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下次洗完手记得抹一些,裂了会疼的。”

“哦,没事,习惯了。”伍兵如梦初醒,收回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文卿终于注意到这个细节,“你口袋里是什么?我看看。”

好像踩到了猫尾巴,伍兵腾地站了起来,几乎蹿到了墙角,笔直地立正,满口否认,“没、没什么,什么也没什么。”

文卿越发确定那里有问题,“拿来!”

伍兵犹豫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

文卿更奇怪,“快拿来!我看看!”

“看看就算了。”伍兵突然很笃定,脸色也从容起来,甚至多了一丝赖皮。

文卿好奇到极点,“给不给?不给我就不要了。”

伍兵顺杆爬,“给就要?”

文卿没有多想,他的东西自然就是自己的,点了点头。

伍兵嘿嘿一笑,嘟囔着,“啊呀,多麻烦啊,我就说没这么麻烦,害死我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丝绒小盒子,单手递给文卿,一派轻松,“喏,给你的。”

文卿打开一年,是枚精巧的白金戒指。联想起他刚才的嘟囔,心里一阵挫败,有这么不严肃的未婚吗?不下跪也就算了,还单手递给自己,说什么“喏,给你的。”

伍兵没那么心细去体会文卿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刚刚放下了一大块石头,欢欢乐乐地坐在床边,从目瞪口呆的文卿手里拿起盒子,捏出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一边戴一边自己嘟囔:“我现在没钱,给你买个白金的,等有钱了,再买钻戒。”

文卿本来想闹他,一听这话又舍不得了。指环样式很普通,但是正面一条切割成很多菱形侧面,被光线一照,璀璨无匹。

“不用了,这就挺好。弄个钻戒万一把衣服刮坏了多不好。”

伍兵托着文卿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喜滋滋的,好像是他自己戴着一般。

电话响了,文卿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拿起一看是严律师的。接起来,严律师问候了一下文卿,还安慰她不用担心,律协那里没有问题,好好在家养伤,有什么事直接发邮件或者电话就好了。

文卿打开电脑,自己还可以登陆公司的邮箱,这说明严律师并没有因此开除自己,自己的工作还在。

转头笑着对伍兵说:“看,我还有工作。”

伍兵没说什么,抱着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晃小孩儿一般晃了一会儿,才说:“嗯,都行,有没有工作我都养你,只要你不嫌弃。”

“我嫌弃什么?”文卿责问,“是你自己嫌弃自己,搞得大家那么紧张。好啦,我都挨枪子儿了,你终于证明自己是英雄,配得上我了。”

伍兵傻笑,“我是狗熊,以后当你一辈子狗熊,不当英雄啦,还不行吗?”

英雄、狗熊都无所谓,像伍兵这种性格的人,走到哪里也不会做狗熊。他肯在你面前说说已经不容易,文卿并不较真。她想得也很简单,你英雄我也活下来了,你狗熊我也活得挺好,反正你在我身边,是我的男人,这一点儿不变,就天下太平啦。

周末的清晨,早起的鸟儿去捉虫,贪睡的鸟儿享受温暖的窝。也有的鸟儿起得早,却赖在温暖的窝里不肯起来。

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纯棉的淡蓝色窗帘照到舒适的大床上,淡黄色的床单已经被搓出一条又一条褶皱,厚厚的棉被鼓起一个大包,还有一大半将坠未坠地挂在床边。床是普通的双人钢管床,最便宜也最聒噪的那种。此刻,正嘎吱嘎吱地响着,仿佛再多叫两块便寿终,可是它却始终叫着,到最后,几乎盖过了床上女人的呻吟。

屋子里很暖和,被子里很舒服。终于先是一条黢黑的影子掀去了被子,接着在他在怀里一条柔白的人影若隐若现。淡黄色的床单稍稍沾水便显出深深的颜色,一滴滴汗落在上面,偶尔会从那些或柔软或刚毅的线条上滑下来,打出或深或浅的渍迹。蓦地,床被深深地摁下两个巨大的掌印,洁白的手掌像滑过水面的白天鹅,定格在振翅欲飞的瞬间。一声低而原始的吼叫伴着细长柔滑的呻吟将时间在此凝固。

一切恍如静止。

然后,世界便坍塌了……

文卿用脚尖钩过被子,裹住有些发凉的身子,伸手从床头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面巾纸,递给伍兵。伍兵举起灌满液体的避孕套,看了看,问文卿说:“这可都是咱的孩儿啊,算遗弃吗?”

文卿慎重地考虑一下,一甩手,把白色的纸准确地投入纸篓,“取决于法律规定的人的权利能力开始时间。”

“什么?”

“受精卵是否算人,或者只有那些离开母体并成活的才算人。”

“真复杂。那这些肯定不是了。”伍兵恋恋不舍地在手里打了个结,微微起身,扔进纸篓。今天是周六,休息。纸篓的周围已经有些废纸,那是昨夜的战果。

文卿扭头看了看,“假如漏出来的精子,在纸篓里正好碰上一枚卵子,并且结合,很有可能享有继承权。如果在个别国家,可能算谋杀、遗弃,或者类似的。”

“这么严重?”伍征伐半撑起身子,被子和人之间拉起极大的空间,无须低头,就可以看见结实的腹肌。

“当然。”文卿伸手在他的肚子上逡巡,从昨晚到今早,她已经被折腾够了,但是依然喜欢,“不过我们在中国,不用担心。”安抚地拍拍伍兵。

伍兵“哦”了一声躺下,轻轻合上双眼,慢慢地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宋沙没批准伍兵的辞职报告,他的理由很有力也让人无法拒绝,“你都抢了我女朋友,给我干两天活不行吗?”

很大度,很无赖,也很宋沙。他都不介意,别人也只能在私底下议论。伍兵每天去大厦上班,晚上回来研究那些设备和系统,愈来愈上瘾。

文卿在家养伤。毒品的事已经澄清,通知发到所里存入档案,律协也解释清楚,所以她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但是,俞露还没有被抓获,唐嫂也没有露面。问过伍兵,伍兵说唐哥难得得势,最近在家很猖狂,不想这么快解放唐嫂。看来,唐哥并没有介意唐嫂的事情,倒是唐嫂自己耿耿于怀得厉害。

“等你好利索了,咱们一起去喝羊汤吧。”伍兵变得善解人意,文卿欣然点头。

所里的工作没有放下。对外联络都交给了苏铮,文卿只做文案方面的事情。听说苏铮的老公来找她,闹得很不愉快。文卿记得苏铮的简历上没说结婚,老公是哪里冒出来的?

没了路亚的八卦,日子显得有些冷清。还好伍兵热情依旧,他想来年“五一”办个婚礼。文卿这才知道,伍兵的老家已经没人。难怪上次自己说得那么难听,伍兵却能一眼识破,想想就尴尬。这戏演得,已经不是穿帮可以掩饰的。

当时,伍兵介怀的是文卿的态度,出门就觉得不对劲,等想明白,又苦恼回头路,只能不离不弃地守在旁边,试图弄清真正的原因。

情之恼人,莫过于如此反复。

还有两天就是元旦了,大家都在筹备着即将到来的假日。文卿接到路亚的电话,问她可见过严律师。

文卿说没有,路亚奇怪,“都快一个月了,一点儿影子都没有,哪儿去了?连鲁律师都找他。”

文卿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放下电话,正想着要不要去所里看看,门铃响了,这个时间不该伍兵回来啊。

开门一看,又是警察。文卿已经不会吃惊了。

“你是文卿?我们怀疑严子顺涉嫌行贿,请你配合我们走一趟。”

木然地看着对方准备好的文件,文卿只会点头回屋拿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一直藏在心底的恐惧变成噩梦,是否会变成现实呢?

第三十一章 学会迂回

一直坚持的、一直引以为豪的东西,某一天突然发现,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有时候稍微改变一下才能再次感受到世界的美。

这次的问话变得艰难。

她不可能像上次那样有问必答,也不可能自作聪明地撒谎骗人。她只能说真话,用真话编织一个“骗局”,而眼前这些人见识过无数这样的“骗局”。万幸的是,这一天是她早预料到的,这样的开始,也是她演习过的。

问话是从具体的几笔金钱开始的,这是前几年严律付出去的,虽然是行贿,但是文卿相信,这么久了,当时做得严密,应该无人知晓。而且,最终接受的人是贾庭长,并不是陈局。别外还有几笔,是她来之前的,那更无人知晓。

文卿只拣着自己应该知道的部分陈述,对于不应该知道的,即使闭上眼她也告诉自己忘了。每次说着似是而非的答案时,她心里总念叨那几笔自己不知道的钱,权当问的是它们。

然而,一日日下来,已经不仅局限于以前的事情,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陈局和严律的关系,也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她做了很多,文卿有些疲于应付。账号,合同,相关的公证资料,凡是记得的都讲了出来,好像切色拉米香肠,一片片,极薄,却眼瞅着要到头了,如果再切,就要割肉了。

流血,但不能流自己的血。当自己和别人血脉相连时,连别人的血都不能流。

问话的地方在一个宾馆,标准套间,三餐定时。没有电视报纸,没有任何消息。外面山水相连,已经不在都市里。

如此大动干戈地对她一个小律师,怕是掌握了什么。

好吃好喝,就是不好消化。文卿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吓得彻底难眠。午夜梦回,她对着伍兵哭,睁眼一看,黑黢黢的房间,明亮的星空,孤寂的世界让人发疯。

一周过去,眼看着手腕上的静脉日益突出,文卿忍不住想把它割了。

很多时候,不是主审官多么聪明,而是人本身太脆弱。

“想家吗?”问话的警官或者检察官,或者纪委,也不知道什么的,只知道姓季。他穿着便装。笑嘻嘻地坐在她面前。

这些凶神为什么都长了一副笑模样,而伍兵那个好欺负的,偏偏长一张包公脸。

文卿点点头,颓然地歪着身子。现在的她已经抖不起精神,而且她也不觉得有给他们演戏的必要。潜意识里,她觉得对方喜欢看到自己懦弱、恐惧、胆怯的样子。如此放大,她自己会觉得安全。是讨好,是掩饰,是装怂,她已经没有心情去探讨。

“听说你‘五一’准备结婚?”

“是,”

“你未婚夫现在做保全的,好像口碑不错啊。”那人翻了翻资料,“伍兵,呵,侦察兵啊,我说本事那么大,能把贩毒集团拿下。”姓季的继续翻资料,啧啧赞叹,“人才啊,怎么就错过咱们的刑侦系统了呢?我看应该调到刑警大队,这么好的人浪费了可惜。”

旁边的人说:“他在残疾。腿不好。”

“记录上怎么没写?”

“据说退伍的时候不想要照顾,就没申请伤残证明。”

“嗯,有种,是条汉子。”姓季的似乎级别不低,说话带着官腔。

文卿听着,好像又看见伍兵虎着脸站在自己面前,想笑,笑不出来。

“文律师,您懂法律。我看过你的资料,你的毕业论文是判刑辩诉交易的。我很欣赏。”姓季的说,“我一直认为您是无辜的,但是严子顺的问题非常严重。他负案在逃,你是唯一接近他的人,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提供线索。或者我们也可以搞个……那啥?”他避讳“辩诉交易”四个字,带过,尽人皆知。

文卿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心里快速地盘算,说,还是不说?她甚至准备好分几次说,什么情况说,现在是该说的时候吗?万一说早了,对方肯定会捏着穷追猛打,到时候被动的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她想起上课时老师开的玩笑;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一刹那,她已决定三缄其口,除非有新的证据,否则死也不开口。她想,这个年代还不至于动刑吧?她又不是犯人。

姓季的见文卿没动静,说道:“前两天,我们去了一趟你家,见到伍兵。”

文卿抬头看他,动作不猛,也很茫然,她的解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见伍兵。这事儿伍兵一无所知。

那两人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沉默地压抑下,文卿扭开头去,心灰意冷。

姓季的说:“伍兵很关心你,希望你早日交代问题,早点儿和他团聚,他还等着你。”

这话太耳熟了,估计这人也是公安出身,虽然口气变了,但是落在纸面上作为问讯笔录,她还是经常见的。

“季先生,我都说了,您还让我说什么?”文卿苦笑。

“你什么态度?”年轻的不耐烦,啪地扔下了笔。季先生瞪了他一眼,那人不再说话。

文卿继续,“我从医院出来,严律师还给我打电话说可以回所里上班,律协那里会帮我说清楚。毒品交易的事情,虽然俞露没有抓回来,但至少我是被冤枉的,这一点可以肯定。然后我在家养伤,一个月没有回所里,你们来之前路亚给我电话问我有没有见过严律,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律所的合伙人,爱来来爱去去,我们打工的每天问老板你打没打卡?这不是笑话吗?

“你最后一次见严律师是什么时候?”季先生也严肃起来,这个问题以前问过很多遍。

文卿又重复了一遍。她记得以前看过一本盖世太保的传记,里面提到他们发明了一种审问方法,就是反复地让犯人重复同样的问题。在高压环境下,如果是撒谎,很容易露出破绽。当时,同学们还讨论如何不露破绽,想不到现在竟用上了。

有点儿庆幸,也伤心。

季先生想了想,点点桌子说:“俞露已经被抓了。”

文卿有些吃惊,但也没说话。

“但是她检举了一些很重大的问题,我们正在一一核实。”季先生一边说一边盯着文卿。

文卿皱起眉头,“她怎么就揪住我不放呢?”

“你说什么?”

“我说她怎么就揪住我不放了?”文卿苦笑,“说我吸毒,陷我于毒品交易,现在又把我弄这里,我哪里得罪她了?”

“你自己不清楚吗?是伍兵和宋沙一起把泉韵的视频监控资料拿出来的。当然,他们都不要要求公布,我们也表示尊重,但是你应该明白,他们和你的关系——不浅啊!”

“这还带株连的吗?他们做什么,我能管得了?伍兵说分手就分手,连头都不回,什么都不讲。宋沙说追求就追求,当众宣布,我都不知。凭什么找我算账,我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软柿子啊?!”

文卿态度相当不好,但是越说越伤心,话音未落,泪流满面,甚是可怜。接过面巾纸,“严律师的事我都说了,你们要的账号我也给了,合同是他给我的,客户让我见我就见,不让我见我就不见,谁不是这个工作状态?你说我洗钱,我看个合同就成洗钱,天下还有清白的律师吗?工作繁杂,各有分工,我就管这一摊,保证字词正确没有歧义,符合法律法规的要求,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你问我工厂在哪里,公司在哪里,合同档案里都有工商登记号,你怎么不去工商局问?我已经尽了合理审查的义务,你还要我怎么做?谁平白做事,会天天想着自己的老板是不是在洗钱了?”她翻了一眼年轻的,平时就他最凶,动不动大吼大叫,好像她是犯罪分子,连娣人都没有这么对待的,“你们也是工作人员,平心而论,你会不会拿个文件就怀疑是你领导受贿后的结果?我们差不多的工作环境,凭什么我就要没事找事?我以为水门事件,那也是华府首席大律师出面才能引起怀疑,我凭什么日常工作就要疑神疑鬼?”

合同的资金流向,文卿大致可以猜到,而且也知道严律师的海外账号。但是一来她从没要求接触这些账号,二来也没有做过与之关联的工作,所以乐得一问三不知,有证据有痕迹的,我照实说,没有的,你编了我也不承认。

她深知,洗钱罪的定义是以当事人是否明智资金来源系犯罪所得来界定,所以,她一口咬定,经手的钱都是严律师以律所名义获得的,并且有相关的资料作为辅证。

每个律师都有自己的客户,每个人都对自己客户保密,她只是经手。有合同,有审批流程,作为其中一环,她把自己严格定义为流程中的一环。从第一天开始,她就为此做准备,所以当她面对讯问百,害怕却并不惊慌,只是摆出一副老实受气的样子,今天落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觉得该流就流出来了。

那两人嘀咕了一阵,收拾东西离开。

第二天,有人通知她,可以回家了。

从车里看不到外面,颠簸了一阵才有走上平路的感觉。站在自家的小区门口,文卿伸手一摸,头发都到肩膀下面了,抬头看看楼上,竟有些不敢上去。

身后车子离开,文卿还在门口犹豫。单元门被霍地撞开,白咧咧的日头下突然撞出个大男人,瞪着眼睛看她,对多日未见生人的她是个不小的刺激。眨了眨眼,才认出是伍兵,不知道还是不是她的伍兵?

“我,我回来了。”文卿有些不会说话了,好像从黑暗里刚刚出来,见到阳光有些不适应,“只是问话,不是——”

伍兵从没有这么激动过,上来把她抱得死死的,几乎要窒息。

其实,死在他怀里是最幸福的。这就是当初为什么没有割开手腕上那个日益突出的静脉的原因——死也要死得其所。

“回来就好。”伍兵松开她,抹了把脸,拎起东西,牵着她的手上楼。

男人是沉默的,文卿一向知道伍兵的少言寡语,但是,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感激涕零,短短的半个月,她自己都无法解释。

打开龙头,自家的热水冲下来,胸口的血痂早就变成红的疤痕,两个星期,人的肉体可以发生这么多改变。而人生的改变似乎比两个星期还要短,一瞬间,就转了一百八十度,再一眨眼又回来了。

文卿甚至没有哭的欲望,摩挲着自己的伤口,好像检视自己的弱点和缺陷,虽然不喜,却也无奈。走出卫生间,伍兵已经做好饭,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泛着油花的红烧鸡块,青翠喜人的西芹百合,还有她百吃不厌的西红柿炒鸡蛋。旁边是熟悉的豆浆机,里面一定是放了各类豆子和米的糊糊。

这就是家,无论第一眼你看到什么,都不会觉得陌生,甚至没看到就能猜到——比如,伍兵下面要说的话:

“吃饭吧,快凉了。”

文卿嘴角微动,听着伍兵说出来,好像 他刚刚从自己心里走出来,掏出这句话,简单却有效,很容易让心变得踏实。

吃饭,收拾卫生,一切安置妥当,伍兵看着她,有些担心,“你自己不说话?”

“唔?没说吗?”文卿抬头看他,“哦,习惯了。”她撇撇嘴。她已经养成不随便说话的习惯,甚至连做梦都要控制着。

伍兵叹口气,拥着她回到卧室,坐在床边说:“俞露被抓了,她的视频资料被宋沙带走,但是她留着陈局和其他的一些领导在她那里的书面东西,这是宋沙没有想到。以此为证,她检举的内容里包括了陈局,并指认严律师是陈局的对外联络人。严律师的妻子、孩子是加拿大籍,他两个月前去加拿大探亲。最近反馈回来的消息是便宜都搬走了,已经不在加拿大。他的孩子还在上学,但是对父亲的下落一无所知。没有严律师,仅凭俞露的东西不能定陈局的罪。所以他们迫切地希望从你这里打开缺口。”

文卿安静地听着,以前她就怀疑过业务量减少的问题,现在看来,老东西已经感觉到俞露的事情会拔起萝卜带起泥,迟早牵连自己,一早就在安排退路。买房子、买古玩、投资、上学,都是在做往外走的准备。

“视频资料呢?”文卿对伍兵也不隐瞒,那些隐秘拍摄的东西最直接,也最有效。

伍兵顿了顿,“我和宋沙约好,他帮我争取接近这些资料的时间,我用他给我的碟换下所有的记录,然后交给他。他会把我需要的给我。没有他提供的条件,俞露根本不可能让我接近档案室。”

“也就是说,宋沙手里有全部的视频资料?”

伍兵点点头,“我曾经在监控室见过一些实际监控影像,一旦公布,都是毁灭性的。我只做答应做的事,剩下的事,不是一腔热血能解决得了的。”

文卿笑了,“你长大了。”

伍兵没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芮律师登门拜访,支支吾吾说了律所的决定。

律协暂停了她的执照,律所决定解除与她的合同。文卿只问薪酬的提成如何清算,结果还不错。而且律所决定还把今年的年终奖按月发到她的package里,文卿明白,这叫花钱堵嘴。

路亚把她的东西都收好归到一个箱子里,一并送来。那丫头现在工作也细心了,箱子上的封条都粘得整整齐齐。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转性了。

芮律师说,你的电话和工作档案、工作日记都被没收了,只剩下这些笔和私人用品。看看有什么遗漏吗?

文卿看了看,连电脑前的那颗小小的仙人掌都带了过来,能有什么遗漏?

她接过笔,在合同上签了字。证明书,声明,清单,一一核实确认。

伍兵就在旁边坐着,偶尔添茶倒水,并不插话。

直到芮律师离开,文卿才问他:“两天了,你不上班吗?”

伍兵道:“我辞职了。准备去一家保全公司,先休息一个月。对了,那个公司有个部门的负责人说认识你。”

文卿一皱眉,“谁?”

“他说,叫小罗,你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