的老人,账目做得一清二楚,宋青葙从未接触过账本,也看得明明白白。

其中贡院附近有家笔墨铺子,收益极好。

宋青葙想起自己想做的点心生意,遂问:“牛角湾以及水磨胡同一带有没有僻静的铺子卖?”

赵掌柜捋捋胡须道:“姑娘做点心生意,我倒有个主意。贡院附近的文人虽多,可他们吃酒会文却多在本司胡同。姑娘不如在本司胡同或者演乐胡同寻个店面,而且要做得精致清雅,姑娘得请个见多识广的管事。不瞒姑娘,这些吃食点心之类的,谈到精致,除了公侯伯府就是青楼楚馆。只要本司胡同那些人吃着好,这点心铁定卖得好。”

宋青葙眼前一亮,她还真没往这上面想。

要知道才子对诗联句填词作赋少不得红袖添香佳人相伴,而本司胡同就是佳人的聚集地。

真要在本司胡同做出名堂来,她的铺子何愁火不了?

宋青葙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道:“那就劳烦赵掌柜帮我物色个管事,嗯,一事不烦二主,店面的事也交给您了。找好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合计合计铺子如何布置,怎么打出名声?”

赵掌柜含笑点头。

出了门口,赵掌柜对其他掌柜道:“来之前我还担心,新东家年纪小不经事,又是内宅深院养出来的,不知道怎么古板迂腐呢。没想到东家心思通透得很,再过两年,超过二奶奶也不一定。”

另一人接话道:“是啊,东家信任咱们,大事小事仍旧咱们说了算,单凭这种肚量,都不能小瞧了东家。”

几人感叹一番,在正阳门外大街分了手,各自散去。

黄昏时分,碧柳也带了消息来,可巧镖师常贵的东家致仕回乡,常贵正愁没有差事,当下就答应了。不但他,他的儿子常喜也一道来了。

宋青葙隔着屏风吩咐两人,“…他进酒楼,你们也进,他到妓院,你们也跟着去,总之把那两人给我盯死了,事无巨细,每天掌灯时分报到小市街的得月楼,张阿全在那里等着。”

常贵捏着沉甸甸的荷包,沉声道:“东家放心,定不辱使命。”

第19章 舅甥情深

第二天竟是阴雨绵绵,秋风夹杂着秋雨,天气越发清冷。

秋绫细心,备了只火盆放在窗边,既取暖,又去了几分潮意。

宋青葙亲自下厨做了点心请大舅母尝。

大舅母连声夸好吃,又道:“开铺子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东西好是一条,另外还得会用人。这几个掌柜都是你娘亲自选的,你娘没少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但凡他们家里有点什么急事难事,不等开口,你娘就替他们解决了,所以他们都还忠诚,可再忠诚的人有时也难免有私心,你娘每半个月巡视一次铺子,铺子里那样货品卖得好,哪个伙计新涨了工钱,她心里都有数。巡视铺子一来看看掌柜的是不是尽心,二来也得让伙计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东家。以前也有过东家不管事,掌柜瞒天过海,等东家想起来查账,铺子早就成了空壳子。”

这是不是就叫做外松内紧?

给掌柜绝对的权力,自己又要时时了解铺子的情况。

恩威并施,张弛有度,这样才能培养出真正得力的人。

大舅母见她想通,笑着跟她商量,“大姑娘,你在京都孤苦伶仃一个人,不如跟我们回去,家里现成的屋子,吃的用的都不用你操心。那几个兔崽子虽然顽皮可都直率坦荡,很好相处,现在也大了,懂事了,不会跟你吵架斗嘴。”

宋青葙不太想回济南,一是她要留着京都等二哥,另外,付家人脾气直,有什么说什么,可她自小谨慎惯了,再熟的人说话也只肯说七分。人家对你全心全意,你却藏着掖着,时间久了,未免生嫌隙。

大舅母知其心思,叹道:“其实舅母也有私心,想着这么好的闺女不能便宜了外人。家里你三表哥四表哥还有五表哥都跟你年纪相当,也都没定亲。要不,你回去看看,看哪个合你心意的,把亲事定下来?”

宋青葙很有些心动。

付家的表哥她见过,长相普通,可性情却极好,宽厚大度。而大舅母跟二舅母又都爽利干练,没什么坏心思,绝对不会为难儿媳妇。

外祖有过一句话,说“妻妾相争,家宅不宁,非旺家之道”,又说,“有本事的男人就应该在外面建功立业,没有回家拿媳妇撒气的”,因此付家的男人都不纳妾,也极少对妻儿动手动脚。

就连二舅母这般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的人,二舅也不曾恶语相加过。

单是最后一条,济南府就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盼着嫁入付家。更遑论,付家家财万贯,在济南府是有名的土财主。

嫁给表哥,就能过上凡事不愁顺心如意的生活了吧?

宋青葙张口便要答应,眼角却瞥见秋绫挤眉弄眼地摇头,她心里一动,开口道:“我没想过嫁人的事儿。”

大舅母拍拍她的手,“你年纪还小,不急在一时,慢慢考虑考虑。就是不成,舅母也会拿你当亲闺女待。”

吃罢午饭歇晌的时候,秋绫来找宋青葙,“姑娘,你千万不能嫁给表少爷。”

宋青葙万般不解,“为什么,表哥不好吗?”

“不是,”秋绫连忙否认,“不关表少爷的事,舅太太家的几个哥儿都挺好,舅太太跟舅老爷的人品也没挑的。”

宋青葙疑惑地听她解释。

“姑娘抓周时,舅太太就提过这话,二奶奶借口年幼,为时过早给回了。二奶奶说,付家虽好,可是不能嫁,姑表姊妹姨表姊妹还有什么,反正没出五服的亲戚都不能成亲。”

宋青葙听得瞠目结舌。

同姓不婚她是知道的,可没听说过表兄妹不能成亲,大家都讲究亲上加亲互相帮衬,娘怎么竟说出这般匪夷所思的话?

秋绫语无伦次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二奶奶说的就是对的。二奶奶打小就聪明,学什么一学就会,外边的事儿别人知道的她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她也知道。我们都信服她,姑娘,听二奶奶的准没错。”最后一句特地加重了语气。

宋青葙犹豫不决,转头问碧柳:“你想不想去济南府?”

碧柳答非所问地说:“我爹当年也说付二奶奶行事果敢见识非凡,不像一般内宅女子就知道围着灶台转。”

宋青葙想了想,去回大舅母,“我还是想留在京都等二哥。”

大舅母丝毫不见愠色,反而宽慰她,“修哥儿脾性随你娘,你娘也是坐不住的人,拿起绣花针就打瞌睡,提到出门就两眼放光。你娘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常常穿了你三舅的衣服往外跑,有年跟你三舅带着两个小厮跑到应天府去,半个月才回来,你三舅捱了好一顿揍,手腕粗的木棍打断了两根。”

所以,付家的男人极受欢迎,而付家唯一的女儿付溪却很难嫁出去,都十七八岁了还没人说媒。

后来,孙氏托人求娶,付家外祖敬佩孙氏一个寡妇独自抚养三个儿子,又得了宋二不纳妾的许诺,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没想到一诺成空,也不知付家外祖在九泉之下见到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该是何等悲痛?

傍晚,雨终于停下来,夕阳温柔地缀在天边,周围云霞斑斓五彩缤纷。

二舅母在院子里嚷,“哎呀这个破天,憋在屋里闷得要死,”又指使丫鬟,“西北角积了雨水,去外院找人来捅捅,省得倒漫进屋子。”

秀橘提着裙子将弯腰驼背的老苍头叫来。

二舅母连连摇头,“他不行,找个能干活的。”

秀橘低声道:“阿全出门了,就他在。”

二舅母摆着手说:“还是我自己来吧,你给我找把铁锹。”

秀橘怎会让舅太太干活,还是让老苍头动手,她在旁边帮衬着,将积水通了。

大舅母在屋里听到,笑着摇头:“你二舅母就是这个脾气,大姑娘别见怪。”

话音刚落,二舅母走进来,大大咧咧道:“大姑娘,你看你这屋里,除了这几个丫头,剩下的一个老一个小,没个能担事的人…你二舅这次带来的长随不错,人忠厚老实也肯干,他家婆娘烧一手好菜,不如把他们给了你。”

宋青葙急忙推辞,“二舅舅用惯的人,我不能要,过几天我叫人牙子来买几人。”

大舅母也嗔道:“你也不问问二弟,就这么把他的人送出去,得亏大姑娘不是外人。”

二舅母不好意思地笑,“等他回来我商量商量他…他很少驳我面子,再说是给大姑娘当差,他指定答应。”

宋青葙不禁艳羡。

二舅舅必定对二舅母极好,二舅母才会如此。

还有大舅舅,早上出门时特地知会大舅母去什么地方,办什么事情,大概几时回家。

若能嫁到这样的人家,该是极幸福的吧?

可是,母亲却说五服之内不能成亲…

掌灯时分,张阿全从得月楼回来,带来了郑德显与丁骏的消息。

许是下雨的缘由,郑德显一整天没出门,不知在家里干些什么,顺义伯府倒是很热闹,好几辆马车进进出出,好像还有媒婆上门。

丁骏却没闲着,临近晌午时出门,带着两个随从在摘星楼用了些酒菜,然后去了演乐胡同。演乐胡同最东头有家戏班子,丁骏在草棚里听了半下午戏,赏了里面的旦角不少银子。

宋青葙好奇地问:“伶人也有女的?”

张阿全顿时满脸通红,“大多是男人,极少班子有女戏子…丁二捧得这个也是男人。”

其实,常喜的原话是,那旦角长得真不是一般的漂亮,那眉眼那腰身比女人还女人。丁二看得眼都直了,看完戏不算,还跑到人家后台胡言乱语动手动脚,旦角气得脸都绿了,若不是班主拦着,只怕就要动起手来。

可这话他不敢说,一来怕亵渎姑娘,脏了姑娘的耳朵,二来怕碧柳误会他。

他听姑娘的话在外面走动,可从来不敢去烟花之地。

碧柳曾放过狠话,要是听说他不学好,她不打也不骂,直接拿把剪刀抹脖子,到地底下跟爹娘请罪。

宋青葙听罢,回到西厢房。

二舅母过来说话,二舅舅果然答应回济南府时把长随代荣留下来,还说会派人将代荣的妻儿以及卖身契一并送来。

宋青葙连连道谢。

二舅母犹豫片刻,开口道:“大姑娘,别怪舅母多嘴,你留着那个玉姨娘干什么,还不趁早把她撵了?要不是她,你娘也不会…”

宋青葙立时头大如斗,付家人恨玉娘是理所当然的,可在宋家玉娘照顾过她,这一阵子又是玉娘张罗着出门买菜,下厨做饭,要真赶她走,她狠不下心。

无奈,只得支支吾吾地说:“过阵子再说吧,玉姨娘管着厨房,她走了就没人做饭了。”

二舅母却是会错了意,笑道:“嗯,对那种人就得好好地磨,不能给她好日子,以为攀上高枝就能做凤凰?等代荣家的来了后,厨房的事就不用玉姨娘管了,就让她劈柴洗衣服倒夜壶,什么活儿累什么活儿脏就让她干什么。”

宋青葙哭笑不得,要说二舅母真是率直,其实折腾人的法子有的是,干点脏活累活还真不算什么。

宋青葙在两位舅母的陪伴下着实过了两天舒心日子。

这夜,张阿全突然带来一个有关于郑德显的消息…

第20章 一波未平

“常贵说,郑德显连着几天每天都到演乐胡同下洼子的一处宅子,一待就是大半天,有时候还提了酒菜去,今天更奇怪,郑德显穿了身亮蓝色的直缀进去,等出来时却换成了素白色的衫子。”

宋青葙皱着眉头问:“里面住得什么人?”

“不知道,里面的人没出来过,好像下人也不多,常贵见的几次都是个三四十岁的婆子进进出出,不过宅子里常能传来吹曲弹琴声。”

宋青葙道:“让他继续盯着吧,最好能打听打听里面人的身份。”

“好!”张阿全恭敬地应着。

宋青葙望着天空悬着的明月,紧了紧身上的锦缎披风,“这天儿刺骨得冷。”

碧柳笑道:“已经十一月中旬,早该着冷了。今年倒比往年还暖和点,去年这时候,都下过好几场雪了。”

也是,跟去年相比,今天果真暖和不少,前几天还下雨也没见落雪,可她怎么觉得天气冷得几乎难以忍受?

碧柳提着灯笼,期期艾艾地问:“姑娘,郑德显会不会养了个相好的?”

宋青葙沉默了会,才回答:“兴许是,可也没那么简单…如果真是养了个外室,他怎么会死缠着拿我当幌子?”

碧柳听不明白。

宋青葙低声解释,“袁大奶奶不是说了,郑家先后相看了不少人家,郑德显都不同意。既是相看了不少,必然俊的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什么人都有,郑德显偏偏认定了我,他看中我的肯定不是相貌,也不是性情,那还能是什么?我跟那些人不同之处就在于,她们都门庭高得罪不得,而宋家却只是个蝼蚁,由得他弄圆搓扁…你说,凭郑家的权势跟淑妃娘娘的地位,郑德显在外面养个外室,旁人还敢说话不成?”

碧柳半知半解地说:“不是外室还会是什么?”

宋青葙撇了撇嘴,“不管是什么人,反正是桩见不得光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