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交给我。”商向暖接过画像看了一眼,那画像儿画得简单,拓来也简单,而且他们等这桩事等了很久了,此时的商向暖脸上有些兴奋的神色,她倒是很期待,鱼非池到底要怎么利用这件事。

鱼非池又对韬轲道:“韬轲师兄,我知你在邺宁城中有些人脉,帮着打探一下,看有没有人见过这姑娘,尤其是那城西李家。”

韬轲点头:“好,只是…”他停了一下:“若找到了呢?”

这问题问得古怪,鱼非池答也答得古怪:“找到了,也是没找到,师兄你这般聪明的人,定是知道有时候找不到比找到要好。”

“那岂不是要苦了这庄稼汉?”韬轲笑道。

鱼非池回头看了一眼仍自伤怀的苗姓中年男子,无奈地摊手:“把这庄稼汉也接过云客楼吧,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这当爹的。”

韬轲有些疑惑地看着鱼非池,在他的认知里,他觉得,鱼非池应该根本不会在乎多利用一些这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才是。

但是鱼非池行事,好像总是与他所料的有些偏差。

没有过多关注韬轲的神色,鱼非池极为认真地拍了拍石凤岐的肩膀,郑重地道:“下面,就看你的了。”

石凤岐风骚一笑,撩了下袍角,握起那大鼓旁边的两根鼓槌,对着那鸣冤鼓一阵猛捶,节奏急切,鼓点密集,气势浑然,似有千军万马滚滚而来,引得人热血翻涌,斗志昂扬!

最后他双槌一定,所有雄浑的鼓声收于嘎然,令人心头一滞。

“这是!”韬轲最先反应这来,看着石凤岐的眼中有震惊的神色。

石凤岐放下鼓槌,拍着双手靠近鱼非池:“好不好听?”

鱼非池目光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何苦作死?”

这明显不是石凤岐想要的褒奖,所以他白了一眼鱼非池,对那愣在当场不知怎么回事的苗姓男子道:“放心吧,有我们在,你家女儿一定是找得回来的。”

他话音刚落,紧闭得毫无人性的衙门大门打开,里面跑出来个尖嘴猴腮的官老爷,官老爷他一边提着官袍一边跑,嘴里还在问:“谁在本官府衙门口敢敲战神赋!”

战神赋,一听名字就感觉很霸气威武的曲子。

相传此曲为十五年前那位盖世无双的大隋国前太子石无双所作,每上战场,他都会击缶而歌,将士战意昂扬,斗志激烈,故而战无不胜,英勇无双。

但是后来不知是何故,自那石无双战死疆场之后,这曲子再无人弹奏,好像一夜之间,有关这曲子的曲谱也失传了一般。

石凤岐大概是嫌麻烦事惹得不够多,才会在这种地方来一鼓狂歌战神赋。

那太守大人本也是气势汹汹要冲出来看一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在找死,当着这太守府尹敢擂响大隋禁曲战神赋,只是他一见着石凤岐,便似见着瘟神一般转身就逃,大声嚷嚷着:“来人啊,关门啊,放狗啊!”

石凤岐人品之烂,口碑之差,可见一斑。

石凤岐手指一勾,勾住那太守官服:“朱大人,多年不见,何以见着小弟就跑啊?”

“你个瘟神,你滚!”朱大人一口唾沫星子喷在石凤岐脸上。

石凤岐偏偏头躲过这人满嘴的口水,想来他游走七国间,除了有对他掏心窝子好的兄弟朋友外,也还是有些恨他入骨的仇家敌人的。

比方这朱大人,认真掰扯掰扯,可谓是死仇。

石凤岐提着这朱大人进了太守府大门,还不忘了对鱼非池他们招招手,一把将那太守扔到官椅上,石凤岐他弹弹白袍带些冷笑:“朱究界,这原是上央的椅子,你坐得可还舒坦?”

哦,原来之前的太守是上央,现在上央沦落得无个一官半职在宫中抄书,位置被这朱太守顶了,算得上是一笔仇。

朱究界恨得咬咬牙,可又忌惮他这身上的白袍,现如今天下谁人不晓得,得罪帝王或许都无妨,得罪无为学院那就是真的自找死路,所以朱究界大人他打落牙齿和血吞,瞪着石凤岐:“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太守之职本官是陛上亲任的,又不是我把上央赶走的,你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

石凤岐凤目微挑,不带几分温度,只冷冷打量着朱究界,这尖嘴猴腮的东西无论如何都做不成这堂堂太守高官,隋帝当时的脑子定是泡多了温泉起了皱,才把他放在这位置上,由着他不理邺宁城中事。

他想了这许多,最后只是指着跪在地上有些瑟瑟发抖的苗姓男子,说道:“这位老乡的女儿不见了,前来报案,不知太守大人准备何时接案?”

“这邺宁城中今日这个家中丢人,那个家中少银,哪天不是这样的琐碎事,本官哪里管得过来!”朱究界一拍桌子。

“管不过来就趁早扔了这乌纱帽滚回家中种红薯!”石凤岐一声冷喝,“管不过来,你有什么脸面坐在这把椅子上!”

朱究界让他骂得无话可说,只是指着他道:“石凤岐,你在我大隋一无官职无二品相,我敬你虽是无为学院高徒,又与太子殿下有些交情才一再退让,你不要太过份了!”

石凤岐走上前去,一把撅了他那根手指,疼得他脸色青白,冷笑道:“别的事我都不管,但这苗家女儿丢了的事,我还管定了!朱究界,你若不是将此案大办特办,等隋帝那老胖子回来我就上御前去告你一状,你信不信我当场便可摘了你这颗狗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先过几招

那时韬轲早已先回去了,只落得鱼非池一人坐在太守公审堂上,看着石凤岐飞扬跋扈地不将一个大隋朝臣放在眼中,她越看,眼中阴霾越重,后来连她心头都蒙上了薄薄迷雾色,只得轻轻叹口气,像是把心头的压抑吐出去,又眨了眨眼睛,竭力不去想有些事。

怕只怕,一旦想得多了,她会毫不犹豫就立刻离了这地方。

扶起地上跪着的苗家男子,鱼非池轻轻的声音打断了石凤岐与朱究界的对骂:“石凤岐此次为这位苗家男人的状师,若大人不能将此案特殊处理,寻回苗芽儿,我无为学院,定不容忍世间有此无能官员霸占太守之位,动摇大隋国基。”

本就让石凤岐吓得够呛的朱究界听了鱼非池的话,更是惨白了脸,但他依然想不明白,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失踪案,不是被拐了就是被抓了,有什么好值得他们如此上心的?

朱究界问:“这苗芽儿跟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鱼非池抬了下眉,看了看石凤岐,然后好生自然地说道“萍水相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向是我院教条,此乃我等…佛之本性。”

能如此大言不惭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等话,石凤岐对鱼非池也是有几分佩服的。

那朱究界今年或许是官运不太亨通,临近年末了,遇了这两煞星,虽有不甘,但仍旧不得不照着石凤岐的要求去做,当天便下令全城寻人,将衙门中的衙役都派了出去,动静便闹得很大,全城纷扰。

百姓们纷纷称奇,这朱究界是不是被什么妖物附了身,竟也开始关心起邺宁城中百姓的苦难了?

但是百姓们不知道的是,朱究界前脚刚安排完这边的差事,送走了两尊煞星,后脚就去了叶家的府上。

叶二公子翘着腿,脸色更显苍白,南九那一掌可不好受,他都未曾想到过,南九身上的功夫如此了得,强要是要不到了,只能智取。

因着想得入神,越想越觉得那南九是个好宝贝,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便连朱究界的说话也略去了几分,只是听得断断续续几句,听到石凤岐与鱼非池时,他才抬了抬眼皮,来了一点点兴趣。

朱究界道:“叶公子,下臣实在不明白,他们找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丫头做什么?”

“那丫头的身世可查过了?”叶华明问他。

“查过了,并无特殊之处,再普通不过了。”朱究界答。

叶华明手中把玩着一个小玉雕物件儿,物件儿正是一双女子秀足,他反复的摩挲许久后,才有些冷笑:“你先退下吧,此事你便照他们说的做,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个多大的浪。”

“公子可是已有对策?”朱究界问了一声。

叶华明瞥了他一眼,这人面貌生得不够看,便不能讨他喜欢,所以语调也冰冷:“这是你有资格问的吗?滚出去。”

朱究界再不敢多留,立时弯腰哈背退下,只觉得流年不利,这么件小事,怎地两头都不讨好?

叶华明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在想石凤岐与鱼非池揪着这么件小事大做文章的原因,想着想着便也想到了些可能,但又觉得这太过荒谬,他们两个,难道真的以为,一个小小的女子,能动得了整个叶家?

“来人啊,彻查奴隶场,看有没有这个叫苗芽儿的女奴。”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有些人出来应声,然后又退下。

奴隶们端来一个玉盆,玉盆里泡着冬日里极少见的玫瑰花,伺候着他脱了鞋袜,泡在这玉盆中。

他一边细细感受着奴隶按足的力道,一边回想着南九,想着想着,他眼中泛着炙热又狠毒的光:“鱼非池,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朱究界前去找叶华明的事,自然是瞒不地韬轲,他在邺宁城中的眼线极广,轻易便能将朱究界的行踪探到。

他将这消息告诉鱼非池时,鱼非池正细细端详着那个放在人群中也不会怎么显眼的苗芽儿的画像。

“朱究界本就是叶家党羽,会向叶华明通风报信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石凤岐给韬轲倒了杯茶说道。

“我已经叫人去打听了,再过不久,应该就会有苗芽儿的消息,不过,未必会是在奴隶场,毕竟年轻的女子失踪,很难讲她现在是生是死。”韬轲说道,他说的情况的确有可能发生,谁也不知道那可怜的苗家女儿是不是被恶人所害,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独行外出的女子总是会有一万种遇害的可能,也许只是你多了一个微笑,便会被人盯上。

外人还会说,一个女子就不该单独出门招惹是非,也不该微笑勾引男人,遭了厄运也只能怪这女子不洁身自爱。

却鲜少有人去责骂肇事者,顶多骂上一两天,却将更多的时间用以去讨论受害人死去时遭遇过什么样的侮辱,细问那女子容貌长相,出事时所着衣物,往日里作风如何,再用审视者的目光来说一说这女子被害,是必然还是偶然。

这难道,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

强盗逻辑,总是人们的证明自己伟大不凡时经常运用的。

尤其是鱼非池现在将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这苗芽儿便被放到了一个极为耀眼的光点上,哪怕她都未曾露面,也要接受众人的审视。

鱼非池想了这许多,最后放下了那苗芽儿的画像,对石凤岐与韬轲说:“你们认识这邺宁城中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吗?我有些故事,可以让他们去说上几回。”

石凤岐抬头,看着鱼非池有几分不解:“找几个说书人这倒不难,不过你这是…”

“我们利用了苗芽儿失踪的事件,就有责任让这姑娘不被流言蜚语所伤害。我会去找他父亲聊一聊,看看这苗芽儿姑娘往日里有何故事,哪些是我们需要帮着遮掩的,哪些又是我们可以放大,博取众人同情的。”

鱼非池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怎么现如今,她还是走上了操弄人心这条路?

韬轲有些不明白鱼非池的话,本来还想再问,却被石凤岐拉住,只是摇了摇头,让鱼非池一个人上楼去。

他是知道的,鱼非池最厌不过就是这些事,这一回,她愿意这么做,大概真的只能解释她那黑乎乎的心肝脾肺肾里,还是有些柔软的善良的。

“师兄,城西李家你问过了没,他们跟苗家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石凤岐问道。

韬轲点了下头:“问过了,李家的人也就是看不上苗家穷,想让他家儿子娶个员外的女儿,只可惜那员外家中富有,又有些看不上李家,这一来二去的,李家算是两头落空了。”

石凤岐皱皱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便对韬轲说:“不如再去探一探,李家到底有多大决心要娶这员外女儿吧。”

“好,这个没问题。”韬轲说,“不过,我现在就是担心,我们这么做,叶家其实也看得出我们的意向来,会不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所以我们要赶紧,至少要赶在叶家之前找到苗芽儿,不论生死,都要找到。”石凤岐说。

年轻人手脚麻利,做起事来雷厉风行,速度极快,比方那商向暖去张贴的苗芽儿的图像的事就办得很迅速,未过几天,满城都可见苗芽儿的画像贴在显眼的地方,又有官差衙役拿着画像四处寻人搜索,还比方鱼非池与苗芽儿他爹一夜长聊后,挖到了不少苗芽儿姑娘的往事,很多都足编成小故事,感动得路人潸然泪下,同情心泛滥。

渐渐的,这件事演变成了一场全城寻找苗芽儿的浩大行动,在鱼非池与石凤岐的有意引导和造势下,苗芽儿姑娘的生死牵动了全城百姓的心。

叶华明见到这个趋势时,有想过散播一些不利于苗芽儿的事情出去,随便安点什么罪名什么黑点都可以,压住百姓过份高涨的热情,以及愚不可及的善心,免得若到最后真的找到苗牙儿在他奴隶场里,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只是鱼非池对此早做了准备,每当叶华明扔出一个消息来时,鱼非池总有更动人的故事传出。

今日是帮助邻居的婆婆挑水劈柴,明日是幼年丧母与爹爹相依为命却也不抱怨。

花样翻新地将苗芽儿塑造成一个善良可怜的天真少女形象,令得叶华明无计可施,他总不能下令,让全邺宁城的百姓都不许再去找苗芽儿。

鱼非池不过是利用了人们同情弱者的心理,尤其,是这样一个在如花年纪的少女弱者。

叶华明渐渐觉得,鱼非池有点让他觉得烦心,总是这样被鱼非池早早料到下一步的打算,她早早做了准备有对应之策,总是令人厌烦。

而且叶华明有把握,鱼非池做这一切,只怕还有另外的目的。

他需要在鱼非池动手之前,先行把她的计划打乱。

于是这一天,云客楼里有人来访,来访者直奔鱼非池,哭得泪水涟涟。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写带血的冤

林渺儿姑娘近段日子以来的存在感极弱,弱到大家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在,尤其是她表哥石牧寒去了皇陵之后,越发没有人记得她了。

但是年轻的小丫头总是耐不住寂寞,想法设法地求着存在感,她用一眼楚楚柔弱的眼泪,重新回到了鱼非池的视线里。

自打那日鱼非池假模假样地与她“争风吃醋”一晚后,林渺儿姑娘她对鱼非池的恨,可谓是越发的及骨。

所以,当她哭倒在鱼非池怀中时,令人诧异不已。

她还未扑进鱼非池怀中,南九已是抄起一条长凳拦下了她——小姑娘手段毒着呢,指间暗藏几根细若毛发的金针,便是扎进了鱼非池皮肉里,鱼非池也未必能察觉。

鱼非池不免叹:怎地她明明不是一个合格的女主,却有这么多合格的后宫招数往她身上使?

林渺儿见着金针是扎不到鱼非池身上了,只得快速藏起,细小的手儿捏了帕子啜泣着哭:“鱼姑娘,那日你与我说的话,我已经想过了。”

鱼姑娘她施施然落坐,顺手拉了石凤岐坐在自己侧前方,有什么祸害来了由他去挡,然后才道:“啊…想了什么?”

林姑娘她凄凄然落泪,哀怨动人的眼神流连在石凤岐身上,如此俊俏的凤岐哥哥,要如何舍得让给他人?于是她说:“鱼姑娘既然都已经有了南九,何苦还不放过我凤岐哥哥?凤岐哥哥何等骄傲之人,岂能与其他男子共享一个女子?”

唉哟!

唉哟哟!

这话听着,刺耳得很呐!

鱼非池她噎了一噎,觉得这后宫里的招数她果真是应付不了,不是没什么好招数去对付,而是真嫌脏啊。

所以她踢了一脚石凤岐,抬了抬下巴瞅着林渺儿:“我说,这算是你惹的风流债吧?”

石凤岐黑着一张脸如锅底,林渺儿这话,不止把鱼非池给侮辱贬低了,连着把南九和自己都黑了一把,当真是刁毒。

“我与非池两情相悦,是为眷侣,而南九只是非池的朋友,林姑娘此话,怕是谬论了。”石凤岐板起了脸。

旁边的韬轲与商向暖掩嘴而笑,也不知石凤岐说这话时,脸上烧不烧。

“凤岐哥哥,你就不要再替她隐瞒了,现在外面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无为学院的女弟子鱼非池,好养男宠,不止南九,便是你们的小师弟迟归,也是她裙下之臣,凤岐哥哥你何苦为了这么个女人作贱自己?”林渺儿她哭也哭得漂亮,梨花沾雨的好模样。

鱼非池她再噎了一噎,好嘛,现在不止南九逃不过,连迟归他们也要带上了。

石凤岐他深沉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南九与迟归自是鱼非池的心肝宝贝旁人动不得,自己自是鱼非池埋汰嫌弃的风骚货入她眼不得,但是这话由林渺儿说出来,怎么就全变了味?

一股子阴沟里出来的馊臭味。

“林姑娘今日若只是来逞这嘴皮子上的痛快的,还是早些走吧,免得惹着我家非池师妹不痛快了,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你都不是对手。”商向暖眼见着这是要打起来了,赶紧出来和稀泥,正事还没办完,这枝枝末末的小事就不要来掺和了。

林渺儿幽咽一声:“这是我与凤岐哥哥之间的事,你们便是无为学院的人,也没有资格来指手画脚!现在大家都在说,南九是鱼姑娘养的男宠,迟归是鱼姑娘带的娈童,可怜我凤岐哥哥也跟着被人泼脏水,要我如何能坐视不理?”

这一回,鱼非池没有再噎着了,只是手指勾上了石凤岐的下巴,极是轻佻地细细审视了一番石凤岐的眉眼,然后点点头,颇是认真地道:“你不说我倒还没发现,这石凤岐长得也不赖,若一并收入闺中,与南九迟归做个伴儿,也是极好的,这般说来倒是多谢林姑娘提醒了。”

“你…你不知羞耻!”林渺儿大概没见过似鱼非池脸皮这么厚的人,有些接不住话。

鱼非池手指再勾勾,让石凤岐跟着她手指抬抬脑袋,漠然又有些轻视的目光瞥着林渺儿:“我说我与他是神仙眷侣,你不信,我说他是我男宠,你又生气,你不如直接说,想我把他让给你,这不是简单得多吗?”

林渺儿怔了下,咬着她涂着金贵唇脂的樱唇,直直地看着石凤岐,石凤岐却是吃过女人嘴皮子的苦,也知道这事儿鱼非池不会想让自己插手,安安份份地扮着个“男宠”依在鱼非池身边,那模样要多贱有多贱。

“别想了,这么好的男宠,我怎么舍得让给别人呢?”鱼非池笑了一声。

石凤岐他心底满是哀愁地一叹,这若是她真心话,那就好了。

“你若是真心真意对凤岐哥哥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你…”林渺儿故意欲言又止,然后才说道:“你把南九给我,我就再也不来找凤岐哥哥了,你要对他全心全意,这样…这样才不算枉费我把凤岐哥哥让给你。”

林渺儿好生伟大,为了所爱之人都愿意选择放弃诶,只要对方幸福都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诶,这么伟大的爱情简直感天动地,令人泪下!

鱼非池深觉现在的小姑娘学后宫女人的招数都学得太到位了,深得其精髓,然她又不混后宫,所以完全不顾后宫里的游戏规则,厚颜无耻地说:“那可不行,我这个人贪心,南九凤岐外加迟归,我都要。”

“那你就是承认,你不知廉耻豢养男宠了?”林渺儿低声发狠问。

“不,我只是觉得,你来替叶华明办这件事,当真很愚蠢。”鱼非池松开一直勾着的石凤岐的下巴,含了些嘲讽的轻笑:“便是你们将我与南九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人人唾骂,也休算逼我把南九让出来,他要去哪里,由他自己决定。他,是自由的!”

她说着起身,走到林渺儿跟前,微敛的眉眼中压着凛凛威势:“而你们这些人,永远不知,自由是什么。”

林渺儿所见的鱼非池永远是懒散的,松懈的,甚至是不要脸不要皮满是无耻的,从未见过她这般盛气凌人凛然生威的样子,林渺儿便觉得,果然南九是鱼非池的软肋死穴。

她受不住鱼非池过份锋芒绽然的眼光,稍稍退了一步,偏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始终沉默的南九,露出她尖刻而丑陋的真面目:“鱼非池,你会后悔的。”

“我后悔的事情多了,比方认识这石凤岐就令我后悔不已,也比方我今日早上吃早点时竟然没有多吃一个荷包蛋,这会儿肚子饿了,南九这件事,实在排不上号,很抱歉让你失望了。”鱼非池收了眼中的凌厉,也散了身上的威压,又是平日里那副懒散无边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凛然,只是错觉罢了。

林渺儿像是被鱼非池气急了,抬手就要给鱼非池一记耳光,鱼非池眼神好,一把抓住她手腕,看了看,然后十分痛心疾首地说:“我说你能不能有点长进,指甲藏毒啦,掌中藏针啦,帕子沾药啦什么的,这样的招数真的是一点创意也没有,能不能给我点尊重了,给我点不一样的有新意的东西好吗,新意,新意,新意懂吗?”

林渺儿她掌中有一方帕子,帕子上绣着朵小小的并蒂莲,莲花蕊中藏着点小小的毒药,帕子这么一拂过来时,沾到鱼非池肌肤上,不知是令她肌肤溃烂发脓呢,还是让她中个什么别的花式的毒。

好说也是养活了无数写手的经典地方,现在的后宫手段已是匮乏至斯了吗?实在令人痛心!

林渺儿根本,完全,一点,也听不懂鱼非池在说什么,只是恨恨地拂袖而去!

“慢走啊,不送啊,有空常来玩啊。”鱼非池在后边跟着喊,其人言语动作之中的贱,已是连众师兄师姐都不忍直视。

南九的脸上满是疑惑,这林渺儿对石凤岐有意思,大家都是知道,但是他想不太明白,这件事怎么就跟叶华明扯上了关系,怎么跟自己扯上了关系?他还想不明白,这件事会对他的小姐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更不会明白,他的小姐,为什么愿意为了他这样一个被人当成垃圾一般的奴隶,宁可与那些伤害来一场两败俱伤的恶斗,也不肯退让一步,把他交出去。

他不明白,但是其他的明眼人都知道,林渺儿今日来这云客楼里,带来的是一场令人猝不及防的大祸害。

鱼非池不是神仙,她总不可能把所有事都料到,而叶华明又不是普通之辈,总会有一些事,令他们疏于防范,只能直面解决。

倒也没什么好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帝来了干翻他半边天!

当日,邺宁城中起流言,流言盖住了苗芽儿失踪之事。

无为学院女弟子鱼非池水性杨花,奢欲无度,购买奴隶,豢养男宠,日日笙歌,夜夜纵欢。

鱼非池头顶上,一个大写带血的“冤”!

第一百七十五章 能否能承受所有人异样的眼光

邺宁城中近来热闹,头先是叶家小姐敢退天家婚,接着是叶家小姐又求着太子娶她,紧下来是苗家那姑娘的失踪牵动全城百姓的心,现在更劲爆了,无为学院的女弟子放荡淫乱,购买艳奴,豢养男宠。

邺宁城的百姓觉得近来这日子,可是有太多的话头可聊了,于是茶楼的生意更见好,说书人总是有花样翻新的新段子拿出来娱乐众人。

鱼非池他们辛辛苦苦宣传了好几日的苗芽儿姑娘失踪事件,只在短短一日间,便被叶华明一计给毁了。

现在茶楼里的故事已经变成了鱼非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子是如何与三位男宠纠缠不清的了,传得像模像样,好像他们躲在床底下亲眼见着了一般,用词多有污秽,听着了便要气得肺疼。

迟归就气得肺疼,所以他狠狠地撞开了鱼非池的门,拉着正四仰八叉仰在藤椅上小睡的鱼非池起身,嘴里念叨着:“小师姐,你去跟他们解释,他们这是在胡说八道,在污蔑你,你不能就由着他们这么欺负人!”

鱼非池揉揉眼睛,用心地教导了迟归一番:“扰人清梦,是一件极其不道德的事情,阿迟,你一定一定要记住,切记不可做一个打扰他人睡觉的恶人。”

“你…”小阿迟恨他小师姐这块铁不成钢,外边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小师姐怎地就一点也不着急?迟归气得眼都红了:“你知道外面现在怎么说你吗?你还睡得着,你长没长心了?”

鱼非池坐回藤椅,拉过毯子,又滚回去缩好,满不在乎地声音自毯子下方传来:“说我是个淫娃荡妇呗,还能咋地?”

“你知道你还这么懒?小师姐你别怕,我一定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是知道真相的!”迟归有一片赤诚心,不及石凤岐聪明,却也不是南九那般不开化,他知道这事儿对鱼非池造成的困扰和伤害,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这些事。

他只能着急,他所能做的全部,无非是坚定不移地陪着小师姐,不管外人怎么说怎么看,他的小师姐,永远是最初的小师姐。

鱼非池钻出个脑袋来,冲着迟归发笑,又拍了拍藤椅让他坐下,对他说:“阿迟。”

“嗯,小师姐!”迟归重重点头,小脸全是严肃。

“他们不过是不知真相被人捉弄的可怜人,是伤不了你小师姐我的,我也愚弄过他们啊,我利用他们羞辱过叶华侬,所以嘛,这没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叶华侬都忍得下的事情,我会忍不下?”鱼非池拉着迟归的手细细说道。

“可是这不一样啊,叶华侬的事是真真正正存在的,可是他们说小师姐你的事全是瞎编胡绉的,哪里有这样侮辱人的?”迟归气得都要哭出来。

“那苗芽儿的事,我也有很多是瞎编了放大的,他们说得了假话去吹捧一个人,也就说得了假话去中伤一个人,你不要做这样的人就可以了,别人的嘴,你哪里管得住?”鱼非池偶尔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对于许多事,看得很开。

“说起这个我就更气了!”迟归一拍藤椅,气道,“想前些日子,我们为了让城中百姓对苗姑娘的事上心,帮着找人,费了多少力气,用了多少办法,才有了这样的效果,可是小师姐你的事,只一天不到就传遍全城,这太气人了!”

鱼非池挠了挠头发,想了想要不要继续跟迟归讨论这个问题,他还是个小屁孩,提早告诉他,人性之恶,会不会有点揠苗助长了?

她正迟疑时,有人轻轻敲房门。

开门所见,竟是未央。

鱼非池有些讶异,虽说未央现在算得上是常住云客楼,可是他一直只与司业们说话,与弟子们之间反倒来往不多,他与司业讨论的那些东西,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时不时听得屋中有争执大吵。

所以今日他会来敲开鱼非池的房门,有些让人意外。

“上央先生。”鱼非池也不再继续赖在毯子里,起身行礼。

“鱼姑娘不必如此多礼。”上央连忙拱手道。

“不知上央先生找我何事?”鱼非池问他。

上央的年纪放在司业中,或许还是后辈,可是放在鱼非池这一代的后生中,却是个沉稳的大人,清瘦的脸上尽是士大夫的傲气,又还有一些谋士的深邃,听闻是他从小带着石凤岐周游列国,能治得住那么个小怪物,想来也不会是普通人就是了。

“方才我在门口经过,听到这位迟公子的问题,觉得有趣便冒昧敲门,还望两位不要怪罪才好。”上央坐下,背插得笔直,像一根竹。

鱼非池嗔了迟归一眼,让他说话那么大声,又笑望着上央:“上央先生不必如此,只是与小师弟闲来无事的瞎聊,上央先生听了还不要见笑才好。”

上央摇头,面露些笑意看着鱼非池,眼中闪过些复杂的神色,这便是他家公子看中的心上人,只是这姑娘,怕是不那么好拿下啊,他家公子,还有得是苦头吃。

“敢问鱼姑娘,为何似对这邺宁城中的流言蜚语,如意料之中一般呢?”上央虽未与弟子们来往,但是司业们对弟子们的事却是密切关注,偶尔闲聊时,也会与上央说上两句,上央知道来龙去脉也不足为奇。

鱼非池知他是司业贵客,便不好再调笑,只道:“上央先生心里已是清楚,何必还要再来问我呢?”

“在下只是觉得,鱼姑娘心胸开阔不理俗物,他人却未必有姑娘此番胸怀,怕是多有让人误会之处。”上央笑说,“既然如此,姑娘难道就不怕他人为你担心吗?”

也是无奈,想着他家那位铁了心的公子,上央也不得不来探一探鱼非池的口风,鱼非池倒是不慌不忙,他家公子怕是已急得要干出些糊涂事。

鱼非池略作思忖,看了迟归一眼,想来今日这苗当真是要拔着长了,便说道:“众人总有一个奇怪的脾性,对于丑陋的肮脏的事更有兴趣,如果谁家出了一门丑事,他们必定能围上去看得津津有味,哪怕在他们身后有一番美景正上演,也敌不过这丑事的魅力。人们喜欢落井下石多过雪中送炭,因为落井下石总是容易,雪中送炭还要思虑一番那炭会不会脏了手,更因为…”

她深看了一眼上央,这位士大夫他眼神通透,不似年轻后生里总是掩不住的少年英气与骄傲,但却也非干净无欲。

他有所求,且知所求之物该用何种方法得到,他在这所知之路上,会披荆斩棘,无所畏惧,勇往无前。

一个看似温润实则坚韧的人,他今日来与鱼非池聊一聊人性之恶。

鱼非池未将后半句话咽落去,她突然对眼前这人有了些兴致,不是因为他得司业们另眼相看,而是因他藏在温润皮囊下那令人诧异的疯狂韧性,她于是继续说:“更因为人们总爱以他人的不幸,以衬托自己的幸运,以他人的不洁,来衬托自己的高洁。上央先生,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