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这种事儿怎的要你亲自动手呢。你才多大点力气,累坏了吧?”

顾青竹眉心一突突,看着余氏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旁的贺荣章,段氏和韩秀娥也都惊讶了,韩秀娥被气得差点翻白眼,不甘心的说道:

“老夫人,您可瞧清楚了,世子夫人不过伤了手,而妾却受了这么重的伤。老夫人委实不公正,岂非仗势欺人吗?”

韩秀娥说完之后,段氏也忍不住跟着说了句:

“是啊,这世子夫人不过受了那么点小伤,她却…”

段氏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镇国公夫人张氏开口了:

“崇敬侯夫人此言差矣,你怎可将武安侯世子夫人与一个低贱至极的妾侍相比呢?两人身份差距,犹如天地,妾,不过是从旁门儿抬进府的玩意儿,消磨打发时间用的,竟不知崇敬侯府的妾居然身份高的可以和世子夫人相提并论,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张氏一开口,顾青竹觉得自己的三观瞬间再次崩塌。姜还是老的辣,一开口绝杀。

跟在张氏身后的那些老夫人们,似乎对张氏的这番言论很是赞同,连连点头,韩秀娥觉得自己快要吐血了,这帮老太婆还真敢说。

“一个低贱的妾侍,居然敢弄伤世子夫人,这样的东西留下来只怕会是个祸害,世子夫人太仁慈了,下手也软弱,依我看,敢以下犯上的贱婢,拖下去直接打死都不为过,贺夫人你觉得呢?”

刘氏的话比张氏又高了一筹,顾青竹还没消化掉张氏的话,又被刘氏这番话给震惊到了。

一山还有一山高,不愧是余氏请过来撑场面的老姐妹,太给力了。

往旁边的云氏看去,顾青竹似乎有点想开口的样子,只见云氏微微摇了摇头,让她稍安勿躁,只见余氏上前一步,指着韩秀娥对贺荣章和段氏说道:

“两位老夫人说的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贵府的一个妾侍,将我心爱的孙媳妇伤成这样,贵府是否要给我祁家一个说法?如若不然,叫别人如何看待,难道我们祁家的孩子被一个妾给欺负了,还要不了了之吗?”

贺荣章和段氏对视一眼,段氏被这些老太太说的不敢开口了,虽然心里埋怨到死,这些人委实过分,仗势欺人到这地步也是少见,她们哪只眼睛看到是他们家的妾欺负了顾青竹?就顾青竹那凶悍的模样,谁能欺负的了她呀!

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段氏只敢心里这么想,嘴里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儿这帮老太太就是组团来找茬儿的,谁看不出来韩秀娥受伤更重?可她们根本不介意,韩秀娥确实就是个妾,妾在这些老一辈儿,养尊处优一辈子的老夫人眼里,那就是个玩意儿,上不得台面的,要让她为了个妾出头,让这些老夫人抓到她的把柄,段氏似乎又不太愿意。

可那边余氏还在等着他们回话,段氏不开口,只能贺荣章开口。

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疲惫的笑:“老夫人,这…这怕是不太好吧。没有欺负世子夫人,是世子夫人在无理取闹。”

余氏冷哼:

“哼,我孙媳妇手上的伤难道有假?这伤是不是在你们贺家造成的?是不是你们贺家的一个妾抓伤的?若是的话,那就是欺负!再说无理取闹这事儿,难道你们想关起门儿来折腾死自己的儿媳,我孙媳妇身为她的娘家姐姐,要不闻不问吗?她进来之后,可有对你们无礼,可有伤了除了那妾以外的人?难道伸张正义在你们嘴里也变成了无理取闹?”

余氏一般不喜欢和人磨嘴皮子,但今天破例了。

贺荣章终于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在这些萧国最高贵的老太太们面前,他俨然又回到了十七八岁的青葱岁月,被家里长辈压得不敢抬头的时期。

“那老夫人想如何?”

贺荣章几乎从牙齿缝里吐出这么几个字来。

余氏不客气的抬手,指着一脸惊愕的韩秀娥冷道:“以下犯上,打死不论。也算是给鬼父上下的奴婢仆从一个警示。让他们长长记性。”

贺荣章闭上双眼,忍着怒火,既然已经知道这些老太太是来找茬儿的,为今之计,也只能尽力满足她们,毕竟这里随便一个站出来,他都应付不了,更何况这么些个,若是她们在贺家有个什么好歹,那贺家岂非成了众矢之的,为了维护个妾,承担各方压力,委实有些不值得。

干脆把心一横,咬咬牙,贺荣章道:

“好,既然老夫人执意如此,那我便认了,也怪她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世子夫人。来人呐,将韩姨娘拖下去…打死不论。”

贺荣章一声令下,就有护院上前,韩秀娥吓得直叫唤:“不,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我没有错,我没有错——二公子,二公子救我,二公子救我啊。”

贺平舟懦弱的低下了头,连他爹都不敢惹的人,他怎么可能敢惹呢。

眼看韩秀娥就要被拖下去,只听顾青竹一声制止:“慢着。”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顾青竹身上,只见顾青竹大大方方的对余氏和旁边的几位老夫人福了福身,说道:

“祖母,几位老夫人,这伤人的妾侍,罪不至死,她确实可恶,不过,若是背后没有人纵容和指使,量她也不敢对我如何,何不留她一条性命,问问她背后指使的人是谁,冤有头,债有主,得找对了人才行。”

顾青竹话音落下,几位老夫人面面相觑,张氏跟着点头,称赞道:“嗯,世子夫人宅心仁厚,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刘氏附和:“是啊,是啊。上天有好生之德,蝼蚁尚且偷生。”

余氏明白顾青竹的意思,敛下目光,跟着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你呀,就是心太软了。自己都被欺负了,还心疼别人死不死的。真是拿你没办法”

韩秀娥今儿真是刷新了下限,从未见过这么多厚颜无耻之人。

她会被贺家抛弃,拖下去打死,说到底还不就是因为顾青竹嘛,现在倒好,顾青竹倒反过来做起了好人,装模作样要留她一条性命,而那些所谓的高贵老夫人们,居然又集体换了一副论调,就好像刚才想要联手逼死她的,并不是这些老不死的似的。

顾青竹可不想管韩秀娥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只听她又道:

“祖母,说到底,今天之所以会有这些矛盾,就是因为我的妹子玉瑶,还有她刚出生三个月的孩子,我与那韩氏无冤无仇,若非她做的过分,我不会与她计较,我妹子三个月前刚生下一个孩子,便是她手中抱着的,但是这个孩子,是今天,也就是个刚才,才从韩氏手中抢回去的,贺夫人以自己教养的名义,把孩子从玉瑶身边夺走,可转头就交给了与玉瑶不对付的韩氏,孩子在韩氏手中,不知饿了多少顿,哭的撕心裂肺,肚脐都有些凸起,可见韩氏素日如何待她,再说我的妹子玉瑶,我先前见她时,她便住在离这主院要走一刻钟的偏院里,院子三面环水,阴冷潮湿,十一月的天气,房中连个炭盆都没有,孤零零躺在寒风瑟瑟中颤抖,瞧她衣裳单薄成什么样,这就是贺家对一个刚替他们生下孩儿的女人的待遇,原本应该在房中好好静养的产妇,却凭白要遭受这种罪,我身为她的姐姐,看在眼中,痛在心中,竟是不知,这世上还有此等歹毒心肠之人,杀人不见血。若我妹子在贺家就这样被他们折腾死了,无声无息的死在他们贺家,她又能去哪里说理呢?”

顾青竹说完这些,已经是热泪盈眶,想起今儿第一眼在清水苑看见顾玉瑶的样子,就算顾青竹跟顾玉瑶不对付了好些年,但人都是有恻隐之心的,顾玉瑶抱着她哭的那么惨烈,贺家由着韩秀娥这么个妾侍,三番五次,拿玉瑶的孩儿戏弄欺负玉瑶,这才是顾青竹难以忍受的地方。不管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一个能用孩子做攻击武器的人,其良心必然是狠毒的。

第190章

顾青竹说的有理有据, 声泪俱下,见者伤心, 闻者流泪,各位老夫人都很动容, 余氏看向了不远处披着顾青竹的裘衣, 单薄憔悴的顾玉瑶,对她招了招手。

顾玉瑶大着胆子走过去, 没有看段氏在一旁像是要吃了她的表情,顾玉瑶知道, 今天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如果不抓住这次的机会, 等到这些人都离开了,段氏定会变本加厉的折腾她, 顾玉瑶如果是一个人,她是不怕段氏的, 顶多就是吃点苦,可是现在她有了孩子, 她不能让孩子跟她一起吃苦。

余氏将顾玉瑶打量了一遍,见她神情憔悴, 身子单薄, 脸色蜡黄, 瘦的皮包骨头, 云氏是见过顾玉瑶的,青竹嫁过来的时候, 云氏在余氏耳边说道:“这孩子我见过,那时候她刚成亲没多久,可比现在气色好多了。”

余氏幽幽一叹,低头去看她手里的孩子,一张小脸瘦的,现在怕是吃过了奶,正躺在娘亲手上睡的香甜,顾玉瑶低头看了一眼女儿,伸手将她身上的襁褓裹了裹,怕风惊着她,瞧着女儿什么都不懂的安稳样子,顾玉瑶就忍不住红了眼眶,不敢去看余氏她们,便转头到一边,这样的神情,更是触动了这些老夫人的心。

真相如何,大家全都有眼睛看的出来。

段氏见状,暗自推了推贺平舟,想让贺平舟上前去把顾玉瑶给扯回来,说到底,就是她惹出来的事情,明明怀孕时,怎么折腾她,她都一声不吭,现在孩子生下来了,她倒脾气大了,不过小惩一番,就闹成这副田地。

贺平舟哪里敢去,尽管心里也埋怨顾玉瑶,可他不敢上前啊,想着得先把这些人都给弄走,然后再关起门来好好的教训教训她。

张氏冷哼着开口:

“哼,贺夫人,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瞧瞧这姑娘在你们贺家做媳妇,都做成什么样子了?若是世子夫人再晚来个几日,没准儿连孩子带大人都要被你们折腾没命了。”

段氏焦躁的掐了掐手心,鼓足勇气上前,说道:

“诸位莫要被她给骗了,表面上看着可怜兮兮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仗着有个世子夫人的姐姐,在府中对我这个婆母不敬,我将孩子从她身边带走,不过是想让孩子过得好些,可她倒好,因为这事儿,差点将我的院子都给掀了,我若不罚她,府中规矩岂非荡然无存,今后还如何管家?”

余氏指着顾玉瑶母女,与段氏争辩:“看看她们母女的样子,什么叫表面上可怜兮兮?一个刚刚生产过的妇人,该是什么样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没经历过,不知道吗?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应该生的如何,我瞧着,就这小模样,别说是侯门小姐了,就是一般贩夫走卒家的孩儿都比不过吧,你也好意思说想让孩子过得好些?自己蛇蝎心肠怎么不说?你存心害命怎么不说?”

段氏大惊失色:“我,我没有!我不过小惩大诫,这里是贺家,难不成我连惩罚自己的儿媳都没有权利了吗?老夫人们身份尊贵,可也不能将手伸到我贺家的后院里来吧?”

“你后院的事情,我们确实不方便插手,可今儿我们是冲着世子夫人的面儿来的,世子夫人是她的娘家姐姐,她总有权利过问自己的妹子过得好与不好吧?你若是将孩子接到自己身边好生抚养,论谁也挑不出你的理儿,可你从人家手中夺走,却送到了一个从青楼里纳回来的妾手中,这种货色会好好对待孩子吗?或者说,若非你指使,这妾又哪里来的胆量,居然敢折腾侯府嫡出的小姐?”刘氏算是彻底看清了段氏的嘴脸,言语中充满了鄙夷。

段氏惊慌:“不,不是的。我,我让她好生养着孩子,并不知晓她苛待,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张,与我可没有半点关系。是了是了,老夫人们提醒了我,真正蛇蝎心肠的,是她!是这个以下犯上的贱婢,就该杖毙了她,绝不容这样的贱人活在世上。来人,将韩姨娘拖下去,拖下去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比起让自己背上一个害人的名声,不如将一切都推到别人身上,段氏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已经渐渐的失去了理智,其实当这些老夫人们联袂而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想了自己的结局,余氏不会无缘无故的请这些老夫人来,也不会只是请她们过来撑场面,她们的最终目的,其实就是想对付她,她虽是侯夫人,可是若这么多贵族老夫人一同联名上奏告发自己,那么别说她侯夫人的位置不保,就是贺家也会因此而受到连累。

所以,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段氏终于也明白了,顾青竹刚才怎么会突发善心,要饶韩秀娥一条性命,因为韩秀娥的存在对段氏而言就是个炸弹,若是早早死了,反而她们没了制约段氏的证据。

一番思虑过后,段氏就立刻做出了决定,赶紧把韩秀娥给弄死,这样一切罪责就到了她身上,自己只需一口咬定是被她欺骗就可以了。

可段氏能想到这些,韩秀娥也能想到,她哪里肯做段氏的替罪羔羊,扯着嗓子喊道:“不是这样的。是夫人跟我说,这孩子来路不明,顾玉瑶她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怀了身子,谁知道这是谁的孩子,我问过夫人,要不要好好养的,是夫人暗示我,让我不必尽心,我才这样做的,要不然凭我的身份,我怎么敢对正室这样,不就是有恃无恐,仗着背后有夫人撑腰嘛。夫人现在倒不承认了,世子夫人说得对,我背后就是有人指使的,那个指使的人,就是夫人你!”

韩秀娥是豁出去了,她本就是教坊里出来的人,从小到大,见识最多的就是人心险恶,她是想来过好日子的,可眼看着别说好日子了,就连性命都要没有了,还顾得了什么,赶紧推了责任脱身才最重要啊。

更何况,确实是段氏默认她可以欺负顾玉瑶的,她又没有说谎冤枉她。

余氏她们都没有想到,韩氏会突然倒戈,原本以为还要多费一些口舌的,现在韩氏说的这些话,倒是省了她们不少功夫。

段氏指着韩秀娥,像是要扑过来掐死她似的,被余氏拦在中间,别看余氏年岁大了些,可身子骨比一般的人还要硬朗,再加上手里有点功夫,段氏哪里是余氏的对手,被余氏抓着胳膊一推,就推倒在地上。

段氏摔在贺平舟脚下,贺平舟期期艾艾,犹豫良久才蹲下身去扶起段氏,只听余氏指着段氏,对贺荣章道:

“贺侯爷,你府上出了这么个恶毒妇人,你且如何处置啊?”

贺荣章眉头紧锁,却是不说话,段氏生怕他立场不坚定,牺牲自己讨好这帮老夫人,赶忙出声为自己辩驳:

“我怎么恶毒了?这顾玉瑶嫁到我们贺家本就是个阴谋,她娘是个骗子,骗了我和侯爷,说她如何如何知书达理,说她如何如何大家闺秀,可是实际上呢,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嫁到我们贺家第一天,她娘就拿了一份假婚书来跟贺家要家产,还有她送来的嫁妆,名不符实,简直欺人太甚,更别说她嫁人时已非处子之身,是怀着孕嫁进来的,我们贺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今她倒想上岸做人,将我们贺家陷入做鬼的境地,到底是谁恶毒,还有你顾青竹,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在这里跟我演什么姐妹情深,你们顾家发生的那些事情,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装好人,想博名声,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踩在我们贺家头上。”

段氏的嘴脸已经相当暴、露,不见以往的从容与和善,今天发生的事情,将她憋在心里最深处的话全都给说了出来。

被段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些话,顾玉瑶自觉没脸,抱着孩子蹲下,咬着唇瓣无声哭泣,生怕惊到孩子,哭起来连声音都不敢出。

顾青竹冷哼上前:

“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是吗?玉瑶的母亲确实做的不对,如今她已经被我爹休弃,到庙里出家去了,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玉瑶的嫁妆是她一手操办的,谁也想不到她连自己女儿的嫁妆都会作假,可这些跟玉瑶有什么关系呢?媳妇儿是你们贺家自己挑的,成亲前你们也互相见过多少面,说的粗俗一些,就好像买货物,你们自己认定的人,又怎么能因为她后来不让你们满意而怪罪到她身上呢?至于你说她嫁人时非处子之身,那也得问问你们家的二公子,他可有行得正,坐得端?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玉瑶单纯,唯一的错处就是没有经受住情场老手的诱惑,中了他的圈套,委身于他,可这一切只能怪她吗?贵府二公子就没有丝毫责任?你们怀疑孩子不是二公子的,那我倒要问问你们,如果我现在提出,要滴血认亲,你们敢吗?孩子是不是二公子的骨血,也就只有用这个方法证明了。可是一旦证明,孩子就是你们贺家的种,贺夫人你又该如何摆脱虐待嫡孙女的罪名呢?”

第191章

顾青竹一番犀利言辞说的段氏焦躁不已, 当顾青竹提起要‘滴血认亲’的时候,段氏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顾青竹凝视着她,段氏眼波转动, 不敢与顾青竹对视, 顾青竹从她身旁经过,来到贺荣章和贺平舟面前, 将两人看了一眼,贺荣章眉头紧锁, 贺平舟不敢抬头, 顾青竹对贺平舟道:

“二公子, 玉瑶是你的妻子,你与她之间的事情你心里最清楚, 你也觉得玉瑶生的这个孩子不是你的吗?一个女人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 你是怎么对她的?她被你继母欺负的时候,你温香软玉在怀, 她痛苦熬过十个月,将孩子生下, 你看过孩子几眼?你看过她几眼?你扪心自问, 玉瑶自从嫁到你们贺家, 可有做什么对不起你们贺家的事情?你们觉得她礼仪欠缺, 从宫里请了嬷嬷回来教导她,这无可厚非, 规矩学多一些不是什么坏事,她可有不学?你们不许她常出门,她便在后院里安安分分,她有没有与你提非分之请?有没有让你为难?”

顾青竹的话像是刀子般亮在贺平舟面前,让他不能不应对,困顿的低下头,用行动回答了一切。

“所以,你继母凭什么将孩子从她身边夺走?凭什么将一个刚生过孩子的女人,关到那阴寒潮湿的偏院去?”

顾青竹说到这里,段氏忽然想到什么,说道:“我,我没有关她!只是让她过去反省反省,我也交代人给她送炭去了,我…”

段氏没说完,就被顾青竹打断:“你没有关她?只是派人看着她不许出门是吗?你派人送炭过去给她,但是是下人没送是吗?而且你也知道他们没送,是吗?我今儿去那清水苑的时候,门里边两个婆子守着,要进门还得她们点头,伺候玉瑶的那个胖丫头,将玉瑶身边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搜刮走了,还成天给玉瑶脸色看,我今儿进门的时候,她就泼了一盆冷水在房里的地上,摆着脸子出来,在我们面前,她尚且如此嚣张,若我们不在的时候,她岂非要死命的作践玉瑶吗?这些你敢说你不知道?”

“我,我…”

段氏哑口无言,将顾玉瑶送到清水苑这事儿,她确实没什么好推责任的,是她一手促成,院子里伺候的那些人也算是她默许了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儿顾青竹会上门,疯狗似的为顾玉瑶讨说法,她们姐妹的关系,从来就不和睦不是吗?今儿顾青竹是转性了不成?

“你用不着解释了,你对府里人下了什么命令,只要把人传过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顾青竹似乎早就已经看穿段氏想解释的话,提前将她的话给堵了。

段氏觉得头疼欲裂,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好,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可那又怎么样呢?这都是我贺家的规矩,我是当家主母,我有权利处置犯了错的儿媳妇,难不成,就因为她是你的妹子,所以我连这个权利都没有了吗?”

“她犯什么错了?你倒是说出来啊。就因为你怀疑孩子不是贺平舟的?你凭空污蔑,也算是玉瑶犯的错?”

顾青竹辩解。

段氏豁出去了:“她犯错没犯错,是我说了算,这是规矩。”

贺荣章在旁边听了直蹙眉,拉了拉段氏的胳膊,让段氏收敛一点,果然顾青竹抓住段氏这句话,冷笑讽刺道:

“原来你贺家的规矩就是以你的喜好为规矩,只要不如你的意,你就可以随意处罚人是吗?就是皇上想要治人的罪,也得让三司,大理寺调查个水落石出,证据确凿之后,才会定罪,可在你们贺家,竟不需要证据,所有的罪责全凭你口说变成了,是吗?”

顾青竹的话锋利无比,段氏节节败退:“顾青竹,你莫要曲解我的意思。你今儿闹了半天,无非就是想抓我的错处,好,我现在承认我有错,我误会了她,你是要打我板子吗?就问你凭什么?”

顾青竹转向贺荣章:“侯爷,您也听见了尊夫人说的话。玉瑶有错,但那些错,在她婚前就已经了结了,你们贺家既然接受了她,那就该好好对她,就算不能对她很好,那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逼吧。”

贺荣章往段氏看了一眼,咬着下颚,紧蹙眉头问顾青竹:

“那你想如何?你们顾家的人向来如此,我们贺家是闹不过你们的。搞这么大阵仗来我府上闹事,今儿你索性把话说清楚,你想我们贺家怎么对她?你觉得,休了她怎么样?”

贺荣章把话说到这地步,当真是气极的,不管段氏做的对还是不对,可顾青竹就不该带着这些诰命老夫人来他贺家逼迫,贺荣章悔不当初,为什么会听信了顾家的话,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回来,如今麻烦不断。

顾青竹眉头蹙起,态度有些软下来,往一旁余氏和云氏看了一眼,余氏紧咬下颚,云氏上前对贺荣章说道:

“侯爷,休妻这种事情,可不是随便说出口的,有问题,解决问题便是,人家姑娘嫁进你们贺家,为你们生儿育女,纵然从前有些过错,但看在这一年来安分守己的份上,你也不该说的如此轻率。”

贺荣章见自己说出要休了顾玉瑶,顾青竹和余氏的态度都软了下来,云氏也上来打招呼,心中稍定,故作强硬:“武安侯府人莫要再劝了,你若是觉得她好,干脆替你儿子把这对惹不起的姐妹都娶回去好了。”

云氏冷眉以对:“侯爷,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你也知道开玩笑有限度啊。我就问你,贺家的事儿,你们祁家凭什么插手?诸位老夫人,我敬你们都是通情达理的老夫人,你们能来,贺某高兴,愿意好生伺候诸位,可是诸位不能上门来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我贺家纵然有所不对,可也该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现在好了,这个儿媳,我们贺家不要了!本来她进门的时候就珠胎暗结,谁知道她在外面是个什么东西,我们贺家仁厚,容她把孩子生下来,已经对得起她了,现在既然她觉得在贺家过得不好,那尽管走便是了。”

贺荣章觉得很解气,他就是要让人知道,他贺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就算找来这么多诰命老夫人又如何,就算是她们也没有权利管他贺家后院的事情,想用这些来压他,他就叫她们得不偿失,人不要了总可以了吧。

贺荣章只恨自己做这个决定太晚了,应该在秦氏假婚约 事儿曝光之后,成亲当天就把人给顾家退回去的,只不过当时怕别人笑话,就咬牙忍了这口气,可现在嘛,就算他们贺家把顾玉瑶休了,旁人也说不得他们贺家的错儿,在府里受了丁点儿委屈,就找娘家姐妹带着一大帮人到府上闹腾,只要稍微有点血性的人家都不会容得下这种找麻烦的儿媳。

并且贺荣章很肯定,若是他们贺家把顾玉瑶给休了回去,她这辈子都别想再嫁了,拖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她就是天仙下凡也不可能嫁的出去!

所以,他能想到这些,别人也能想到,别看顾青竹刚才一张嘴不饶人,可一说到休妻,也闭了嘴,贺荣章顿时觉得心中畅快不已。事情还就得这样强硬一点解决。

云氏听了这些,也歇了要再劝劝的心,其他老夫人见余氏不开口了,她们也不好再说,只觉得这贺家竟比她们想象中还要无耻些。

段氏暗自欣喜,果然还是侯爷厉害,几句话就控制住了局面,暗自心里打了主意,就算今天侯爷只是说说,并不打算真的休了顾玉瑶,等到这些人离开之后,她就盯着这件事情办!顾玉瑶不是爱告状嘛,那就让她滚出去,到外面告个够!把这个让她颜面尽失的女人赶出府,看她今后还拿什么蹦跶。

场面一度陷入了僵局,顾青竹看往顾玉瑶,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们已经说不了什么了,毕竟这关系到顾玉瑶今后的去留问题,顾青竹可以为她报仇出头,但是却不能替她做任何决定,若因此让顾玉瑶被休弃,顾青竹也不知道今天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

顾玉瑶抱着孩子走到余氏等一干老夫人身前,跪了下来,对余氏说道:

“诸位老夫人们,今儿劳烦诸位来替我主持公道,我婚前确实糊涂,与贺平舟定亲之后,便没有顾着男女大防,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我太过轻浮,以至于现在被人瞧不起,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

顾玉瑶的话让余氏不禁蹙起了眉头,这丫头莫不是要退缩吧,她们这些人来替她撑了半天的腰,到临了她给一句‘休妻’吓住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一个女子被夫家休妻出门,今后就想要再嫁就难上加难了。

余氏叹息:“你起来吧,你不用谢我们,你想如何都可以,你要觉得自己有错,觉得我们这些老骨头今儿不该出现帮忙,那也没什么。”

段氏隐着笑,风凉话说的飞起:“听见了吧,她可自己承认了,自己其身不正,怪不得我教她规矩吧。”

顾玉瑶面无表情的起身,转身直面段氏,冷道:

“我没有规矩不假,可我还有良知,不是要休妻吗?我求之不得。”

第192章

顾玉瑶的话说出以后, 不仅段氏愣住了,顾青竹她们一干人也愣住了, 顾青竹走到顾玉瑶身旁,暗自拉了拉她的衣袖, 低声说了句:“你想好了?”

顾玉瑶回头看她, 低头看着手中吃饱后沉睡过去的孩子,被顾玉瑶抱在手上捂了一会儿, 小脸上的脸色都红润了一些,顾玉瑶伸手抚了抚孩子的脸颊, 将之送到顾青竹面前, 顾青竹一愣, 伸手将孩子接过,兴许顾青竹身上有些冷, 孩子到她手里哼哼了几下,顾玉瑶将自己身上的裘衣解下, 包裹孩子身上,裘衣上的余温让孩子好受了些, 可能因为太累了,好不容易休息了, 就是这么一换手, 她也没醒, 继续睡着。

众人都不知道顾玉瑶想要干什么, 就见裘衣之下,她穿着一身单衣, 单衣上还绣着龙凤呈祥的字样,显然这衣裳是她成亲时做的,一年多的时间,居然还穿着,可见日子过得不好。

只见她来到段氏和贺平舟面前,冷然说道:“是要休妻是吧。我愿意的,你们怀疑孩子不是你们贺家的,没关系,我一并带走就是,是我从前贪心,被富贵迷了眼,我不该痴心妄想,妄图攀附你们贺家的高贵,贺平舟,夫妻一场,我求你休了我吧,放我和孩子一条生路。”

贺平舟看着顾玉瑶半晌没说话,忽然冷笑一声:“顾玉瑶,你可想好了,出了这个门儿,你就再不是我贺平舟的妻子,你和孩子都得离开贺家,你离开贺家,还能干什么?你爹顾知远会接受你吗?你带着个孩子出去,不还是死路一条,你一无是处,还以为自己有什么翻天的本事不成?”

贺平舟不敢对顾青竹和祁家的列为反驳,可是对顾玉瑶却敢的很,因为在他眼里,顾玉瑶就是个纸糊的东西,什么本事都没有,空有一张利嘴,她以为出了贺家就海阔天空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出去了也是丢人现眼,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她。

顾玉瑶也看到了贺平舟眼底的嘲讽,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自尊被人踩在了脚底,并且还在用力碾压着,她发现,从成亲开始,贺平舟对她就是这副表情,他确实是打从心底里没有尊重过她。

从前她会心痛,然而现在,她只觉得可笑,自己当年怎么会被他金玉其外的样子给迷惑住了,以为嫁给他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在脑中想象了无数次,当贺家二少夫人的美好生活,然而现实给了她一记特别响亮的耳光,打的她鼻血横流,脑浆直撞,然后才把她从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境中打醒过来。

顾玉瑶当然知道自己被休弃以后会怎么样,但是她若是不离开的话,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把孩子养大,就算她死了,凭着贺家这样的做派,他们也不可能对倩儿多好,与其让倩儿在贺家备受欺凌,不如随她出府谋生。

“你给我休书,出了贺家的大门,我就是穷的要饭,也不会要到贺家门上,你且放心好了。”

顾玉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她衣衫单薄,一阵冷风吹来,她已经不觉得丝毫冷意,因为她的心早已经凉的彻骨。

贺平舟看着这个仿佛在和自己置气的人,勾唇一笑:“哼,好。如你所愿,我给你休书。从今往后你我再无任何关系,你带着你那野种,速速收拾东西离开我贺家。”说完之后,贺平舟忽然笑了,笑的极其猖狂:

“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你顾玉瑶有什么东西在我贺家呀。一个连嫁妆都没有的女人,还敢与我讨休书,我看你真是疯了。不过话已出口,你想后悔都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