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别人空等?”楚渊瞄瞄他。

“等便等了,反正与他也不熟。”段白月说得很是坦然。

楚渊被逗笑,伸手推推他:“不闹了,若真有事便去,莫要耽误才是。”

“当真没事。”段白月拉过他的手,“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忘了忘了。”

月色皎皎,将两人的背影越拉越长。

染月楼里,顾云川坐在琴娘房中,仰头又饮下一杯酒,兴趣索然听小曲儿。

这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着实是困意不断,索站起来自己找去了客栈,结果问过守夜的暗哨才说,王上一直就不在,房中只有小王爷。

见鬼了。顾云川还当是两人在路上错过,于是又掉头折返,却恰好在街上遇到两个人。

“南前辈?”

南摩邪身边跟着屠不戒,见着他后也意外:“这三更半夜的,在街上晃什么?”

顾云川将自己与段白月有约,却左等又等也不见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王爷怕是已经到了染月楼,别是路上错过了。”

南摩邪道:“我跟你一道去看看。”

顾云川:“…”

三人一道折返染月楼,却并无人在等。

南摩邪顿时眉开眼笑。

顾云川纳闷:“前辈似乎很不愿意让在下与王爷见面。”

“有什么事,白天见也不迟。”南摩邪拍拍他的肩膀,“你将来便会懂。”

顾云川皱眉:“但这事有些重要。”

“你也说了,只是‘有些重要’。”南摩邪道,“他现在做的事,可是迫在眉睫,一刻也等不得。”

顾云川将信将疑。

屠不戒一头雾水。

南摩邪哼着小调往回走。

长本事了,说不定还真是夜夜留宿宫中。

如此看来,西南府办喜事的日子也便不远了啊。

皇宫里头,那株梅花树已经被挪了回来,又上了肥料,储备养分打算冬日再开一树花,来年或许能少被挖几回。

段白月靠在床头,手在他背上轻轻拍。

楚渊睡得很快也很熟,一是累,二是安心。

看着外头越来越亮的天色,段白月在心里叹气。这才躺下多久,就眼看着又要上早朝。每回看他早上迷迷糊糊将醒未醒,就有些懊恼当初没狠下心带着人一走了之,那不知现在该有多快活自在。

楚渊迷迷糊糊问:“什么时辰了?”

段白月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子时。”

楚渊弯弯嘴角:“又闹。”

“别去上朝了,好不好?”段白月将他抱进怀里,“就这一天,装装病,嗯?”

楚渊抬头看着他:“傻。”

“你才傻。”段白月握住他的手,“哪有人做皇上做成这样,眼里只有家国天下,不是傻是什么?”

楚渊顿了顿,没说话。

段白月拉过被子,将他重新裹住:“闭眼睛。”

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四喜小心翼翼探头进来,段白月道:“告诉那些死老头,今日休朝,想谏等明天。”

四喜公公一愣。

楚渊在他胸前闷闷笑。

“是。”四喜公公赶忙将门替他二人关好。

四周重新恢复安静,楚渊捏捏他的下巴。

“睡觉。”段白月握住他的手,“不到午饭的时候,不准起来。”

楚渊转身背对他,顺便卷走大半被子。

四喜公公一边坐着软轿往正殿赶,一边在心里头感慨,看来今晚准备一床被子便是。毕竟方才往里看的时候,另一床被褥可是被丢在地上的啊。

众位大人已经在偏殿候着,聊着天等上朝,却被告知说皇上龙体欠安,所以今日休朝。

陶仁德皱眉:“皇上身子还没好?”昨日御书房就没见着。

“是啊。”四喜公公道,“胃疼就没好过,服了药又歇了。”

“多谢公公告知。”陶仁德点头,其余大人都已经散去,刘大炯过来戳戳他:“去吃驴肉火烧?”

陶仁德摇头:“我去看看皇上,可别是病得严重了。”

“呸呸呸,咱皇上龙体安康得很,你这什么嘴。”刘大炯道,“偶尔风寒脑胃疼皮外伤,能是多大的事,看给你担心的,婆婆妈妈。”

“你一个一天到晚想着给人说媒的人,居然敢说我婆妈?”陶仁德震惊。

刘大炯不满:“说媒怎么了,你那五个女婿,有三个都是老夫说的,都一年就让你抱了孙子,那时怎么不嫌?”

陶仁德:“…”

“走走,吃火烧去,你付银子,我没钱。”刘大炯揣着手拱他。

“你说你一个朝廷二品大员,吃个火烧都要人请。”陶仁德连连摇头,两人也未坐轿子,就这么往外走,一边走着又纳闷,“皇上自打登基以来,除非不在宫中,否则可是日日都会上早朝的。上回围猎不小心伤了胳膊,第二天也依旧在御书批了一天的折子,最近这是怎么了,三不五时就见不着人。”

刘大炯道:“你别与我说话,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火烧。”

陶仁德:“…”

路过悦来客栈,二楼传来哗啦一声响,街边的人都抬头看。

“出去!”段瑶蹲在墙角不肯转过来。

“瑶儿。”南摩邪笑容满面,挤着蹲在小徒弟身边,“当真生气了?”

“你就知道骗我!”段瑶鼻子通红。

真哭了啊 ?南摩邪后悔不迭,将他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师父错了还不成?你说你想要什么,师父就算是挖地三尺也给你找来。”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换一个师父!”段瑶打嗝。

“那可不成,我舍不得。”南摩邪拍拍他的脑袋,“不如为师教你两招菩提心经?”

“我不学!”段瑶继续拼命哽咽,“谁知道是真是假,你一块破铜烂铁都能当宝剑送给哥哥!”

“那混小子说是破铜烂铁?”南摩邪气得鼻子歪,不过还是及时摆出慈祥的笑容,继续哄小呆徒弟:“那师父带你去逛青楼?”

逛个鬼。

段瑶闻言哭得更大声。

这是个什么破师父啊…

第44章 玉棺山归来 那兰一展像是真死了

直到中午,段白月方才从宫里回到客栈。

屠不戒正蹲在客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个蜜桃吃,见着他上来后,赶紧使了个眼色——南师父心情不好,贤侄可千万莫去触霉头。

段白月意外:“何时回来的?”

屠不戒站起来道:“昨晚刚回来。”

段白月点点头,又问:“为何前辈不回屋歇着,要蹲在此处?”

屠不戒往房间里指了指,用嘴型道:“在吵架。”

吵架就对了。段白月对此丝毫也不意外,不吵才是见了鬼。

推门进去之后,果真南摩邪正坐在桌边唉声叹气,听到动静也没抬头。段瑶不在,估摸着是去了隔壁自己房中睡大觉,或是怒出门逛大街。

“唉。”南摩邪又深深叹了口气。

“再唉也没用。”段白月自己倒了杯茶喝,“待到师父将瑶儿哄好了,我们再来说说沈将军的事。”

南摩邪:“…”

明明就是同一件事,为何还有第二茬。

“这次玉棺山之行,可有发现?”段白月问。

“没有。”提到这个,南摩邪连连摇头,“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传闻。我到那玉棺山之后,轻易便用千回环破解了阵法,结果去山洞内一看,那兰一展的棺木依旧好好放在高台上,十八根木钉结结实实,四周灰落了一指厚,哪有死而复生的模样。”

“只是棺木无恙,里头的人呢?”段白月又问。

“人也在,不过早就成了白骨,能看出些刀痕,应该是当日与裘戟大战时所受的伤。”南摩邪道,“无端端地打扰逝者,着实不该。将棺木重新封好后,我们又找和尚在山下念了三天经,方才折返。”

段白月摇头:“这可不像是师父的作风。”居然还知道将棺木封好,再找和尚超度。

若换做先前,那自然懒得管。南摩邪想,但现如今有了两个小鬼,该积德还是要积德,自己不怕死,徒弟可不能出岔子。

“这么多年过去,江湖中怕是没几个人知道兰一展是谁。”段白月道,“说起魔教,也只能想到前段日子被追影宫所灭的凤九夜。唯有那赛潘安心心念念,一听说九玄机被毁,立刻便觉得是兰一展死而复还,不惜与天刹教合作,甚至来这王城摆出焚星局,大张旗鼓只为引他出现,也不知究竟是哪来的依据。”

“将来抓到了,审问一番便是。”南摩邪道,“你可是亲眼见着他抓着藤蔓下悬崖,八成还活着。”

段白月点头:“此番辛苦师父了。”

“知道为师辛苦,便去将瑶儿哄好。”南摩邪撺掇。

段白月很淡定:“话是师父说的,哄自然也是师父去哄。”

我若是能哄好,还要你作甚!南摩邪提议:“不然你试着换个人处处?为师觉得沈将军好。”如此一来,自己也不算说谎,只是演算了一下未来。

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发自内心道:“师父当真是一点都不令人同情。”

你那小徒弟,就自己慢慢哄去吧。

晚些时候,楚渊派来侍卫,将那伙潮崖人乔装带入宫,段白月闲来无事,自然也跟了过去——就算是有事,也一样要跟过去。

御书房旁的殿内侯了一群大人,都在等着递折子。段白月靠在树上远远看了一眼,都觉得脑仁子疼,再一看陶仁德排在最前头,头更疼。

这么多年以来,西南府在宫里的暗线隔三差五就会递来消息,说这位太傅大人又在催促皇上选妃立后,再不然便是斥责皇上对西南太过听之任之,完了还要历数西南府八大罪状,引得群臣也一道愤慨起来——简直就像是老天爷派来专门与自己作对一般。

所以即便知道这老头是个忠臣良将,每每听到陶仁德三个字,段白月也还是会想亲手给他喂只虫。

大人一个接一个,事情一桩接一桩,最后一个人是刘大炯,倒不是为了公事,而是乐呵呵说自家小孙子十天后满月,想请皇上给赐个字。

楚渊道:“这一下午,可算是有了件好事。太傅大人方才还在说,等着十天后去府上喝满月酒。”

“那估摸着老陶是知道他自己所奏之事不讨喜,所以故意说些别的,也免得皇上责怪。”刘大炯连连摇头,“真是没料到,连微臣那未满月的孙儿也要被老狐狸拿来利用。”这可就不是一个驴肉火烧所能解决的了,起码也要两个。

楚渊失笑,站起来道:“字稍后朕再差人送到府上,爱卿可要留下一道用膳?”

“多谢皇上,只是微臣晚上还有些事,家中有客人。”刘大炯道。

“那朕便不留了。”楚渊拍拍他的肩膀,“等会出去见着太傅大人,记得好好向他讨些银子。若非看在爱卿孙儿的面子上,方才那折子,朕可不会批。”

“是。”刘大炯点头,“微臣定然好好讹他一笔。”

“皇上。”待到所有人都走后,四喜公公方才进来,道,“可要回寝宫歇着?”

“睡了一早上,这阵倒是不累。”楚渊摇头,又问,“那些潮崖人可曾进宫?”

“回皇上,两个时辰前便来了,向统领亲自接回来的。”四喜公公道,“全部安置在了怡心殿。”

“不错。”楚渊点头,道,“走吧,回寝宫。”

四喜公公心里头纳闷,方才还说不累,这阵怎么又要回寝宫,还当是要去看那伙潮崖人。

寝宫离御书房不算远,推开门后,段白月正坐在桌边等他。

啊哟!四喜公公在心里狠狠拍了下脑门,自己这是什么脑子,潮崖人来了,西南王自然也会来,皇上可不得赶着回寝宫。

段白月道:“看御书房外那么多人,还当要晚上才能回来。”

“人不少,事情却也都不大。”楚渊坐在他对面,“只要边关不起乱子,其余事情都好说。”

“没去看那些潮崖人?”段白月问。

楚渊摇头:“先晾几天再说。”

“我可去看了。”段白月道,“一群人正在房中抱怨,说是无人打扫的冷宫。”

“不是无人打扫,是无人伺候。”楚渊道,“笤帚水盆都有,若想干净,自己清理便是。”

段白月笑笑:“听对话内容,里头有两个人,十几年前就已经进过宫,似乎还颇被先皇看重。”

楚渊点头:“三日之后,我再去看他们。

“那就先不说这事了。”段白月道,“师父从玉棺山回来了。”

“南前辈?”楚渊问:“可有查出什么事?“

段白月摇头,将那玉棺山的状况大致说了一遍。

“果然。”楚渊道,“先前我曾写信到日月山庄,千枫也说不像是真的。能死而复生,除了南前辈之外,这江湖中似乎并无第二人。”

“师父可不是死而复生,而是压根就没死,只是功夫练得太多太杂,难免伤损心脉,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假死疗伤,在地下少则一月多则数年。”段白月道,“那兰一展虽说曾是魔头,但也已是几十年前的事,所谓人死债消,那些被他得罪过的门派想来也不会记恨太久。若论起谁能对他念念不忘,怕是只有那个曾经的好朋友裘戟了。”

“就是那个赛潘安?”楚渊道。

段白月摇头:“赛潘安与裘戟是不是同一人,尚且不能肯定,只是我的猜测。”

“当年兰一展是死在裘戟手下,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对方练的是什么功夫,会不会假死复生,该了如指掌才是,理应不会为了一座九玄机就疑神疑鬼。”楚渊道,“如此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段白月道,“你管朝堂之事便好,江湖事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