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连鬼夫子都赞叹的人啊,那是连无为山都不用去走一趟,便能做出惊天大事的上央先生,他若是出手,自己该如何应对?

眼下大隋还在面临着一场恶战,他真的来得及吗?

如果来不及,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至少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贪得与石凤岐些许的相守时间?

“被他吓到了吧?”隋帝的声音细微地在她耳边响起,那方睡着的隋帝正眯着眼睛看着她,冲她招手示意她坐过去。

鱼非池提一提心中一口气,坐到他床榻边上:“陛下。”

“怕吗?”隋帝笑问她。

“不是怕,是觉得挺累的。”鱼非池也笑,反正大家对彼此双方的企图都心知肚明,倒也没什么必要再怒着一张脸敌视着了。

“他不是我,鱼丫头。”隋帝已经很枯瘦的手拉着鱼非池,“你可要做好准备啊,上央呢,是我最好最好的臣子。”

“陛下,你们一君一臣除了要操心国家大事,还要操心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儿女情长,你们不累吗?”鱼非池干脆托起了下巴笑问着隋帝。

“不,鱼丫头,你错了,国家大事也是人去做的,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我们不过是把不该有的情欲斩掉,得出更好的人来,来完成国家大事。”

隋帝笑着点了一下鱼非池的鼻子,低微的声音发出嘶哑的干笑,“上央没说错,你们两个在一起,是互相制约,盛世中是极好的,你能帮着他做一个明君,但是丫头,乱世里,要的是暴君,暴君啊。”

第五百五十七章 大家都这样令人不耻

或许是因为此次的事情太大,上央不再放心由这些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年轻人去主理此事,所以他自己亲自上阵。

也终于让年轻人们看到了,毒手上央这名号,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止是杀人如麻,如同魔鬼不眨眼,还因为他行事之恶毒,心计之深沉。

他的律法明确又严苛,但凡有违者,皆是重罚。

乱世用重典,本来倒也没错,只是,普通人不会这么觉得,母亲只想让儿子去送死,妻子只是不舍新婚的郎君,可是这些脆弱的感情,都会被上央扼杀得干干净净,冰冷的律法典刑摆在那里,但凡有违者,无一放过。

于是引来了巨大的反弹,被压迫久了的人,总是会反抗的。

上央的名声在整个大隋已经臭不可闻,他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大隋有他,大隋必亡。

在这种反弹快要达到沸腾的时候,上央果不其然用了转移矛盾的方法,让人们把关注点放在大隋与商夷的战事上,把内部矛盾转移到了外部矛盾上,一家人在家里关起门来怎么打都没问题,但是有外人来惹事的时候,一家人总是可以放下嫌隙,齐心协力打跑了外人再说。

很聪明的做法,大家为了这件事,忙到几天几夜没睡好,可谓是——齐心协力救上央,齐心协力救大隋。

有时候鱼非池会笑话他:“上央先生啊,等此事过后你可得好好摆一桌酒来答谢咱们,咱们几个为了你这事儿,只差在这御书房里打个地铺,直接睡这儿了。”

上央便会笑:“我等同气连枝,才能取胜。”

但是大家都知道,上央说得轻松,做来不易。

想赢韬轲,真的不容易啊。

因为上央立刻调低了入伍年限,所以他很快就在离那七城相近的地方拉起一只队伍,直接在那里聚集,都不必去到驻军各地报到,又派人将军过去领导,直接带着这些人就上了战场,用赴死的念头,去拖住韬轲夺取西魏与白衹的进度。

鱼非池每天都可以看到急报,看到又有多少人死去,看到哪个将军又牺牲,看到韬轲又拿下了多少地方。她一边看着这些急报,一边看着御书房里其他人的表情,大家都很平静,近来死亡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稀松平常的事,没有人深究冰冷数字背后,是怎样的残忍。

当然了,鱼非池也不觉得自己就是多么高洁圣母的存在,死在她手里的人也不少,须弥以南的三国这会儿正打得热闹呢,那事儿不就是她干出来的?那里的三国,怕是也战死了不少的人,正经算起来,这些罪孽也是要鱼非池来背的。

于是乎,大家都是这样的,令人不耻啊。

在泥泞里挣扎,谁也不再洁白无暇。

有一回鱼非池去上央府上找他,上央出门去了,鱼非池只见到了豆豆,豆豆倚在紫色花藤下,一个人默默地想着心思,在这种季节里,很少看到开得如此茂盛鲜艳的花藤,指头大的紫花爬满了一面墙,绽放着生命中最后的灿烂风情。

只是豆豆这低沉的模样,跟这花的明艳挺不搭的。

倒是很少看到豆豆这样沉寂的样子,所以鱼非池上去问她怎么了。

豆豆看着鱼非池勉强地笑道:“我没事呀,就是有些担心先生。”

“担心他什么?”鱼非池陪着靠在花墙上,闻着花香,这香味令人宁心静气。

豆豆手指间转着一朵紫花的碎花,那双如同春水一般温柔的眼睛里浮着忧愁:“大家都很讨厌先生,府上的厨娘去买菜,听说了她是先生府上的人,都不肯再把菜卖给厨娘呢,鱼姑娘,天底下没有人喜欢先生,对不对?”

“那你觉得,天底的人,应该怎么对上央呢?”鱼非池反问道,按着道理讲,天底下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对上央感恩戴德的,不扒他祖坟就是仁慈了。

“我不知道,我晓得先生是个很严厉的人,我见过先生杀人的,他把斩字令一扔,几十颗人头呢,一下子就全被砍了。先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眉头都不眨一下的,那么,旁的人不喜欢先生,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先生总是在杀人,明着的暗着的,不知道杀了多少,有谁会喜欢凶手呢?”

豆豆低声喃喃,像是自说自话一样,她是不会明白,上央所做的一切,给大隋带来了多大的好处的,上央奠定了大隋坚固的基石,这基石可以让大隋历经风雨绝不飘摇。可以让大隋坚韧不拔,悍然崛起。

这样的好处要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后,由旁观的后人,才能清明地看懂,再加以公正的点评,诉说利弊。这个时代里的人,是不可能理解上央的,豆豆也不能。

他活在这个时代,本就是一种悲哀。

鱼非池不喜欢上央对自己与石凤岐的态度,但这并不会影响鱼非池佩服上央的能力与眼光,她从来都是很是敬佩上央的。

所以鱼非池接过豆豆手中的那朵紫色的花,说道:“你见过花的种子吗?”

“见过呀,怎么了?”豆豆问。

“花的种子都是丑陋的,坚硬乌黑,还要挖破长满绿草的土地,翻开蚯蚓的家,有时候还要撒一把腥臭的花肥,才能让花种发芽破土而出,开出这些五彩斑斓的花朵。上央先生只是在撒下花种,未来,繁花开满大地,后人总是要闻香的。”鱼非池笑说道。

豆豆听着皱了皱秀气的眉毛,抿着嘴道:“那种子就不存在了。”

“是的,种子就不在了。”鱼非池笑了一声,豆豆呀,果然是个知道从一开始就避开祸端的人,“但它开出了花。”

“可我只想要先生活着,花开得又再好又怎么样呢,我不需要闻香。”豆豆掰着手指,有些难过的样子,“其实我听不懂鱼姑娘你的话,我也不知道以后繁花开满大地会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上央先生一直都在做很危险很危险的事,我一直很想让他停下的,可是我知道,他不会听我的。”

“豆豆…”鱼非池轻唤了她一声,心中很柔软,豆豆真的是一个心思特别软的小姑娘,没有大智慧,没有倾国貌,她就是个懂得避祸知道趋吉的普通小姑娘。

她是那场在石凤岐大婚时刻里,唯一一个一直与自己双手紧握,会为自己流泪的人,只此一点,鱼非池永远感激,感激默默无闻,又温柔敦厚的豆豆。

“不过没关系,我很厉害的,如果有一天上央先生真的遇到了很危险的时刻,我一定能提前感知到,到那时候,我会救先生的。”豆豆抬起头来,温柔如三月春水的眼中写着坚定,温柔的力量,最是让人动容。

“咦,上央一看就是个什么冷淡脸,豆豆呀,你怎么就看上他了?”鱼非池揉着豆豆的脸调侃道。

“什么什么冷淡脸?”豆豆天真地问。

“没什么,小孩子不要老是问这种问题。”鱼非池老脸一红,清咳了一声。

“我哪里小孩子了,我都快二十三了。”豆豆扁着嘴。

“哟,恨嫁了?”鱼非池开她玩笑,逗得她小脸涨红,别过头去不理鱼非池。

鱼非池绕过去,低头瞅着豆豆通红的脸,乐呵呵地笑道:“要不…我去给你向上央提个亲?”

“鱼姑娘!你讨厌!”豆豆羞得直跺脚,这番真情实意的小姑娘羞涩劲儿,是鱼非池这一辈子都学不会的,她就是个老流氓!

果不其然远远地就听到了石凤岐的声音:“我说你啊,你别带坏豆豆!怎么一天到晚不是撩苏师姐就是撩豆豆,撩我啊,你隋便撩,我接得住!”

鱼非池揽着豆豆的肩膀瞥着与上央一同走来的石凤岐,心想着老身当年撩你撩得自己三天下不了床,长了记性这辈子撩谁都不撩你!

豆豆一见上央,再想想刚刚鱼非池说的话,这个脸啊,红得都快成一块血玉般的模样了,赶紧低着头就跑,上央看着豆豆羞涩跑开的样子,也只是轻轻发笑。

鱼非池心里叹,这就是个腹黑老狐狸跟个天真小白兔的故事,豆豆要是能逃得出上央的掌心,那才是出了鬼。

“看来二位这是刚刚谈完事回来?”鱼非池倚在花墙之中看着上央与石凤岐。

两人面色立时不再晴朗,透着些阴沉。

“前线出事了?”鱼非池继续问道。

“本来是想拖延住韬轲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可是没想到…”

“连十天都拖不住,是吧?”鱼非池接话道。

“对,大军赶不过去,平白死了那么多人。”上央叹了声气,愁云笼在他眉心。

“如果只是这一件事,不会让上央先生你如此担忧,还有更坏的消息吗?”鱼非池的手心已经缓缓捏紧了,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是自己最担心的那种情况。

上央看了一眼石凤岐,石凤岐沉声道:“韬轲师兄顺势往大隋内部扩张,再下三城。”

第五百五十八章 转守为攻

大隋地大物博,幅员辽阔,即使不算上白衹与西魏两地,就大隋本国的土地来说,也是极为可观的。

共计五十八城郡,虽每城每郡大小不一,但任何城郡都是大隋的一方领土,不容外人亵渎。

早先失七城,已让大隋上下一片愤然,难以容忍。

如今再失三郡,而且是在朝庭做出了反击与部署之后失去的,百姓会把朝庭骂成什么样子,已是不敢想象。

这一切是由上央主持,临时招兵是他,让人送死是他,失了城郭的人,还是他。

他会被推上风口浪尖,被人以唾骂淹死,死无葬身之地。

鱼非池来找上央的时候,就是为了跟上央讨论这件事,如果韬轲师兄并不是按他们所设想的往西边去,没去拿西魏与白衹,而是往大隋内部而来,他们该怎么办。

没成想,这担忧转眼就成了现实。

鱼非池倚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没有出声,只是低头看着地上凋零的花瓣。

“叫上苏师姐来一起说一下此事吧,我们不能再这样被动了,被韬轲师兄牵着鼻子走,我们永远也来不及。”许久后,鱼非池才说道,这时候抱怨谁的决策出了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解决麻烦才是当务之急。

“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不要进宫去说,这个消息暂时还未传开,只有我们几个知道,现在大隋上下不能再乱人心,最好在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之前就解决掉。否则…”石凤岐说着看了看上央,“否则我们这些人,是要被人戳断脊梁骨的。”

失国土之罪臣,这若按上央制定的律法来定罪,只怕是要株连九罪的吧?

苏于婳得知消息后,脸色变得不太好,闷头想了一会儿,说道:“韬轲师兄对大隋总没有我们熟悉,马上大隋就要入冬了,我们能否利用我们的优势,来扭转局势?”

鱼非池摇头否定了她的提议:“以韬轲师兄做事的风格来说,不可能没有这些准备,便是入了冬,他的补给也不会少,这点上并没有什么优势是值得我们利用的。”

“现在只能盼着后援的大军赶紧赶过去阻止此事恶化得越来越厉害,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大隋大军中,有哪个将军是可以与韬轲师兄一战的。”苏于婳看了一眼石凤岐:“本来此战最好是由石师弟领兵出征,可是现在隋帝病重,师弟无法离开,我总一种,不管去再多人,都是去送死的感觉。”

她的话让人众人陷入沉默,是啊,谁还能阻止无往不利的韬轲?

大隋连错两步棋,第一步把大隋带入了水深火热,第二步快要让大隋陷入万劫不复了。

鱼非池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子外面的,突然说道:“我们想错方向了。”

“什么意思?”苏于婳问道。

“如果韬轲师兄的目的不是拿下大隋更多的地方,而是为了打通一条更加巩固的路线,为商夷以后的征伐开辟道路呢?”鱼非池低声道。

“的确,我一直在想,如果商夷是要彻底拿下整个大隋,是不可能只让韬轲带二十余万兵力来攻打的,商夷兵力不弱于大隋,这样大一场战争,他们至少会出兵五十万才算是正式宣战。可是五十万的大军跟二十余万不可相提并论,其间需要的粮草,棉服,辎重调动起来都要艰巨得多。”石凤岐顺着鱼非池的话接下去。

“所以,韬轲只是先锋,打通一条生命线,巩固下来,为日后的大军攻隋做准备。而且,应该是在明年春天,冬季路不好走,大隋的冬天极为寒冷,不适合商夷的士兵作战。”鱼非池收回眼神看着石凤岐。

石凤岐也望着她的眼睛,说:“所以,他不是为了拿下大隋更多城池,他的目的,是包围云梁郡!”

鱼非池说:“若云梁郡失守,大隋人心更加慌乱,军心不稳。而且一旦韬轲师兄得到云梁郡,以他的能力,必会守得固若金汤,我们再无夺回的可能。等到来年开春,商夷真正的大军,就可以通过武安郡和云梁郡两地直接进入大隋,不损一人一兵,与大隋全面开战。”

石凤岐说:“等到那时候,大隋就真的回天无力了。而在这个冬天,韬轲师兄会顺便拿下西魏与白衹,清理后方隐患,也是为来年做准备。”

鱼非池说:“所以保住云梁郡,就成了关键!”

“增兵吗?”上央问道。

“没用的,再多的兵力,也阻止不住韬轲,除非用其他的方法,让他无法前进。”石凤岐站起来,慢慢踱着步子,想着办法。

“用毒如何?我可以找到一种毒药让把云梁郡四周的地方全部倒满,阻断他们前进的道路。”说得出这种话来的人只会是苏于婳。

鱼非池望天:“师姐你有点人性行不行?”

“你们倒是讲人性,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在乎再死几个?”苏于婳不屑道。

“战死在敌军手中,跟被毒死在自己人手里,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好吗?”鱼非池看地。

“反正都是死,他们不死在我们手里,也会死在韬轲铁蹄之下,我还能让他们死得舒服一些,他们也就当是为我大隋作贡献了。”苏于婳还在坚持。

“唉哟我的好师姐,我再想想别的办法。”鱼非池简直要被她打败了。

苏于婳看向上央,上央的神色很复杂。

“我可跟你们两个说啊,这事儿我不答应啊!战争没人性,但人是有人性的好吧!”鱼非池一见上央这脸色,知道不对劲,赶紧喊道。

“那鱼姑娘不妨想一想,有什么办法可以代替苏姑娘的建议?”上央温和地看着鱼非池,鱼非池却觉得,他这种温和比狰狞更让人觉得恐怖。

“等我想,我会想出来的。”鱼非池连忙应下,死都要想出来好吗?他们两想的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有一会儿没说话的石凤岐听着他们的吵闹声,慢声说道:“的确有一个办法。”

“什么?”鱼非池问他。

“转守为攻。”石凤岐落字有声。

“说说看。”鱼非池看着他。

“云梁郡的位置很特别,紧挨着商夷,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因为韬轲师兄的事,我们都只让这里处理防备状态,商夷在这里的兵力也的确不多,如果这时候,笑寒率大军出征呢?韬轲师兄可以攻打我大隋,我大隋为何只能防守,不能以攻为守?我们也可直接攻打商夷,我相信,不是所有人都如韬轲师兄那般有雄才,如果说我们安排好战术,给笑寒拟好战略攻打商夷呢?不需要拿下商夷多少城池,只需要让韬轲知道,他就算得到了云梁郡,也未必能打通他需要的那条通道。”

石凤岐一字一句慢声说道,就像是一边想一边说一样,末了补了一句:“这样一来,他必不会把战线再拉长,因为战线越长,越难控制,尤其是我大隋百姓民风彪悍,根本不可能乖乖听话,时不时就会有一些内乱。换作任何人,在此时最聪明的做法,都是收归战力,巩固战果。”

“聪明!”鱼非池拍手叫好,这可比苏于婳投毒的建议要强得太多了!

“谢了!”石凤岐冲她抛眼神,刚刚他想事归想事,他们的议论自己可是听在耳中的,苏师姐真是个狠角色,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

“上央先生觉得呢?”鱼非池看向上央。

上央点点头:“此计可行,我现在就进宫向陛下禀明情况,不出意外,今日就可以得到答复,你们三个留在这里商量战术,今晚给我。此事只许成,不许败!”

他的表情很严肃,三人也收起嬉笑之色,不再胡侃开玩笑,这事儿吧,是真的挺大的,关乎到大隋是不是会真的从此一阕不振。

有了明确的方向,他们三个想起主意来总是很快,豆豆做好了点心给他们端过来,他们都没时间去尝一口,只是凑在一起,为这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役想着主意。

石凤岐的手时不时地会不由自主地牵起鱼非池,苏于婳见了总会笑着摇头,这也就是欺着上央不在这里,把上央放在这里坐镇,她倒要看看石凤岐敢不敢这么胆大妄为。

等到上央从宫里出来,他们三个也拟定了战术,上央左手握着隋帝的圣旨,右手接过他们二人的战术信件,一起交到苏于婳手中:“靠你苏氏一脉了。”

“先生放心,苏氏从不令人失望。”苏于婳接过之后,吹了声口哨。

苏游不知从哪个鬼地方就钻了出来,站在苏于婳跟前:“云梁郡,笑寒,三日达!”

“是,表姐。”苏游笑得一脸灿烂,冲鱼非池眨巴了下眼当是把招呼,便再没有多作停留,“咻”地一下,就又不知钻进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师姐,苏游挺好的。”鱼非池在后面喊一声。

“送你了。”苏于婳还是这句话。

“他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个物件儿,你别总是把人送来送去的。”鱼非池替苏游报不平。

“他难道不就是一只送信的鸟儿吗?”苏于婳回头对鱼非池嫣然一笑。

第五百五十九章 是时候,让上央付出代价了

仔细算一算,好像自打鱼非池重回邺宁城以后,她的日子就过得惊险刺激,每天每日都有突发的事件要处理,时时都紧绷着一根弦,没个休息的时候。

这种高强度的状态一直到石凤岐彻底搬进了鱼非池的家里才好一些,石凤岐是强行压下鱼非池要操心的事,每日让她按时按点的吃饭,睡觉,出了王宫之后除非是特别重大的事情,一律不许她插手累心。

本来呢,鱼非池也就是个怕麻烦的人,以前若不是因为必须要让自己变得有用,也不会那么拼,就像是上央说的,如果不是把她逼到绝处,她绝不会拼尽全力辛苦自己。

所以石凤岐让她休息,她也乐得给自己一些轻松的时间,好好地补一补前些日子亏欠的睡眠与乐趣。

夜晚里的时候,石凤岐还有事情要处理,所有坐在微暖的灯下看着公文,鱼非池便在床榻上耷拉着眼皮看着他。

她有时候会设想,如果石凤岐穿上龙袍,成为帝君,会是什么样子。

好像,一国之君这四个字,一直都没办法与他关联起来,在鱼非池的记忆中,石凤岐始终只是个作天作地的作死小能手,翻天覆地也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快活,他是从什么时候慢慢变得这么沉稳,对着外人时有着矜持而清贵的疏离的?

隋帝不能上早朝的时候,石凤岐站在龙椅边上听着众臣启奏,他气定神闲,从容有度的样子,经常让人产生错觉。只要他的步子再迈一步,坐上那把龙椅,他就是真正的国君,毫无违和的地方。

臣子们猜不出这位心思深沉的太子心里在想什么,也无法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喜与怒,更不知道他漆黑的眼眸是否看穿了一个谎言,帝心似海,也许就是说他这样的人吧。

隋帝已经病重,据太医说,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了,快则一两月,慢则四五月,撑来撑去,怕是要撑不到来年的春天。

石凤岐,很快很快就会成为大隋的帝君了。

该为他庆幸,这样年轻又有能力的国君,必是会受万人敬仰的。而他自己,也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不再逃避,不再只想着开个面馆卖豆子面,快活自在地过一生,他的左肩是天下,他的右肩是子民,他扛得起的,这样一双担子,不会把他脊梁压垮。

这么多年的磨练,早就让他成为了一个心智坚韧的人。

那么,问题是,自己要做皇后吗?

依旧不喜欢那座王宫啊,怎么办?

已经杀死过自己那么多回了,再杀死自己多一次,也没有关系吧?

就让那双自由的翅膀,永远也长不出来,也没有关系吧?

“在看什么?”她想着这些漫无边际的心思想出了神,都未察觉到石凤岐已经坐在床榻边上,正眉目含笑地望着自己。

“看你呀。”鱼非池笑道,伸着双手勾住他脖子让他靠下来。

“好看么?”石凤岐鼻尖轻轻摩挲着她鼻端。

“没我好看。”

“对,我没你好看。以前我们也是这样说话的吗?”

“对呀。”

“你喜欢以前的我多一些,还是现在的我多一些?”

“你一直都是你,又没有变成别人,所以哪里来的这种问题。”

“因为我觉得,你以前跟现在肯定有很多不同之处,所以想了解以前的你。”

“以前的我也是这个样子,我一直都是这样。”

“那就好,不要因为我委屈你自己,你做你自己就好。”

两人说话的声音还比不得外面的垂死挣扎的秋蝉来得大,幽幽的,轻轻的,像是随意聊天闲闲散散的。

鱼非池已经越来越能如意地把过去的自己藏好了,藏在无人可知的小角落里,仍由那里落满灰尘绝不掀开去看,就像她不再记得,以前的她有多么洒脱。

原来大家真的都变了,变成了一个陌生的样子,然后重新认识,重新熟悉,重新相爱。

好与不好,无人知晓,苟延残喘的生命里,已经是兵荒马乱,满目疮痍,容不得他们多愁善感。

笑寒的大军在沉寂许久之后,向商夷进发,发军之前,笑寒发表一番振奋人心的演讲,讲稿是鱼非池亲手写的,写的时候,她都已经能看到年轻热血的士兵听到那些话时,会有多么的热血沸腾,带着蓬勃的杀意与决心,要为大隋洗涮屈辱。

这样的稿子,鱼非池写下时没有一丝半点的犹豫与滞涩,她面带笑意,写得顺畅无比,她写得厌恶无比,她一边写一边嘲笑自己,真是虚伪呀,鱼非池,你虚伪得令人作呕。

后来他的大军果然充满了斗志与杀意,挺进了商夷的国境,一路畅通无比,连连大胜,带来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大隋上下为这样的胜利奔走相告,他们相信,大隋不会败,大隋失去的地方,一定能夺回来。

朝臣也充满了信心,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意,彼此问好时,都能放下往日的政党之争,互道喜事。

就连隋帝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身子都好转了许多,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

只有鱼非池,她看着这些欣喜的人们,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哀之色。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好事呢,赢到一些东西,肯定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他们都没有查觉到,他们要付出的是什么。

尽管有上央与隋帝一压再压,西边再失三城的消息陡然之间,传遍了大隋上下,冲散了人们脸上的喜意,送上了震惊与悲切。

这消息不止传得快,引起的后果也十分严重,大隋的内部,开始乱了。

上央的朝令夕改,调高了入伍年龄之后陡然又调低,还不给人反驳的机会,死在了大隋西边的年轻男儿尸骨堆积成山无人掩瞒,迎着秋风散发着恶臭,哭干了泪水的老母亲与娇妻悲愤欲狂,他们质问上央:还我儿来,还我夫来!

这样的声音席卷了整个大隋,爆发了巨大的浪潮,彻底毁掉了笑寒带的大胜喜讯。

鱼非池知道,这事儿吧,是韬轲师兄干的。

他夺下此三城之时,未有对外说过一句话,沉默得异常,根本没有为他的战功呼喊,这本就是很不寻常的事,鱼非池那时候起,就知道韬轲在等一个机会。

韬轲或许不会知道,自己将如何破解他围困云梁郡的方法,但是他清楚,自己这些人,一定会阻止他。

只要等到大隋这些人一动,他看到情势不利于自己,就会立刻让这样的消息,传遍大隋,作为后手,给予沉痛一击。

如今,正应了鱼非池的想法。

虽然鱼非池也猜到了韬轲会这么做,但是她并不能阻止,这是一道死题,根本无解,因为大隋就是再失三城,这是铁打的事实,谁也没办法改变,如同看着太阳升起与降落,夸父那样的英雄也追不上太阳的脚步,更何况是鱼非池?

想得到此事的人不止鱼非池,上央也想得到,他当初与隋帝打定这主意的时候,根本没给鱼非池提意见的机会,他晓得,以鱼非池的脑子要估到今日事变并不难,但是上央并没有准备避开,那么鱼非池,就什么也做不得了。