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非池十分痛苦地闭眼,她真的,很想就这样掐死石凤岐。

眼一闭,心一横,她猛地一把推开石凤岐,双脚也离了他的腰,她气冲冲地要从他身上下来。

一脚踩空,她脚下的雪滑落了屋顶,半个身子都偏在了半空中,鱼非池挥着双手一把抓住了石凤岐胸前的衣襟,大有要死一起死的架势。

石凤岐从容自若笑吟吟,揽着她腰脚自凌空处将她轻松捞回来,弯腰一欺,鱼非池倒在他臂湾里,两面相贴,中间不过一掌厚度的距离,都能感受得到对方的呼吸,闻得到凛冽雪中来自她身上的幽幽芬芳。

原来他的瞳仁如此好看,黑成了最纯粹的颜色,湛亮着耀眼的光,大概真的只有自己这样瞎了眼的人,才无论如何都不肯让这双眼睛看进自己心里。鱼非池心想。

石凤岐拈了一缕吹到鱼非池面上的发放至她耳后,那双湛亮的眼睛里浮着笑意,他带一分戏谑八分真心,还有一分无奈,挑眉而笑:“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吻你?”

是的。

小鹿啊,它在鱼非池心里乱糟糟地撞了一撞。

所以鱼非池一巴掌打在他下巴上,迅速站直了身子。

“年轻人,这样调戏良家妇女是要治罪的。”她叹气。

石凤岐捂着下巴笑出声:“我兄弟是大隋太子和太子他老子,后蜀国君跟我拜把子,商夷皇帝敬着我三分,另四个与我各有交情,你倒是告我去。”

“请问,在大隋国杀人,判几年,急。”

石凤岐让她逗笑,笑容明媚,欺得日头光芒暗几分,他握着鱼非池的手望向下方:“不逗你了,你看那里。”

他挑的这楼有点特别,临着老街,却因为几排常青柏树拦在中间,上面的人看不见上方屋顶,而屋顶上的人却可将老街上的事物尽收眼底。

他手指一指,指的正是已成一片废墟的奴隶场。

屋顶已经烧没了,便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奴隶场里面的样子。

那些一格一格间开的土胚房子,铁栅栏,狭长得令人窒息的甬道,破烂了高台曾是展示奴隶的台子,高台前方是一排排炭黑的桌椅,自命高人一等的贵人曾坐在这处,挑选他们看中的下奴。

这一片废墟中还站着一个人,他捏了块帕子正捂着鼻,背对着鱼非池与石凤岐。

“你做了那么多事,唯独毁了这地方,最令我开心。”鱼非池突然说。

石凤岐偏头看她,她脸上有清寒之色。

“你是在为南九鸣不平?”

“不是,我在为那些不将人当人看的贵族,感到不耻,羞于与他们同为人类。”

石凤岐笑道:“既然你这么讨厌奴隶贩卖,我们把这奴隶行当毁了如何?”

鱼非池奇怪地看着石凤岐,在这个大陆上,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平民贵族,他们所有人对奴隶制度表示接受,认可。

这是他们一出生起便存在的事物,就像天上会下雨,地上会长草一般自然而然的存在着,自小他们便是习惯着这样的存在,在他们的认知中,不会觉得这有任何怪异与不公之处。

石凤岐是怎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毁了这行当的?

见她神色有疑惑,石凤岐坐在飞檐处晃着腿:“你不必奇怪,我幼时跟上央去过一个叫南燕的国家,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天下七国中,唯独南燕没有奴隶的存在,叶家想尽一切办法想将生意延伸进那里,也未成功过。我问过他们的国君,为何不同意奴隶生意,那可是大把的银子进出。南燕国君告诉我,因为他们南燕弱小,在七国中受尽欺凌,才知道被人欺凌是什么滋味,同样,奴隶也很弱小,也受尽欺凌,推己及人,国与国之间尚还在追求永不可能的公平,人为什么不可以?自那以后,我对奴隶生意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行遍天下,视野便与常人不同,这是石凤岐最宝贵的财富,与各国皇室的深厚交情,倒在其次了。

“南燕?”鱼非池念了一声这个国家。

“嗯,南燕。那地方,很漂亮,但是漂亮的地方也很脆弱,你想去吗?”石凤岐说道。

“想去看一看。”如此神奇的地方,倒是让一贯懒于理事的鱼非池,生出了几分兴趣。

该是何等开放的地方,何等仁义的国君,才说得出这番不该存于这世界上的话来?

“等到从学院里出来,我带你去。南燕有种小船,特别有意思,顺着街中的小河流下,可以看尽街道两岸的好风景,夏日里浣衣的妇人还会往船上浇水,说起来我还有一只小船停在那里呢。”

鱼非池听了只笑,他有哪里是没有去过的?

“对了,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石凤岐说着下巴点点下方站在奴隶场废墟里的男人。

“知道。”鱼非池看着石凤岐的眼睛:“我说过,你要是玩得太大,自身有危险,我会捞你。”

石凤岐一愣,小丫头片子口气倒是大得很,他大笑出声:“好,那你捞着我,咱们一起把叶家干他个天翻地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叶家二公子

两人回到云客楼时,韬轲与商向暖正坐在客栈里似说着什么事,一见着两人,商向暖便道:“叶家公子叶华明今日回邺宁城了。”

叶华明,叶华侬的二哥,叶家独子。

鱼非池与石凤岐对视一笑,商夷国好灵通的情报,大隋国一点风吹草动,都有人向他们汇报。

“自己回来的,还是他爹叫他回来的?”石凤岐边说边拉开椅子让鱼非池坐下,又挤开了迟归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旁边,迟归挤不过他,气得直瞪眼。

“叶太宰让他回来的,隋帝这会儿正忙着准备拜神,本是各大臣子争风头出彩的好机会,叶华明此时回家,实在怪异。”

商向暖疑惑道,以她在商夷国的经验,这等臣子争宠的好机会,是大臣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的。

尤其是像叶华明这般等着接替他父亲职位的嫡子,这种时候,更是笼络人心的好机心,他怎会在这种关头赶回邺宁?

韬轲笑看着石凤岐:“不奇怪,咱们石师弟,等的就是他回来。”

商向暖看不透的事情,不代表韬轲看不透,这位沉稳又内敛的韬轲师兄,虽然看穿石凤岐的打算晚了些,但总算是在这种时候明白过来。

听得韬轲的这话,石凤岐也知韬轲看清了事情的本质,便不打算再作隐瞒。

给鱼非池倒了一杯热茶塞进她手里,暖一暖她冻得通红的小手,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叶华侬在学院里的本事你们也都清楚,若不是她身份不凡,实在难与你们商夷国的势力相抗衡,可是下山之后,她的手段便高明了不少,总不会是一夜之间长了脑子,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这个人也不会是太宰叶广君,他没有空闲功夫来理这些小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叶华侬的二哥,叶华明了。”

“原先听闻叶家有三兄妹,正是叶华采,叶华明,叶华侬,可是叶华采却是早早离世,不知为何。”韬轲说着看向石凤岐,他对大隋国的事极为了解,想来应是知道此间秘闻才是。

然而石凤岐只是一摊手:“我对活人的故事感兴趣,对死人的往事不追究,他怎么死的,我真不知道。”

韬轲对他的话明显不信,但也不再多问,将问题转向了活人的故事:“叶华明此时回邺宁城,应是担心叶华侬与石牧寒关系恶劣,影响到叶家日后在石牧寒那里的地位,毕竟叶家是铁了心把石牧寒送进东宫的。”

“叶华侬只是个小棋子,于叶家而言算不得什么,叶家为了维系与石牧寒的关系,怕是会把她这粒棋抛掉,叶华侬一路找死,找得还如此刁钻罕见,我也是佩服。”石凤岐转着茶杯说道。

叶家出了奴隶场的事,叶华侬肯定慌张不己,又因为石俊颜对叶华侬那番半威胁半拉拢的话,搅得叶华侬心绪不稳,叶家真正的话事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由着叶华侬作天作地作死整个叶家,要出面解决此事。

石凤岐,等的便是叶家再回来个人。

叶华明的确是石凤岐在等着的人,叶家真正主事的人是叶广君,叶华明,而叶华侬反而只是小角色,石凤岐既然要对叶家下手,就不会只动一个小小的叶华侬,要动就动大头,那才有意思。

否则何必要将叶家生意逼困在大隋国动不了?

以叶华侬自己的脑子肯定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能出手收拾掉这个麻烦事的人只会是叶华明,石凤岐这算是引蛇出洞,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叶华明可不是叶华侬那等脑子,有些不好对付。”商向暖微微皱眉。

“的确,听闻太宰叶广君对他颇为器重,有意让他接手太宰之位。”韬轲对这大隋国的消息倒是灵通。

“无妨,咱们一个一个收拾。”石凤岐说道。

“石师弟准备怎么做?”韬轲问道,这种时候大家的心都在一起,力气也要往一块使,最好是知根知底知晓大家各自的打算,免得打到自家人。

石凤岐执着茶杯有一晌没有说话,他只是望着鱼非池,她一定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鱼非池品了口茶,一抬头便见对面四人纷纷望着自己,她咽下嘴里含着的一口热茶,说:“反正就是要弄死叶家就对了,知道目的就总能想到办法,是吧?”

“问题是方法是什么,怎么做?”韬轲好笑道。

“我很心疼南九的,你们知道吧?”鱼非池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但聪明人自是想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韬轲目光微微内敛:“你是要…”

“嗯,没错,我就是要这么做。”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南九又怎么了?小师姐,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想着南九,你昏迷的时候我也照顾过你的!”迟归不满地插话,这几个大人说的话,他全部听不懂,就听懂一句有关南九的话,还不如听不懂呢。

鱼非池拍着迟归脑袋:“阿迟你跟着南九好好练武就好,这些事跟你没关系。”

“我也是下山的五弟子之一。”他担心他的小师姐心里真的放进石凤岐,不再懒惰,想要加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团伙里,时时与鱼非池一起。

“你这名额是我们帮你抢来的!”石凤岐却毫不客气地打击他。

“哼!”迟归气得甩袖就走!

“你这么大个人你跟小孩子置气,你好意思?”鱼非池鄙视地看着石凤岐。

“好意思啊,为什么不好意思?”石凤岐说得好生理所当然。

他好头痛,一个南九就够难搞定,再加个小阿迟,他烦心得不得了。

背后不好说人,说人人到。

叶华明来到客栈里时,鱼非池几人正准备着把司业的马吊偷出来摸几把,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

若不是南九出手太迅速,掌风挡住一阵寒气,满目的风雪也就要随着叶华明扑在鱼非池身上了。

叶华明到访的这个姿态,实在过份高调。

四个下人开道,猛地推开了客栈的门,挟带进外面的狂风飞雪,他裹了一袭狐裘,自风雪里踩着一排下奴的身体,避开了地上的污雪与雪水,慢慢走进来。

面皮太苍白,透着脂粉小生般的质感,捏着一方白帕子掩着鼻,手指头还微微翘起,掐着个兰花指,刻薄而阴鸷的目光环顾众人。

众人…并不理他。

“南九,给我倒杯水,坐我旁边。”鱼非池头也未抬,摸着马吊打了出去:“三万。”

“杠!”石凤岐喊一声,刚要把那三万摸过来,见着鱼非池瞪眼,又把手收回去:“不杠,看错了。”

“小姐,茶。”南九双手端着杯茶走过来,恭敬地递给鱼非池。

鱼非池拍拍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南九站着不敢,垂头站一边,石凤岐见了,一把扯着南九坐在自己身边:“帮你小姐看着牌,她缺什么你从我这儿拆什么。”

“下奴…不会这个。”南九尴尬地说道,坐在那里显得很不安。

“不会学啊,艾司业的武功那么难你都习得会,这马吊可简单多了,我来教你。”石凤岐一手搭上南九的肩,手指头稍有些用力,扣着南九不让他起身,让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商向暖与韬轲对视一笑,秀秀气气地摸牌打牌,既不说话,也不理会门口来人。

门口来人也不见生气,帕子放下,在他油白的面皮上一张薄如刀锋的唇,红得如同刚刚饮血。

他挥了下手,让一众下奴退下,自己慢慢走到学院几个打马吊的弟子旁边,步子还走得缓而轻,似有怕地上的灰尘沾上他的鞋底一般。

围着众人转了转,出人意料地停在了南九旁边,他自下而下地打量着南九,目光越来越奇怪,越来越玩味。

南九面色沉静,阴柔绝美的脸上奴字烙印清晰得卑劣,笔直着腰坐在石凤岐旁边。

“你叫什么名字?”叶华明声音很细,开口第一句话,不是问其他任何人,而是问南九。

他的手指隔着帕子,抬起了南九的下巴,高高在上,细细端详的样子。

南九紧抿着唇不说话,目光寂如死海,这是正常人对待奴隶的态度,南九并不陌生。

石凤岐一掌挑开了叶华明托着南九下巴的手,大声说道:“糊了!”

鱼非池再瞪他,石凤岐又把已经推到的牌迅速立好,再次说道:“我又看错了。”

坐他对家的韬轲无奈道:“这还打什么,你不如把银子直接给非池师妹好了。”

“我倒是想给她,她得要啊。”石凤岐笑道。

“我要啊,谁会跟银子过不去,你给我!”鱼非池厚着脸皮把手一伸,伸到石凤岐跟前,拦在南九与叶华明之间。

南九快速地看了一眼鱼非池,再快速地低下头去,光着的脚极是不安地往后缩了缩,脚趾也向下勾起来。

“这个奴隶多少钱,我买了。”

叶华明似是看不见这些弟子对待他的冷漠无视,尤自看着南九,以一种极其令不舒服的眼神,那种打量货物,挑肥拣瘦,掂好量坏的眼神。

第一百六十八章 艳奴看足

鱼非池眼中划过冷色:“刚才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人说话?”

“哪里有人说话,明明只有一条狗在吠,非池你听错了。”石凤岐笑着道。

“一别多年,石公子说话,依旧这般风趣。”叶华明收了收他扬得过高的下巴,深深地看着石凤岐,“毁了我整个奴隶场,赔我个奴隶,这要求不算过份吧?”

石凤岐将牌往下一扣,抬起头来看着叶华明,搭着南九的肩:“这是我朋友,我兄弟,不是奴隶,更不是你的买卖。你这死变态打哪儿来,赶紧滚回哪儿去。”

南九偏头看了一眼石凤岐搭在自他肩上的手,眨了下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都只是收回了眼神,盯着地面。

他刚低下头,石凤岐把他脸一抬,让他抬起头来。

叶华明见了微微一笑,一角嘴唇斜扯得很高,蹲下身子看着南九一双赤着的足,帕子轻轻抚过他足背:“既然是你的朋友兄弟,你把他送给我如何?把他送给我,我就不再追求你们烧了奴隶场的事。”

一双白色的小绣鞋停在他眼前,挡住了南九,叶华明看着绣鞋上的衣裙,笑了一声:“鱼姑娘。”

鱼非池负着手弯下腰,长发垂落在半空里,她微微笑,低头看着叶华明这张都泛起了油光的白色面皮,眼角夹着一点温柔的狠色:“手拿开,你脏!”

“我脏?”叶华明愣了一下,旋即站起来,帕子掩着嘴大笑出声,笑了半晌又陡然停住,阴恻恻地看着这屋中几人,最后目光也是越过鱼非池定在南九身上,“我还就告诉你,这个奴隶,我要定了。”

鱼非池伸直了腰,笑得风轻云淡岁月静好的模样,负在身手的双手轻轻叠着,说出的话也是淡淡飘着:“你试试看。”

叶华明冷笑了一声,再次看了看这屋中几人,尤其是盯着南九看了许久,目光最后落在他的一双赤足上,这双足,纤秀好看,难得一见,他看得眼中都生出贪婪色。

看够了他才转身,走到门口时,又见那群奴隶自觉地躺在了地上,他从容自得地踩在奴隶的背上,一路上了软轿,抬轿的人俱是奴隶,赤着足,在冰天雪地里。

待他走后,鱼非池转过头看着南九,生气地说:“给你买的鞋子为什么不穿?”

南九站起来低头闷不作声,悄悄按了下胸口的位置,鱼非池给他买的那双鞋子,他一直放在胸口处。

“你给我把头抬起来!”鱼非池喝道。

南九依言抬头,却不敢看鱼非池的眼睛,只垂着眼睛望着下方。

见他这样,鱼非池失了继续喝声训教他的气势,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只道:“南九,你要到几时才能记起来,你也是人。”

她不止一次跟南九说过这样的话,自打她买下南九起,已经足足十年,她跟南九说了整整十年,南九你与我们并没有不同,这个烙印并不能何意义,可是说了如许年,从来没有起到过作用。

南九依然是下奴,下奴,如果他自己都不能给自己一个正确的认知,要如何让别人以正确的目光看待他?

见鱼非池眼中的失落,石凤岐便让南九先下去,南九站在这里,已只差把脑袋埋进地上的细缝里去,根植于骨子里的自卑,使他们把自己看成尘埃,石凤岐见过不少奴隶,知道他们的心理。

南九退下后,鱼非池懒懒地拔着马吊,几人也没了心思再打牌,便就着桌子坐着,商向暖说道:“听闻这叶家公子是个有怪癖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石凤岐琢磨了一下,说这话会不会被鱼非池打,然后离她坐得稍稍远些,这才说:“是有点与众不同,他们叶家的奴隶场里,凡是最顶尖的艳奴总是要先送到他府上的,不论男女,他玩腻了看厌了,才会扔出去卖掉。”

“你所指的最顶尖,是指脸呢,还是指其他?”韬轲有意问一句。

石凤岐白了他一眼,这不是让自己找鱼非池的不痛快吗?

于是离得鱼非池再远一些,诚实地说:“不止看脸,也要看脚。他有句话在奴隶场流传颇广,艳奴看足。幸好今日是南九脸上有烙印,否则他指不定对南九再说些什么话。”

几人噤噤声,谁都知道鱼非池平日里对南九就不一般,都不敢将南九当成奴隶看。

那跟叶华侬一般作死的叶华明今日是撩着了最不该撩的人,鱼非池不得大发脾气才怪。

鱼非池指间码着几个马吊,看着像是无聊码着玩一般,嘴里淡淡道:“他有癖好,这并没有什么。有的人爱看脸,有的人爱看手,还有的人爱看胸…”

她说着瞥了石凤岐一眼,石凤岐摸摸鼻子,爱看胸怎么了…她又没有,说明自己依然是真爱。

鱼非池接着道:“他爱看足,就跟爱脸爱手爱胸的人一样,极为正常,我不苟同他这癖好,可我尊重。但是他把南九当艳奴一般挑拣问价,就让我很不愉快了。”

“我之前不都跟你说了嘛,他有这毛病的,南九也是,有鞋都不穿,这又不是去拼命,讲究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石凤岐嘟囔一声。

“你再说南九一个不是试试?”鱼非池再瞪他。

石凤岐好冤枉,你家南九你骂都骂得,别人就说都说不得了哦?

“好好好,对对对,那叶华明不是东西是个变态,南九没做错什么。”石凤岐连声说话,“不过你们不觉得,这叶华明很有意思吗?我敢断定,他说奴隶场是我们烧的,并不是石牧寒告诉的他,而是他自己推测出来的。”

韬轲看着鱼非池与石凤岐两人耍活宝,先是摇头笑一笑,再才说道:“若果真如此,我们算是遇上了大隋国第一个有意思的对手。”

“他今日来这里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何必跑这一趟?”商向暖有些不解,的确,叶华明这一趟,来了好像跟没来没有区别。

石凤岐想了想,说道:“大概是来探探底吧,看看我们到底是一群怎样的人。”

“不是,我猜是叶华侬告诉他这地方有个南九,他是冲南九来的。”鱼非池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楼上,南九的房间就在她后方,“他盯上南九了。”

“不是我吓你啊,非池,叶华明这个人真的是变态,他看中的奴隶是一定要得到手的。最有名一桩传闻,就是他在奴隶场遇见过一个年纪方七八岁的女童,看出了这女童日后容貌不俗,养在家中养了足足七年,天天以羊奶为她沐浴,花瓣为她泡脚,最终把那女童养成了他最想要的样子,容貌完美,双足如玉。他在这女子十五及笄之日,砍了这女子双足,斩了她的脑袋,泡了一壶酒,他喝了。”

石凤岐缓缓说着叶华明的光辉往事,比之叶华侬,她这位哥哥才是真的变态。

“嗯,是挺变态的,所以只有把他弄死了,他才不会时不时来找南九麻烦。”鱼非池十分淡定地说道。

其他几人听了只是笑,鱼非池说这种真正暗藏杀机的话时,总是冷静平淡得不像样子,越是这样子,越是可怕。

而她对南九的偏袒甚至偏爱,足以让石凤岐踮着脚尖来看,或者踮着脚尖伸着脖子,也够不着那高度。

倒也不是吃味,只是会想,是不是也要如南九那般为了她舍得出性命,才能博得她豁出命地对自己好?她一向讲公平,也许这就是她独特的公平。

几人团团坐着又聊了会,年轻人之间说话一旦话题说开了,便会有各式八卦,闲闲淡淡地扯了半天,几人心中皆是有些感叹,以叶华明之资是足以上无为山的,毕竟连叶华侬都去了。

司业们当初不挑中他,或许也是因为他生性过于残忍,漠视人命。

由此看来,学院里的司业们虽然平日里不人道了些,在这种时候还是很讲究原则和存有底线的。

“若是石师弟还知道些叶家的事,不妨一起说说,也好想个计划。”韬轲说道。

“韬轲师兄,你可不要动歪心思,要是…嘿嘿…”石凤岐再次提醒一次,韬轲与商向暖这个商夷国的身份,始终是个大患。

韬轲见石凤岐这神色,看了一眼商向暖,然后笑道:“我与长公主殿下已经商量过了,此时的我们只是学院弟子,并不是商夷国臣子,所以石师弟尽可放心。”

倒真不是他们心甘情愿这么全心全意地为大隋,而是他们也看得出,司业们到一个地方就为一个地方“谋福祉”,在商夷的时候,是实打实地为商夷国除了曾锋,到了这大隋,也是要实打实地为大隋定朝堂。

那时候石凤岐没有对商夷国做出不利之事,这时候的韬轲与商向暖就不能对大隋做出小人之心。

否则,那无为七子的地位,怕是不止商向暖不再有资格进行争夺,连韬轲也要失去机会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为着日后长久的利益考虑,他们决定暂时放下身份之别,国家之分,这是很明智地选择。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叶家

叶家的宅子很大,在北方的地界不常见他们这样的林园,宅中假山流水亭台楼榭修得精致,布局巧妙,曲折的小径更是透着幽深与宁静,叶华侬双手交握快步走过了这些幽静的地方,望着对面亭子里的兄长,慢下了步子。

她是外人眼中的太宰骄女,地位在大隋国显赫一时,但是在叶府中,她却什么也算不得,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

越是清楚,越是想要得到更多的力量与权势,来扭转这十多年来的卑下,不再过得这么谨小慎微。

那方亭中的男人正细细看着放在桌上的一双脚,脚自脚踝下齐齐斩落,刀口处理很平滑,血也止得很好,这双脚在砍下来后也经过了认真地保养,这会儿跟活人身上一般,丝毫没有半点死气。

但是他看着看着,越看越是想起南九那双雪白的赤足,奴隶向来赤脚走路,不得着鞋,日日这么折磨着,便鲜少有那样好看的一双足,于是,倒越发衬得眼前的这是俗物了。

所以他突然变了脸色,手掌一挥,挥落这双精致小巧的双足落入湖水里,旁边的奴隶立刻四脚着地跪倒在他脚边,他抬起双腿架在那奴隶背上,姿态悠然。

“三妹,你怎么不过来?”他说。

叶华侬咬了咬牙关,迟疑了片刻,还是举步往那方亭子走去,见到叶华明时,她眼中有怕也有恨:“二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叶华明淡淡地瞥了一眼叶华侬,眼神透着不屑和玩物:“你猜我在奴隶场发现了什么?”

“还请大哥赐教。”叶华侬低头道。

“那里的确是起了一场大火,也烧死了不少人,可是除了十余个活人外,其他的都是些死了好些年的白骨,扔进去之后再放的一把火,我想,以三妹你这种自视清高的性子,是绝未踏足过大火后的奴隶场的吧?”叶华明语气中不乏嘲讽。

他见过许多活人白骨与生肉,所以他知道,一具新鲜的肉体被大火烧成焦炭应该是什么样子,一具已经不知化成白骨多久的骨骸被烧,又是什么样子。

这些东西,哪里是这金贵的叶家三小姐见过的?

“我…”叶华侬嗫嚅一声。

“你一心一意想要做皇后,自许高贵,哪里会去那种地方细细查看?”叶华明打断她,嗤笑一声。

叶华侬的确不知道,她到现在都以为那真的是石牧寒所为,毕竟石凤岐他们做得太圆满,若不是来不及从义庄里摆死尸,他们连叶华明都能骗得过去。

说到底,还是那一天晚上的时间太紧,人手太少,不够把局做到完美,好在这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如愿地引回了叶华明。

叶华侬不说话,只是沉默着,她并不能反驳叶华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